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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大雪无乡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蔫儿地走了。她刚一去村里就有风雨闲话了。她真行,心理承受力够强的,这会儿八成野成六月花朵了。散了,我们姐妹再也拢不到一起来了。想当初我们在学校里怀着对城市的美好遐想设计的道路多么可笑,我竭力躲闪着那个记忆,眼窝里潮潮的想落泪。星星闪出来,很幽秘高远,难揣度呢,就像我们姐妹的命运。星光里我看着漫天飞舞着妖冶的红蛾子,倾听鬼蟹拱泥打挺儿的噗噗声。我饿了,肚里也有了这种声音。我埋怨老季将我一人扔在这里,他是不是跟织网的女人侃思想去了?

    该死的老季!我心里骂。

    马灯的光亮白耀耀地移来。

    我喊,老季,你死哪儿去啦?

    两个小伙子笑说,秀子,老季在酒店等你哩。

    这书咋办?我问。

    老季叫我们哥俩拉回去。

    我说,啥为凭据?

    这丫头,对老季挺忠心哩。

    近了,我认识这两条汉子,就站起来,朝他们摆摆手,快捷地朝河堤走去。我进了两家脏了吧唧的酒店也没找到老季,心里捂着怨气,就去岳海酒楼最后一试,我知道岳海酒楼是雪莲湾最高档的饭店。老季在外面儿好摆谱儿,平时自己吃饭弄点方便面凑合,来了客人就要摆阔,他怕别人瞧不起他。果然给我猜透了,远远地我就看见老季坐在酒楼一楼的彩灯下透过玻璃朝我摆手。我进了酒楼,老季朝女老板大掌一挥说,老板点菜!我心里很不美气,坐在老季对面很别扭,就说,老季,有客人来吗?老季制造一些笑意铺在脸上说,你就是客!今天你受累啦,老哥犒劳你还不应该吗?老板娘笑说,老季真有福气,搭了这么个好伙计。我没说话,感觉四周朝我投来异样的目光。又有人朝老季打招呼,老季鸟枪换炮啦!老季,艳福不浅哪!老季见我不高兴,就扭脸熊他们,秀子在我这帮几天忙,还要考大学呢!都闭上你们的臭嘴!人们呵呵地笑了。老季的话使我心头热乎乎的,满足了我虚幻的心。老板娘拿着菜单走过来笑道,秀子姑娘长得压根儿就不像乡下人,老季你留不住,早晚得飞!老季不能自持,欢喜得忘形,说,这就对喽!秀子要是不远走高飞就对不起我老季!秀子是不?我怯怯地含着怨尤不说话。老板娘朝老季眯眯眼说,你别小鬼吹气儿啦!老季就笑,自由散漫得荒唐。人们朝我这里指指戳戳,议论得有声有色。老季叫我点菜我拒绝了,老季点了一应海货,鸡蛋面条鱼是我最爱吃的,老季怎么知道?菜很快就上齐了,开吃之前老季盼着能在灯光里看见我的笑容。我有些心焦,终究没笑的模样,拿起筷子默默地吃起来。老季边吃边戚戚促促地说,秀子,这两天见到翎子了吗?我喝着饮料摇摇头。老季洋洋洒洒地说,唉,对于整个人生来说,真正和最后的失败是屈服。命运就好比一头黄牛,永远被信念的绳索拴住鼻孔……我喉咙一堵就咳嗽起来,连声说,求求你,别说啦!让我吃饭还是吃思想?老季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说话了。这样静静的多好,喝一口饮料,我感觉凉爽极了,煞一溜糊涂呢。由于我正对门口坐着,听见门口嗡嗡的声音便下意识地抬起头,刚进门的人群里出现了翎子。翎子桃红色慌乱的身影一闪就消失了。我脱口而出,翎子来啦。老季说你看错人了吧?我说我看错天看错地也绝不会看错翎子哩。老季说,让老板娘把她叫过来,当了厂长助理也别忘了老同学呀!我说,别去叫她,她看见我啦,好像故意躲我们。老季咔嚓咔嚓嚼着大蒜说,不会,就说我给她留着她要的书呢。他正说着老板娘过来了,老季说把翎子叫过来。老板娘很快就将翎子领来了。秀子姐,老季哥!翎子倦慵慵地站在我们面前。我发现翎子化妆了,脸蛋施了很厚的脂粉,淡眉也描粗了,眼圈乌黑。虽然妆着重了,仍能使人感觉她的漂亮秀丽。她穿着鲜亮得打眼的红褂子,可可依人标标致致的样子。我站起身来说,哦,翎子真漂亮!老季说翎子坐,秀子夸了我就不重复啦!翎子很规矩地坐在我身边不自然地笑着,说,就你们俩人吗?我无暇回应,因为我这才发觉翎子脖颈上有了一些变化。金项链的光亮刺疼了我的眼睛。我不由得惊讶地叫了声,妈呀,前前后后才几天,你就穿金挂银啦!说完之后我就后悔了。

    翎子摸摸脖子说,你说这项链吧?

