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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草泽潜龙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近午时分,韦家昌大踏步进入隘岭隘。

    这里是闽赣交界处,隘口建了关。以往,这里有汀州卫驻派的官兵把守。现在,仍然有

    兵把守,但已经不是大明皇朝穿鸳鸯战袄、一身火红的大明官兵、取代的是穿鸦青军服加夹

    袄背心的辫子兵大清兵。更换的时间很短;只是两年前的事。

    大明皇朝名义上还没有亡,事实上却亡了,两年前隆武帝死在福州,郑艺龙降清之后便

    亡了。虽则永历帝已经逃到粤西桂林苟延残喘,但已起不了作用,大明皇朝大运告终,结束

    了朱家皇朝三百年的天下。

    韦家昌是剃了头的,不剃头的人脑袋该已不在脖子上了,清兵进入闽赣,口号是:“留

    发不冒头,留棺不留屋。”

    闽省的大户人家,尊亲死了并不及时入土.停厝在家中等侯好日子下葬。也许要等三年

    五年,其至十年以上,大清兵最忌讳这种事,所以纵火焚烧家有停厝的房屋,这就是“留棺

    不留屋”口号的来由,雷厉风行,与剃发令同时下达,决不留情。

    韦家昌的脑袋还在脖子上,因为他剃了头,他总觉得,剪一根猪尾巴并没有什么不妥,

    至少脑袋是保住了,他不是忠臣烈士,犯不着为了一条猪尾巴把脑袋丢掉。

    关口有官兵盘查,四名兵勇拦住了他。

    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他身材高大,足比这些兵勇高一个头、但他取下了遮阳帽,

    露出前额光光,剪了长及腰际的可笑猪尾巴的脑袋,哈腰欠身,从怀中掏出了发自江西赣州

    的回乡顺民证,乖乖地邀上等候吩咐。

    “走!走!”兵勇仅瞥了证件一眼,挥手赶入“包裹里有些什么?”

    当然,这些兵勇不是满清的八旗兵,而是不折不扣的汉人。说的话带有浓浓的赣南土

    腔.

    “破烂衣服有几件。”他说。开始解下背上的包裹:“快没有裤子穿啦!军爷!”

    “去去去!不用检查了。”军爷撵他走,看他穿的那一身破烂衣衫,就知道包裹内绝对

    找不出什么钱财来。

    “也好!”他笑笑,背回包裹“看我这倒霉相没胃口是不是?军爷。人不可貌相,你

    走了眼啦!”

    他一面说,一面进了城关。

    这几个军爷的确走了眼,他包裹里没带有金银,但身上有,不但有金银,还有违禁品:

    衣内皮护腰中,有十二把六寸的回风柳叶小飞刀,几串开了锋的洪武制钱.

    当然。他早就知道这里检查不严、严的地方他得偷渡,免得出纰漏,

    大道在丛山峻岭中峋蜒。走上数十里不见人烟。虽说是大道,其实只是不通车马的山

    径.再往东走,情形已有点改变,不时可以看到一队队官兵巡逻,好在这些巡逻人员对真正

    的旅客并不在意,原来是搜山的兵勇。总之。这里比赣南的气氛要紧张得多。这两年地方本

    来盗贼如毛。但赣南秩序的恢复,要比闽西快些,打州城目前依然在戒严中,闹了两年饥

    荒,原来逃上山的人为饥饿所追,大多已经放下武器下山求食。但仍有不少人,依然拒绝剃

    发向满清皇朝效忠,拒绝做非我族类的满清顺民。

    半个时后后,古城寨在望。

    这是一处有百十户人家的山村,以往设有巡检司。目前仅设有兵站,接待过境的所谓剿

    勇剿匪地方军。往来闽赣的旅客,都以这里做为打尖的中途站。早些天,这里驻有四五

    百名官兵,现在仅留下几名留守人员,市面已恢复旧观,因为北面宁化、归化数百里山区中

    的所谓闽匪,已经瓦解冰消了。

    他踏进一家小店,进入窄小的店堂,解下包裹往脚下一放,拖过长凳落坐,向跟来的店

    伙笑笑说:“来两壶酒,几味下酒菜,到府城还有多远?”

    “四五十里,客官。”店伙一面清理桌面一面说

    “路上好走吗?”他信口问。

    “解禁了,还好。但山里面还是禁区,不久就可以过太平日子了。”

    店伙到堂后交待厨下备菜,店外先后又进来了两批食客。先来的是一老一少。风尘仆仆

    包裹很大。接着来的是三个中年挑夫,三副竹萝担停放在店门外,浑身散发着粗犷的气概。

    一老一少在他的邻座落坐,要店伙准备两味小菜一盆饭.老人家年约花甲,好像不太健

    康,脸色苍老姜黄,那根长不及尺的猪尾巴花白干枯,显然患了长期营养不良症。小的年约

    十三四,戴了孩儿帽,稚容已褪,换上了饱经忧患的世故面孔,经常眉心出现蹙痕,与年龄

    极不相称。这几十年来,天下大乱,遍地萑苻,天灾频繁,这一代的人。谁又没有饱经忧

    患?

