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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兰亭序杀局全集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轻拍了两下掌。里间女子应声而动,抬手在弦上轻轻一抹,接着轻拢慢挑,一串清音便自纤纤玉指淙淙流出。

    李泰立刻把目光转向里间。

    一段前奏响过,女子轻启朱唇,和着弦乐开始徐徐吟唱: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李泰也是雅好琴瑟之人,一听便听出来了,这是古曲《鹿鸣》,歌词采自《诗经》,旋律也是古来既有的瑟谱,曲风轻盈欢快,歌咏宾主相敬之情,乃聚会宴饮时常有的应景之作。虽然弹瑟女子技法娴熟、歌声清婉,但听上去跟平康坊中的芸芸歌姬也相差不大,并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所以李泰只听了几句,便有些兴味索然了。

    房遗爱却没有注意到李泰的细微反应,端起酒盅敬道:“四郎,这是我让专人用‘鸡鸣麦’酿造的‘九酝’,芳香醇美,还请四郎品鉴!”

    “鸡鸣麦?”李泰笑道,“就是晋人说的‘用水渍麦,三夕而萌芽,平旦鸡鸣而用之’的酒曲吧?听说如此酿造,既耗时又费力,二郎你还真有闲工夫!”

    “四郎果然见多识广,在下佩服,请!”

    李泰笑笑,端起酒盅,抿了一口,咂巴了几下,当即赞道:“醇香浓烈,微苦回甘,好酒!”

    “四郎若是喜欢,我明日便让人给你拉一车过去。”房遗爱道。

    李泰却放下酒盅,看着他:“二郎,你今日请我来,不会就是要送我这个礼物吧?”

    房遗爱神秘地笑笑:“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头一件礼物,是家父让我转赠的,我想,这个四郎一定感兴趣。”

    “你就别卖关子了。”李泰有些不耐,“到底何物?”

    房遗爱端起酒盅,起身来到李泰案前,然后一屁股坐下来,凑近他:“四郎,武德九年的吕氏灭门案,你听说过吧?”

    李泰微微一怔,狐疑地盯着房遗爱,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片刻后才道:“在这种地方谈这种事,合适吗?”说着朝里间的女子努努嘴。

    “她弹她的,咱聊咱的,两不相碍。”房遗爱笑道,“何况这种事,恰恰只合在这种地方谈,这也是家父的意思。”

    李泰知道,房玄龄这么安排,当然是想借声色之娱掩人耳目,以此向他传递某个重要的信息。事实上,方才房遗爱一提到“吕氏灭门案”,李泰就已经意识到,今天房氏父子要送给他的这份“礼物”,绝对不同寻常!

    此刻,里间那名女子依旧在专注地弹唱,似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李泰瞟了她一眼,对房遗爱道:“你想说的,是不是吕世衡在武德九年六月四日临终前,留给父皇的线索?”

    房遗爱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四郎果然通透!”

    李泰记得,杜楚客曾经跟他讲过,当年有四个人陪同父皇去见吕世衡,而房玄龄便是其中一个。“说吧,什么线索?”

    “当年,吕世衡给圣上留下了三个半血字,还做了一个动作。”

    “三个半?”李泰眯起眼睛,“哪三个半字?”

    房遗爱把食案上的菜肴挪了一下,空出一小块地方,用食指从酒盅里蘸了些酒水,在案面上陆续写了四个字:兰、亭、天、干。

    “‘兰亭’应该就是《兰亭序》,但‘天干’二字又作何解?难道是天干地支的意思?”李泰困惑。

    “圣上和家父他们,当初也是被这个‘干’字误导了。”房遗爱道,“事实上,这个‘干’并非全字,而是半个字,吕世衡没来得及写完就死了。当初家父首先发现这个字不全,‘干’的那一竖稍稍偏左,于是便提醒了圣上。后来,家父便想到,既然这个‘干’字的一竖偏左,那吕世衡的本意,是不是想在右边再写一竖呢?”

    房遗爱说着,便在那个“干”字上添了一竖,变成了“开”。

    “然后呢?”李泰紧盯着他。

    “然后就要说到吕世衡临死前的那个动作了。”

    “什么动作?”

    “吕世衡死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圣上的佩剑。”

    李泰不禁蹙眉:“抓住了父皇的佩剑?!这又是何意?”

    房遗爱一笑,指着案上那个“开”:“四郎,你想,若在它的右边加上一把刀,会变成什么字?”说着,未等李泰回答,便在“开”的右边加上了两笔。

    李泰定睛一看,案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刑”字。

    “天刑?!”

