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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的眼珠挖了出来,放在盘子里。”

    安吉拉颤栗了一下,银行里那个没眼球的女人,就是王家玲呵!

    小盖并没有到过现场,是邻居先闻到煤气味打了110,巡逻警车去的现场,听说王家玲的母亲看到如此可怕的场景时,当场昏了过去。

    “刑侦队的法医小宋到过现场,你猜他是怎么说的?他说这个女人‘有非凡的耐力和惊人的毅力’。”

    “什么意思?”安吉拉不解。

    “你想呵,两个眼珠总不能同时挖吧?当她把第一只眼珠挖出来的时候,痛似刀绞,血如泉涌,换了别人,肯定痛得满地打滚甚至昏厥,她居然忍得住,接着把那一只眼珠也给挖出来……”

    安吉拉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都说女人耐痛,这回算大开眼界!”小盖感慨。

    “她为什么要这样自虐?反正快死了,干吗不给自己留一个完整的身体?”安吉拉实在想不通。

    “这不是明摆着——恨自己瞎了眼,爱上这个男人。”

    小盖的话很实在,自古以来,殉情的女人总是比殉情的男人多得多,这是与生俱来的,离开经侦队,走在街上的安吉拉忽然想到了一种动物,那是一种在大城市里再也普通不过的小动物——麻雀。人类驯养了狮子、老虎、大象、毒蛇几乎所有的动物,把它们关在动物园里,就是不能驯服麻雀,你一旦抓住它,不出两天它就会绝食而亡,因为对它来说自由比食物更重要。很多女人就跟麻雀一样,把爱情看得比面包更重要,没有爱情宁愿去死,对王家玲来说,她的爱情没了,面包也没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之后的几天,毛小奇和安吉拉陷入了一种茫然无绪的状态,两人经常我看着你,你瞅着我,心里重复着同一句话:“下一步该怎么办?”

    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楚了,王家玲的出现和留下的这张金穗卡还有什么别的意义吗?总不能叫他们去澳洲抓李顿吧!

    卡在毛小奇的手里颠来倒去,一会儿敲敲桌面,一会儿拍拍脸颊,一会儿刮刮鼻头,就这么反复把玩着,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只是说不太清。

    王家玲通过这张金穗卡向他们传递了某种信息,信息就在卡里。

    毛小奇来到面朝淮海路的那间自助银行,这儿有两台ATM柜员机,一台自助存款机,周围没有人,毛小奇把金穗卡插进柜员机,卡很快被吞了进去,就象一条舌头卷进嘴里,屏幕上出现一条对话框:“请输入密码”。

    毛小奇并不知道这张卡的密码,安吉拉也不知道,安吉拉可以在她的工作电脑里查询该卡的帐户,但现在是在柜员机前,必须用密码。

    密码……密码……密码……

    就象灵感,呼,轻轻这么一闪,毛小奇不假思索地输入了六个阿拉伯数字:0011

    零三年一月三十一日,是王家玲的忌日。

    他按了确定键,机器里发出一阵轻微的沙沙声,象是电脑在检索密码,刷的一下,屏幕变成了黑屏,好象死机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淮海路上的梧桐树叶,照进这间不大的自助银行,这儿有两扇门,前面的门对着喧闹的淮海路,后面是一道镶嵌玻璃的金属门,对着银行的C区(储蓄柜台),银行的上班时间,后面的门总是开启的。

    柜员机的屏幕就象一面黑黑的镜子,映出一张脸的轮廓,那是毛小奇自己。

    从来没听说过柜员机还会死机!

    这样的状态大概维持了十余秒钟,黑色渐渐转成了蓝色,恢复了操作界面,不过这样的操作界面毛小奇从来没有见过,上面没有“提取现金”、“余额查询”、“修改密码”之类的文字,而是跳出一串莫名其妙的数字:

    “896885*

    894746444

    546**854”

    毛小奇瞅了半天,始终没看懂,这算什么?密码?还是别的?