    酒菜来了,他自斟自酌神色悠闲,似乎不急于赶路,与店中的食客狼吞虎咽完全不问。

    一老一少匆匆食毕。出店住街东走了。

    三个挑夫也在埋头进食不久,一名挑夫放下碗筷出店而去,片刻方重新入店回座。

    他悠闲地喝酒,但店中食客的动静,皆难逃过他的注意,虽则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放在

    酒食上。

    一个敞开胸衣的大汉,悄然出现在店堂,辫子盘头,浑身充满活力,那双大手又粗又

    壮,一看就知是孔武有力的壮汉。安份守己的人看了一定心惊胆跳的霸道人物

    壮汉看清了他的侧面脸型,若无其事地走近。

    “顾三爷,请坐。”店伙亲热地招呼,而已伸手拖出长凳。

    “你忙你的。”壮汉向店伙挥手示意,在韦家昌的上首坐下。

    韦家昌毫不介意提起酒壶斟酒。

    “老兄,我好像认识你.”壮汉抓住了他握酒壶的手,酒斟不出来了,精光闪烁的怪眼

    盯着他狞笑。

    “是吗?”他也盯着对方笑笑;”非常抱歉我这人善忘,记不起你老兄是老几了,你说

    我是准?”

    “反正我见过你”壮汉踢踢他的包裹“包裹里有些什么?”

    “哦!原来你老兄志在我这包裹。”他笑了:“你以为里面有些什么?”

    “我要看看。”壮汉狞笑“彭老鸦手下那几十个死党;三爷我大半从识。所以三爷我认

    识你。”

    店伙脸色大变,摇摇头退至角落叹气.

    彭老鸦,是八旗兵替这一带一位女英雄起的难听绰号,而地方上的人,却称之为彭娘

    娘,绰号叫冲天凤她是江西大明藩王永宁王世子妃,姓彭.三年前江西失陷,永宁王父子殉

    国彭妃率家将数十员潜匿汀州进入赣闽山区,一度占领洒州十余州县,兵力扩充至五六千、

    把长驱入闽的清兵打得焦头烂额。清兵恨死她了,把凤凰叫成了乌鸦。

    “那么,你老见也是彭老鸦的匪党了。”他脸上仍带着笑意。“至少以前是,对不

    对?”

    “胡说八道!”顾三爷变色吆喝。

    “难道不是?”他逼上一句。

    “三爷我已弃暗投明两年了。”顾三爷不再抵赖“目下替国朝效忠,访缉逃匪捉拿奸

    犯。你”“我从江西来。”他截断对方的话:“巡视海禁执行情况。你很好。朝廷就要你们这种

    人至诚效忠。我问你,荣贝勒现在是不是移师驻节泉州了?不久前他应该驻节漳州的。”这

    段话是用标准官话说的,不容易听得懂。

    自从郑成功入海在烈屿整军之后。清廷颁行海禁,船不但不准出海,沿海三十里以内,

    百姓全部内迁,任何人进入海滨三十里之内,格杀勿论。大军日夕巡逻,雷厉风行。岸上不

    见百姓,海上没有船影,以至郑成功只能砍尽烈屿的树造船,无法获得陆上的接济支援。封

    锁之严,空前绝后,海禁直至郑成功移兵台湾,施琅降清攻占台湾之后,才宣布解禁,禁了

    三十多年。

    口气太大,顾三爷吓了一大跳,因为顾三爷听得懂官话。

    “啪!”一声响,他将一块嵌了一条金龙的玉牌丢在桌上金芒四射。

    “你认识本爵的信记吗?”他沉下脸问。

    他脸色一变,变得威严凌厉,虎目中冷电四射,气势迫人威风凛凛。

    顾三爷怎认得什么信记?脚一软,踢倒了长凳跪下了,脸色死灰。

    “你是怎么脆的?大胆!”他沉叱,声如乍雷。

    原来顾三爷下傻了,直挺挺的脆下打哆嗦,按满清人的脆法,是把人着成马,看成畜生

    一样的奴才,不但要求膝盖着地。而且头要俯伏双手要撑地、那些大小官吏,腰略弯马蹄袖

    就及地了。普通百姓见官,袖没有马蹄,那就得手撑地跪伏如羊;这种不把人当人看的大

    礼。整整折磨天下众生三百年,人的尊严扫地,奴性根深蒂固。

    顾三爷爬伏在地,浑身在发抖。

    “爵爷恕恕罪”顾三爷失魂般求饶。嘴巴几乎贴在地面上了。接着,开始崩

    角。

    崩角,脑袋必须叩地响得发声,而且未听招呼不得停止。有些人把额头叩头肿起老高,

    甚至会头破血流。要学到这一地步,真得花不少工夫,顾三爷显然学得并不怎么熟练,崩得

    时快时慢毫无节拍美感.