    房遗爱点点头:“家父说他当时也想了很久,后来偶然经过宫门,看见带刀甲士开启宫门的情景,顿时就悟出来了——吕世衡临死前的那个动作,就是想告诉圣上,他还有一个‘立刀旁’未及写出。据家父推测,圣上本人,以及知悉此事的其他三位大臣,后来应该也都猜出吕世衡的意思了。”

    李泰盯着那个字,越发困惑:“可是,‘天刑’又是何意?”

    “这就是咱们接下来该做的事了。”房遗爱道,“家父说,若能破解此二字的全部含义,庶几便可破解《兰亭序》之谜了!”

    太极宫甘露殿的东侧,有一座佛光寺,属于宫禁之内的皇家寺院。

    辩才被送入宫中之后,自然就安置在了佛光寺。此刻,在佛光寺藏经阁后面一间宁静的禅房中,皇帝李世民与辩才正面对面坐在蒲团上。

    辩才已恢复了出家相,身上一袭土黄色的僧衣,光亮的头顶上隐约可见当年受戒时留下的戒疤。他双目低垂,神色沉静,而李世民则是目光炯炯地凝视着他。

    “法师,你真打算让朕陪你这么坐着,一直坐到天明吗?”

    “贫僧不敢。”辩才淡淡答道,“这普天之下,有谁敢让天子陪坐呢?”

    “朕现在不是在陪你吗?”

    “贫僧方才已经恳求多次,夜深了,请陛下保重龙体,回宫安寝。”

    “这是朕第三次来见你了,可你什么问题都不回答,让朕如何安心就寝?”

    “陛下的问题,贫僧一无所知,所以回答不了。”

    “

    ‘不妄语’是学佛修行的基本五戒之一,连初学佛的居士都能持守,但法师受持比丘的二百五十大戒多年,却还敢当着朕的面打诳语,如何对得起佛陀?”

    “陛下所言甚是!不过,贫僧并未打诳语。”

    “你说你根本不知道《兰亭序》的下落,这就是一句诳语!”

    “陛下明鉴,贫僧确实不知。”

    李世民冷笑:“好,那咱们暂且不说这个,就说你隐姓埋名在伊阙躲藏这么多年的事吧!你盗用他人身份,冒名顶替,欺骗官府,这不是犯了盗戒和妄语戒吗?你并未正式还俗便娶妻生子,不是犯了淫戒吗?你以在家人身份过俗家生活,饮酒吃肉,不是犯了酒戒吗?此次玄甲卫护送你入京,又有多少人因你而死,你不是间接犯了杀戒吗?辩才,朕想问你,你五戒全犯,如何当得起朕叫你一声‘法师’?!”

    辩才微微一震,半晌才道:“盗用他人身份,乃不得已而为之,贫僧忏悔!但贫僧表面上娶妻生子,实则这么多年一直未与妻子同房,女儿也非贫僧亲生。此外,贫僧十六年来一直茹素,并未饮酒吃肉。如此种种,还望陛下明察!至于此次入京,死了那么多人,贫僧确有罪过,但贫僧并不希望出现这种杀戮,也无力阻止这起惨剧,更何况,贫僧也绝非这一起杀戮和惨剧的始作俑者!”

    李世民脸色一沉:“听你的意思,朕才是这个始作俑者?”

    “佛法论事,首重发心,若陛下做这些事是为了社稷苍生,非为一己私欲,那么即使陛下真是这个始作俑者,也不能算错。”

    李世民闻言,紧绷的表情才松缓下来,道:“法师能这么看,朕心甚慰!既然法师知道朕做这一切是为了社稷苍生,那就不该对朕有所隐瞒。”

    辩才叹了口气:“陛下,恕贫僧直言,世间善恶,本就夹杂不清,一利起则一害生!故而老子才说‘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庄子也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我朝既然崇道,更应以道家任运自然的无为精神治国,正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躁而多害,静则全真,若一意除恶,势必搅动天下,恐非社稷苍生之福。”

    “照你这么说,朕就该眼睁睁看着那些恶势力危害天下、祸乱朝堂了?”

    “善恶有报,因果昭然,各人自作还自受。作恶者即使猖獗一时,最终也会自取灭亡,但若陛下以权谋御之,以武力讨之,迫使其铤而走险,则不免尔虞我诈、干戈再起!设若到最后玉石俱焚,岂非得不偿失?道家言‘其国弥大,其主弥静’,又言‘以无事取天下’,皆是此意,还望陛下三思!”

    李世民深长地看着他:“辩才,看来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告诉朕罢了,是这样吗?”

    辩才默然无语。

    李世民忽然笑了笑:“与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法师对佛道二家的深刻领悟,令人钦佩!若法师不弃,朕明日便下诏,封你为国师,如何?”

