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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郭飞鸿愈发地不明白了,他苦笑了笑道:“大师父你这话弟子真正不解了,尚请明教,以开茅塞才好!”海禅大师双手合十,又宣了声佛号,道:“郭施主你哪里知道,敝山房每三年三月八日,开房接衲有缘,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老祖宗乃是佛慧智身,已能洞悉过去未来,每三年一现真身”

    摇了摇头,又继续道:“敝山房三年一开,接衲有缘的消息,本只有极少数武林高人知道,后来却不知怎么,知道的人愈来愈多,甚至一些江湖油混之流,竟然也来此胡闹,此辈人物,既无灵根佛慧,武功更是平平,而老祖宗所设的‘悬镜廊’,除非有极高深的武功造诣,是不易通过的,这些人如何能过得去”

    他摇头频频叹息,面上现出一些愁苦之色,讷讷接道:“所以,这些年来敝山房所受的骚扰也就可以想知了!”

    郭飞鸿兀自糊涂,正要发问,和尚又道:“自此以后,敝山房才不得已有违初衷,这开房盛会,也就有名无实了!”

    郭飞鸿皱眉道:“大师所谓的老祖宗是什么人?此事又与弟子何干?”

    海禅大师欠身合十道:“少侠可不要以弟子自居,老衲哪里当受得起,只说施主你乃未来武林中承先启后不可一世的人物,否则老祖宗已四年面壁,焉能为了施主又破格现身”

    郭飞鸿越发惊异,道:“老祖宗是一位有道高僧?”

    海禅大师神色一变,道:“啊哟哟郭少侠这句话问得太浅见了!”

    郭飞鸿不由面色一红,那海禅大师却正色接道:“老祖宗乃是当世仅存的佛门硕果,他何时从佛,何时圆寂,何时开始现身说法,就老衲这等年岁,也不甚了了,只知其佛法浩瀚,功力无边,该是神灵现世,这样说,老祖宗是当之无愧的!”

    大和尚说到此,连连合十打躬,可见其对那位祖师佛爷的敬仰了。

    这番话听得郭飞鸿真是惊栗不止,最奇的是自己只是为找寻铁娥偶然来到此地,而这和尚却能知道自己生辰八字,且谓自己为预定的有缘,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当时,他面上现出一团惊疑,摇了摇头,冷然道:“这些话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大师父,请指出悬镜廊所在,弟子要找寻那铁姑娘去了!”

    海禅大师嘿嘿一笑道:“郭施主,你此刻不信,老衲自是无法,等一会儿,你见着了老祖宗也就会明白一切了!”

    郭飞鸿呆了一呆,对这些事,他仍然是没有多大兴趣,当时有些不耐烦道:“大师父可愿带我前去悬镜廊么?”

    海禅大师点头道:“当然,当然,少施主你随我来。”

    说罢转身,大步向前行去,郭飞鸿跟在他身后,二人方自跨出那个月亮洞门,就见一俗家少年气急败坏地迎面跑来。

    海禅大师见状立时定足道:“灵哥儿,你这是怎么啦?”

    那少年看了郭飞鸿一眼,怔道:“这人是谁?”

    海禅大师含笑道:“这位施主,正是你所要接引与云海大宗师的人!”

    俗装少年目光在郭飞鸿面上一转“哦”了一声道:“阿弥陀佛,这就是了!”

    上前一把拉住了郭飞鸿的袖子,接道:“郭相公,你快快来吧!”

    郭飞鸿一惊,道:“不要拉,你是谁?怎知我姓郭?”

    俗家少年只好驻足,一手搔着头皮,道:“咦,老宗师交待要见你的,我怎不知你姓郭呢?”

    飞鸿长眉微轩,这位老祖宗,可真是引起了他的兴趣,当时他暗自道了声稀奇,看来等一会儿自己是真要见一见他了。

    海禅大师手指那俗家少年道:“此乃老宗师跟前的香火童儿,名叫灵哥儿,等一会儿,他要带领施主去会见云海宗师!”

