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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大明皇后:揽溪传(全)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此,你就与本宫一起,未得皇上召见,你要如何进建极殿呢?”

    进了建极殿,一番行礼完毕,我默默立于皇后身边,朱常洛见了我,仿若不见,依旧是静默沉肃的神情。

    皇上瘦得厉害,从前饱满的两颊凹陷下去,鸡皮鹤发,宽大的龙袍好似挂在身上,空荡荡的,与一年前比,显得衰老了许多。皇上紧抿嘴唇,面目严肃,沉声道:“十日前,竟有人持棍闯到慈庆殿的沿廊下,危及太子,情状恶劣,举朝惊骇,一时流言如沸。朕虽身体抱恙,久不临朝,却不能坐视不理,十日前便下旨令法司严查,今日召各位来,就是要将事件公开审理,给各位一个交代。”皇上顿了一顿,鹰眸在大殿里扫了一圈,哂道,“也省得有人说朕偏私,朕,绝不会偏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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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话音刚落,我便瞧见一旁的郑贵妃面色苍白,不自禁地晃了一晃。

    大殿正中跪下一人,臃肿的身形,费力地磕头道:“微臣刑部郎中胡士相,给皇上请安,给各位贵人请安。”

    “胡大人,你给说说。”

    “是。罪人张差,蓟州人士,起先是由巡城御史刘廷元大人审的,他说此人是个疯子,满嘴吃斋讨封的,什么也问不出来……”

    “朕是问你,没问刘廷元!”皇上蓦地狠拍扶手,吓得胡士相一个哆嗦。

    胡士相诺诺连声,道:“依微臣看,此人的确是个疯子。他说自家柴草被人烧了,他怒极便到京城告状,击鼓鸣冤,进了东门不认得路,便埋头乱撞。半路遇到两个男人,给了他一根枣木,告诉他拿着枣木从那儿走便可申冤了。之后便稀里糊涂地闯入了慈庆宫。”胡士相自知这口供含糊,自己都有些不信,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没问问他,给他枣木的两个人,是谁?”

    “那罪犯不肯说啊。”

    “启禀皇上,微臣有话要说。”从众臣中又站出来一位男子,稍稍年轻些,面目沉稳,“微臣刑部提牢主事王之寀,也曾参与问案。”

    “说。”皇上点头。

    “刘大人与胡大人皆认为张差疯癫,微臣却以为他是在装疯,他不是疯了,他是不敢说。所以微臣私下里又审问过张差,得到了与之前不同的答案。”王之寀话音未落,我便清楚地看见那两位大人又哆嗦了一下。

    “据张差言,是两位老公公将他从蓟州带到京师来,让他住在一所大宅子里,好吃好喝供着。十日前那一天,两位老公公领着他过了厚载门,给他指了条道儿,让他进去打杀。”王之寀顿了一顿,“那两位老公公,一位叫刘公公,一位叫庞公公。”

    话说到此,人群中已泛起些微议论之声,王之寀拱一拱手,道:“微臣得知这些证言,只是冰山一角,微臣当时立即禀报给陆梦龙大人,相信经过陆大人一番审讯,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

    “陆大人。”皇上示意道。

    “微臣刑部员外郎陆梦龙,参见皇上。”陆梦龙精瘦干练的模样,留着一把花白胡子,“微臣其后组织了十三司会审,当着二十多位刑部官员的面,张差已经全部招认了。微臣问他,‘你从未来过皇宫,为何认得路?’张差答,‘有人指引’。张差主动招供,那两位老公公已经养他在京师里的大宅子里将近一年了,还给了他一个金壶一个银壶,臣又问,‘他们为何给你金银?’张差答道,‘打小爷!’”

    小爷,就是太子了。此言一出,非同小可。陆梦龙冷然道:“张差还招出了蓟州的李守才、马三道、姐夫孔道,经微臣派人核实确已无误。据这几人的招供,那两位老公公,就是郑贵妃的贴身太监,庞保、刘成!”

    一时间群臣激愤,人人声讨,呼啦啦跪了一片。

    “皇上恕臣直言,只怕此事是有人想让福王上位,将太子取而代之!”

    “皇上切不可被妖妃迷惑!”

