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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大明皇后:揽溪传(全)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殿内,声称拿着皇上写下的谕旨,正安排三皇子即位的事呢。皇上听了雷霆震怒,若不是如此,皇上也不会非要亲自去大高玄殿。皇上虽龙体未愈,可这个当儿口,也是听不进劝的。两位待会儿见了皇上,也就不要劝阻了。”

    我蹙眉道:“可皇上龙体欠安,应该将养着,怎么能冒着风雪出去呢?”

    “就听张公公的吧,不会错。”

    我迟疑地低声问朱常洛:“张公公是你的人?”

    朱常洛淡然道:“张公公永远是父皇的人。”

    待见了皇上,果然一副余怒未消的神情,依张公公的,我们默默跟到仪仗的后面,一直走到大高玄殿前,便停下了。

    雪仍不大不小地下着,此时大高玄殿被侍卫层层严守。见了皇上,侍卫们整齐划一地行礼,积雪从他们的肩上、帽子上簌簌地滑落,可见是站住了便没动过。

    门前的侍卫“吱呀”一声开了殿门,皇上在廊下站立一顿,遥遥看了眼香火间跪倒的人影,才迈过门槛。

    门又缓缓关上了,我们仍侍立在雪中。良久,雪眼见着越下越大,对视一眼,只见朱常洛的眉毛都落白了,嘴唇被风吹得枯干,想必我也是同一个模样。张公公道:“雪大了,皇长子和王选侍还是到廊下候着吧,若二位有个什么好歹,还有谁来照顾皇上啊。”

    张公公搀着我们走到廊下,自己便退了回去,正在此时,殿门陡然开了,门风带出一阵温暖安宁的檀香气息,让我冰凉的呼吸缓和了些。

    “洛儿,进来。”皇上森冷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父皇有何吩咐?”朱常洛答应着进去。我略略抬眼,只见皇上指着朱常洛对郑皇贵妃说:“看清楚了,这才是朕的长子!洛儿长这么大,朕没见他掉过一滴男儿泪,但今天朕见到了。还有皇后,朕对你比对皇后好过千倍百倍。若今日朕是真的去了,为朕哭的却只有他们。你们母子俩眼里只有皇位,竟连为朕掉一滴眼泪的空隙都没有吗?”

    身后的张公公悄声道:“退,退。”我也默默后退出来。谁料张公公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王选侍不必了,皇上将龙体嘱托给选侍,便是十分信任,恰逢此时皇上正在怒头上,无人敢劝,还依托选侍照料呢。”

    我独自立在门前,殿门又不见关闭,直如芒刺在背。皇上最后一句已是怒极,几乎咆哮出声,朱常洛跪下道:“父皇息怒!”我也急忙跟着就地跪下,身后窸窸窣窣的一片声响,想必也都跪下了。

    “臣妾也是以皇上的江山为重!”郑皇贵妃跪直在地上,勉力倔强道。她身侧有一个玉匣,想必其中就是皇上曾经立下的谕旨。

    “诡辩!你知不知道,朕醒来见你不在,还怕是将你吓着了,更怕是有人趁机害了你,谁料……”皇上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尽力平息道,“交给朕,朕许你仍是皇贵妃。”

    “不!翊郎对我的感情不再,做皇贵妃又有什么意思?”郑皇贵妃尖厉的声音穿透了整个大殿,“翊郎忘了吗,那日你在这大高玄殿里起誓,你答应我的,会立我们的儿子为太子,这玉匣内的谕旨就是证明啊!”

    皇上的声音蓦地冷如玄铁:“你不是不能动这个玉匣,而是你不能让朕知道,这是古之君王之大忌。你如此迫不及待,朕斩了你也不为过!”