    飞鸿点了点头道:“好吧,我就去拜见这位老祖宗就是。不过,眼前我却要”

    话没说完,那灵哥儿忽然跺脚道:“大和尚,你到底是怎么搞的?我奉命接引的是这姓郭的,你怎么放进一个大姑娘来,老祖宗要是怪罪下来,你担当还是我担当?”

    海禅大师摸了一下光头,皱眉道:“老衲对她无法可施,又有什么办法?你怎么不阻止她呢?”

    灵哥儿摇了摇头道:“她身手太快,我正想问她几句,她却己然跑进去了。”

    说到此,一拉飞鸿道:“不好,我方才来时,好像听得廊内连声大响,别是那姑娘在拆房子了!”

    海禅大师一惊,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你快快入内去看看吧!”

    飞鸿闻言也吃了一惊,他倒没有想到铁娥竟然会如此冒失,居然会在佛门善地如此胡闹,当下忙跟着二人向前疾疾行过去!

    眼前是一片荒静的院落,地上满是枯朽的落叶,周围散生着许多参天的古树。

    三人走到那两株梧桐树旁,海禅大师正要道出“双桐阵”却见郭飞鸿身形忽定,双掌向前一分,平空左右一推,两株梧桐树已被压得弯了下去。

    就在灵哥儿和海禅大师转身看望的当儿,郭飞鸿已如同一只燕子似地飘了过去!灵哥儿呆了呆,张大了嘴道:“好家伙,真是好本事,老祖宗真看对了人!”

    海禅大师生恐郭飞鸿误会,当时忙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不要误会,这是设来考验入悬镜廊的人武功如何的,施主目鉴力果真是高人一筹,令人折服!”

    话声方落,忽听得“嘭”一声大响,眼前落下了一阵砂土,灵哥儿脸色一白道:“糟了,郭相公,你快进去看看吧!”

    郭飞鸿心中悬念着铁娥,闻言点头道:“好!”一个“好”字出口,身子已蓦地扑了过去,到了悬镜廊入口前,当时右手向外一推,把廊门推开,只觉廊门甚是沉重。

    门方启开,就听得廊内传出阵阵的“碰、碰”之声,似乎整个的石廊都在剧烈地震动者,在这些剧烈响声中,还夹着一些钢簧之声。

    郭飞鸿微微辨认了一下廊内情形,已知是一个设有厉害埋伏的地方,再从那些相互对映的镜光下,进一步把眼前情势看了一个仔细,不看则已,一望之下,使得他暗暗一惊,心忖道:“铁娥,你也太任性了。”

    原来目光至处,竟有十数具皮人,散倒廊内,支离破碎,分明是为铁娥硬打硬折而弄毁了的。

    这道悬镜廊占地颇长,曲曲折折,蛇也似的延伸出去甚运,郭飞鸿心中担心铁娥安危,向前走了几步,高声道:“姑娘你在哪里?我来助你!”

    说罢放步前行,他武功高绝,目光锐利,这些皮人半数已为铁娥重手法弄毁,失去了作用,余下半数,虽是招式离奇,可是郭飞鸿又怎会看在眼中?是以轻而易举的已前行了十数丈之远。

    他艺高胆大,一心悬念着铁娥情况,偏偏此刻前面廊内,竟是一些声音也没有了,他更加着急,身子向前微纵,足落处,仿佛觉得足下地板微微一斜。

    郭飞鸿猛一提气,身子正要飘出去,就在这时,耳听得“呼”一声,一股疾风,直向着后脑上打来,他暗吃一惊,忙身子向下一坍,右手向上一托,已触到了一只皮手,才知是一具皮人。

    他右手托住了那只大皮手,向外用力一推,使出了七成内力,中听“碰”一声,硬生生的把这具皮人给翻了出去,但同时自己也觉得肩头有点发麻,不由吓得打了个冷战。

    他暗呼厉害,心神略定,却忽闻前廊内一声娇叱道:“去!”

    随着这个“去”字之后,紧跟着传来了哗啦一声大响,似乎是皮人倒地之声。

    郭飞鸿心中一喜,点足而前,口中高声道:“是铁娥么?我是郭飞鸿!”

