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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维厉声道:“任相公之命既然错了,你我便不该听命于他,这道理亦是简单已极。”

    妙法身子一震,讷讷道:“任相公为武林尽心尽力,至今实已心力交瘁,弟子们又何忍在此时期之中,违背于他?”

    百维沉叹一声,缓缓道:“道兄说的不错.任无心此刻非但早已心力交瘁,而且唉!而且神智也已有些迷乱,是以行事之间,便不免有错,两位俱是明眼人,此点想必早已看出。”

    妙法头垂得更低,黯然道:“任相公究竟不是铁打的身子,在如此内忧外患,重重煎熬之下,自难免积劳成疾。”

    妙空接口叹道:“是以我等便该对他加倍体恤,怎可再刺激于他?”

    百维缓缓道:“任相公落到如此地步,贫僧又何尝不是深觉悲痛。”

    语声微顿,神情突变严厉,沉声道:“但其情虽可悯.其理却不可悯,你我若为大局着想,情理势必无法兼顾。”

    妙法道:“这”百维厉声道:“此刻大局已是何等凶险,你我若是再因循情面,让一个神智已迷乱之人来主持大局.便唯有灭亡之一途。”

    妙法、妙空对望一眼,身子已不觉颤抖起来,显见是心情激荡,难以自制。

    百维面色渐渐缓和,柔声道:“此时此刻,你我已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两位无论选择哪一条路,贫僧俱都一无异言。”

    妙法、妙空又自交换了眼色,情不自禁,齐地脱口问道:“哪两条路?”

    百维沉声道:“两位若是不忍对任相公加诸任何举动,便唯有令此情况,继续发展下去,但这条路之后果,必然是凄惨不堪。你我一死,固不足惜,但事关天下武林道气运,两位却不可不深加考虑。”

    语声微顿,不见两人答话,沉声又道:“两位若是为了天下武林同道着想,便应该捐弃那妇人之仁,从此之后,另定行事方针需知大事犹非完全绝望,你我切切不可自暴自弃。”

    妙法双拳紧握,妙空牙关紧咬。

    过了半晌,妙法方自颤声道:“此事关系委实太过重大,弟子们不得不三思而行。”

    百维道:“正该如此。”

    又过了半晌,妙空亦自颤声说道:“大师若令弟子们将任相公唉!弟子们实是不忍。”

    百维厉声道:“两位难道又忍心将天下武林同道,置于水深火热,万劫不复之地吗?孰轻孰重,两位难道从未想过?”

    妙法面色煞白,毫无血色,颤声道:“依大师之意,又当如何?”

    百维沉声道:“此后你我行事.必须自做主张,万万不能令任相公再做发号施令之人,此举实乃万不得已,两位必需同意。”

    妙法长长叹息一声,黯然道:“大局既然如此,弟子们权衡其中利害轻重,看来也实是不得不如此了。”

    转首望向妙空.接道:“不知你意下如何?”

    妙空垂首长叹道:“大哥之意既决,小弟自以大哥马首是瞻。”

    百维暗中松了口气,展颜道:“两位果然明白事理,好教贫僧相敬”

    妙法忽然沉声接口道:“只是不知我那三师弟,是否同意此事?”

    百维微一皱眉,沉吟道:“妙雨道兄—向通权达变,想来万万不致独持异议,何况此事既有你我三人赞同,想必已可做得主了。”

    妙空缓缓颔首道:“妙雨三弟那面,弟子定可说服于他,大师但请放心。”

    语声微顿,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接口又道:“此事虽然已成定局,但但任相公那面,却不知大师要如何处置?”

    百维目光转处,但见妙法、妙空两人,面色俱是凝重已极,当下干咳一声,道:“任相公侠骨仁心,积劳成疾,如今落得这般地步,已是令人扼腕,我等自不能对他稍有无礼之言。”

    说到这里,偷望一眼.妙法、妙空两人.面色果然大见缓和。百维知道自己话未说错,不禁暗道一声侥幸。

    要知他若对任无心稍有无礼之言,妙法、妙空非但立时改变计划,说不定还会和他翻面动手亦未可知。

    百维心念数转,方自接道:“我等此刻不妨向任无心委婉进言,就说他实已心力交瘁,亟需好生歇息一阵,一切行动,都只好另请他人做主了。”

    妙法颔首道:“如此说法,实是上佳之策,要知你我言语间,万不可令任相公稍受刺激,话需说得越是婉转越好。”

    百维道:“正是此理。”

    妙空忽又接口道:“但这话不知该由谁去向任相公说呢?”