    管它呢,先抄下来再说。

    没有纸笔,毛小奇掏出手机,把三组数字当作三个电话号码输入,有空格的地方予以保留。

    不久,这些数字就消失了,蓝屏回到了黑屏状态,叭嗒一声,卡吐了出来,就象一条舌头伸了出来,毛小奇取回金穗卡,柜员机恢复了农业银行的广告界面,一切照旧。

    对着这三组数字,毛小奇和安吉拉整整研究了一个晚上,累得人困马乏,靠咖啡来强打精神。

    “小奇,出去买点宵夜吧。”安吉拉打着哈欠说,从她张开的嘴里,毛小奇发现她的右边最后一颗大牙是补过的。

    淑女怎么可以这样打哈欠?毛小奇想提醒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是啊,他和她可不是在约会,而是在工作,谁顾得了那么多?

    附近有家便利店,两人买了串烧和冰冻乌龙茶,靠着长条桌,慢慢地吃着,呆呆地望着橱窗外的马路。

    “她应该在暗示我们什么吧?”毛小奇嘟哝了一句。

    “也许她想托我们替她办一件事呢。”安吉拉说。

    “既然这样,干吗不写清楚,让我们看个明白?”

    “可那是柜员机啊,只能输入数字,不能输入中文。”

    “照你这么说,她就躲在机器里?”

    一阵手机提示音打断了无聊的对话,安吉拉拿出她的诺基亚,看了一下,扑哧笑了,估计收到一条黄色短信,她把身体稍微侧过去,大概不想让毛小奇看见屏幕上的内容,开始回复,其实毛小奇懒得看。他的目光停留在安吉拉的手指上,她用四个手指放在手机背面,大拇指在手机上飞快地按动着,塑料键盘在她的拇指下发出嘎吱吱的声音。

    有人把爱发短信的都市人叫作“拇指族”,每年有几百亿条短信在空中飞来飞去,人与人的交流可以简单到通过按几下拇指来传递,周杰伦为“中国移动”拍过一条广告,医院走廊里,每个人都在发短信,护士推来一辆轮椅,有个疯子坐在轮椅里,手指和脚趾都在不停地按动,作发短信状,可他的手里空空如也,没有手机,“不会吧?”周杰伦就说了三个字。

    这个王家玲,干吗不发一条短信给我们呢?

    毛小奇这么想。

    也许她已经发了,只是我们没收到,或者收到了却看不懂……

    数字……键盘……短信……

    安吉拉输入最后一个字,正要发出去的时候,冷不防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把她的手机抢走了,吓得安吉拉尖叫了一声,昏昏欲睡的营业员被惊醒过来,望着他们。

    毛小奇盯着手机键盘看,从0到9,十个数字键,廿六个英文字母均匀地分布在上面,1是空白的,2是ABC,3是DEF,4是GHI,5是JKL,6是MNO,7是PQRS,8是TUV,9是WXYZ,这是手机键盘的通用设计。

    “小奇,你干什么?还给我!”安吉拉有些不高兴,生怕自己的隐私被窥见。

    手机屏幕上,回复的新信息刚写到一半,光标一闪一闪,在拼音状态下,他输入8,即拼音字母ta,屏幕上出现的字是“他”;968即you“有”;8即fu“副”;5即la“拉”,按*键选择,“拉”字换成了“卡”——他有副卡。

    通常借记卡是没有副卡的,但王家玲的这张金穗卡属于最高级别的白金卡,是普通工薪阶层申请不到的,允许持卡人申领一张副卡,副卡一直放在李顿那里,就是通过这张副卡,李顿卷走了王家玲的巨款。

    依此类推,第二组数字转成拼音就是tazaishanghai(他在上海)。

    第三组数字是jiaotalai(叫他来)。

    李顿确实在上海。

    王家玲死了有一年多了,事情已经结束了,他干吗不回来?