    铁娥没有答话,只发出了一声冷笑。

    郭飞鸿一连折了三具皮人,尽管武艺高强,却也禁不住额角现出汗来。

    当他转过了前面一个弯角时,已可看见这条廊道的尽头,在模糊的皮人交错影里,正有一个披发仗剑的少女,挥剑怒砍着皮偶。

    郭飞鸿一眼就识出了,这个姑娘正是铁娥,虽然他从来也没有见过铁娥的本来真面,可是铁娥那一双凌人的剪水瞳子,他却是熟悉的!

    这姑娘真正是胆大妄为极了,她竟然以兵刃来对付廊内的皮人,已有十数具皮人手脚为她利剑砍断在地。

    这时就见她正自挥剑,迎着侧面攻击而来的皮人面门上刺去,可是那人身形忽进忽退,竟是灵活十分。

    原来这是“悬镜廊”最要紧的尾段部分,云海老人在这一段廊道内的皮人身上,设下了最历害的奇招,如非具有大智和特殊武功者,万难通过。

    其实说起来,以铁娥武功智力,只需慢慢应付,并非不能通过,只是她为人孤傲,自负过高,个性极强,哪里肯一招一式地去琢磨猜测,盛怒之下,竟然拔出剑来应付。

    在“悬镜廊”内施展兵刃,已是大大违背了山房的规矩,更何况她下手过毒,把云海老人苦心设计,穷极匠心制作的皮人,半数都毁于剑下,这些皮人一经剑毁,无异废物,今后将再也难以修复了。

    郭飞鸿目睹此情,不由大为惊心,他虽然不知山房规矩,可是铁娥如此放肆,显然是不对的。

    当下他高声叫道:“姑娘使不得,快快收起剑来,待我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他足下疾点,施展出铁云所授的轻功绝技“千里户庭”移步大法,身形微晃,已到了铁娥身边。

    附近几个皮偶,不是为铁娥重掌力震毁,就是已在她剑下支离破碎,所以郭飞鸿进身之际,丝毫未遇抵挡。

    郭飞鸿来到近前,铁娥正是愤怒到极点的时候,她一生对敌,从未像今日这么为难过,这一百零八具皮人,暗藏了数百式绝招,已然使得她心力交疲。

    只见她长发披肩,香汗淋漓,挥动长剑时,简直就像是一个疯子。

    在她猛烈的剑招之下,面前一个皮人虽已遍体鳞伤,可是招式不变,它来回进退,有如游龙,端的是猛恶已极。

    郭飞鸿身子向前一偎,正逢着那皮人进身之时,只见它两臂一拱,疾如石火电光一般,一双皮掌直向铁娥两肋上夹击而来。

    铁娥一声尖叱,右足一抬,踢在了这皮人前胸之上,她身子错出了尺许以外。

    可是云海老人,在这里所设计的,乃是最厉害的“连环三皮偶”是由三具皮人组合而成,三皮人交互攻击,各出奇招,确实是非同凡响。

    铁娥显然已在此被困甚久,是以暴怒十分。

    她天性好强,自己对敌时,绝不愿任何人插手相助,此时见郭飞鸿来到,更是羞怒异常,一口长剑,翩若飞虹疾电,只听她一声清叱,剑光闪处,那是一具皮人一颗斗大的头颅,已在她青锋之下,滚了下来。

    郭飞鸿惊叫道:“姑娘使不得!”

    铁娥毫不理会,长剑翻处,那皮人一只右手又随剑抛落,随听那皮人体内发出了“崩”

    一声大响,哗啦倒了下来。

    郭飞鸿身形一闪,绕到了铁娥身侧,他目睹铁娥那张苍白的脸,已为汗水湿透,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身上长裾,已有多处破碎,不由甚是痛惜。

    只是这时候,却不容他再说话,铁娥长剑又翻了过来,直向第二具皮人身上砍去。

    郭飞鸿右掌向外一吐“碰”一声,把那具皮人打在了一边,口中叫道:“姑娘快收起剑来!”

    铁娥忽地转过身来,娇叱道:“不要你管,滚开!”

