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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气不会长久的。”

    艾楠感到无话可说。她送走了万老板,返身站在刘盛的门边说:“你想走我还不想走呢,摄影家失踪了,你知不知道?”

    刘盛站在屋里说:“怎么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就听万老板讲了,不然我也不会睡到他的屋里去。”

    “你昨晚睡在摄影家屋里的?”艾楠为刘盛的坦率感到吃惊。

    刘盛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装死人吓我?用白被单蒙着头,直挺起的动也不动。”艾楠总觉得刘盛的坦率也有点蹊跷。

    刘盛说没有装死人呀!我睡觉就是那个样子的。盖被子太热,就用了被单,听见有蚊子后,就用被单蒙住了头。

    刘盛的解释合情合理,艾楠一时没有了话说。“总之,摄影家没找到前,我还不打算离开这里。”

    艾楠说完后正要离开房门,刘盛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我知道摄影家在哪里。”

    艾楠一惊,走进屋去急切地问个明白。

    刘盛说,他昨晚听说摄影家失踪后,便想到自己正好可以去住他的屋子。没想到,走进疗养院的第三个院子时,突然遇见摄影家正在那里溜达,那是一个非常荒凉的院子。刘盛说你回来了?我还正准备去住你的房间呢。既然你回来了,我还是回南边去吧。摄影家却说,你只管去住我的屋子吧,我已经不睡那里了。刘盛好奇地问你住哪里呢,摄影家便说我带你去看看吧,我发现一个更好的院子,住在那里可舒服了

    刘盛的讲述让艾楠瞪大了眼睛。

    59。 深夜,艾楠和刘盛出发去摄影家那里了。有石头守护着麦子,她感到可以放心。不过,她没有对石头说她要去哪里,因为刘盛说了,摄影家不希望有人知道他的行踪,这个生活在幻觉里的人,就替他保保密吧。

    他们悄悄地走向北边的院落群。刘盛说,他昨晚去看了摄影家新的住地,那里很荒凉,但他却说很好,刘盛便感到他生活在幻觉里了。他还说他只有深夜以后才在那里,至于白天在哪里,他不告诉刘盛。

    “这摄影家是病了,分裂症的一种。”艾楠说“我们要将他带出来,让他和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也许,回到城市的人群中,他就没有幻觉了。这里真是太荒凉了点。”

    刘盛从艾楠手里接过手电,他说现在还用不上它呢,你看,今晚的月光亮得出奇。

    真是难得一见,乌云在天空飘飞了几天后,今晚夜空澄明如洗,虽说月亮还是半圆,但地上已是撒满了一层银,连带露的草尖都看得清楚。

    艾楠的心情轻松起来,她想见到摄影家后,便将他带到南边的院子来,大家住在一个院里,明早就可以出发返程了。

    北边的院落群真是一座迷宫,一个套一个的院子错综复杂,月光落在这里都显得阴森森的了。艾楠想起了她昨晚在这里迷路,还遇毒蛇的追击,心里便开始一阵阵发紧。

    “怎么还没到呢?”艾楠停下了脚步“这摄影家也住得太秘密了。”

    “快了。”刘盛冷冷地说“再拐一个弯,旁边的院子就是。”

    这里到处都是半人多高的野草,周围的门窗七零八落,在惨白的月光下像几个世纪前的遗迹。艾楠突然看见刘盛的脸上苍白而扭曲,她害怕得想逃开。

    “到了。”刘盛站在一道小铁门前,这铁门让人感觉到这里曾经是疗养院的库房。刘盛推开铁门说,摄影家就住在这里面的。

    艾楠走了进去。墙上很高的地方开着小窗户,月光吝啬地透进来,屋里显得朦朦胧胧的。屋里立着一排排钢架,想来这是以前的货柜了。艾楠没有看见摄影家,便对刘盛说:“你将电筒给我,怎么没见人影呢?”

    身旁没有人回答。艾楠转身一看,刘盛不在了。这时她听见了铁门关上的声音。

    艾楠浑身一震,发疯似的向铁门跑去。铁门已关得死死的了,她怎么拉也无济于事,一定是外面反扣上了。

    “刘盛———”她的喊叫仿佛让嗓子快要裂开似的。然而,外面没有任何回应。刘盛,这个在坟地里嚎哭时就抓住了死神衣袖的人,他的自尊的崩溃和心底的绝望,点燃了他邪恶的仇恨之火焰。人变魔鬼只有一步之遥,毁灭一切的愿望让他变成了魔鬼。

    艾楠的头脑完全冷静下来,刘盛要害死她了!这畜生给她设下圈套,她怎么就来了呢?