    百维怔了一怔,讷讷道:“这个不如请妙法道兄”

    妙法慌忙摇手,苦笑道:“弟子一向拙于口舌,面对任相公,更不知该如何措词了.此事弟子实是万万承当不起。”

    百维皱眉沉吟半晌,面向妙空,道:“既是如此,不如就请道兄”

    妙空亦自连连摇手道:“别的事大师如有吩咐,弟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这件事嘛弟子亦实是无能从命。”

    百维苦笑道:“两位如此推辞,此事却又该当如何是好?”

    妙空道:“大师既有六祖释谒之智,复具生公说法之能,此行舍大师其谁?”

    妙法接口道:“何况此议本由大师而起,大师自应有始有终,完成其事。”

    百维面上微微变色,讷讷道:“这贫僧还需三思”

    要知他虽是阴鸷沉猛之性,但对任无心实是心中有愧,不免心虚。

    若要他面对任无心说出那番话来,只怕他见了任无心后,一个字也无法出口。

    忽然间,一个人推门而入,大声道:“此事又有何难出口,大师若不愿说,不如就由弟子服其劳便是。”

    语声清朗.正是妙雨。

    百维耸然变色道:“道兄莫非已将我等所议完全听在耳里?”

    妙雨微微笑道:“正是。”

    百维面色一沉,厉声道:“道兄既然早已前来,为何不入内与我等共商大计,反而躲在门外,不嫌有些鬼鬼祟祟吗?”

    妙雨神色自若,缓缓道:“弟子方才虽已早就前来,但听得大师在屋内商谈如此机密大事,门外竟无人看守,实是未免太过大意,此等事落入别人耳中,已不甚好,若是被任相公无意中走来听到,大师岂非更难以面对任无心?”

    百维本待责难于他,哪知却被他一顿数说,说得无言可对。

    妙雨微微一笑,接道;“是以弟子便只好守在门外,代大师做个防守使者,大师若还要以此相责,弟子岂非太委屈了吗?”

    百维怔了半晌,苦笑道:“如此说来,倒是贫僧错怪道兄了。”

    妙雨含笑道:“岂敢!”

    妙法沉声道:“三弟既已将此事原委听得清楚,又自告奋勇,愿代百维大师去向任相公解说,想必是同意此举的了?”

    妙雨长长叹了口气,道:“大局如此,除此之外,实无他途,百维大师高见虽然先人一着,但弟子实也早有此意,只是一直未便说出而已。”

    百维拊掌笑道:“贫僧早已说过,妙雨道兄对此举必定绝无异言”

    妙雨接口道:“事不宜迟,弟子此刻便该去向任相公进言,但大师与师兄们也该在一旁帮着解说才是。”

    百维道:“自当如此。”

    当下妙雨先行,百维、妙法、妙空三人相随在后,拍开了任无心居室门户。

    只见任无心木然坐在一旁,正面对着病榻上之玄真道长,呆呆的出神,妙法瞧得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脱口道:“不知相公何时准备启程?”

    话方出口,便知错了,只因自己若是如此问法,自然又要任无心做主,岂非违背了此行的目的?

    当下干咳两声,退入角落之中。

    只见任无心茫然回过头来,目光在百维等四人面上一扫。

    百维等四人见到任无心憔悴之神情.心中不觉有愧,情不自禁,俱都垂下了头去。

    但闻任无心长叹一声,缓缓道:“本当早已启程了,只是唉!我见各位实是太过劳累,不忍惊动,是以一直在此相候。”

    妙法见他全然不顾自身之憔悴,只是孜孜为他人着想,心下不禁更是感愧,一时之间,哪里还能抬起头来。

    别人似乎与也他同样心思,俱是垂首不语。

    过了半晌,还是百维忍不住了,缓缓移动脚步,走到妙雨身旁.悄悄地拉了拉他衣袂。

    妙雨这才轻咳几声,强笑道:“弟子们纵然辛苦些,也还有限,而凡事无论大小,都要相公你来*心唉!相公你才是真正的累了。”

    任无心喃喃地说道:“累了不错,在下当真是有些累了,但”

    语声微顿,黯然道:“但纵然累了,又当如何?只要不被累死,我活着一日,便得挣扎一日,万万不能退缩!”

    妙雨长叹道:“为武林尽瘁如相公这般人.古往今来.只怕是绝无仅有的了,但相公不知可曾想过.如此挣扎下去,要到哪一日为止?”

    任无心动容道:“这这个唉!这一场战争不休,我挣扎便不能停止!”

    妙雨道:“但这一场战争.无论双方是谁胜谁负,—时间都难以结束,我方若要致胜,更需辛苦奋斗,只怕至少还得三五个月之时日。”

    任无心接口笑道:“岂只三五个月,只怕还要三五年亦末可知。”

    妙雨道:“这就是了,既然还有如此漫长之一段艰苦岁月在后,却不知相公又可曾想过,似相公这般挣扎下去,终有倒下的一日。”

    任无心黯然垂首道:“不错,但事既如此.也只有过得一日算一日了。”

    妙雨道:“但战争如未结束,相公便已倒下.那又当如何是好?”