    只见她右手向外一展,掌中剑带出了一片奇光,反向着郭飞鸿面上刺来,郭飞鸿忙自闪身避退。

    他真想不到铁娥竟会如此,心中一寒,遂见铁娥冷冷一笑,陡然间腾身向里面扑去。

    这时已到了悬镜廊末尾,铁娥身子向下一落,右掌向外一推,怒叱了声:“开门!”

    她盛怒之下,第一招式,无不用其极致,掌力至处,只听轰然一声大响,两扇铁门霍然大开。

    铁娥有如一个疯子似的,陡地闪身而入。

    她身子一落地,迎面看到那海禅大师同着那个俗家弟子立在眼前,不由一声冷笑道:

    “我道这悬镜廊是什么龙潭虎穴,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

    说着,把宝剑插回鞘内,目视着海禅大师,冷冷地又道:“和尚,你还要怎么说?”

    海禅大师见铁蛾此刻模样,不由心中暗凛,他双手合十念了声佛,讷讷道:“女施主方才在廊内,竟然使用兵刃了么?”

    铁娥点头道:“自然是用了,怎么样?”

    言方到此,那灵哥儿忽然一声叱道:“好个大胆的女人,你惹下大祸了!”

    身子一闪,逼到了铁娥面前,并二指,照准铁娥咽喉就点,海禅大师见状,为之大惊道:“灵哥儿你退下来”

    话还未完,铁娥已如同走马灯似的,只一转,便到了灵哥儿身侧,玉指微伸,正点在了灵哥儿的“志堂穴”上,顿时那灵哥儿就不能动弹了。

    海禅大师跌足道:“女施主,你也太放肆了,你如此胡闹,老衲怎能带你去见祖师爷呢!唉!唉!这下如何是好?”

    说罢连连苦笑,无计可施,忽见铁门再启,郭飞鸿翩若惊鸿的腾身而出。

    海禅大师见了,面色微喜,合十道:“阿弥陀佛,郭施主你可赶来了!”

    铁娥忽地回身看了郭飞鸿一眼,面若秋霜冷冷一笑,并不理会郭飞鸿,却上前一步,手指海禅大师微懑道:“喂,和尚,你说话算不算数?”

    海禘大师苦笑道:“姑娘,你太胡闹了!”

    铁蛾秀眉一挑,怒声道:“什么胡不胡闹,云海老人既然有言在先,凡是通过镜廊者,皆可入见,这什么我就不行?和尚,你若是不愿带我进去,我就自己闯进去了!”

    海禅大师一惊,吓得面色惨白,连声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女施主,这万万使不得的!”

    说着,看了郭飞鸿一眼,叹了一声道:“姑娘你先把灵哥儿穴道解开,老衲带你入内参见云海老宗师就是!”铁娥冷冷笑道:“这人太也无礼,待我出来之后再为他解开也是不迟!”

    海禅大师频频苦笑道:“铁氏乾坤指,岂是等闲,只怕姑娘出来时,这灵哥儿已没有命了!”

    铁娥冷冷笑道:“我保他不死就是了!”

    海禅大师转向郭飞鸿,合十道:“郭施主可懂得解法么?请为他解开吧!”

    郭飞鸿见铁娥如此任性,心中颇不以为然,但由于种种原因,却又不便与她翻脸,这时闻言之下,只得叹息了一声道:“大师父不必担心,弟子为他解开就是!”说罢大步走过去,双手在灵哥儿两肩上一按,微微一抖,陡然退身,那灵哥儿“哇”一声大叫,呛出了一口浊痰,当即醒了过来。

    铁娥那张苍白的面颊,微微现出一些惊异之色,一双瞳子,向着郭飞鸿望了一眼,冷冷一笑又把脸转向了一边。

    那灵哥儿霍然醒转,想起前情,只管望着铁娥发呆!

    海禅大师口中念了声阿弥陀佛,对着郭飞鸿合十欠身道:“少侠真是功德无量了!”

    说罢,回过身来,望着铁娥冷冷一笑道:“姑娘一定要去参见老宗师,以怕会失望,因为老祖宗数十年来,是从来不与无缘的生人答话的!”

    铁娥冷笑道:“那你就不必多管了!”