    她放开喉咙大叫:“来人呀———救命呀———”

    她绝望了,在这庞大的疗养院建筑群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存在,谁能听到她的叫声呢?她浑身瘫软地坐在地上,突然看见一双脚从货架上垂下来!顺着脚往上看,天哪,一个人被吊在货架上,他正是摄影家!一根细绳深深地勒在他的脖颈上,他脸色紫黑,舌头也吊了出来。

    天哪!艾楠眼前一阵发黑便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沉闷的响声将艾楠从昏迷中惊醒。她抬头看去,摄影家的尸体已经坠到了地上。吊他的细绳都断了,吊他的时间一定很长了。摄影家是前天晚上照相回来后失踪的,一定是当天夜里刘盛便将他害死了。

    艾楠努力回忆那天晚上去镇东头给死老太婆照相的过程。对了,去的路上,摄影家拉着她的手走在风动镇的街道上时,她就感觉到后面有人。在给老太婆照相期间,她也感到过窗外有人偷窥。摄影家还出门去察看过,回屋后说没发现什么。

    那时,刘盛已经失踪一天了,没想到他在外面动了杀人的念头!艾楠泪流满面地看着摄影家坠地后斜躺在地上的尸体,她艰难地爬了过去,侥幸地想他还有没有活过来的可能。她摸到了他僵硬的手臂,她真是糊涂,死去的人怎么可能活过来呢?她慢慢解开了缠在他脖子上的细绳,不管怎样,死人也该让他舒服一点吧。

    突然,她听见了一阵细微得让人难以觉察的声音,她睁大眼睛看过去,不好,一条蛇正从货架下面向这边爬过来了。

    艾楠极端恐惧地站了起来,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那蛇转眼就爬到了摄影家的尸体边,它先爬在了摄影家的腿上,然后抬起头颈在空中晃了晃,便向摄影家的胸腹部爬去。

    “啊———”艾楠难以自制地惨叫着,同时用手捂住了脸。当她再向那个可怕的方向看过去时,那蛇已经从摄影家的面部爬了下来,并向着她站的地方爬过来了。

    她曾经听人讲过,蛇的眼睛是不管用的,它是用嘴里吐出的那根长须来识别猎物,那长须对温度非常敏感,人和动物的体温它一嗅就能找到方向。看来,冰冷的摄影家对它已经没有吸引力,它现在发现她了

    艾楠绝望地向后退,她抓住货架想爬到高处去,刚一用力“叭”地一声货架断了,一根长长的三角铁抓在她的手里。

    那条可怕的蛇已经对着她爬来,她无路可逃,只好一咬牙举起这根颇有重量的三角铁,对着那蛇做出决斗的姿势。她想起人们说的打蛇要打七寸,她着急地想七寸在什么位置呢?干脆打头吧,任何动物,头部总是最致命的地方。这条蛇也真是该死,它居然固执地对着艾楠爬来,没有办法了,艾楠双手举着三角铁狠命地对着近在眼前的蛇头砸下去。砸中了!那蛇猛烈地蜷曲起来,蛇尾在空中甩了一下打在艾楠的手上,她的手上感到一股冰凉和滑腻。她举着三角铁对着已经砸破的蛇头一口气砸了几十下,直到地上呈现出一团血糊糊的肉酱。

    艾楠长出了一口气,全身像散了架似的瘫软。她贴着墙角坐了下来,抬头看见墙上开得很高的小窗口,惨白的月光正穿过窗口的几根铁栏射进来。她就要死在这里了,吓死、饿死或者被蛇咬死,她想起有一种蛇叫“五步蛇”据说人被咬后走不出五步便会被它的毒液致死。

    她闭上眼,刘盛的狰狞面孔在她眼前浮现,他怎么变成了一个恶魔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不!我不能死!艾楠在心里喊道。她站起身,慢慢地向开着窗户的墙边走去。她仰头看去,这窗户开得太高了。她转身去拖货架,很沉很沉,她用尽力气才将它拖动了一小点。别泄气,她在心里鼓励自己,能把货架移过去的,这样我就可以踩着货架爬到窗户上去了。

    艾楠从不知道她有这样的力气,她居然将货架移到墙边了。她爬了上去,她抓着窗上的铁条摇着,只要将它搞断,她就可以爬出去了!

    然而,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由用用力过猛,她站在货架上的身体突然失去了平衡,她只觉得身子向后一歪便跌了下来,她的头碰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失去了知觉。

    渐渐地,艾楠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花盆,里面种着的花叫指甲花,小小的红红的花瓣,她小时候摘下它来沧在水里,再用这红红的液体来擦指甲,可是一点儿也不管用。慢慢地,这花盆变成了一张面孔,那是她的母亲,母亲伏下脸来吻她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艾楠突然从昏迷中醒来,看见一张狰狞的面孔正盯着她,这人正是刘盛。

    “你还没死呀?”刘盛阴森森地说。他将一根细绳猛然套在了艾楠的脖子上“去死吧!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你死了我也死!”他的声音像狼嚎一样。

    艾楠本能地用两只手抓住套在脖子上的绳子。她想喊,想怒骂,想嚎叫,可是喉咙里什么叫声也发不出来。

    突然,一道强烈的手电光射进屋来,同时传来一声喊叫:“艾楠姐,你在哪里!”是石头弟的声音!

    刘盛紧勒着绳子的手松开了。艾楠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同时响起刘盛的嚎叫:“站住,你这个小杂种,我要将你一起杀了!”