    我赶紧打岔说,咱说点别的吧。

    翎子解释说,这是厂里发给我的,厂长说公关用。

    发的?职工都有份吗?我问。

    公关部和厂长助理才有。翎子说。

    老季说,翎子算跌进福窝儿里啦。

    翎子说,别寒碜我啦,是秀子姐不喜欢去的地方,才轮上我呢!

    我说,别这样说,我福浅怕架不住呢。

    翎子沉了脸说,秀子姐,你别刻薄妹子行不?

    我久久地瞧着翎子,发现她脸上鼻梁上密实俏皮的小雀斑都被胭脂盖住了。我最喜欢她的小雀斑哩。我终究看出陌生来。翎子被我看毛了,拉起我的手说,秀子姐,我为你选了一件藕荷色的衣裳,是我们厂生产的,过几天送给你!

    我说,你穿吧,我没用场呢。

    老季说,秀子,姐们儿情义就得收下。

    翎子说,秀子姐,我没忘了考学。

    那就看你自己啦。我说。

    秀子姐,整天喝酒,我的胃喝坏了。翎子说。

    我说,嘴长在你身上,不喝!

    厂长说,喝酒就是工作。翎子说。

    我刚要说话,雅间过来一人说厂长叫翎子呢。

    翎子站起身,笑笑,走了。

    老季说,翎子悠着点儿,别犯错误!

    你别忘了取书。我说。

    翎子脆声声地应了,钻进雅间。

    雅间的门为我虚掩着,截住了我对翎子深情地凝望。翎子知不知道我心里在落泪?

    妹妹,一本书可不可以救你?

    也许,该救的恰恰是我自己。

    父亲推门的声音惊动了几只正在书垛里啃书的老鼠。这些老鼠总是在傍天黑时偷偷钻进书垛,我放进的灭鼠药几乎颗粒没动,书却被啃坏了不少。我往城里发了两封电报催促一个叫赖汉之的书商尽快把货提走。老季见赖汉之还没露面儿就急匆匆摇车去乡邮局打电话去了。父亲推门进来我以为是老季回来了,扭脸看见父亲端着老烟袋站在我面前,就说,爹,您坐哩!父亲弓着腰,腰间系着一个酒瓶子。他没说话,晃着瘦瘦巴巴的腰身在书屋里转了转,脸色铁青。我站在父亲身后惴惴地问,有事吗?爹!父亲挺挺直立,目光很倔地射向我,终于说,秀子,这玩意儿真能来钱?我松了口气,捂嘴哧哧笑,爹,这比打鱼挣钱。不过这活儿赖汉子干不了好汉子不愿干。父亲老脸阴住说,你也学得油嘴滑舌啦?不像话!我就知道守着老季啥都学就是不学好!我噘着嘴巴说,爹,我咋又得罪您啦?父亲张开没牙露风的瘪嘴说,不是爹为难你,这几日我做了好多噩梦,我就想起你这儿,我总觉得与书打交道玄乎!咱祖上的教训你都忘了吗?父亲深凹的鹰一样的老眼里就有了一束骇光,我猛然想起我们家族的“寒食日”还有三天就到了。我记得每年的“寒食日”前夕,父亲都害起心病来,像得了夜游症似的,天天晚上在海边和村头转悠。在漆黑的夜里,父亲独自提着马灯到海边祠堂,为祖先点上一炷香火,默默祈祷家门的兴旺。父亲委实理不清人世的玄奥,米家都是正直勤劳的本分人,咋就没有发达之日呢?没有指望的时候,父亲就坐在祠堂门口十分痴迷地朝村路上张望,他估摸自己那颗跳不了几年的心,也能望出一条振兴家族的路来。今年父亲没有张望,时常跑风水先生家里串门子,想讨个吉利问个路子。风水先生说,时下你家会出一个吃笔墨饭的,米家往后得指望这人。父亲说你别挤对我了,心上窝着一股气走了。父亲跟我讲这些时是为了教训我的,骂我不识时务太任性了。我没再跟父亲吵,父亲眼见着别人家进钱自己心焦,气得他不断喘着的废气都排不出来了,全郁结在肺部。我心疼父亲,我扶父亲慢慢坐下来,父亲一落座发现屁股底下是书,赶紧挪开,闷闷地蹲在地上吸烟。烟雾在他身旁盘盘绕绕,他的身影模糊了,模糊得像裹了层厚厚的雾幔。

    我说,爹,跟四爷说说,往后这寒食日就取消了吧。

    呸!亏你说得出口!父亲恼着脸说。

    我说,是寒食日把我们家族毁啦!

    逆子,你就情愿做逆子吗?

    别生气,爹!您想想,没文化能成事吗?

    没读书,你爹照样做醉蟹!