    郭飞鸿生恐和尚多言,又把铁娥触怒,生出事端,当下就道:“大师父何妨就带铁姑娘入内一见,怎又见得她没有缘呢?”

    铁娥只是抱臂冷笑不语,她甚至连看也不看郭飞鸿一眼。

    郭飞鸿这时不免生出无限感慨,他真没有想到铁娥竟是如此一个人!更不明白的是,自己到底是怎么得罪她了?心中紧紧系着一个解不开的结,禁不住微微发起呆来。

    海禅大师见郭飞鸿也如此说,明知此事有违云海老人训诫,却也无法可想,因为这位女施主太棘手,实在是不易对付。

    当下叹了一声,合十道:“那么姑娘请随我来。”

    说罢转身成行,铁娥目光转向郭飞鸿,似想说什么,却又忍住,冷冷一笑,就跟随着海禅大师向后走去。

    海禅大师领着铁娥穿过了一条甬道,来到了一座静院之内。

    但见这院子里,满是一人多高的荒草,静得连一点人声都没有,旁边一个老黄瓜架子上,开着几朵黄花,垂挂有百十根黄瓜。

    海禅大师来至这里,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袈裟,显得很是庄重,铁娥冷笑道:

    “老宗师就住在这里么?”

    海禅大师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这时日光透过花架,洒落在院落里,地上交织成一片美丽的光影。

    日光也映照着铁娥,她那亭亭玉立的身材,披散的秀发,冰冷冷的一双大眼睛,虽在愤怒中,却仍然蕴含着令人不可抗拒的美,她清艳绝伦,一颦一笑,无不吸引人,普天下美貌佳人多得是,但是令人一见面刻骨铭心的却不多,铁娥似乎具有如此的气质,她能在一见面之下,就紧紧扣住了你的心弦,然而,她却是一个如此冷漠,不易令人亲近的人。

    海禅大师领着她穿过了院落,直趋一座花岗石凿成的静室前,停住了脚。

    随见他双手合十,双目垂帘,在一个蒲团上跪了下来,望着室内平空拜了三拜,恭声道“三代弟子海禅叩拜宗师,请允许来客铁娥入见!”

    他说了这几句话后,静待回音,可是室内却是静无声息,甚久,他又重复地禀了一遍,仍然没有回应,这老和尚拜了一拜,站起来,回身苦笑了笑,挥了挥手,意思是爱莫能助,请铁娥离去。

    铁娥秀眉微颦道:“和尚你先出去,我自己进去见他就是!”海禅大师脸色大变,连连摇头道:“使不得!”

    可是铁娥却冷冷一笑,举步上阶,海禅见状忙加阻拦,铁娥这时已把石室木门推开,闪身而入。

    海禅大师吓得双手合十连声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跟踪而入。

    铁娥进入室内,抬目四望,只见石室内设备十分简陋,正面立有四具高大的石像,那四具石像,并非是想像的沙门佛像,而是四个俗家装束的人物,四个人四种打扮,看起来,虽是石刻,却栩栩如生。

    在四具石像正中,一个红木坛座上,设有一个香草厚垫子,其上跌坐着一尊泥像。

    是时,海禅大师早已扑跪在地,同时转脸怒目望着铁娥道:“姑娘见了老宗师也不下跪么?”

    铁娥微微一怔,道:“老宗师在哪里呀?”

    海禅大师长叹了一声,转脸深深一拜道:“老祖宗万请勿罪,此女太也无知”

    铁娥见他跪拜之人,竟是一尊泥人,正自好笑,可是当她目光再次掠过那泥人时,却不禁大吃了一惊,原来那状似泥像的竟是一个人,一个极为瘦削的人。

    说他是人,也委实不易令人相信,看上去就像是泥塑似的死板。

    这个人全身,都积着一层厚厚的泥灰尘土,尤其那张干瘪的脸上,更堆着厚若铜钱的一层油泥,连五官也不易辨出。

    如非是这人脑后披着甚长的灰发,谁也想不到他会是一个人,一个活人。

    这一刹那,铁娥才明白了,面前这个有如泥像似的人,就是云海老人,不由心中一凛,当下呆了一呆,向着老人深深打了一躬道:“弟子铁娥,参见老前辈,请求指示迷津!”