    他在上海有一条内线,是王家玲的一个同学,他给了她一笔“信息费”,通过她,李顿对上海发生的情况了如指掌:王家玲报案,王家玲自杀,美容院倒闭,她母亲把房子卖了,经侦队去找他父母……

    说心里话,当听到王家玲的死讯时,他的心头重重地颤了一下,好象被人打了一记闷拳,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很难受,他以为王家玲能挺过这一关,顶多把美容院关了,另找份工作,凭她的能力,当一个高级白领是绰绰有余的,搞销售,做广告,甚至推销保险,她都能胜任,不出一年准能升任主管。

    李顿尽往好的地方想了,这也算是一种默默地祝福吧,他甚至还在想,王家玲有了新的工作,结识了新的男人,嫁了一个有钱好老公,生个娃娃,一家三口幸福美满,若干年后万一在街上遇见,她非但不问他讨债,反过来向他道谢,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王家玲居然会走这么一条绝路。

    他认识的王家玲,虽然有些内敛,但决不是一个悲观的人,总之……

    唉,想不到,真想不到。

    说穿了不就是二百多万吗?兑换成澳元不过区区五十万,这一年多来,他在澳洲投资,与人合开了一间中餐厅,勉强维持了半年就倒闭了,赔了八万,他又去赌,零四年欧洲足球锦标赛,他看好英格兰队,押了猛注,结果贝克汉姆一脚把点球踢飞,等于踢掉了他的十万赌注,泡金发碧眼的美眉也花了不少钱,一直入不敷出,现在口袋里所剩无几。

    于是,他决定回来。

    促使他回来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有朋友对他说,上海的房产极有投资价值,尤其是内环线以内的房子,无论新房还是二手房都涨势喜人,很多人在股票上输得惨,却在楼市上成倍地赚了回来,李顿心痒痒了,他打算倾囊而出在市中心买一套房子,坐收租金。

    第二个原因与王家玲有关,他想去看看王家玲的墓,给她烧把香,了却一块心病。

    他是在今年春节前夕悄悄回到上海的,大年夜的白天,家家都在忙着准备年夜饭,他却一个人跑到了青浦的白鹤公墓,王家玲的骨灰就葬在这儿,墓碑上铭刻着“爱女王家玲之墓”,还有她的照片,王家玲微笑地注视着他,她的眼睛清澈无邪,充满了善与爱。

    “玲玲……”李顿的眼圈红了,哽咽地说出一句憋在心里很久的话:

    “对不起!!”

    他在墓碑前坐了整整一下午,抽了一盒烟,流了很多眼泪,临走的时候,吻了照片。

    回去的路上,大年夜的鞭炮声已经迫不及待地响了起来,有人还放起了焰火,出租车司机提醒他把后面的车窗摇起来,免得火星子飞进车厢里,李顿呆呆坐着不动,他不想关窗,他想吹吹风,虽是暖冬,风依然刺骨地寒,他想好好地吹一吹脑子。

    晚上,户外的鞭炮声震耳欲聋,此起彼伏,李顿的年夜饭只有一瓶红酒,他**浸泡在浴缸里,喝着红酒,想着心事,对自己说: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就让往事随着哗哗的水流进下水道吧,

    明天是大年初一,我又老了一岁,

    即便背着一个沉重的十字架,我也要好好活下去。

    低度的红酒难醉人,但毕竟喝了大半瓶,李顿有些迷迷糊糊了,他好象看见了王家玲,身披一件白色浴袍,就站在浴缸前,朝他微笑,把手伸进水里帮他按摩,哗,那手好温暖……

    王家玲,今世我欠你的,来世一定还。

    按银行规定,注销死者的卡,必须由亲属到公证处办理证明,以证明本人是死者的财产合法继承人,然后持该证明和公安机关出具的死亡证明,来银行办理销卡业务。很多人嫌麻烦,公证又要收费,索性把卡里的钱提空,卡往抽屉里一扔不管了。王家玲的母亲遭受了丧女、破产的打击,哪儿还有心思去关心女儿的金穗卡,反正里面没几个钱,因此,留在李顿手里的副卡,只要他没有丢弃,就能派用场。

    “叫他来”,来什么地方呢?