    任无心道:“这”妙法沉声接道:“无论任何一场战争,到了最后关头,总是最最吃紧之时,那时相公若是突然倒下,我方军心必然溃散,而以此刻情况看来,相公你实已随时随地都有倒下之可能,相公你行事一向谨慎,这一点不知可曾三思?”

    任无心黯然道:“我自也仔细想过.但”

    语声一顿,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凝注着妙雨,良久良久,又自移注妙法。

    他在每人面上,都仔细瞧了一阵,方自沉声道:“你等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妙雨嗫嚅道:“不错。”

    任无心目光一闪,道:“既是有话,便快快说吧,不必绕弯抹角。”

    妙雨瞧了百维、妙法、妙空三人一眼,讷讷道:“弟子们与百维大师经过一番慎重之商议,都觉得相公相公你目前还是静养一时的好,在这一段时间中,相公你最好最好”他说来期期艾艾,自是心中实也有些畏惧惭愧之意。

    任无心面色已变,长叹一声,道:“最好怎样,你只管说吧!”

    妙雨干咳一声.接口道:“在目前这一段时期之中,相公你最好完全莫要劳神,全心全意,安心静养,无论什么事”

    任无心身子早已轻轻颤抖起来,此刻突然一挥手掌,打断了妙雨之言,颤声道:“你你是要我无论什么事都莫要管了,是吗?”

    妙雨垂下头去.不敢去瞧他那悲愤交集之目光,讷讷道:“这个这个弟子们全都是为了相公着想,只因到了那最后关头”

    任无心霍然长身而起,苍白的面容,已泛起一阵激动之红晕。

    目光又分别在百维、妙法、妙空、妙雨面上个个瞪了半晌,一字字缓缓道:“你毋庸说了,你等要说什么、我都已知道!”

    语声微顿,但见妙雨等人俱都不敢开口,便又缓缓接道:“我知道你等俱都认为我已再无指挥大局之能,而近日以来,我方实也是屡战屡败,这这自也怪不得你们。”

    他胸膛不住起伏,语声渐渐嘶哑,咬一咬牙.强忍着心头之悲痛,才接道:“我所创下之基业,大多已在我手中毁去了,我所指挥之战争,十有九败,我我实也再无面目领导各位,自今日起,我只是此次战争中一名小卒,无论任何事,我绝不再下定夺之议,自今日起指挥大局,何去何从之大权,已属于你们几位了”

    语声方了,便已颓然坐到椅上,低垂着头,再也不愿抬起。

    他那沉痛的语声,已足令人酸鼻,他这颓然之神情,更是令人心碎。

    绝世的英雄,如今已到日暮穷途处。

    耀眼的光辉,如今已黯然失色。

    古往今来,世上又有什么事能比得上失败英雄之悲哀?

    而任无心此刻之心情,世上又有什么词语能形容其万一?

    百维虽未料到自己所谋之事,竟能如此顺利便达到目的,而忍不住心下暗喜。

    但他瞧见任无心如此神情,如此落寞,心头却又不禁泛起一阵兔死狐悲之黯然。

    只因他自己毕竟也是个人中之杰,对英雄穷途时之萧索与沉痛,自也能深深体会。

    妙法、妙空等人,目中更已不禁泛起了泪光。

    过了半晌,妙法终于嗫嚅着道:“相公今日虽因体力之劳瘁,而不得不做退休之举,但此举却只不过是个过渡时期”

    妙空立刻接口道:“不错,一等相公精神体力恢复正常,这千钧重担,还是要请相公来担当的,弟子们仍愿受相公指派。”

    妙雨亦自接口道:“除了相公之外,这千斤重担,也实无他人能以承当。”

    任无心凄然一笑,喃喃道:“各位心意,在下已知,但从今之后,在下是否还能恢复恢复昔日之一切,又有谁能知道?”

    妙法等三人心头不禁又是一阵酸楚.黯然垂首,无法言语。

    任无心突然长身而起,缓步起立到窗口,伸手推开了窗子。

    只见窗外斜风细雨,不知何时竟已下起雨来。

    纷乱的雨丝,正有如人们心中之愁绪,剪不断,理不清,不知何时才能了断。

    任无心默然半晌,喃喃低语道:“风雨如晦,不闻鸡鸣,江湖风雨,何时方休?”