    还倔呢,醉蟹铺都做丢啦。

    父亲沉沉一叹,不言语了。

    翻阅我们米氏家族家谱有关“寒食日”的记载使我不寒而栗。米洪章老祖满目辛酸而忧虑的面容是我梦想多年的一次现实,家族的荣耀和灭顶之灾的全部过程都与他有关。洪章老祖少年天资聪颖,才识过人,寒窗苦读,三次进京考状元都名落孙山。后来他把希望寄予儿孙身上,倾家荡产供儿孙读书,终于在光绪八年,洪章老祖之子米企和考中状元。米家一跃而列入本县的名门望族。米企和就是我的老老太爷。父亲说那时村上族人为此荣耀无比,连知县大人都要登门拜望洪章老祖,并送一块抹金牌匾“学问世家”。第三年的春末夏初,族人本想状元郎能接洪章老祖进京城享福,谁知招来满族大祸。皇上以米企和“广结朋党,谋求变法,推翻朝廷”为名问斩。米企和被斩首不久,族人就接到圣旨了,落个满门抄斩。族人老小围着洪章老祖哭得昏天黑地。慌乱中,洪章老祖侥幸发现孙子青儿去滦州姨家未归,就拿刀砍下手指在一张草纸上写了一封血书,保住根脉,永不读书。我的老太爷米青儿在滦州接到村人送来的血书时,族人老小全已押上法场归西了。他怀揣血书逃到燕山深处不久,清王朝就被推翻了。老太爷米青儿携着那位黄瘦的山村女人重返故园的时候,米家宅院已破败不堪了。老太爷米青儿考证了族人走向法场的那一天之后,就立下了家族的“寒食日”,这一天族人断绝烟火,到祠堂里悼拜先人。“寒食日”传到父亲这辈儿还挺严肃庄重的,到我们这辈儿就不那么严格了。我经常发现四爷那边的叔伯兄妹们偷着吃东西,还将“寒食日”当成话柄找乐子。我压根儿就反对“寒食日”,但是由于对洪章老祖的敬仰和对父亲的孝心,每个“寒食日”我都自觉地不吃东西。我疑惑不解的是空着肚子不读书能振兴米氏家族吗?父亲骂我眼薄看不起族人。族人不读书连男孩都很少念到高中。我想如果洪章老祖的血书不存在或是换个内容,我们米氏家族绝不是现在的样子。父亲,您该从前世昏昏沉沉的懊恼中苏醒过来,好好想想往后的事吧,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古语您不信吗?父亲泥塑木雕般地呆坐着。他的心思跟这书屋不搭界,眼却早花了。

    爹,您饿了吧?我说。

    父亲挪挪身子没说话。

    我看见他腰间晃荡的空瓶子。

    万般都是命,这是天数。父亲说。

    我说,爹,是不是没钱打酒啦?

    都他妈是势利鬼,赊都不给赊!

    我果然猜着了,笑笑说,爹,我给您打酒去。

    还是我老闺女好。父亲说。

    我摘下父亲腰间的空瓶子,风儿似的跑出去了,将大字不识的父亲扔在书屋里。小卖铺离书屋不远,我很快就将老白干酒打回来,一推门发现老季回来了,正比比画画地跟父亲说话。屋里浓浓的烟雾给人书垛着火的感觉。没想到老季正跟父亲夸我。老季说,秀子有志气哩!秀子本人也聪明,千万不能让她窝在村里。这年头的事只要玩儿命去做就没有做不成的。父亲闷闷地坐着,一杆烟明明灭灭地烧下去。我将酒瓶子往桌上一蹾,瞪了老季一眼说,别跟我爹侃你的思想啦,这腻味就给我一人算啦。老季嘿嘿地笑了两声。父亲吐出一口烟对老季说,要不秀子愿意跟你干呢,闹半天我才明白你鼓动她上学呢。老季说,你老人家别往歪里想,上学终究不是啥坏事嘛!父亲阴眉沉脸地说,老季你别给我帮倒忙啦,姑娘家上了大学又咋着?就秀子这性子在外面混事,还不够我操心的呢!命有一升别求一斗啦!老季坐直了身子说,老叔,你老别管了,得看秀子的!她要复课就让她去吧。父亲摇头说,哪还有钱供她上学?老季说,如果秀子自己挣了钱,你老会答应吗?父亲嚅动着嘴巴说,她个丫头子能挣钱?老季平添了一些豪气说,没问题,在我这儿干俩月,她就没问题啦!她想多待我都不留!我幽幽地站着,十分感激地望着老季说,六月补习一个月,七月就上考场啦!是这样吧,老季哥?老季连连点头,我仿佛走进像秋天一样富有色彩的梦幻里去了。父亲叹一声站起身来说,别做梦啦!转了身,踩着碎步,凄凄而去。爹走出门口,老季才想起啥事来,拍拍脑门子说,我有件事想求你爹做的,一扯起你考学的事就忘光了。我问啥事?老季说,刚才给城里书商赖汉之打通了电话,他来取书。赖汉之说夜里还要去海上拉一批书。你知道的,二怀那杂种拿我一把,这运书的事我想让你爹做,钱不少给,不知你爹赏不赏脸?我想想说,别追他啦,过会儿我回家说服我爹。他看不起书可看得起钱呀!老季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赖模样说,那就看你的本事啦!然后他伸了一个劲道十足的懒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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