    云海老人连眼皮也没有眨动一下,他那死板的躯体,就像是一具真的泥人,毫无一点生气。

    铁娥道过姓名,抬起头来,等了一刻,不见动静,她又弯身行了一礼,道:“弟子铁娥参见老前辈,请求指示迷津,并愿为老前辈”

    话未说完,忽觉一股奇冷的寒风扑面吹到,铁娥由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当时后退了一步,细看那云海老人,依然与先前一模一样,丝毫没有异状。

    铁娥秀眉微扬,内心有些着恼,冷笑了一声道:“老前辈既有言在先,凡是得过悬镜廊来见者皆为有缘,怎么弟子来此,却是不加理睬,是什么道理?”

    说罢,怒目向着云海老人望去,对方仍是毫无反应,却忽听得一声雀鸣,自老人长发内飞出了一对麻雀,穿门而去。

    冷剑铁娥不由呆了一呆,冷冷一笑,望着海禅大师道:“原来云海老前辈早已坐化,龟山之会,原来竟是一个骗局,令人可笑!”

    说到此,向着云海老人微微一折腰,飘身退出石室。

    海禅叩了个头,随后赶出来,急唤道:“姑娘,你不可胡言乱语!”

    铁娥驻足回头,杏目圆睁道:“我如非看在你是出家人,今日怎能就饶了你,以云海老人已将腐朽的尸身诈骗江湖,你们到底安着什么心?”

    海禅大师森森一笑道:“姑娘休得信口胡言,老宗师只是与你无缘,适才老衲百般阻挡,姑娘你执意要来,现在你总该明白事实如此,是不可强求的,姑娘请你就此去吧!”

    铁娥面色微微一变,正要发作,忽见院门外郭飞鸿同着那个俗家弟子灵哥儿走了进来,她虽是个性倔强,一意孤行,可是对郭飞鸿这个人,总似有一种特别的感觉,看到他这个人,她就会觉得心上挂着什么似的,当时她只冷笑了一声,蓦然腾身而起,如飞而去。

    郭飞鸿忙转身赶上一步,急唤道:“铁娥”

    他口中叫着,就要腾身追去,却被海禅大师横身拦在身前,高宣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你不可错过了参见老宗师千载难逢的良机啊!”飞鸿怅怅望着铁娥起落的身子逐渐去远,自量已是追她不上了,心中好不懊丧难过。

    耳听海禅大师对自己说这些,不由叹息了一声道:“大师父你哪里知道,弟子尚有许多事要与这姑娘商谈,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

    说到此,面上又现出了一片迷茫之色,海禅合十讷讷道:“郭少侠,云海老宗师已数十年谢客,今日独独候你,这是施主你几世修来的福份,怎可错过,快快入内参见,时辰一过,只怕施主你有心求见,也是不能了!”

    飞鸿闻言点了点头道:“老宗师佛驾在哪里,弟子入内谒见就是!”海禅点了点头,随即双手合十,把他一直带领到花岗石室前,站定之后,海禅转身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你自行入见吧,禅机不传六耳,老衲不便陪同入内。”

    郭飞鸿自进入云海山房,始终是混混沌沌,一点也不明白,此刻离言之下,忽然福至心灵,点头答应了一声,转身面对石室。

    他恭敬的一拜道:“弟子郭飞鸿,参见老佛祖,叩请金安!”

    说罢推门而进,当他看见了云海老人肉身坐像时,不由暗吃了一惊,当下忙在老人身前跪了下来,叩首之后,恭敬地又道:“弟子郭飞鸿参见老佛祖。”