    韦家昌并不介意顾三爷是否叩得熟练,威严地说“你起来说话。告诉我,汀州府目前由

    谁主持剿抚?”

    “谢爵爷。”顾三爷再叩了三个头,惊恐卑怯地站起。弯腰垂首低头退在一旁发抖:

    “是是王王将军梦梦煜。”

    “哦!”他脸色微变“他不是彭老鸦的八骁将之一吗?难怪,大概你也是王梦煜的得力

    臂膀了。!”

    “小的不,奴才从前是跟随王将军的,投顺后升作旗长,后来改属前哨营,负责缉

    拿逃匪。”

    “很好,很好、你姓顾?”

    “奴才顾承恩。”

    “好像附近并投有多少兵马。”

    “回爵爷的话,彭老鸦已在十天前被擒获,余匪尽散,兵马都撤回府城了。大将军叶赫

    大人,已奉泉州荣贝勒爷手令,率领八旗兵马到漳州布防,汀州现交由王将军负责防务,兼

    理剿抚民政,地方已宣布解禁。”

    彭老鸦被擒获,韦家昌睑色又是一变.

    “很好,你走吧。”他挥手赶人“本爵奉命微服出巡,不许任何人打扰,走漏了半丝风

    声,本爵要砍你的头,你记住了没有?”

    “奴才记得”顾三爷颤抖着跪下了,叩头倒退,然后爬起弯着腰,倒退出店

    门,丧胆而逃。

    几位食客和店伙退得远远地,一个个脸无人色。

    “你们用不着怕我。”他向瑟缩在远处角落的人笑笑,泰然斟酒:“为人不做亏心事,

    半夜敲门心不惊,奉公守法的人,是用不着害怕的,是吗?”

    酒足饭饱,他给了店伙十两银子,出门扬长而去。

    山径在丛山中盘旋,前后数里不见人踪。他进入一座树林,打开包裹.包裹内不是破

    衣,而是质料甚佳的衣袍。

    当他重新出现在路中时,人已脱胎换骨,檀香珠瓜皮帽水湖绿长袍,薄底鹿皮快靴,袍

    掖在腰带上,佩了一把镶有红宝石织金螭龙图案的华丽匕首。破衣鞋埋掉了,所以包裹小了

    许多。提在手上不碍事。

    当然,脸型似乎也有了些少改变,因为原来有点乱的胡子修改成小八字胡,显得年轻而

    英俊,先前剽悍、威严的神色已一扫而空.

    刚回到路中,他把包裹往地下一放,微笑着注视着路对面的浓密树林,背着手似有所

    待。

    “出来谈谈好不好?”他泰然说“在五里外的山腰,在下就知道你们在此地鬼鬼崇崇

    守候了,有何图谋,何不当面说个明白?”

    首先现身的那一老一少旅客,然后是两个村夫打扮的中年人,都是曾经在店中进食的旅

    客,外表没有显示出任何可疑的气质。

    四个人,两面堵住了.老年人手中是实心的紫竹杖,小后生手中有一把尺二长,狭锋薄

    刃,专用来行刺暗杀的匕首,晶芒闪烁寒气森森.

    两个中年人一持流星锥,一持银色三寸二宽护手软合金板带,长三尺六寸。

    “你这汉奸!”老人叹牙说:“你根本不是旗人,你只是旗人的走狗奴才.你用多少同

    胞的鲜血,换得了多高的爵位?”

    “你们是干什么的?”他问,脸上的微笑显出毫无惊意,目光却落在小后生手中光芒四

    射的匕首上,眼神微变:“要杀汉奸吗?老伯,你也剃了头,你也是汉奸。”

    “老夫不和你辩论无谓的事,只要你的命、”老人凶狠地说“要赶回报信的卖国贼走狗

    奴才顾承恩,已经躺在山沟里喂虫蚁,现在轮到你了.”

    “我们本来是追跟顾承恩的,他人多不易下手,你的出现,他离群奔向府城,准备向卖

    国贼罪魁祸首王梦煜报信,总算被我们毙了。”中年人挪动着流星锤说:“你总算帮了我们

    一次大忙。哼!想不到为了一条小鱼,却等到了你这条巨鲨,你认命吧。”

    “但愿你真的是旗人”小后生恶狠狠地说:“这条路迄今为止,除了往来的八旗兵之

    外,从来就没见过落单的旗人,可碰上你这个有地位的大人物了、”

    “原来你们是一些猎食的玩命者。”他懒得多说:“你们走吧,不要来惹我。”

    他从容迈步,但前面挡路的老人和中年人,一杖一带已严阵以待,毫无让路的意凡

    他毫不迟疑地向前迈进,脸色毫无异状,但眼神渐变,变得冷森森有加利簇般锐利。

    蓦地,他迈出的左脚方向转移,身形随之斜移下挫,右手一招,奇准地抓住了认后面悄

    然飞来,攻击后心的流星锤,身随势转,右后收左手前推,左手刁住了链猛地一带。

    “哎”流星锤的主人惊叫,被拉倒凶猛地向前滑动,拖死狗似的急速贴地滑来。流

    星锤链扣在臂套上,仓卒间没有机会解开,变化太意外了。

    老人及时冲起抢救同伴,杖光临他的顶门。

    他信手一挥,流星锤脱手后飞,啪一声击中了竹杖,竹杖立折,老人惊得斜飘丈外,脸

    色大变.