    突有两颗英雄之泪,夺眶而出。

    但他并未回头,妙法等人自然也未瞧见。

    只听百维干咳一声,忍不住沉声道:“从今而后,不知相公要去何处?”

    妙法勃然变色,接口道:“要去何处?大师这话岂非问得太妙了吗?我等难道还能让任相公孤身一人离去不成?”

    妙空亦自变色道:“正是如此,任相公在此一段时期中,纵然不问大事,安心休养,但还是不能离开咱们的,而咱们好歹也得为任相公尽一番心意。”

    百维强笑一声,讷讷道:“贫僧问这句话,并无他意,道兄们切莫误会了,贫僧这只是唉!只怕任相公离去,是以试探一句而已.在此一段时期中,咱们自该好生照料着任相公”

    妙法面色立和,叹道:“这样才是道理。”

    任无心默然凝听着他们之对答,目中突然闪起一丝久已未见的明亮光芒,随手拭去了泪痕,转首道:“在下实也不愿离开各位,但”

    妙法惶然道:“但什么?”

    任无心长长叹息一声,道:“但我若随各位往来奔波,遇事纵不做主,也难免为之焦心积虑,又怎能谈得上静养两字?”

    妙法怔了一怔,讷讷道:“这这又该当如何是好?”

    任无心缓缓道:“各位若真是要在下安心静养,便该由得在下自去。”

    妙法骇然道:“相公你你莫非真的离开我等不成?”

    任无心长叹道:“在下方才早已说过,此事情非所愿,只是事不得已。”

    他再三自称在下两字,显然已不再将妙法等人视为自家兄弟子侄。

    妙法等人听在耳里,口中纵不言,暗中实是心碎。

    过了半晌,妙法方自颤声道:“在此一段时期中,不知相公要去哪里?”

    任无心沉吟半晌,望着榻上的玄真,缓缓叹道:“各位投身于这一场空前悲惨之战役中,每一份精神力量都不容他顾,自不宜将玄真道长带在身边,以免分心,也免得各位万—因急事照顾不周,而使玄真道长受了损伤。”

    妙法亦自沉吟半晌,道:“依相公之意,是要将弟子们之掌门真人带在身旁吗?”

    任无心道:“不错!”

    妙法垂下眼帘,叹道:“相公自身亦需静养,又怎能照顾他人?”

    任无心一叹,道:“玄真道长被我邀请出山,而致如此,正是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实因我而死,我又怎能不负起这道义之责。是以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我都要以治好玄真道长之伤势为第一要务。”

    妙法动容道:“相公之仁心与道义,实已可上追古人。”

    任无心感觉似已有些麻木,对别人称赞之言,既不谦谢,亦无反应,只管接口道:“是以在下与各位分别之后,便要陪伴玄真道长同去瞿式表等名医之处,然后唉!”

    叹息一声,住口不语。

    百维忍不住接口问道:“然后如何?”

    任无心目光凝注远方,缓缓道:“此行若是顺利,瞿式表诸人都还在原地,而能将玄真道长立时治愈,自是天幸,在下必当陪同玄真道长同返此间,相候各位,如若不然”

    妙法、妙空、妙雨等三人,情不自禁,齐地脱口问道:“如若不然,又当如何?”

    任无心长长叹息一声,默然道:“如若不然.在下便要陪伴着玄真道长.走遍天涯海角,寻访名医,直到将他病势医好为止。”

    百维一直不曾开口,此刻忽然接口道:“若是这疗治玄真道长病势之名医寻找不得,相公你难道便永远不回来了吗?”

    任无心黯然道:“这这只怕”

    百维大声道:“相公.你大大错了.玄真道长病势如此,贫僧纵非武当弟子.见之也觉悲痛,但以玄真道长之病.与今日武林之危机相较,其中轻重利害,相信仍然十分悬殊。”

    语声微顿,转向妙法等三人,接道:“贫僧直言,但望三位道兄莫要见怪。”

    妙法、妙空、妙雨三人一齐垂首,默然道:“大师说的乃是正大之言,弟子们何敢怪罪?”

    百维慨然道:“是以无论瞿式表瞿大侠等名医是否还在原处,无论玄真道长之病势有无起色,相公于一个月里,还是必需回到这里,只因以贫僧忖度,大局在此一个月之中,必有变化,那时我等还是必需任相公前来主持大局,此点三位道兄想必也该同意。”

    他这话自是说的光明正大,无懈可击,却不知其中又有阴谋。

    只因他虽然不愿玄真道长神智清醒,以免泄露他的秘密,但他也深信瞿式表等人必定已遭南宫世家之毒手。

    是以任无心此番将玄真道长带去寻访瞿式表等人,他自然十分放心。

    但任无心若将玄真带往江湖流浪,红尘中每多奇人,若真有一人能疗治玄真之疾,则玄真病势痊愈,百维的生命便将难保。

    此刻百维再三请求任无心于一个月中,回到此间,便是不愿任无心寻得能疗治玄真病势之人。他这番秘心,妙法等人自然全不知晓,反而异口同声道:“大师说的不错,务求相公答应。”