    除了这间银行,再也想不出第二个地方了。

    毛小奇和安吉拉手里所掌握的只有一张金穗卡,要把一个躲在这座城市不知哪个角落的男人招到一个特定的地方来,无论怎么看,都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可他们居然完成了。

    首先,安吉拉通过农业银行的电脑系统,往王家玲的帐户注入三十万元,当然这只是一笔虚拟存款,然后把该帐户设定为监控级,安吉拉娴熟掌握银行业务,而且颇懂运用技巧,对她来说这实在是小菜一碟,有一套银行专用软件即可。

    再然后,就是等待,等待李顿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把那张副卡塞入某台ATM柜员机……

    李顿已经看了不下十余处房子,他看中的是卢湾区海悦花园的一套三室一厅,零四年七月交的房,带车位,业主开价二百四十万,以李顿目前的财力,能支付一半,李顿的朋友提出两人合伙购买,等有赚了就抛售,李顿拒绝了,在钱的问题上,他不想跟任何人有牵连,他对谁都不信任,尤其是朋友,当初他就是这样背叛了王家玲,他还敢相信别人吗?

    李顿决定向银行贷款,如今银行贷款的门槛提高了,每月最高还贷额不能超过月收入的一半,他需要提供自己的收入证明,可他在上海没有工作,哪儿来的证明?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结婚,以妻子的名义购买,婚后两人共同还贷,可又回到老问题上来了,他对谁都不信任,对异性更是防备,就怕稍有不慎落个人财两空,这也是“王家玲后遗症”的一种反应吧。说来可笑,就连找妓女他都很警惕,口袋里的钱不会超过两三百,奥米茄手表不敢戴,生怕被顺手牵羊。

    朋友看出他的心思,跟他拜拜了。

    李顿把所有的人民币都存在自己的建设银行龙卡里,每天都会在柜员机上看一遍数目,生怕少了,这天,他很不经意地把龙卡从柜员机里抽出来,眼角瞟了一眼,钱包是对折的,左边是放卡的,有三层,他不象有些人喜欢把钱包装得鼓鼓囊囊,什么卡都往里塞,好象自己是个大款似的,他的卡只有四张,第一张是建设银行的龙卡,第二张是他在澳洲的银行卡,里面还有几万澳元,第三张是思考乐书局的折扣卡,在它背面,隐蔽地塞着一张卡,就是农业银行金穗卡的副卡。

    他几乎不假思索,随手把这张卡抽出来塞进柜员机,然后输入密码,那是一串他永远不会忘记的数字:9911,九九年的十二月廿一日,他和王家玲在黄金海岸相识了。

    他无数次把这张卡塞入柜员机,按下密码,里面的余额他都能背了,二十三元六角,少到不能从提款机里取出来,柜员机的最低提款额是一百元,可他还是一次次把卡放进柜员机,一次次按下那串数字:9911,他在怀念什么吗?也许吧,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动作。

    可这一次,屏幕上出现的余额却把他吓了一跳:000.60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一遍,没错呀!

    他把卡取出来重新放进去,再次查询余额,还是那个让他吃惊的数字:三十万零二十三元六角。

    整整多出三十万元!

    他象尊雕塑一样立在柜员机前,前思后想,想出两种可能:一是银行电脑错误,这种事情在报纸上见过,卡里莫名其妙多出钱来,储户喜出望外,把钱提走,不久银行就会找上门来,客气地解释,由于本行电脑出错,您的卡里多了钱,您已经把它提走了,请您如数归还,如果您不还,咱们只好法庭上见,我们会向法院提供您取钱的电脑记录包括取钱过程的录像带,这场官司您必败。

    第二种可能,有人欠了王家玲的钱,不知道她已经死了,直接把还款存入她的帐户。

    到底是哪种可能,李顿想不出,也没兴趣,这笔钱对李顿来说,虽然说不上是雪中送炭,但起码是一种安慰,或者说是一针兴奋剂,在上海这么长时间,他没有挣到过一分钱,天天为钱发愁。

    如果把这三十万元取出来,银行即使有他取款的录像,也找不到他本人,因为这张卡是王家玲的,有本事去白鹤公墓找她打官司吧。

    柜员机发出警告音,提醒客户已超时,卡被吐了出来。

    李顿收了卡,第三次把卡塞入机器,他想提一笔现金,以后就在柜员机上一笔接一笔地提,提光为止。

    他输入每次最高提款额四千元,按下确定键,没想到屏幕上跳出一个对话框:“无法提供您需要的服务”。

    咦,这是怎么回事?