    他一脚踏住了流星锤主人的背心,向冲来的小后生嘿嘿笑.

    “我认识你这把青霜匕”他说:“以前国贼严世藩手下刺客,刀客富凌风的暗杀利器,

    失踪百余年,今天居然落在你手中。你小小年纪,用这把凶器会招祸的、”

    “你果然不是满狗。”老人咬牙逼进说:“你知道青霜匕的来历,使用应敌的武技是中

    原武林家数,你这走狗!”

    咒骂声中,不顾同伴的死活,断竹杖发似惊电。点向他的胁肋要害,劲道极为猛烈。杖

    断了一半,所以近身了。

    他左手一拂,卟一声震偏了断竹杖,每一举手捉足,皆准确无比,经验之老到,委实不

    可思议.

    老人的断竹杖向外崩,还来不及变招,掌已光临,卟一声响,劈在老人的左颈根,如击

    败革。

    同一瞬间,小后生已无畏地冲进,晶虹排空而至,迅若暴雷。

    老人仰面便倒,韦家昌也腹背受敌,青霜匕在前,另一名中年人的银色带也从后面抽向

    背腰。

    他一声长啸,人化龙腾,突然向上跃升,半空中鱼龙反跃,,从中年人的顶门上空翻出

    三丈外轻功骇人听闻,两种兵刃落空。

    中年人大骇,收带转身准备扑击。可是,如中雷殛般僵住了。

    韦家昌提着包裹的背影,已经远出五六丈外,脚下如行云流水,沿山径冉冉而去,片刻

    间便消失在前面山坡的转角儿看身法脚步并不迅疾,但似是用缩地术就这样眨眼间便远出二

    三十丈外去了。

    “老天爷!这人会飞吗?”小后生骇然惊呼:“哪有这样快的轻功?“”

    老人脸色发青狼狈地挣扎而起,着到韦家昌正要消失的背影。

    “这是流光遁影绝顶轻功!”老人抽口凉气说:“也称玄门隐身术、如果他穿的水湖绿

    长袍是夹的,里面很可能是灰褐色,黑夜中目力佳的人,也不易看清他移动、诸位,咱们好

    险、”

    “杜叔,你老人家知道他的来历?”小后生惊问。

    “听说过这号人物。”

    “他是”

    “虎将袁崇焕的参赞,天马行空韦传荣”

    “杜叔,不对。”小后生摇头。“袁兵部已死了十年;他的参赞到现在该已年登花甲

    了,这人”

    “这愚叔就不知道了。”老人苦笑。“反正愚叔只知道武林中,轻功能修至这种境

    界的高手,只有天马行空韦传荣一个人,他是玄门弟子,也许已修至长青境界了,这是极可

    能的事,”

    “杜叔,如果是他,我们请他把娘娘救出来,岂不甚好?”小后生欣然说“袁兵部镇守

    辽阳,满人畏之如虎,他在宁远击毙满酋努尔哈赤,满奴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韦传荣也该

    是抗清英雄,他应该”

    “哼!他应该杀掉我们,幸好他不知道我们的身份。”老人冷笑“袁兵部功在大明,他

    的结局是遭到凌迟而死。如果他不死。大明的江山怎会垮台?你想得真妙,告诉你,这人如

    果真是行空天马,他恨朱家皇朝恐怕比恨满清更切,你还想在他身上打主意?快死了这条

    心。走吧,咱们去找凌云燕设法与粤东的人连络。”

    “杜叔,我希望试试。”小后生一面走一面说。

    汀州,丛山中的山城,山围住了城,城里面也有山。城北的卧龙山,向南伸出九条尾

    巴,所以又称九龙山,城墙就建在山颠上。

    走进城门,到处可以看到烽火留下的遗痕。有些街道还是瓦砾场,有些破败的房屋没有

    人居住。重建的工作进行得很慢,荒芜了的田地有一半还没复耕。市面商况仍未完全复苏,

    天一黑,街上就行人稀少,整条东大街商业区,看不到几盏门灯,这就是当时的府城景况。

    泉、漳军事行动吃紧,而闽赣边区所谓“匪患”已靖,大军已赶赴泉漳增援,所以此地

    已经没有正式的八旗兵。仅留下少数负责绥靖的旗人干部。因此事实上、汀州附近已取消禁

    令粉饰太平,地方百姓已对反抗失去兴趣,不得不接受大明皇朝已经覆没的事实。闹了两年

    饥荒,把反抗的意识消除净尽了.