    任无心沉吟半晌,缓缓道:“各位既然如此诚意,在下若是再不答应,岂非矫情但在下也要相请百维大师答允一事。”

    百维心头一跳,故作镇静,道:“无论何事,但请相公吩咐。”

    任无心目中光芒一闪.宏声道:“在下离去之时,务必要请大师代在下挑起这副担子,无论何事,大师都必定要拿个主意。”

    百维松了口气,暗中又不禁大喜,但面上却故意做出谦辞惶恐之状,惶声道:“贫僧才疏智浅,怎能担此重任?”

    任无心缓缓道:“大师临危不乱,随机应变,此事自非大师莫属。”

    百维道:“还是妙雨道兄”

    妙雨赶紧接口道:“大师无论江湖历练,计谋镇静,无不胜过弟子百倍,大师若是要弟子自代,弟子便真要无地自容了。”

    百维道:“但贫僧委实”

    任无心沉声接口道:“大师也毋庸太谦,在下深信若由大师主持大局,妙法、妙空、妙雨三位道兄,必定俱都心悦诚服。”

    妙法应声道:“若由大师指挥大局,无论何事,弟子们必当言听计从,若有一事不从大师之令,有如此杯”

    举手一掷,将掌中茶杯掷得粉碎。

    任相公道:“这就是了.大师若再谦谢,在下也要不从大师之言了。”

    百维这才长长叹息一声,道:“各位如此唉!贫僧还有什么话好说?”

    任无心目光一转,道:“既是如此,今后何去何从,从此刻起便请大师做主,为免在下有所影响,四位还是到邻室去商议的好。”

    百维心头一动,还想说话,但妙法等三人已转身而出。

    任无心也已又坐在榻边,望着玄真,呆呆的出起神来。

    百维只有默然退出。

    到了邻室,百维自又有一番惺惺做作,长吁短叹,然后方自转入正题,沉声道:“今日贫僧虽然被诸位推举主持其事.但此后我等一切行事,还是该由大家一齐商议之后,再做决定的好,常言道:众人同心,其利断金,三位想必也能明了贫僧之意?”

    妙法沉吟道:“大师若是执意如此,弟子们自然不敢不从。”

    百维道:“今日我等离此之后,要去哪里,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妙法还未说话,妙雨已抢先道:“传声驿风云际会,我等该去之处,非此莫属。”

    百维正是要他说出这番话来,闻言自是大喜。

    他一切计谋均都顺利完成,毫无阻碍。

    此时此刻,心中当真是踌躇满志,得意非凡。

    而邻室的任无心,却是书空咄咄,难以自处。

    昔日的伴友,今日却已有的流离失踪.有的积郁成疯,有的更已身入黄土!

    到如今本还剩下妙法、百维等四人,相伴于他.为他解除寂寞,分担忧苦。

    但此刻就连这四人也要离开他而去,只剩下病榻上的玄真相伴于他。

    只可惜玄真亦是呓语喃喃,又怎能与他相诉江湖的无情.人间的寂寞。

    此后漫漫永日,迢迢长途,唯有任无心一人踽踽独行.独承颠沛。

    此后生老病死,酸甜苦辣,无论是成功,是失败,也唯有他一人承受。

    而成功与失败的取决,此时此刻,他竟完全无力选择,只因以目前的情况看来,他除了走向失败之外,实已别无他途!

    等到百维、妙法等四人计议完毕,再去任无心室中,任无心已悄然而去,床上的玄真道长自也不知去向、却在桌上留下一张字柬:

    “下月月圆,在此相候。”

    虽是短短八个字,但妙法、妙空、妙雨等三人看完这短短八个字,已是热泪盈眶。

    妙法平日看来虽然最是冷静,但此刻别人眼泪还未流下,妙法已是泪下数行。

    任无心如此猝然而去,百维本该最是欢喜,但不知怎地.百维虽在欢喜之中,也不免有一种愀然之感,双目之中,也不觉泛起了泪光。

    此情此景,虽是世上最为通常之事,但那一种悲伤落寞之感,却是世上任何一种言语所难形容。

    百维纵然心肠狠毒,但仍觉一股热血冲上心头,竟是不能自制。

    也不知过了多久,妙空方自长长叹息一声,道:“任相公去的好快”

    这七个字虽然也是普普通通,平凡已极,但听在妙法、妙雨、百维等人耳里,却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又不知过了多久.妙法亦自长长叹息一声,道:“月圆月圆月圆之时,人事为何总是常缺,下月月圆,又有谁知道是何光景?”

