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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园里的人听见了,无一义愤填膺,一个传一个,往花园外传,传至外头的街巷时,已经变成——杨天广通敌卖国,不单以前害死了武将军,现在还准备害死风爷,然后把云川城献给北狄人,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叛徒!

    “杀了他!”

    所有人都愤怒地吼道。

    “这是假的!”杨天广叫道,“这是她用来栽赃陷害我的!我是冤枉的!随便捏造两张纸就要陷害朝廷二品大员,你们好大的胆子!”

    人们群里顿时议论纷纷,有咬牙切齿想一刀砍了杨天广的,也有表示要谨慎行事的,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极其粗哑难听的声音传来:“这是真的。”

    人群不自觉分开一条道路,一个容貌与身体皆残缺得不成人样的老人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笛笛心头一热,喃喃道:“金伯……”

    金伯开口道:“我姓金,有个外号叫金锅铲,你们当中上点年纪的人,大概听过。”

    这话一落地,不少人纷纷点头。

    金锅铲曾是云川城最好的大厨,当年武将军出征,他自愿投奔军医,给武将军当了伙夫长。

    “十年前,武将军中了北狄人的埋伏,那一场大战直杀了三天三夜,就连我们伙夫营的都抄起家伙去杀敌了。可是敌人太多了,我们的人越来越少,最后,所有人都倒下来了。”

    金伯的声音沙哑沧桑,将所有人带回那场悲惨而壮烈的战争,“我不知道自己被砍了多少刀,我以为自己死了,谁知道却从死人堆里醒了过来……我浑身没有一寸地方不在流血,没有一寸地方不疼,我发现自己少了一只胳膊,少了一条腿,周围隐隐约约好像有呻/吟和呼救声,那是和我一样逃过一死只留了一口气的士兵。

    就在那个时候,我听到了马蹄声,然后看到一支十来人的骑兵队伍,穿的正是大央的军服。

    有人来救我们了。我当时心里想。周来的呼救声顿时高了不少,所有受伤的人竭力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发出声音,好让自己被人发现。

    我也想叫,可是我的喉咙受伤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我很着急,很怕他们发现不了我。

    果然,他们翻身下马,朝有声音的地方走去。

    我起初什么也看不到,只是发觉声音越来越少了,可能是已经被救起来了吧。

    离我不远的地方有个人和我一样无法出声,但他比我好,他的手还能动,于是他一直努力地扬起他的手。

    很快,一只脚踏过我的面前,有人走过我的面前,蹲在那人身边,然后,拔出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这一幕是金伯生命中永远的梦魇,反反复复出现在这十年来每一个噩梦中,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刻进了骨头里,永远也忘不掉。

    这就是全军覆灭、无人生还的真相。

    “没有一个人活着离开那片战场,不是因为北狄人有多骁勇,是因为我们被自己人的灭了口!”金伯凄厉地大喊,“杨天广!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个领头的人就是你!”

    他的面容本就可怖,此时当真是像极了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杨天广下意识想后退,背后的刀尖抵住了他。

    笛笛的泪水流下来,“金伯,你以前为什么不早说?!”

    “我不敢,小姐。”金伯的眼泪也含着泪,“我要是说出来,你一定会找他报仇,那岂不是把你往死路上推?”

    “金锅铲,你……你一定是看错了……”杨天广总算找回了心神,“大军覆灭后,我正在虎跳岬阻击,哪里有空去杀人灭口?”

    “我呸!你是什么货色?那可是北狄王!武将军尚且视他为劲敌,你凭那点兵力怎么可能挡得住?!”金伯怒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武将军自己跟战士们吃一样的东西,却总是嘱咐我多做一个菜给你,说你人生之中没别的,就好个吃吃喝喝和女人,女人给不了,吃总能给上。可你却害死了他!你不单要了他的性命,还害他身败名裂,害他家破人亡!杨天广,你是个畜牲!”

    笛笛一把夺过身边天虎山士兵手里的刀,咬牙道:“我要给我爹报仇!”

    “笛笛。”姜雍容唤住她,“他是朝廷命官,我们私自处刑,就当真是形同叛乱了。”

    笛笛道:“他害死了那么多人,难道还能让他活着?!”

    “他犯了国法,理由由国法裁处。”姜雍容道,“我们先将他关押起来,等战事了结再作打算。”

    当年的真相大白,姜夫子也安然无恙,百姓们都松了一口气,姜雍容让百姓们散去。于是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像是赶了一场集似的,或议论纷纷,或兴高采烈,要么回家,要么做活去。

    杨天广被五花大绑带了下去。

    经过姜雍容身边的时候,他咒骂: “贱人!你发过誓的,你等着,你要被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姜雍容淡淡道:“我只不是随便说说,你也信?”

    杨天广的眼睛里仿佛要沁出血来,“贱人,你别以为你赢了,告诉你,风长天要完了哈哈哈哈!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找到了要他性命的法子,他死定了!我不在,北狄人会直接南下,云川城挡不住他们,京城也挡不住他们!你们才是叛国,是你们毁了大央!”