    我今天才见识到,大明朝的臣子们原都是这般直言相谏,话语间毫不客气,就差指着郑贵妃的鼻子骂了,也难怪皇上怕了这帮言官。

    皇上心烦,狠狠拍了下扶

    手,底下的声音才渐渐小了。

    “你怎么说?”皇上阴沉地问郑贵妃。

    郑贵妃自不会这样简单就认罪了,她一如从前那般哭着跪到皇上面前:“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皇上,谋害太子这样歹毒的事情,绝非臣妾所为……”

    “皇上!”陆梦龙双手奉上几张供纸,凛然道:“这里是张差所述口供,和庞、刘两位公公画给他的线路图,还有马三道、李守才、孔道三人的口供,幕后指使已昭然若揭,请皇上过目!”

    皇上从张公公手里接过那几张口供,皱着眉细细翻看,将纸张扔在郑贵妃面前,叹道:“你自己看。”

    郑贵妃难以置信地翻着那几张纸,仍不肯放弃,反复道:“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冤枉的!”

    “朕相信你有何用?要求,去求苦主。”皇上微微睁眼,向一直沉默的朱常洛看了一眼。

    郑贵妃大惊,她一下子坐倒在地,久久未言,似是不敢相信,一直维护她的夫君,今日竟对她不管不问了。

    朱常洛忽地跪下叩了个头,沉声道:“父皇,儿臣自知天资愚钝,不配这太子之位,可儿臣从未想过与人相争。儿臣力有未逮,如今更是因此累及性命,不如将这太子之位拱手相让,也算是为父皇排忧解难了。”

    他这一番话寓意颇多,皇上还未言,大臣们又一句接一句地激动起来。

    “太子是皇长子,仁厚宽和,怎么说也轮不到旁人来取而代之!”

    “太子也是皇上亲子,较之别的皇子更是孝顺体恤,皇上要珍之爱之啊!”

    郑贵妃听着那些大臣的话,仿若醒过神来,竟然半跪半爬地到朱常洛身边,呼道:“这事若是我指使人做下的,我郑氏满门,全部不得好死,鸡犬不留!”

    “这是朕的家国大事,谁在乎你家?”皇上勃然发怒,说起话来丝毫不留情面。

    “皇上要怎么样才能相信臣妾,臣妾真的做不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臣妾……臣妾要与庞保和刘成对质!”郑贵妃哭得妆都花了。

    “太子办事向来严慈并济、公正无私,这件事朕就交给太子自己来办,若太子揪出了幕后黑手,是杀是剐朕都不会多言一句。”

    郑贵妃这次是真的吓着了,竟慌乱无措地向朱常洛叩首起来:“太子殿下,本宫没有害你,我真的没有害你……那个什么张差,本宫根本就不认识!”

    “郑母妃,郑母妃!”朱常洛忙拉郑贵妃,却拉不住,只好也向她叩首起来,“儿臣受不起!”

    如今,只要朱常洛的一句话,只要他坚持要严查,眼前的这位就会堕入万劫不复之地。在场的人都为此捏了一把汗,希望朱常洛正式解决了那个麻烦,结束这长达二十多年的国本之争。

    就连我也以为,朱常洛会在今天,将一切做个了结,可是——

    他扶起梨花带雨的郑贵妃,向青着脸色的皇上道:“父皇,儿臣相信郑母妃是清白的。张差罪大恶极,妄图以卑贱之躯犯上作乱,是他一人所为,与郑母妃无关。儿臣斗胆做主,将罪人张差凌迟处死,庞保、刘成二位公公,既是郑母妃宫里的人,儿臣就不僭越了,交由郑母妃处置。”

    显然,这个结果十分合皇上的心意,皇上僵硬的面容一分分地显露笑意,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赞道:“皇儿果然英明大气。”

    蓦地站出来一个人,不疾不徐道:“皇上,微臣晏语南,有事启奏。”

    皇上面色不善道:“何事?”

    “皇上,微臣以为,这所有的事情,不过因为福王尚未离京就藩,才让有些人想入非非,揣度上意,逆行其事,导致国本不稳。要想止住这如沸流言,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还是让福王早日就藩的好。”

    皇上闻言,嘴角的笑意凝固了一瞬,道:“爱卿所言甚是,朕这就下旨,令朝中各部,准备福王就藩事宜。”

    郑贵妃一听,身形晃了几晃,几乎晕过去。她这下只怕是真的明白了,他们没机会了。

    我将目光轻轻地投在朱常洛貌似恭谨的面容上,看见他嘴角泛起隐隐的笑意。

    朱常洛让我在万荷台等他,玉翘准备了几样小菜,一壶好茶。我独自静坐在九曲桥中央,看日落西沉,夜幕降临,等着他,唯听得耳边传来风将荷叶吹得哗哗作响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来了,挟着一身酒气,面色绯红,歪歪斜斜地坐到我身边,自饮自酌道:“嗯,好酒!”