    言罢抬头,细看这位云海老人,那张干枯的面颊,仍是如同泥塑木刻一般,丝毫未有反应。

    郭飞鸿心中一怔,暗想如此一尊坐像,如真能开口说话,委实是匪夷所思了。

    这种意念刚起,忽然间,那云海老人泥塑也似的面相竟有了极显然地变动,只见他那额上,微微起了一道皱纹,落下了一片泥沙。

    紧接着双颊上也有了同样的变化,绽开了两道纹路,刹那之间,他那张黄蜡也似的厚泥脸,就像大旱的田地一般,裂开了许多龟纹,那两片看来干瘪的厚唇,也开始扯动起米。

    郭飞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所看见的,竟是如此的神奇而不可思议。

    惊异之间,老人一双沉闭的眸子,也开始眨动起来,他那披散在脑后,其上积满尘沙的长发,也微微颤抖起来,这一切,都显示出一个灵魂的复苏,真正是奇妙之极。

    飞鸿禁不住垂首及地,不敢平视对方的脸,就在这时,他耳边响起了一种声音,这声音,乍然听来,很像是耳边有一只蜜蜂在鼓动着翅膀一般。

    当他静下心来,再仔细的聆听时,才发觉出竟是有人在说话,是一种自己生平从来未曾听过的语音,苍老,深悠,有如是拨动一根古弦。

    “郭飞鸿”那声音说道:“我与你今日一会是为有缘,我将以无边的佛法,点化于你,你能会我,可谓大幸,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郭飞鸿深深叩首,战战兢兢道:“老宗师点化弟子是为何情,尚乞指示迷津才好!”那声音道:“郭飞鸿,你正身诚信,抬起头来!”

    郭飞鸿敬诺一声,目观鼻,鼻观心,抬起头来,那蜜蜂鼓翅的声音,似乎就在他面前飘浮着。

    他感觉到,这一刹那,自己似乎整个身心,都变得空灵透剔,而进入了浑然忘我之境,迎面拂过来一阵无比温煦的微风,微风中,夹杂那震人心弦的语音:“未来武林中,因为有了一个你,而兴起了浩劫,郭飞鸿,你可知罪?”

    飞鸿蓦地一惊,垂首道:“弟子知罪!”

    老人稍顿,又道:“当今天下,魔障重重,我所以点化你,乃是要借你之剑,修不世功业,果能如此,你亦因罪而得祸矣!”

    郭飞鸿忽然抬头睁开双目,却见老人那泥塑似的面颊,并无丝毫表情,敢情他出声发话,全凭一种特殊的功力,即所谓“他心通”借意念而传心音,而这些话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是清晰地传到了飞鸿的耳中。

    这时候,飞鸿沐浴在梵风慧雨之中,一时灵性大长,他面色凛然的叩了一个头,道:

    “弟子有何德能,得老宗师如此看重?”

    老人似乎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其声嗡嗡,有如古井扬波,道:“痴儿——痴儿——

    你且听来。”

    笑声一顿,作诗日:

    “广大智慧无量德,寄此一躯肉与血。”

    “安得千古不坏身,永住世间刹尘劫!”

    吟罢,长叹道:“郭飞鸿,你可明白了?”

    郭飞鸿犹似茫然,忽然一股冷风,迎面而来,他打了一个寒噤,猛然大悟,脱口道:

    “哦哦公六公公你是”

    老人长叹道:“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痴儿,你总算明白了。”

    语音一停,又唱道:“微茫烟水碧云间,挂杖南来度远山,冠履莫教亲紫阁,去邱有路蓁苓茂,故国无阶麦黍繁”

    方唱到此,郭飞鸿已止不住涕泪齐下,忽地扑过去,倒身于老人膝下,道:“六公

    六公救我!”

    云海老人嘿嘿冷笑道:“我为等你,已心力交瘁了,而你如今已是别家人,休再呼我为六公了”说时,颇有几分凄惨唏嘘之意。

    郭飞鸿陡地抬头,泪下不已道:“哦这都是几时的事”

    他慢慢抬起头,脑中这一刹那,历历闪过一些似曾相识,而又陌生的人物,这些人物的影子,就像走马灯似的自他脑中闪过去,其中有一个身着白衣的长身少女,清丽绝伦,正自向着他微笑,频频点首。

    郭飞鸿蓦地面色绯红,起而欲去,老人忽叱道:“前世冤孽,今世相缠,铁氏女速去!”

    言罢又一声断喝,郭飞鸿好像平空着了一个焦雷似的,顿时坐倒了下来,眼前也失去了那玉立亭亭,娇弱美好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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