    他楞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眼前这台柜员机是浦东发展银行的,他提出跨行提款的请求被机器拒绝了。

    真见鬼,这点小事都搞不定,还算什么国际大都市?!

    他哪里晓得,就在自己站在柜员机前左思右想的时候,安吉拉已经从电脑上发现了他的行踪。

    从柜员机上发出的信息,由浦东发展银行的主机传递到银联公司的电脑平台,再传递到农业银行,这样的数据交换仅需几秒钟,这就是电脑时代的优势。每个人在享用电脑时代的优越,却没有想到也给别人带来了便利。

    安吉拉坐在电脑前,很快收到了提示,有人使用被监控的金穗卡帐号进行余额查询,她马上关闭了该卡的跨行交易功能,同时关闭了它的刷卡消费功能,防止李顿刷卡购物,一块名贵的手表售价几十万是很平常的事。

    李顿悻悻地离开这间浦东发展银行,站在大街上,看来只有在农业银行的柜员机上才能提取现金,可是附近哪儿有农业银行呢?

    离开上海这些年,他承认上海的变化确实很大,是全世界发展最快的城市,银行更是如此,记得前两年的柜员机都是穿墙式,头上装个雨篷,现在升级换代改成了自助银行,里面灯光通明,空调廿四小时不停运转,还有自动存款机,舒适的环境简直叫人进去就不想出来。

    忽然,李顿的眉毛跳了一下,他想起来,听朋友说那家美容院倒闭以后,不久开出来一家农业银行,他没有去过,不过乘出租车的时候,特意叫司机在力宝广场外面绕了一圈,从车窗里望出去,原来的爱立信专卖店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自助银行,星巴克和永和大王倒还在。

    还犹豫什么呢?快去吧,趁这笔飞来横财还在,赶紧提出来。

    半小时后,李顿就站在了淮海路和嵩山路的交界处,力宝广场裙楼的门前。

    保安见他站在门外,替他拉开了玻璃门,整条淮海路上,只有力宝广场的保安会替顾客拉门。

    李顿踏进了力宝广场裙楼的大堂,脚下变得沉重起来,呼吸着这里久违的空气,他感慨万千,他多么希望象以前一样,坐在永和大王里喝着一杯豆浆,等王家玲下班离开美容院,他迎上前去,两人手拉手离开力宝广场,融入淮海路的人流中,去附近的新天地吃饭,去延安路公共绿地散步,用面包屑喂人工湖里的锦鲤鱼,在长椅上相拥热吻,这些美好的回忆如今只有在梦里重温了。

    李顿拭了拭湿润的眼角,定了定神,把目光投向农业银行,到底是银行,跟美容院的布局完全不同,周围的环境没变,玻璃墙的设计没变,因为这是大堂的总体格局。

    本来,他想从柜台窗口把三十万元一次性提走,可是,一下子提走这么多的现金需要预约,二来,他不想跟营业员面对面打交道,宁愿面对一台冷冰冰的机器。

    万一(只是万一)这是经侦队为抓捕他而设下的圈套,银行里有保安,他没有逃走的可能,相反在自助银行里,提完钱马上就走,应该安全得多。

    于是他穿过银行的C区,走进了自助银行。

    安吉拉坐在电脑前,发现被监控的帐号又在蠢蠢欲动,这一次是本行的柜员机,她查看了柜员机的编号:000Y76

    天哪,就在力宝广场!

    安吉拉用颤抖的手指给毛小奇发去一条短信。

    此时此刻,毛小奇正在保安经理室挨训斥,难怪经理火气这么大,近日不断有客户投诉,说有乞丐混进大堂,在星巴克等商铺进行乞讨,还有聋哑人来推销他们的商品,他们都是从裙楼大堂的正门混进来的,保安为什么不将他们阻止在外?大家觉得挺委屈,因为这些人并非破衣烂衫,从外表看,难以分辨。

    “就这几张面孔,差不多天天来,认也该认出来了,你们找什么借口?根本是心不在焉!”保安部经理拍着桌子骂。

    毛小奇低着头缩在最后,他的工作在监控室,即使大堂里混进来一百个乞丐,也同他没关系,他只是陪着听听而已。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幸亏把声音掐了,不然经理的国骂肯定会劈头盖脸冲他而来。

    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他来了,就在隔壁!”