    百维心头骤然一冷,暗暗忖道:“月圆?今夜难道已是月圆了吗?”

    月圆之夜,传声驿外,槐树下,红衣绿裤人此约百维自是常记心头。

    转眼望去,但见妙法、妙空、妙雨三人,俱是黯然垂泪,默然无语,此刻纵有惊天动地之事发生,他三人只怕也不会去瞧上一眼。

    百维却不能不说话了,干咳一声,道:“任相公纵然已去,但此去并非后会无期.一月之后,便将重会,三位又何必太过悲伤?”

    妙法目中泪下,口中道:“弟子也知任相公此去,并非已无后会之期,但但弟子却却总觉对任相公有些歉然之情。”

    百维叹道:“道兄如此,贫僧又何尝不然,但我等此刻纵然悲伤至此,对任相公亦是不能稍补歉疚,我等唯有全心全力.为此次战役献出全部心力,以期此战,能不负任相公之一番苦心,也可报任相公之情于万一。”

    妙雨应声道:“大师之言,字字金玉,弟子们闻之更觉汗颜。”

    百维道:“是以我等此刻必需化悲哀为愤怒,化伤感为力量。”

    妙雨肃然道:“正是。”

    百维目光四转,一字字缓缓道:“是以我等此刻万万勿再于此地浪费时间,立时便该赶往传声驿,莫要叫任何机会错过。”

    妙雨振臂而起,道:“走!”

    于是套车备马,结算店钱,又详细问明了往传声驿之路途,便即匆匆启程。

    一路之上,妙法、妙空自是郁郁寡欢,百维也不得不做出沉郁之态。

    唯有妙雨,反似兴高采烈。

    但觉道路之上,虽也有鞭丝马迹,但策马飞驰之武林豪杰,却并不如想象中之多。

    百维忍不住问道:“今夜便是十五月圆之期了吗”

    妙雨道:“今夜月虽已圆,却是十四。”

    百维仍是不甚放心,又道:“不知道兄记得可清楚?”

    妙雨道:“弟子万万不致记错。”

    过了半晌,忽然又道:“大师如此关心时日.莫非在十五月圆之时,有什么约会不成?”

    百维心头一跳,强笑道:“贫僧只是日子过糊涂了,哪有什么约会?”

    放眼望去,但见前途炊烟四起,显见有个人烟稠密之村镇.到了村中,又见到傍溪之处,有个庄院,规模气象.虽不甚雄伟豪阔,但瓦固砖坚,门上油漆崭新,却又显见乃是村中殷实富户所居。

    百维朝这庄院仔细打量了几眼,忽然吩咐停车打尖,又道:“今夜我等便在这村中歇下,明日一早动身,午时便可赶到传声驿了。”

    他只要十五月圆时能赶至传声驿,探出那不可知之秘密,别的事并未放在他心上。

    妙法自然不知他心意,忍不住问道:“大师既然急着—窥传声驿动静,为何不在今夜便赶到传声驿去,反而在此耽误一夜?”

    百维沉声道:“我等今夜必须在此养精蓄锐,待明午到了传声驿才有气力做事,何况我等今夜在此间也有些事要做的。”

    妙法自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百维微微一笑,道:“晚间再做商议。”

    到了晚间,百维果然将妙法、妙空、妙雨等三人俱都请到一处,将灯芯拨至最小处,又仔细望了望四下动静,然后紧紧关起门户。

    妙法等三人见他行事突又如此鬼祟神秘,心中不免又是大感不解。

    只听百维沉声道:‘以你我此刻之装束,若是混入传声驿之武林豪杰中,必被发现破绽,是以你我明晨必须换过服装才能动身。”

    妙法等三人相顾一眼,但见自己一身衣衫,果然已是狼狈不堪。

    若是想混入那些一心前去招亲,内外装饰过的武林豪杰中,而不被发现,实是绝无可能之事。

    妙法不禁叹道:“大师果然心细如发。”

    百维微微一笑,接口道:“但我等购置衣衫,固需花费银两.明日到了传声驿.也必有许多用度,而我等囊中,却已所剩无几了。”

    妙空乃掌管财物之人,闻言不禁苦笑道:“我等囊中所剩,只怕连十两银子都不够了,若不购置衣衫,还可维持数日”

    百维接口道:“若是购置可与那些鲜衣怒马的武林豪杰相衬之武士衣衫,这十两银子,只怕连一套都买不到。”

    妙法双眉紧皱,叹道:“这便当如何是好?”