    辩才淡淡一笑:“多谢陛下美意,但贫僧无德无才,实在不堪此任。”

    “你若不想当国师,也可以再次还俗。以你的品德与才学,当个尚书绰绰有余!”李世民盯着他,“法师意下如何?”

    辩才又笑笑:“陛下如此抬爱,贫僧诚惶诚恐!但贫僧若真为了名闻利养就放弃个人原则,陛下还会认为贫僧的德才堪任尚书吗?”

    “辩才!”李世民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世上还没有人敢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朕!我奉劝你,不要无限度地挑战朕的耐心!朕再给你三天时间,若还不能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休怪朕翻脸无情!”

    说完,李世民霍然起身,大袖一拂,径直走出了禅房。

    辩才一动不动,悄然闭上了双目。

    栖凰阁的雅室中,李泰和房遗爱还在低声地说着什么,浑然不觉里间的琴声与歌声都已止息,更没有意识到那个女子已拨开珠帘,悄然走到了他们身旁。

    李泰无意间一抬头,顿时吃了一惊,慌忙一把抹掉食案上那几个用酒水写成的字。

    房遗爱也是一惊,不悦道:“锦瑟,你好生无礼,没看见我和四郎在说话吗?”

    名为锦瑟的女子嫣然一笑:“是啊,二位郎君光顾着说话,视奴家如同无物,奴家也弹得了无意趣,索性不弹了,免得搅扰二位郎君说话。”

    李泰直到这时才看清了女子的容貌,心里不由一颤。

    只见女子面若桃花,肤如凝脂,长裙曳地,身姿娉婷,一双明眸顾盼生辉、风情万种,却又不失端庄和矜持,整个人非但毫无风尘之气,反而隐隐透着一股冷艳和孤傲。李泰平生见过烟花女子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惊艳脱俗的女子,一时竟看得呆了。

    房遗爱闻言,顿时脸色一沉:“锦瑟,你这么说话,可不像你们栖凰阁的待客之道啊!”

    “二郎又不是头一次来。”锦瑟笑道,“若是不喜欢我苏锦瑟的待客之道,大可找别人哪,反正栖凰阁最不缺的便是卖笑女子!”

    房遗爱有些怒了,正想训斥,李泰忽然发出笑声,道:“锦瑟姑娘,既然不卖笑,那你来平康坊做什么?”

    “奴家卖艺呀!”

    “卖艺?!”李泰扑哧一笑,“以你的姿色,卖笑或许还能赚几个铜钱,若说卖艺嘛,请恕在下说一句实话,恐怕养不活你自己。”

    苏锦瑟闻言,非但不怒,反倒咯咯笑了起来:“说得对,奴家的艺只卖雅士,不卖俗人,宁可曲高和寡,也不哗众取宠!至于能不能养活自己,就不劳四郎费心了。”

    李泰哈哈大笑:“就你刚才那一首《鹿鸣》,也谈得上曲高和寡?”

    苏锦瑟也笑:“郎君是不是觉得刚才的曲子,特别俗?”

    “对,特俗,俗不可耐!”

    苏锦瑟瞟了一眼房遗爱:“二郎,听见了吧?这位郎君也说你俗不可耐,可不光是奴家这么说你。”

    房遗爱顿时大窘,对李泰道:“方才那首曲子,是……是我让锦瑟弹的。”

    李泰闻言,这才正色起来,重新打量了苏锦瑟一眼:“既然如此,那么锦瑟姑娘有何高曲,我愿洗耳恭听。”

    “高曲是给高人听的,四郎自认为是高人吗?”

    “在下不才,对琴瑟之音也算略有心得,真心恭请锦瑟姑娘赐教!”

    苏锦瑟眸光流转,在李泰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粲然一笑:“都说当仁不让,看来奴家今晚还真躲不掉了。”

    李泰看着她眼波流转、笑靥嫣然,心里又猛地一颤,连忙做了个请的手势,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悸动。

    苏锦瑟翩然转身,走进里间,重新坐了下来。李泰无意中闻到了她转身时散发的体香,又是心神一荡,情不自禁地翕了翕鼻翼。

    很快,锦瑟的弦声再次响起。李泰一怔,竟然发现这个曲谱他从未听闻,不禁凝神望向苏锦瑟,等着听她接下来的吟唱。

    随着旋律,苏锦瑟的歌声再次响了起来。李泰一听,顿觉与刚才判若两人,只感到她清澈幽远的歌声仿佛来自天外,绝无半点人间烟火的气息。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李泰知道,这支曲子的歌词采自《诗经》中的《黍离》,本来是古已有之的瑟谱,但苏锦瑟显然只保留了歌词,自己重新谱写了曲子。