    韦家昌以一个赣南富商前来熟悉了解市况的身份,住进了东大街的惠来客栈、隔壁,是

    新罗酒楼,进出这座酒楼的人大多数是满朝新贵,更有城东所谓“满城”的旗人光临。满城

    也就是往昔的汀州卫旧址,该卫的官兵已经烟消云散,被改建为满城形成本城的特别区,汉

    人严禁接近;满城有自己的官吏、兵马、警卫,完全以统治者的面目出现,被征召任劳役的

    汉人,就是满人的奴才。不过一般说来,在全国尚未完全统治稳固期间,怀柔政策是极为重

    要的,这些满州人还很少摆出主子面孔,征服者的气焰还不怎么嚣张,倒也相安无事。

    满清人把大明皇朝的政治制度,几乎完全承受下来。以人民迁涉来说,几乎原封不动保

    留下来,仅尺度略为放宽些而已。远道的人须有身份证明,侨寓也必须有原籍的迁移凭证。

    这些出门入必备的证件,韦家昌一一具备完整无缺,落店相当顺利。

    他穿得体面,气度雍容,人才出众,店伙对他当然刮目相看,该店本来就是本城的第一

    流旅舍。

    上房在右首的内院里,一连两进十余间上房,只住了四五位旅客。他住的是最后一间,

    说是要在此地逗留三五天,膳食由店中供给三餐,要求店伙少来打扰.

    一夜无事,他在城里走了一圄,到卧龙山一带览胜。午后不久,有人发现他出现在城西

    南角的宝珠门,消失在福寿坊一带的住宅区.

    第二天。有人看到他在东门外太平桥附近,打听到延平府道路的状况,显然他旅行的下

    一站、可能是延平府而不是下漳泉二府。到延平府应该是台理的,漳、泉目下情势混乱且是

    戒严区,管制很严,出入极为不便,经常会发生可怕的意外,丢掉脑袋平常得很。久经战

    乱,人命如蝼蚁,人的心肠都变得又冷又硬,杀死几个外乡人根本不当一回事,凶险可想而

    知。

    一连三天,终于有人找上他了。

    傍晚,新罗酒楼。

    楼上灯光明亮,二十余副座头几乎客满,食客都是体面的人、当然有不少本城权贵.

    他占了靠窗口的一副座头,邻桌共有七名食客,四位是本城的仕绅,三位是旗人。上首

    据坐的旗人约四十上下,大鼻子高颧骨,髭须稀稀落落,一双鹰目冷由四射,一双手又粗又

    大

    “蓝二爷,这件事包在我赫德身上。”上首的旗人,操着尚算清晰的官话说。“不过,

    还得从长计议。守备衙门不会有问题,问题是你们招请的工人,里面有没有逃匪混淆在内,

    万一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赫德大爷。”在首的篮二爷恭敬地说“这点请放心,决不会有逃匪窝藏在内的,那些

    人都是附近的村民,工头都是可靠的亲信。”

    “不见得。”赫德大爷冷笑:“我握有可靠的证据,你那位冶金师什么焦阿虎,本身就

    是古邑银坑的盗矿贼首领”

    “赫德大爷,只要不是作乱造反的匪徒。应该不会有问题的。”篮二爷迫不及待加以解

    释:“以往金银铜铁各矿都禁止开采,所以每一个挖矿的人,都算是矿贼,没有这些人,什

    么事都办不成啦!”

    “话虽然有理,但谁敢保证没有山贼混淆在内?”赫德大爷冷冷地说:“什么事都可以

    马虎,反贼决不饶恕,反正你们得自行负责。采矿近期不可能开禁,当然我会设法让你们开

    采,有关细节事项,明天再详谈好不好?”

    “好,好,一切听由大爷吩咐。”

    “那就好。”赫德大爷拈起酒杯,目光落在邻桌的韦家昌身上“这个是什么人?好像在

    用心听。”

    所有的入,皆转首向韦家昌注视。

    他神态悠闲,泰然自若放下筷,也向众人注视,大眼瞪小眼无所畏惧.

    “大爷,他是从江西来的旅客。”坐在下首的入低声说“过几天要去延平府。”

    “他的眼神傲慢得很,我不喜欢。”赫德大爷冷冷地说“叫人把他赶走,他在偷听我

    们的事。”

    “好。鄙人这就派人赶他走。”坐在下首的人恭敬地说,抬头向远处角落一桌四个神气

    的中年人,拍手示意打招呼.然后向韦家昌一指,再做出撵人走的手势。

    四个中年人放下杯筷,推凳而起向韦家昌的食桌走近,两面一分,像四座金刚注视眼下

    的小鬼。

    “阁下,不要再喝了。”站在在首的中年人凶狠地瞪着他:“赶快走,还来得及、”

    韦家昌挺直了腰干,扫了四个人一眼,脸上笑容依旧,神情丝毫未变。

    “你是要赶我走?”他注视着刚才发话的人:“是谁的意思?”