    是了,若皇上真的驾崩,郑皇贵妃他们做什么,皇上都不知,也管不了。可当一个君王知道,身边人是如此期望他的离去,一点儿留恋也无,一滴眼泪也无,会是何等震怒和伤心啊。可皇上还是选择饶郑皇贵妃一命,甚至仍许她原来的妃位,不可谓不用情至深。

    郑皇贵妃知道大势已去,只能将玉匣双手奉上,啜泣着说不出话来。

    良久,皇上终于“哗”一声,将玉匣打开。我垂着头,只听见一阵绢布窸窣的声音,皇上叹道:“此乃天意。你自己看。”

    明黄色的绢帛飘落在郑皇贵妃眼前,郑皇贵妃拾起来一看,一时不支,瘫坐于地。

    皇上似不忍看,转过头发落道:“将皇贵妃送回毓德宫,无诏不必请见。”

    我一直不懂那日皇上所谓的“天意”究竟是指什么,圣驾前没人敢嚼舌根,也是许久以后,我才听说的。那册立朱常洵为太子的谕旨,因为经年搁在大高玄殿的大梁之上,不知何时,已经被蠹虫噬咬得千疮百孔,朱常洵的“洵”字,已葬虫腹。或许皇上打开玉匣之前还有一丝犹豫,可是天意如此,便是想作数也作不得数了。

    多少年的期盼,一朝落空,就连小小的蠹虫也与人为难,怪不得那日,那般强势的郑皇贵妃,也只能流泪冷笑罢了。

    初三,钦天监监正禀报,元日当晚彗星进入紫微垣,冲撞南面星辰,南面第二颗星代表太子。所以众人皆称:“星变”的原因在于国本未立,群臣故再次请奏皇上遵循祖制,顺应天命,立皇长子为太子。恰逢朱常洛八月将成弱冠之年,有大臣以加冠礼规格问题相逼,提请先册封朱常洛为太子,后行加冠之礼。

    关于何时立皇长子为太子,一直悬而未决,特别是近几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且不论丢了官职的,为此被杖责甚至杖毙的大有人在,皇上总是以各种理由搪塞,或者揪一些不重要的字面错

    处,来回避国本的问题。

    皇上想立谁为太子,大家一直心知肚明。可大明礼法森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群臣务必谏言皇上恪守祖制,这几十年来,从未改变,哪怕皇上固执,恼了又恼。可若皇上执意而为,没有一丝改变的想法,哪怕一拨又一拨直言敢谏的臣子白了头,不也是枉然?

    这一次,竟连沈一贯都单独上了折子,请立皇长子为太子,难道说风向是真的变了?

    皇上没说允也没说不允,熟视无睹一般,任由外边折腾得热闹。只是难得地没发落个谁,只推说自己正养着病,眼睛花,将折子全扔了出去。

    皇上如此难以捉摸,我们也只当作平常一样,双耳不闻窗外事,照顾得愈加勤谨。也许这一次的群臣上奏,待皇上挨上一段时日,便又会不了了之了,可此时发生的事情,让一切陡然转变。

    初六,皇上午睡刚起,一个内监进来禀报,说陈公公在外求见。

    陈矩任秉笔太监一职,代帝摄政。皇上怕他又要拿些花样繁多的折子来烦,本不愿见,可陈矩不愿走,朱常洛这才说了一句:“陈公公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可能当真是有重要的事请父皇裁夺。”

    陈矩进来行了礼,道:“尚衣监起了桩毒杀案,老奴做不了主,来请皇上决断。”

    “什么时候起,奴才的事也要朕亲自过问了?你手下的东厂用来作甚!”皇上薄怒道。

    “事涉三皇子,皇上容禀。”陈矩果然老练,天子威仪之下,不卑不亢。

    “你说。”

    “毒杀案发生在初二晚上,因为有人刻意瞒着,所以并未走漏出消息。直到昨日证人来找老奴,事情才暴露出来。证人是幸存下来的,叫桂子,也是尚衣监的内监,就在门外候着,皇上可要通传?”

    有人瞒着?既已说事涉三皇子,那么是谁妄想瞒天过海,已经不必问了。

    皇上脸上阴沉得很:“传。”

    很快人便被架着带上殿来,手铐脚镣丁零当啷一阵响,奴才要状告天潢贵胄,必先挨过一场酷刑,此时他身上已没有一块好的了,就那样血肉模糊地趴在地上。

    “如何事涉三皇子,你一一道来。”皇上勉强耐着性子问道。

    桂子勉力给皇上磕了几个头,似下了极大的决心,才道:“奴才要揭发三皇子有篡位之心!”