    百维道:“自有法子。”

    妙法苦笑道:“大师既无炼金之术,弟子们亦无致财之方,哪有什么法子?”

    百维微微笑道:“贫僧虽无炼金之术,却有致财之方”

    语声微顿,目光缓缓自妙法等三人面上扫过,口中缓缓接道:“今日我等入村之际,曾经路过一座庄院,三位想必也曾见到了。”

    妙法迟疑道:“不错。”

    直到此刻为止,他实还不知百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百雄缓缓道:“瞧那庄院模样,必是村中首富所居,此等乡绅人家,卧室床下的箱子里,放的黄白之物必定不少。”

    妙法心念一动,骇然道:“大师莫非莫非要弟子们前去效那空空妙手儿之行径不成?”

    百维道:“正是。”

    妙法变色道:“弟子们虽不才.但毕竟也是名家子弟,武当一门,更是武林中之泰山北斗,弟子实想不到大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百维冷冷道:“既是如此,你我便不妨这般模样前去.被那南宫世家门下发现破绽,一战而亡,也好一了百了。”

    妙法面上阵青阵白,呆呆地出了会神,方自长长叹息着道:“但但若要弟子们效效那江湖下五门盗赃之行径,弟子实是”

    百维微一挥手,截断了他的言语,肃然道:“道兄这就大大错了,道兄岂不知古人有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句话实是贫僧生平最为信仰之至理名言.道兄不妨瞑目而思,上溯古人,试想古往今来,多少成大功,立大业之帝王名将,又有几人未曾在立业成功前,做过盗贼之事业?”

    妙法以乎已被他雄辩驳倒,一时之间,竟再也说不出话。

    又过了半响,妙空方自叹息—声,道:“大师之言,实有至理,但”

    百维又一挥手,截断了他的话声,沉声道:“何况此等乡绅人家,财富多为不义之财,取之又有何伤!”

    妙雨突然啪的一拍桌子,大声道;“不错!你我取于此等不义之财,而去做一番挽救江湖同道之事业,正是大英雄、大豪杰之行径,二位师兄若再坚持己见,不肯应允,便是食古不化了。”

    妙法、妙空对望一眼,不再言语,面上却已不再有方才那等激厉之色,显然已被说服了。

    妙雨道:“两位师兄既然不再说话,想必已觉大师之言说的有理.那么今夜我等该如何行动,全凭大师指示了。”

    百维目光凝注妙法、妙空,说道:”两位真的再无异议了吗?”

    妙法、妙空长叹一声,无言颔首。

    百维沉吟半响,缓缓道:“方才贫僧已将那庄院略做查勘,虽还略欠周密,但大致说来那庄院乃是坐北朝南而建,大门面向南方,东西两方,各有一个小小门户,依常理说来,这两道小门,必有一道通向花园,另一道自是通向厨房。”

    妙雨接口道:“方才弟子也曾瞧过两眼,似乎瞧见东面那扇小门,油漆崭新,西面那道小门,却已有了烟熏乌黑之痕.是以弟子忖度,东面的门户,必是通往花园.西面自是通向厨房。”

    百锥微微一笑.道:“道兄果然是观察入微.非人能及,今日你我行事,必需由两人入去动手,另两人守候在小门外以做接应。”

    妙雨道:“自当守在东面花园之门外,园中林木山石,俱可避人耳目。”

    百维自又一笑,面泛得色,缓缓道:“林木山石,虽然也都可以藏身形,但总不如厨房左近之柴屋煤堆,火灶水桶等物,更不致动人疑心,何况以此时天气,此等人家,花园之中总难免有些丫头小厮,在做些不可告人之事,此等人又必是躲在暗处,万一被我等无意撞着,难免发出惊呼,而此等乡绅人家,平时节省成性,晚间必然不会浪费宵夜,是以晚饭之后.厨房中必定不再举火,厨房中厮役也必定到别处去赌博鬼混去了,四下无人,正宜我等行事。”

    他压低语声,滔滔不绝说完这番话,妙法等人却已不禁听得目定口呆。

    要知妙法等人智慧虽超人一等,但此等名家子弟,自然做梦也想不到那些江湖下五门黑道中之鸡鸣狗盗勾当。

    妙雨更是满面钦服之色.叹道:“大师不但观察入微,胜人百倍,如此练达人情,通悉世故,竟能将一切可能,俱都考虑周详,当真可说是算无遗策唉!此刻便是任相公亦在此间,也未见能如大师,更遑论弟子们了。”

    百维暗笑忖道:“老夫昔日本就是上线开扒的绿林大盗出身.对这些月黑杀人,风高放火的勾当,自比任无心那小毛孩子熟悉多了。”

    心中虽暗暗得意好笑,面上却是满面肃然,沉声道:“贫僧此刻不过只是个粗略之计而已,若是只凭这粗陋简单的计划.便贸然行事,要想事情成功,实不啻缘木求鱼。”

    妙法再也忍不住愕然道:“此计已如此周密,还要什么?”