    “不要问是谁的意思”

    “有理由吗?”

    “没有,就是要你走。”

    “你老兄是”

    “不必多问。”

    “如果在下不走”

    “七爷我会把你弄到中营守备府,进去你就出不来了。还不走?”

    “你不要唬人了.”他笑笑:“中、左、右三营已经在半月前驰援漳州,这里只留下一

    位把总,两位外委,真正负责防汛的人。是中营副守备王梦煜。他知道自己不孚不望,所以

    不敢乱来,对不对?”

    “七爷我立即可以纠正你的错误,你这时想走也来不及了。”七爷老羞成怒伸手擒人。

    “劈啪!”耳光声震耳。

    “哎”七爷掩颊狂叫,踉跄后退。

    另两人本能地两面一夹,快速地急扣韦家昌的双手,要扭臂制腕擒人。

    他两腿一分,足尖不轻不重地点在左右两人的膝盖上。膝盖这部位相当软弱,禁不起三

    十斤力道的打击。他用的力道不止三二十斤,两个家伙大叫一声,砰然摔倒站不起来了。

    整座食厅大乱,惊叫声四起。

    赫德大爷勃然变色,倏然站起踢开凳,恶狠狠地大踏步向韦家昌走去。

    韦家昌也离座而起,将袍袂纳在腰带上,移至走道等候,冲逼近的赫德大爷冷冷一笑。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虎目含威,凛然不可侵犯。

    赫德大爷一怔,脚下一慢,被他的气势所惊,但随即一挺胸膛,重新迈进,在众目睽睽

    之下,这时打退堂鼓已经来不及了,那多没面子。

    刚走近,刚想发话,大拳头已经光临左额,韦家昌已先下手为强,卟一声拳头着肉。

    赫德禁得起打击,怒极扑上,来一记猛虎扑羊,同时右腿欺进,要使用捧角术将人摔

    倒,这是旗人的着家本领。

    韦家昌不和对方捧角,不容许对万的手搭上肩臂,身形一挫。一掌登在对方的肚腹上,

    力道如山,赫德嗯了一声。马步一乱踉跄暴退。

    韦家昌飞跃而起,卟卟两声闷响,双足几乎同时踹在对方的胸口上。

    “砰!”赫德仰面摔倒,胸部经得起踹击,但双脚却抵御不了可怕的打击劲道.

    另两名旗人大惊,同时奔出。

    韦家昌快愈狂风,冲进一脚踏住了赫德的小腹。

    “”他口中发出一连串奇怪的话语。

    两位旗人刹住脚步,脸色一变。

    赫德不敢挣扎,脸色愈来愈难看。

    韦家昌的脚挪开了,赫德脸色苍白爬起,凶焰尽消,垂手恭立腰弯成水平,口中发出简

    单的几个声音:“喳!喳!乌噜”

    韦家昌又说了几个字,赫德打一冷战,倒退而走。三个人退出丈外,扭头狼狈下楼。

    韦家昌的目光,冷厉无比落在蓝二爷身上。

    篮二爷四个人,发着抖溜之大吉。

    挨了凑的四个中年入,也见机老鼠般溜下楼。

    韦家昌放下袍袂,回到食桌坐下,泰然自若斟酒,旁若无人。

    食客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回到客店,已是二更初正之间、廊柱上悬了两盏灯笼,光度有限。天气热,旅客们有些

    还没安睡,三三两两在院子的长凳上聊天。

    韦家昌刚要随店伙启门入室,邻室出来了一位中年人,挟了一只长木匣,沉静地向院子

    里走.

    店伙开了锁推开房,闪在一旁陪笑说:“灯已经点妥,客官请自行挑亮,小的这就去替

    客官准备茶水。”

    “谢谢。”他跨入房扭头说:“贵地的茶并不比武夷差,请替我彻壶好茶来解酒。”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店伙欠身说,转身走了。

    他挑亮几上的菜油灯,除下瓜皮帽,脱掉多纽背心,蓦地剑眉一挑,缓缓转身。

    房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站着一位杏眼桃腮,青衫布裙十分出色的秀美小姑娘,接触到

    他射来的目光,低下螓首红潮上颊,一双白净的纤纤素手,绞扭着手中的一幅绣巾,期期艾

    艾用蚊鸣似的语音,细声细气地说:“爷台,能能帮帮助一个落落难的人

    吗?”

    说的是官话,虽则并不标准,但细声细气相当悦耳,少女的声音本来就动人.

    “姑娘,是你需要帮助吗?”他讶然间。

    “是的、”小姑娘垂着首回答。

    “你要我怎样帮助你?”

    “爷爷台能能让贱妾留留宿,就就是帮助贱妾。”

    他恍然,原来是陪宿的风月雏妓.可是,他眼中有厚厚的疑云。

    “这就算是帮助你了?”他举步走近:“你多大了?你遭遇了什么困难?”