    “这是茶。”我冷声道,“你此刻在喝酒,有人却要割肉。”

    “割肉?”朱常洛按着额头,微微眯着双眼,似在努力找回神志,“凌迟?那个刺客?他罪有应得。”

    “真是难为你,醉成这样,还在说谎,那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刺客,他是沧澜!”

    朱常洛默然。

    这便是认了。他的态度让我心里升腾起恼怒,问道:“你就一点儿也不难过?”

    “我为什么要难过?”他反问我,“今天是本宫最高兴的一天,这一步至关重要,你看,我走得如此完美漂亮。今天,我终于知道扬眉吐气是什么滋味了!”

    “可你的故友却因为你设的局将要惨死,你怎么可以只沉浸在阴谋得逞的欢喜中啊朱常洛!”我拼命摇晃他,以为能将他摇醒。

    “沧澜不是故友,他只是个叛徒!”朱常洛一把推开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仿若痛心疾首,“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我才是你的夫君,你只为我想就好。”

    “阿洛,人要有良心,沧澜走之前,全心维护你,走之后,也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怎么能够这样利用他,让他送死?”

    “良心?良心有什么用。郑贵妃策划刺杀我是真,我不反击,只会落个尸骨无存!所以,我只能将计就计,以刘惜华威胁沧澜,让他杀了郑贵妃原本雇的杀手,取而代之,从而配合我演了这么一出‘东窗事发’。郑贵妃不是没有害我之心,只是被我揭发出来罢了。如今她惹了众怒,福王再不能提,父皇亦感念我放过了他最爱的女人,我的太子之位,时至今日才算是稳固了,你懂不懂?”

    “可你为何非要选择沧澜?他们已经离开皇宫了,远离这些是是非非,你为何不肯放过他们……”

    我话没说完,就被朱常洛狠狠地拉近,他似笑非笑地道:“这是他自己选的,谁让他有了软肋呢?”

    我的心中膨起对他前所未有的畏惧,颤声问:“惜华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我没把她怎么样,是她自己选择自尽的,她以为自己死了,就没有什么再能威胁到沧澜了,殊不知沧澜临死前,都以为她将好好活着,心甘情愿地赴死。你说,这对情人在黄泉路上相遇,会不会感激我……”

    我怒不可遏,狠狠地扇了朱常洛一耳光,他似未反应过来,脸上还留着略微兴奋的笑意,只是随着笑意渐泯,流露出寒凉的森然。

    “如果说,逼公孙徵远赴战场之事,我尚能拼命劝服自己理解你,今日轮到沧澜,这一件一件,我对你,剩下的唯有失望了。”我只觉得心冷,连带着手脚都冰冷了。

    他的眼神就像是钉子,尖利慑人,嘴角却带着笑意:“让我猜猜,你这样生气,真的只是因为沧澜吗?还是你真的已经爱上公孙徵了,忍到今日,终于要为他鸣不平?”

    他仔细观察着我的神色,又忍不住笑出声来,扔开我:“就算是真的,也没什么,我能让他公孙徵上战场,就能让他有去无回。三个月之内,便会传回来他战死的消息。他死了,我便能够安心了。你,也就收心了。”

    许久,我才从震惊中回神,整了整衣袖上的褶皱,下拜道:“恭贺太子殿下,您终于练就一身精钢铁骨,再无软肋。”

    没了情谊与珍惜,可不就没了软肋,只是那样一个人,不知道是可喜还是可悲。

    不待他反应,也不曾细看他神情,我转身离去。

    那夜下雨了,下得很大很大,朱常洛独自伫立在九曲桥中央,大雨激起荷塘里的水雾,仿佛将他湮没了。我就站在窗子旁边,看着他,又看不分明,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雨一阵一阵的,待最后一阵大雨下过,骤雨初歇,水雾渐渐散去,那个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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