    我心中一凛,抬眼见皇上已然面色青白,只是强忍着不发作,咬牙一字一顿道:“说清楚,若有一句虚言,朕让你生不如死。”

    桂子眼中闪烁着无惧生死的愤恨,道:“奴才元日当夜在尚衣监当值,后半夜便见三皇子来,面上有难掩的兴奋,疾言催促当值三人为他缝制新的龙袍,说皇上……皇上已经……奴才们本不相信,又怕是真的,得罪了新皇,便当着三皇子的面将样子裁了出来,那袍子奴才已经上交做证物了!”桂子悲从中来,泪水流过面上的血痂,“后来得知,皇上果然洪福齐天,安然无恙,奴才们本就没打算将此事说出去,可初二的晚上,那两个兄弟还是没逃过,奴才进宫前家里是猎户,因为心里害怕,就在门前做了机关,才勉强逃了出来。三皇子一直在找奴才啊……奴才没有办法才……”说到后来,他已经声声哽咽,御前不可失仪,才拼命忍住。

    “新皇?”皇上冷笑一声,神色竟似平静,“袍子拿来看看。”

    陈矩从内监奉上的托盘上拿起一叠明黄色的布料,在皇上示意下抖开,果真是一件龙袍的形状,看那肥大的身形,宫中只有朱常洵一人可疑。陈矩将袍子放回托盘中:“请皇上示下。”

    “袍子就放这儿,人——”皇上眸中现出杀意,扫过桂子血痂凝结的面庞,最终定在陈矩脸上,“你知道怎么处置。”

    “去,把皇贵妃和三皇子都给朕叫来。”皇上继而吩咐张公公,我已知道,他面上那一种死寂,其实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待会儿郑皇贵妃和朱常洵便要来了,朱常洛与我对视一眼,便要一同告退。谁料皇上蓦地一个踉跄,扶着头对我说:“朕的头疼得似要炸了,快给朕治一治。”

    朱常洛扶皇上到床上躺下,我立即用热水冲了白僵蚕粉末,喂皇上服下。这个办法虽然是民间的土方子,却是治疗头痛见效最快的了。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额头上的青筋才稍稍平缓。

    郑皇贵妃没想到皇上发下狠话“无诏不必请见”,没过多久便又召见她,本是极欢喜的,可一进来见着朱常洛和我,面色立时便沉了下去。

    我忍不住向皇上道:“皇上不可再动怒了。”

    皇上扶额,由朱常洛搀扶着坐起,缓缓点头。

    任凭二人跪了好一会儿,皇上头痛稍缓,才伸手抓过托盘上的明黄色袍子,扔到朱常洵面前,声音虚弱却不乏威严:“穿给朕看看。”

    朱常洵一见那东西,自然明白过来,吓得面无人色,哆嗦着匍匐在地上,连声道:“父皇……父皇……饶命!儿臣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一听朱常洵竟真的承认,皇上忍不住暴怒喝道:“亏朕平日里那么疼你,你这逆子竟巴不得朕快点儿死!逆子!逆子!”一边大骂一边将手边盛药的碗盏一股脑儿地朝朱常洵扔过去。

    朱常洵吓得杀猪般叫唤,伏在地上抱着头,除了“饶命”说不出旁的话。朱常洛猛地跪在朱常洵前面,白瓷的碗盏破空而来,击打在他的额角,残余的褐色药汁顺着下颌流下,滴落在他浅色镶金边的华服上,他却如同不觉一般,急切地磕头道:“父皇!三弟年幼无知,父皇就饶过他这一次吧,他已经知道错了!三弟的错,儿臣这个做哥哥的责无旁贷,父皇就责罚儿臣,饶了三弟吧!”

    我亦在旁跪下道:“皇上金口玉言,答应妾身不动怒的。”

    白瓷落地,迸裂成一地碎片,那声脆利的声响,在一片混乱暂歇之时,竟显得室内宁静得有些诡异。

    “唉……”久久,皇上叹了口气,“你三弟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若要说有人责无旁贷,也不是你。”说着,眼光直直便射向郑皇贵妃,犹如利刃。

    郑皇贵妃忙膝行到皇上面前,抱着朱常洵哭道:“皇上说得是,是臣妾管教无方,皇上要怪便都怪臣妾吧,就算杀了臣妾也绝无怨言!翊郎,他再怎么错,也是你的儿,你别伤害他……”语音未落,已不成声。