    百维沉声道:“此等乡绅人家,贮财之地必在主人之卧室中,但此庄院主人的卧室在哪里,各位可有谁知道吗?”

    妙法怔了一怔.苦笑道:“人家的卧室,弟子们怎会知道?”

    百维道:“这就是了,我等若是根本不知别人卧室所在,却教我等从何下手?”

    妙法道:“这这又”

    百维微微—笑,挥手截断了他语声,道:“但此等困难,我等轻易便可克服,各位只要如此便可成事了。”

    妙雨拊掌道:“大师果然妙计,此番我等一切盘缠,想必已可手到擒来了。”

    当夜二更已过,不到三更时,那院落已是黑暗沉沉,寂无人声。

    只因乡下人家,节省灯油,虽是如此富户,但偌大的庄院中,也不过只有三两盏***而已。

    就在这时,庄外掠来四条人影。

    这四人到了庄外,各各打了个手势,两人向东,两人向西,刹那间便已越墙而入。

    过了半响,厨房左边突然冒出了火花,赤红的火焰,在黑暗中分外触目。

    俄顷间,便有人发出大声惊呼,道:“走火走火厨房走火了”

    寂静的庄院,立刻起了骚动,厨役、家丁、丫头衣衫不整,满面惊慌,自四面八方,不同的角落里奔了出来。

    一个年纪较长之人,显见是这座庄院中的管家,一面掩扣衣襟.一面嘶声大呼道:“下面的人快去救火.我去通报员外。”

    这时自东面掠入的两条人影.正悄悄隐伏在屋脊阴影中,此刻又各各打了个手式,在暗中随着这管家,奔向后院。

    后院中一扇窗里,正探出个面团团的人头,失色呼道:“张义,什么事?”

    那管家张义奔到窗前,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喘息着道:“不好了,走火”

    走火这两个字方自出口.一个身材已略显臃肿的中年妇人,夺门而出,身上只穿着件月白中衣,手里抱着个周岁大小的孩子,哭哭啼啼,大呼大叫道:“快来救火呀快屋子烧光了.那那怎么办”

    话未说完,已哭得声嘶力竭。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汉子,跟在她身后,连声道:“孩子的妈,莫哭莫哭”

    口中虽叫别人莫哭,自己却也是泪眼涟涟;

    两个人携携扶扶,跌跌撞撞的奔向失火之处。

    黑暗中的两条人影,一掠而入,闪身入房。

    房中立刻响起了一阵砰砰之声。

    约摸半盏茶时分,两条人影又自屋中一闪而出,手中却已多了两只沉甸甸的包袱。

    其中一人颤声道:“我我等只只怕拿的太过多了些吧!”

    此人正是初次做出此等无行之事的妙空,此刻虽已得手,但心中仍是充满惊惶之情,是以说话之间,连语声也不免有些颤抖。

    另一人手里提着的包袱更大,悄声道:“一不做.二不休,既已来了,就索性多拿些”

    忽然微微一笑,接口又道:“纵然如此.百维大师必定还是要嫌我等拿的太少了。”

    此人正是妙雨。

    妙空道:“莫在背后论人长短,这句话你莫非已忘记了吗?”

    妙雨含笑道:“二师兄如今已越来越像大师兄了但若是百维大师自己来动手,必是要将箱中物尽取而去,万万不会还为他们剩下大半。”

    妙空肃然道:“百维大师乃是得道高僧,你岂能以盗贼视之?”

    此时院中虽然***已起,有人群往回奔来,但以妙空、妙雨两人之轻功,自然未将这些人瞧在眼里,身形飞掠间,已远离着火之处。

    妙雨身形展动,口中说话亦未停,沉声道:“少林寺达摩堂护法大师.自是得道高僧,但这件事中,却有点玄妙难解之处。”

    妙空道:“你且说来听听。”

    妙雨突然一把将妙空拉在屋脊之后,隐身伏入,沉声道:

    “此次我等行事,如此容易得手,师兄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妙空道:“自是因百维大师筹划周密。”

    妙雨微微一笑,道:“不错,此次计划可说乃是十全十美,绝无瑕疵,若是换了师兄甚或换了任相公来主持此事,决定无法使此事进行,如此顺利,师兄你说是吗?”

    妙空叹道:“自是如此。”

    妙雨道:“师兄与任相公智慧决计不在百维大师之下,但办起此等事来,便要自愧不如.师兄你又知这是为了什么?”

    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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