    毛小奇不由得颤抖了一下,还好前面有五六个人替他挡住了经理的视线,他哈着腰,悄悄溜出了办公室。

    几乎在同时,自从柜员机问世以来最最惊人的一幕,就在这间面朝淮海路的自助银行里发生了。

    当李顿顺利地从柜员机里取出了第一笔现金,他长长松了一口气,环顾四周,隔着玻璃门,可以看见咫尺之外的淮海路,衣着时尚的行人三三两两经过,由于人行道上砌着一排花坛,起到阻隔视线的作用,几乎没有人朝这儿瞥上一眼。

    李顿笑了,他按下继续操作键,打算提第二笔现金,还没等他输入取款金额,就听机器里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象是在清点纸币,然后咔嚓一声,取钞口里吐出一叠现金,厚薄跟刚才一样。

    咦!这是怎么回事?李顿瞠目结舌。

    我还没输入取款数目呢,它怎么就吐钱了?

    粉红色的壹百元人民币,一半露在取钞口外面,另一半还在机器里面,仿佛在提醒李顿,快点把我拿出来,装进你的腰包,不要白不要哦。

    李顿下意识地朝身后看了看,自助银行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没有多想,就把这叠钱抽了出来,顺手装进钱包,在八千元现金的支撑下,钱包塞得鼓鼓囊囊。

    李顿打算看看卡里的余额,究竟提了一笔还是两笔,就在这时候,旁边一台无人操作的柜员机也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象是在清点纸币,然后咔嚓一声,取钞口里吐出一叠现金,厚薄相当。

    李顿彻底看不懂了。

    没等他缓过神来,眼前这台柜员机重复了刚才的过程,咕噜噜,咔嚓,取钞口里又吐出一叠现金。

    自助银行里静得出奇。李顿左顾右盼,茫然不知所措,他不敢去取。

    今天是愚人节?全球计算机病毒爆发?银行电脑系统瘫痪?柜员机狂吐钞票……

    等了许久没有被取走,按理说,现金会被柜员机收回,但却没有,取钞口里好象有什么东西轻轻推了一下,这叠现金就掉了出来,在下坠的过程中散开,人民币飘落了一地。

    李顿再次确认了一下,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外面没有关注的目光,他俯下身去捡钱,钱包里装不下,就往口袋里装,心里想,把这些钱捡完了,我就马上离开……

    柜员机显然想挽留他,机器肚子里又传来咕噜噜的声音,然后咔嚓!咔嚓!又吐出两叠现金,随即散落在地。

    “不对头……肯定不对!”李顿预感不妙。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他目瞪口呆,两台柜员机象着了魔似的展开一场吐钞比赛,比谁吐得快、吐得多,吐出来的钞票也不再散落,而是象放飞的鸽子嚓嚓嚓飞起来,形成了钞票漫天飞舞的壮观景象!

    李顿不必弯腰,随手一抓就是钱,可他不敢再要,眼睁睁看着两挺“重型机关枪”哒哒哒喷射着子弹——壹百元人民币,尽管这些子弹造价昂贵,但它们毫不吝啬,因为它们肚子里有的是,甚至有一吐为快的感觉。

    李顿害怕了,决定逃离,他按开门钮,玻璃门纹丝不动,毫无反应,他急了,用脚踢,用拳头敲,都无济于事,他想起还有另一扇门通向银行的C区,回头一看,镶有玻璃的金属门不知什么时候被关闭了。

    就这样,他被困在了自助银行,只有两平方大一点的空间,和他在一起的是两台发了疯狂吐钞票的柜员机,还有一台自助存款机。

    现在是下午五点多,银行还没到关门时间,C区的门为何自动关闭,银行职员也说不上来,正在想办法如何把它打开。

    “别忙了,”身后响起一个女声,那名职员回头一看,是安吉拉。

    “没有用的。”安吉拉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快去看呀!”旁边有人喊,“自助银行出事了!”