    “子不教,父之过,朕谁也不怪。”皇上闭上双眼,眼角皱纹里似隐隐泛有泪痕,面色哀恸,忽睁开眼睛,看着面前那两个都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以前朕总觉得洛儿太像他的娘,太过木讷平庸,没有洵儿小时候有灵气、会逗趣。可如今看来,竟是洛儿更重情至孝,身边人也聪慧懂事,都是皇后教得好。”

    阶下的那一对母子只顾抱着哭。朱常洛跪在一旁,额上被砸到的地方已经肿起老大一个包来。我垂着头,一时之间无人答话。

    不知是不是因为提起皇后,皇上沉思片刻,问道:“皇贵妃,朕记得昔年这两个孩子都小,皇后送了他们一人一个玉碗,为盛终生福气,一并放在你毓德宫中供奉。玉碗呢,可还在你宫里?”

    郑皇贵妃用绢子轻轻拭着泪水,听见此问,不由得面露诧异,迟疑着答道:“自然是在的。”

    “派人取来朕看。”

    要怎样处置朱常洵仍悬而未决,不知为何皇上忽地又提起玉碗,实在是帝心难测,难以捉摸。在场的人皆疑惑不已,却无人敢问。

    不一会儿,张公公便捧着一只冰肌雪骨、晶莹剔透的玉碗进来,高举过头,稳稳地献给皇上。皇上看了看碗底,赫然一个“洵”字,便问:“洛儿的玉碗呢?为何没拿来?”

    “皇长子的玉碗,臣妾收着呢,只怕下人们一时没找到。”郑皇贵妃慌乱地答道。

    “朕当时让你把洛儿的玉碗与洵儿的一同供奉,为何不照做?”皇上不疾不徐,已然没了不久前的震怒,可那莫测的神情,更让人心慌。

    见皇上如斯神情,事情又到了这一步,郑皇贵妃不敢再狡辩妄言,只一味地伏低做小,哭个不停。

    “臣妾知错了,臣妾害怕皇长子抢了咱们洵儿的福气,才会这样做……”郑皇贵妃又滚下泪来,哭道,“是臣妾自私,可臣妾也是为了洵儿,皇上看在臣妾为人母的苦心上,就饶恕臣妾的罪过吧!”

    “这玉碗,本只能有一个,只盛一人做太子乃至天子的福气。当年皇后为洛儿做了一只,你因为这跟朕怄气,半个月都不理朕,也不让洵儿见朕。朕想,不就是一只玉碗吗,便让皇后也赐了一个给洵儿。”皇上原本冷硬的脸上闪过一丝沉痛,“这些年来,朕就是这样哄着你,让着你,不由得委屈了洛儿这么多年!朕问你,你敢担保,洛儿的玉碗果真还在你宫中?”

    “臣妾不敢欺君罔上!”郑皇贵妃咬了咬牙,答道。

    “好!很好!朕信你!”皇上的脸上一时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无法一一辨出,也读不懂。他蓦地高举起手中朱常洵的玉碗,狠狠地摔在地上。

    “哐”一声巨响,随之“哗”的一声,玉碗化作无数纷乱的碎片,如同流萤,在光滑的地板上散得四处都是。众人都惊呆了。

    “不!”一声凄厉的尖叫。

    皇上的面容只是肃静。

    “这玉碗从来都只能有一个,从今日起,便让一切回归正轨,只有一个罢了。”

    无论郑皇贵妃所言是真是假,朱常洛的玉碗是存是毁,皇上摔了带有“洵”字的玉碗,那么剩下的那个,只能是朱常洛的了。

    皇上支撑着从床上下来,蹒跚着前行,宽大的手掌轻轻覆上朱常洛红肿的额头,缓声郑重道:“储贰之重,式固宗祧,一有元良,以贞万国。皇长子孝惟德本,仁为重任,可立为皇太子。来人,立即将册立皇太子的仪制报上来审看。”

    那个玉碗就犹如水中泡影,看似明亮的满月,一碰,便破碎得不可捧掬。郑皇贵妃伏在地上,不甘地抚摸着尖利的碎片,划得手上都是殷红的血,而朱常洵,已然惊得哭都哭不出来。

    “父皇……”朱常洛只是喃喃,眸中的震撼、感动……难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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