    “贱妾虚虚度十六十八春。”小姑娘的头垂得更低了,”遭逢乱世,家破人亡

    孤苦伶仃,不得不靠靠出卖色相活下去。爷台”

    “这种事平常得很。”地伸手托住小姑娘的下颔往上抬,看到那双灵秀的眸子里充满了

    泪水:“天灾人祸,那是劫数。姑娘这样吧,你可以留下。”

    “谢谢爷台。”

    “不必谢我、”他笑笑:“你贵姓?”

    “爷台请不要问好不好?贱妾小名真真。”

    “好吧,就叫你真真好了。等会儿店伙送汤水来,你先到内间稍候。”

    “贱妾会替爷台准备妥当的。”真真说,缓缓向内间举步,有意无意地瞥了床头一眼,

    那儿,枕畔搁着一只箫囊,可看到箫尾所装饰的纤金流苏。

    他正想掩上门,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珠走玉盘似的琵琶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最后,他出房带上门,目光落在院子里那位弹奏者的身上,不言不动像个石人。

    天底下,除了动人心弦的琵琶声,似已别无所有。

    久久,终于,水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静得可怕,似乎世间已进入寂灭境界.几个歇凉聊天的旅客,呆呆地发怔。

    中年人终于移动伸手拈取盛琵琶的木盒。

    韦家昌出现在一旁,深泽吸入一口长气

    “兄台。”他沉静地说:“裴元仲当年作这一曲湖上烟雨,第三折该用云开月明的感情

    弹奏的,你为何要用悲凉哀愤的感情弹奏呢?”

    “因为我除了悲凉哀愤之外,已没有其他感情了。“中年人注视着他说.

    “那你就不应该去弹它。”

    “我活着,就得弹它。”

    “所以,你并没迷失。”他淡淡一笑“你死了,日月星辰依然出没如恒,春去冬来,并

    不因为你死了而慢下脚步。不论你活着或者死了,这世间决不因为你的死活而有所改变,毕

    竟你不是神,不是宇宙的主宰,兄台,琵琶圣手大孤逸容许文康,与兄台有何渊源?”

    “在下已经记不起来了。”

    “你记得的,只是不愿记忆,是吗?”他不放松话题“他的指法在下并不陌生,誉之为

    出神入化毫不为过。据说他已经死了五年,当真是后继无人吗?”

    中年人冷冷地注视着他,久久,低头徐徐松弦,将琵琶盛入木盒,一言不发走向客房。

    “七情六欲过于强烈的人是不宜学乐的。”他向中年人的背影说:“你在悲愤中,怀有

    强烈的报复与贪婪念头.”

    中年人推开房门,并不进房,缓缓地转过身来,目不转瞬地注视着他,在幽暗的廊灯照

    射下。那双锐利的眼睛,似乎反射出不可能有的奇异光芒,只有兽类所独有的奇异反光。

    院子里歇凉的人,早已在曲终的后片刻,走了个一干二净,大概是带着悲凉哀愤的情绪

    走的。

    热浪并未完全消退,没有一丝风。可是,在韦家昌的感觉中不仅热浪已消失无踪,而且

    冷风扑面生寒,浑身绽起鸡皮疙瘩,有如置身在萧杀的寒冬,那阴森的、不测的气氛,令他

    悚然而惊。

    他脸色骤变,双手徐徐向两侧伸张、抬起,大袖与袍袂无风自摇,一双大眼有如又深又

    大涌出绿芒的黑洞,张开宽与肩齐的双腿稍稍下挫,神情古怪而诡秘莫测,鬼气冲天。

    猎犬嗅到了猛兽的气息,就是这种反应.

    站在房门口的中年人,大吃一惊踉跄倒退。

    一声怪啸发自韦家昌的口中,有如来自九幽地府的鬼哭狼号。

    两盏廊灯突然在异啸声中熄灭,夜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破风飞行的锐啸声传到,四周屋顶上箭雨向下集中,弦声震耳,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韦家昌先前所立处的地面,两丈方圆内最少也有十枝箭贯入地中,箭羽森立,矢尖入地

    近尺。

    韦家昌不见了,像幽灵似的消失了。

    对面的屋顶上,出现三个黑影,其中之一低声咒骂:“该死的东西,谁在紧要关头把灯

    弄熄了?到底射中了没有?”