    这时候的淮海路上,自助银行的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的站在力宝广场门前的台阶上,有的立在花坛边沿,他们都在目睹自助银行里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两台柜员机往外狂吐钞票,一个黑黑瘦瘦的高个子男人,好象被困在了里面,一会儿敲这扇门,一会儿踢那扇门,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看他的表情,不仅仅是焦急,显然受到了惊吓。

    110警车赶来了,农业银行的值班经理跑来了,力宝广场的保安部经理匆匆也到了,连农业银行卢湾区支行的领导都闻讯赶来了,他们在裙楼大堂里简短商议了几分钟,决定设立警戒线,隔离人群,另外紧急调来防暴警察,免得发生哄抢钞票,自助银行里散落的每一张钞票都是国家财产,保护国家财产是当务之急。至于被困的那名男子,从目前看还没有生命之险,只要他不用身体去撞玻璃,自助银行里有空调,不会发生窒息。

    在防暴警察到来之前,力宝广场的保安们就要担负起责任来,他们让人群往后退,再往后退,两名巡警从警车里拿来黄色警戒带,从花坛的外沿把自助银行给围了起来。

    毛小奇没有在里面忙碌,他和安吉拉挤在围观的人群里,在保证视野的前提下,尽量离得远一点。他们知道事情的起因,却难料事情的结果,万一自助银行发生爆炸呢?那些玻璃碎片飞溅开来,会伤人无数的。

    柜员机的吐钞大赛还在继续,怎么也吐不完,地面上积起厚厚一层人民币,李顿生平第一次把那么多的钱踩在脚底下,他不敢相信,有人说澳洲遍地是黄金,他去澳洲拾,拾得好辛苦,万万没想到,如今的上海才遍地是黄金,眼前不是吗?遍地的人民币俯拾即有,可眼下的他实在没心情,没胃口,没胆量,他唯一想的就是离开这两台发了疯的柜员机,逃出这间失去控制的自助银行,活命要紧。

    嗖——啪!什么东西打在玻璃墙上,弹落在遍地的人民币上,是个亮晶晶的圆物,李顿低头一看,原来是枚壹圆硬币。

    好象是从那儿飞出来的——李顿把目光投向那台自助存款机,就在两台柜员机发疯的时候,只有它静悄悄地立在墙角,保持着绅士风度。

    它怎么也……

    啪!又一枚硬币飞出来,这下李顿看清楚了,是从它的插卡口里飞出来的,那枚硬币不偏不倚击中李顿的鼻梁骨,李顿猝不及防,仰面摔倒,倒在人民币铺成的地毯上,鼻梁骨一阵酸麻,鼻腔里一阵发热,一股液体淌了下来,用手一擦,才知道是鼻血。

    他明显感觉到那股力量好沉,他想到在澳洲练习网球的时候,场边那台自动发球机,网球就象炮弹一样被射出来,打在球拍上,球速带来的冲击力通过球拍向手臂四散……

    没想到,银行里居然有“自动射币机”。

    自助存款机只接受面额为壹百元或五十元的人民币,从不接受硬币,也没有兑换硬币的功能,它的肚子里应该不会有硬币啊!但现在,啪啪啪!硬币接二连三从插卡口里射出来,仿佛是一排子弹,裹着风速扑向李顿,李顿手忙脚乱,用手去挡,硬币砸在手指上,生生地疼,有的硬币没有打中他,弹在玻璃墙上,金属与玻璃撞击发出清脆的噼啪声,外面的保安纷纷后退,生怕砸到自己。

    又飞来一枚硬币,就象巡航导弹一样精准击中了李顿的左眼,大脑作出快速反应,眼皮以百分之一秒的速度合拢,以保护眼球,可是李顿明显感觉到那枚硬币贼溜溜地硬往里钻,一股金属的彻透凉意瞬间淹没了眼眶,把他的眼球硬生生往里顶……