    脚步声跑出屋去,艾楠取掉了套在脖子上的绳子,她挣扎着站起来,想赶快离开这里,可是身子不停地摇晃,她扶住墙大口地喘气。

    这时,一个人影跑了进来,是石头!他跑到艾楠身边,扶住她的胳膊说:“我们走吧。”

    “刘盛呢?”艾楠恐惧地问。

    “他跌到沟里去了。”石头说“阶沿下有一条深沟,他不知道的,我跳过去了,他却跌倒在沟里,头碰在阶沿石上,可能快死了!”

    “我们走吧。”艾楠百感交集地说。

    外面已经蒙蒙亮了,野草上的露珠像天上洒下的眼泪,整个荒凉的院子里显得湿漉漉的。

    60。 天亮以后,万老板、二愣子以及镇东头的村民们接到石头的报信后都赶过来了。他们无比震惊地围着艾楠问长问短,得知事情的真相后,人们惊愕而又愤怒,这刘盛,狼心狗肺,要遭天雷轰的。

    “中邪了!这刘盛完全中邪了!”万老板在院子里来回走着,这巨大的刺激使他有点难以承受。

    一个镇东头的老年妇女说:“他们根本就不该住到这里来的。好几年前,我们那边就有小孩子跑进这里来死了,荒久了的房子不能住人的”

    突然有人提醒说,快去北边院子找找吧,刘盛也许还没死呢,跌了一跤,怎么会死呢?

    于是,二愣子、胡老二还有一大群人便由石头带路涌出院子去。

    艾楠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麦子紧紧地依偎着她。麦子附在艾楠耳边说:“妈妈,别难受了,我给你唱歌好吗?”

    艾楠抚摸着麦子的脸说:“孩子,不用了,妈妈不难受了。”

    万老板吃惊地问: “你收她做养女了?”

    艾楠纠正他说:“不是养女,是做我真正的女儿。”

    万老板只好不停地点头:“好,好,这孩子有福了。”

    去恐怖现场的人很快就回来了,他们七嘴八舌地说道,太恐怖了!摄影家的样子看一眼就让人睡不着觉的,这刘盛真是太残忍了。活该他死,跌一跤摔破头本来要不了命的,可是毒蛇也不放过他,那草里的蛇可多了,人的腿上、腰上肿了几大块,肿得乌黑,那蛇毒可厉害了。

    艾楠恍然地听着这些议论,她的心已经像铁一样凝固了,没有任何悲喜忧伤。她抬起头望着天空,老天呀,这一切是为什么呢?

    接下来是处理后事。有人说,这还不简单,挖个坑埋了就是。艾楠说不行,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尤其是可怜的摄影家,他的人生之梦在这里断了,他曾想到吗?

    艾楠对万老板说:“只得拜托你了,替我去镇东头买两口棺木。”

    万老板说:“棺木倒是有的,可都是村民备在那里给老年人作寿木的,不知道别人舍不舍得卖。”

    “去试试吧。”艾楠恳求道“没有棺木怎么下葬呢?”

    不到中午,棺木送来了,两口黑漆棺木摆在院子里,麦子望了一眼便躲到屋里去了。

    艾楠让石头去北边院里,将摄影家的东西都收拾过来,她得替他保管着,以后交给他的亲人。

    村民们将摄影家和刘盛的尸体抬进了南边院子里来,刚要放进棺木时,艾楠招手说等等,还得给他们换换衣服的。

    艾楠用毛巾蘸着井水给两个死者擦了脸和手,然后分别给他们穿上衬衫和西服。

    下葬的地点选在那片原有坟地的边上。本来想将刘盛葬在他老爸的坟边的,无奈旁边已没有土地,铁锹一挖便是溅着火星的岩石。没办法,远一点就远一点吧,必须找到能挖下去的泥土才行。

    棺木放下去了,村民说必须由亲人撒下第一捧土后,才能开始掩埋。艾楠走了过去,她捧起土分别撒在摄影家和刘盛的棺木上,然后默默地站到一边,看着几把铁铲将泥土像雨点一样倾泻下去。

    坟堆垒好之后,万老板送来了香蜡纸钱,于是升起两缕青烟在这苍茫的山野中。

    摄影家的那辆旧吉普车还停在小镇上,艾楠记下了车牌号。她对万老板说:“这车就拜托你照看了,我回去之后,尽快与他北京的亲人联系。”

    “今天就走吗?”万老板问道。

    艾楠说是的,我回南边院子拿上行李就走。她将牵着的麦子带进万老板的小饭馆,说麦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拿上东西后咱们就回家了。麦子听话地点头,脸上升起笑容。

    艾楠赶回南边院子的时候,石头已经替她将各种东西都收拾好了。艾楠拎上两个大包,在石头的额上亲吻了一下说:“好弟弟,我走了”

    艾楠的眼泪流了下来,石头低声地说:“艾楠姐,我会记住你的。”随后,石头拎起两个大包说:“我送你到车上吧。”

    艾楠点点头。

    到了镇上,艾楠将麦子抱在前排座位上坐下,关好车门后,她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轰动油门后,她伸出头来和万老板、二愣子,还有石头一一告别。

    麦子问道:“妈妈,我们去哪里?”

    “回家。”艾楠平静地回答道,然后驱车驶出了风动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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