    “你真是蠢。”姜雍容道,“你以为北狄人一直不南下,是因为顾忌和你的一纸契书?誓言不能当真,契书也一样。他们没有南下,只是因为当年和武将军一战耗空了实力,若是当时你们能一鼓作气杀进他的王廷,此时早没有了北狄了。”

    可你们偏偏不。

    你们只顾争权夺利,把胜利与疆土,拱手让给敌人。

    “笛笛,”姜雍容最后交代,“他的命要留给朝廷,所以不能杀,所以只要不死就行。”

    笛笛眼睛一亮:“知道了!”

    姜雍容站在在城下,手里牵着马,身后跟着天虎山最后所剩的人马。

    人人全副铠甲,整装待发,但姜雍容一动不动。

    她要等邬世南。

    她必须等邬世南。

    因为无论她心中有多么焦急,她都要为云川城等到一个可以守护它的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邬世南因腿脚不便,坐的是马车。马车的速度再快也有限,因此姜雍容当时派出去的人不用花太长时间便可以追上邬世南。

    终于,终于,旷野处等了一队人马,正是清晨离去的邬世南。

    这一程他没有坐马车,而是骑马,骑的还是高大的北狄快马,转瞬便到了眼前。

    城中所发生的事他已经听说了,此时只看了一眼,便道:“你要去找他?”

    “对。”姜雍容翻身上马,“云川城交给你了。”

    邬世南蹙了一下眉头,还是忍不住道,“若事情真的已至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去了也没有用,不如留下来和我一起守城。”

    “有他在,我相信事情绝不会到那一步。”姜雍容面容平静,声音也是,平静中带着一丝决然,“就算真的到了……他出征,我送行,他战死,我收尸。”

    这是她留给邬世南的最后一句话。

    最后一个字还回荡在空气中,马儿已经带着她离弦而出,笔直地朝着北方奔去。

    姜雍容赶到天女山的时候,已经是夜最深的时候。

    星辰灿烂,冷月无声。

    姜雍容一路上滴水未尽,片刻未停,一分一毫的时间也不想耽搁,可冷月之下的营帐已经是火光冲天,杀声远远地就听得见。

    一颗心重重地沉了一下,她来晚了。

    不过她强行将它揪起来,胸膛里像是有冰凉的火焰在燃烧,她带着人冲了进去。

    营中到处在混战,天虎山的士兵和杨天广派来的士兵服色本就差不多,再加之天色,将士们都很难分得清敌友,往往是一通打斗之后才发现对方是自己人。

    也不知是太过混乱,还是人们觉得风长天的营帐根本不需要护卫,带着两队人马开路,姜雍容竟顺顺利利找到了中军大帐。

    她翻身下马,正要掀开帐帘,忽然“砰”地一声响,帐帘自内被掀飞。

    帐中情形一览无余,姜雍容的心立刻紧紧地揪了起来。

    大帐十分开阔,里面十几个人,年纪不一,装束不一,兵器也不一,看上去都颇有几分江湖气息。他们仿佛用的是一种颇为复杂的阵法,风长天正处在他们的围攻当中。

    旁边已经有十多人倒下,也就是说杨天广为了除去风长天,动用了三十多名江湖高手。

    风长天虽已料理了一半的人手,但明显这个阵法十分消耗体力,他原本总像是永不知疲倦似的,现在额角竟然沁出了汗珠。

    姜雍容不懂阵法,但发现这些人跟风长天动手之时,往往是其中一人接上几招,几损毁过后立即换另一个人。

    车轮战。

    她立刻明白了杨天广的用心。

    ——不管武功有多厉害,风长天终究是人。只要是人,就一定会累,一定会有体力耗尽的时候。

    而那个时候,他还能刀枪不入、毫发无伤吗?

    中军帐外没有人,显然是作战的士兵故意将人引走了,杨天广的目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风长天,杀了这个一直骑在他头顶上的男人!

    忽地,被困在阵法中的风长天看到了她,眼中掠过一丝明亮的神采。

    “雍容!”

    他大叫一声,还对她挥了挥手,好像下一瞬就会像从前每一次那样,转瞬便冲到她的面前来。

    但这一次,在他抬手的一个瞬间,姜雍容看见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微微一闪。

    一切都被拉长,变慢。

    那是一柄薄薄的小刀,近乎半透明,在空气中隐匿于无形。

    这才是杨天广安排的真正的杀招,阵法只是耗住风长天,真正夺命的人,一直隐身在暗处,等待风长天的一个破绽。

    现在,等到了。

    “小心!”姜雍容大叫。

    她的声音跟不上小刀的速度。

    它轻盈迅疾迅地,无可阻挡地,触及了风长天的胸膛。

    没事没事没事!

    没有什么东西能刺伤拥有化鲲神功的风长天,它像从前任何一件触及风长天的兵器一样无功而返。

    可是,仿佛是一个噩梦,一切都被拉长,变慢,她清晰地看到,半透明的刀尖切进了风长天的衣料,紧跟着殷红的鲜血冒了出来,在火光的照耀下像针扎一般刺眼。

    “风长天!”

    姜雍容听到自己叫了一声,声音之尖利,仿佛能撕碎自己的耳朵。请牢记:,网址手机版m.电脑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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