    “啊!”李顿痛得惨叫,喊声未落,第二枚“导弹”不期而至,射中了他的右眼。

    人们隔着玻璃墙,清楚地看见一个男人睁着一对血糊糊的双眼,眼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枚壹圆硬币,他睁着硬币眼睛,狂舞双手,双脚跺地,痛苦万状,鲜血溅在玻璃门上,溅在遍地的人民币上……

    防暴警察来到以后,自助银行里已经恢复了平静,由于淮海路上的人越聚越多,警方封锁了这段淮海路和嵩山路,由于已是傍晚,天色渐黑,警方打开两盏聚光灯,透过玻璃墙,被困者不见了,柜员机也不见了,能看见的只有堆积如山的钞票,挤满了自助银行的空间。

    防暴警察用破门工具击碎玻璃墙,却难以进入,摆在他们面前的就象一只被食物胀破的胃,已经塞满了钞票,有人想出办法,一点一点往外抠,有了缝隙,堆积如山的钞票终于松动了,和着碎玻璃从缺口处倾倒下来,围观的人群顿时引起一阵骚动,就连警察的心脏也跟着颤抖起来。

    谁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啊!

    李顿从钱堆里被人扒出来,他瞪着合不起来的硬币眼,脸色青紫,呼吸心跳脉搏皆无,嘴里咬着半张钞票,双手紧紧抓着一把钞票,不是死要钱,而是窒息的痛苦让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狂抓乱咬,他所能抓到的、能咬到的,也只有钱了。

    救护车呼啸着,勉强从人群中钻出来,奔向曙光医院尽最后的抢救义务,其实救护人员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人已经没救了。

    在警方的努力下,人群开始散去,银行的工作人员,还有力宝广场的保安人员,清洁人员,今天晚上都得加班了,清理现场,清点钞票,警方也要展开调查,逐个询问目击者,区公安局的领导、刑侦队的头头、农业银行的领导、力宝广场的负责人,还要连夜开会讨论这件事,电视台记者被允许进入警戒线内拍摄,报社记者也忙得很,随便拉住一个目击者,提出五花八门的问题,录音笔一直凑到说话者嘴边。

    大家各自分工,有条不紊。毛小奇和安吉拉没有参加“善后工作”,趁着别人自顾不暇,安静地离开了。

    李顿的尸体在曙光医院太平间里放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警方根据他身上的证件,找到他的父母,自从离婚后,他的父母难得有机会凑在一起,他们来到太平间认领儿子的尸体,没有太大悲伤,却觉得毛骨悚然——

    儿子瘦瘦的身躯挺着一个大肚子,法医揭开白布给他们看,胀鼓鼓的肚子上,东一簇西一簇的纸角从皮肤下面钻出来,就象嫩芽钻出泥土,那些都是钞票的一角。

    李顿的父母就觉得头皮发麻,全身发痒,不敢再看。

    法医说,死者在临死前大量吞食纸币,把胃都胀破了,在李顿父母的要求下,法医进行了尸体解剖,打开腹腔一看,果然塞满了人民币,清点下来足有二十多万。

    “这家伙胃口真大呀!”

    “他是被钱活活撑死的。”

    事后,当人们议论起来,不少人还流露出羡慕的神情,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这种机会。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李顿的死正好应验了这句。

    王家玲的母亲在女儿死后就去了加拿大定居,当她接到上海打来的国际长途,听到这个难以置信的消息,心脏病差一点发作。

    “玲玲呵,如果你真有那么大的能耐,就托个梦给妈妈吧,妈妈想你啊!”

    毛小奇辞职离开了力宝广场,他没有跟安吉拉告别,只发了一条短信,说以后再也不想走过这段淮海路了。后来安吉拉也离开了农业银行,他们没有再联系,却养成了一个共同的习惯:情愿麻烦一点在银行柜台取钱,而不愿踏进自助银行,甚至不愿在ATM机前逗留,柜员机的屏幕让他们心有余悸,总担心看见王家玲的脸在朝自己笑,更担心取到的钱不是银行的,而是王家玲给他们的赏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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