    “赶快下去着,一定射中了.”另一个黑影说。

    “没听到叫号声,怪啊”惨叫声打破了沉寂,一个黑影叫号着骨碌碌向下滚,砰一声摔落在院子里,声息倏止。

    “哎”另一名黑影也狂叫,上身向上一挺,再往前一栽,砸破两排瓦,石头般向下

    滚。

    三个人下去了两个,最后一个还弄不清同伴为何倒下的,本能地扭头一看,看到身后站

    着一个黑影,知道不妙,大喝一声,抡弓便劈,同时伸手拔刀。

    已嫌慢了,弓挥出便被对方抓住,无可抗拒的扭力传到,发出一声骇极的狂叫,连人带

    弓被摔出两三丈外。砰一声大震,掼跌在房屋的瓦面上,瓦碎桁断,人也反震抛落屋下去

    了。

    这一面传出的接二连三惨叫声,把其他方面的人吓得连滚带爬退下屋顶,有些连弓箭都

    丢掉了,下了屋便亡命飞逃。

    惊得退人房内的中年人惊魂未定,想掩上房门却又想看个究竟,站在门内发僵。按理,

    他应该可以看到院子里的一切变化,但他却一无所见,只听到弓箭声和人跌堕的惨号声,如

    此而已。

    一切静止,正想出外察看,门外突然出现韦家昌的身影像是突然幻现出来的幽灵。

    “希望你老兄不是他们的同党。”韦家昌的话阴冷无比:“夜间要对付我这种人,并非

    容易的事。”

    “这这些是什么人?”中年人骇然反问。

    “城东登俊坊蓝家的打手,掩护盗矿的匪徒。”韦家昌的语气缓和了些:“白天在新罗

    酒楼,在下吓走了满城包庇他盗矿的旗人,断了他的靠山,所以他派出打手要想除掉在

    下。”

    “听人说,你你是旗人的某一位贵族”

    “旗人都算是贵族,汉人都得供养他们。不要管在下是什么人,可以告诉你的是,阁下

    千万不要做出危害在下的事,那对你将是最危险最可怕的信号。晚安,老兄,继续磨练你弹

    奏琵琶的技巧吧,不要沾惹其他的事。”

    推开房门,房中幽暗,原来菜油灯的灯芯仅留下两根,一根如豆。内间门是紧闭的,大

    概真真小姑娘躲在里面,也许被院子传出的惨叫声吓着了。

    他挑亮灯,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叩门声三响,店伙不稳定的语音从门缝里传入:“客

    宫,汤水来了。”

    “进来。”他高声答。

    来了两个店伙,脸色都不正常,一个捧了茶具;一个挑了一担温水,两个人诚惶诚恐,

    不敢与他的目光接触。

    “你们不要怕。”他微笑着说:“满城的旗人,并不知道蓝二爷利令智昏派人前来行

    刺。但蓝二爷心中有鬼,明天一定逃出城躲到乡下去了,不会替贵店带来麻烦。”

    “是,是是”安置茶具的店伙惶然答。

    “汤水送到内间去吧,里面有一位小姑娘,你们认不认识?她叫真真。”

    “刚认识,她就住在第二进丁字号客房、”

    “好,你们可以安歇了,明天再收拾。”他不再多问。

    “是,是的。”

    送走了两位店伙,他坐下品茗。不久。内问开闭处,真真姑娘掀帘而出。

    “爷台请梳洗、”真真低着头说:“汤水已准备妥当,要不要贱妾伺伺候”

    他向内间走,在姑娘面前止步.

    “姑娘看着我.”他用手托起真真的脸:“眼睛可以流露心底的意念。姑娘,你虽然极

    力回避我的目光,但依然掩不住心底的秘密。告诉我,如果我把你拖进内问,你有勇气在我

    面前做出风尘女人该做的事吗?”

    “我必要时,我能。”真真脸红耳赤地说。

    一位少女,想冒充风尘女人是很不容易的。这位真真姑娘,说不了几句话就露出原形.

    “我不懂。”韦家昌笑笑说:“我不懂你这必要时三个字的意思。”

    “韦爷,你该懂的、”

    “真的?可是,我真的不懂”

    “必要的意思,是指韦爷你可以帮助我们。”

    “我们?”他感然,指指邻房:“那位琵琶圣手?”

    “不是他。”真真轻轻摇螓首:“从你的言谈中,已经可以证实你不是旗人,虽则你在

    新罗酒楼,所说的满州话十分流利。”

    “你听得懂?”

    “有人听得懂。”

    “哦!你还没有将必要两个字解释清楚。”

    “既然你不是故人,那么,一定可以帮助我。”真真又红云上颊低下了头:“因此,任

    何事我都可以依你,包括扮演风尘女人。”

    “那么,你可以走了。”他冷冷地说。

    “韦爷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极为明显。”他说“我对帮助别人毫无胃口。数十年离乱,万里江山一片血

    腥。这一代的人,生逢乱世死在乱世,乱世人命不值钱,每个人都有太多的困难。我到过四

    川,走上百里不见人烟。死尸的臭味经年不散,吃尸长大的野狗其壮如牛犊,凶猛如虎豹。

    我到过武昌南京,大江里的浮尸比鱼还要多,数十里水面尸首连结如浮萍。活着的第一要

    务,是如何才能活下去。自己如果活不下去,如何去帮助别人?千万具尸体,生前都需要帮

    助的人,我能帮助他们吗?”

    他从内衣掏出一只荷包,取出两锭黄金。

    “如果是需要这些东西帮助,你拿去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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