    这首《黍离》的文意原本便充满了凄怆和苍凉之感,蕴含着主人公绵绵不尽的故国之思,以及对家国天下的兴亡之叹,此刻被苏锦瑟忧伤凄美的曲调和恍若天籁的歌声再一衬托,越发令人扼腕神伤,不觉有种仰天一哭、怆然涕下的冲动。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第二段歌词唱起的时候,李泰已经完全沉醉其中,深深不可自拔了。

    房遗爱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暗暗一笑,也不跟李泰道别,悄悄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这首曲子一唱三叹,缠绵悱恻,直到苏锦瑟唱完起身,李泰还依然神游天外,眼睛竟然不知不觉地湿润了。

    “四郎……”

    苏锦瑟走到他面前,发出一声轻唤,才把李泰的心魂从天外唤回了人间。

    李泰回过神来,尴尬地抹了抹眼睛:“对不起,我……我失态了。”

    苏锦瑟深长地看着他:“四郎,你的确是懂瑟的,奴家弹了这首曲子不下数十次,你却是……第一个为它流泪的人。”

    李泰抬起目光,和苏锦瑟四目相对。

    一种伯牙子期、高山流水般的情愫,在二人的目光中缓缓流淌。此刻的李泰蓦然意识到面前这个惊才绝艳的奇女子,定然便是房遗爱要送他的第二份“礼物”了。

    微雨蒙蒙,打湿了一座木桥,也打湿了伫立在桥上的一个人。

    萧君默一身便装,已经在桥上站了半个多时辰。

    他怔怔地望着桥下的永安渠水,全然不顾过往行人诧异的目光。

    木桥位于延康坊的北面,永安渠水自南向北流经延康坊,再从这座桥向北面的光德坊流去。也就是说,倘若有什么东西从魏王府的水渠中流出来,便会从这座桥下流过。

    不知道为什么,萧君默这几天一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觉得他可以在这里找到跟父亲有关的线索。

    桥下,绿草青青的岸边,有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老汉,正在悠闲自得地垂钓。

    萧君默看了他这么久,也没见他钓上一条鱼,甚至没看见鱼儿咬半次钩,但这似乎丝毫没有妨碍老汉的兴致。

    “老丈,这里钓得到鱼吗?”萧君默走到老汉身边搭讪。

    老汉扭头看了他一眼:“坐久了,自然钓得到。”

    “这种下雨天,鱼儿都沉了,不太咬钩吧?”

    “所以得有耐心。”

    萧君默笑了笑,不禁有些佩服老汉。他抬眼望着碧波荡漾的渠水,发现水面上偶尔漂过一些杂物,有烂菜叶,有破布条,有旧扫帚,不一而足。

    “老丈,我听喜欢钓鱼的朋友说,常在水边钓鱼,不时就会钓上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是吗?”

    老汉呵呵一笑:“这倒是。”

    “您都钓过什么?”

    “啥都钓过,就差没钓过死人。”

    萧君默心里忽然一凛,勉强笑笑:“真有死人,也会嫌您钩小,不吃钩。”

    老汉哈哈一笑,又看了他一眼:“你这后生也是闲得慌,不去干正事,却在这儿陪我老汉瞎侃。”

    “我就是好奇,想知道您钓过什么。”

    “说实话,前两天,我还真钓上来过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只鞋。”

    萧君默一愣,不知为何忽然心跳加快:“鞋?什么样的鞋?”

    “乌皮靴,有点旧了,不过看上去,像是当官的人穿的。”

    “那您……把鞋子扔回去了?”

    “哪能呢?”老汉白了他一眼,“谁都往里头瞎扔东西,这条渠水不早就臭了?”

    “那您带回家了?”

    “哼!”老汉冷哼一声,又白了他一眼,“我老汉再贪心,也不能穿着一只鞋上街吧?”

    “我不是这意思。”萧君默赶紧赔笑,“您老一看就是心胸旷达之人,就算给您钓上来一双,您也不会拿正眼瞧它,我说得对吧?”

    老汉听得笑逐颜开,便往不远处的一处草丛努努嘴:“喏,我扔在那儿了。”

    萧君默立刻冲了过去,速度快得把老汉都吓了一跳。

    “这后生,莫不是犯病了吧?!”

    萧府庭院中,何崇九捧着一只乌皮靴,双手在微微颤抖。

    萧君默神色凝重地看着他:“九叔,你真的确定,这只鞋是我爹的吗?”

    何崇九眼睛红了,点点头,指着靴子的某个地方:“上回主公雨天蹚水弄湿了,我拿到火盆上烤,不小心烤焦了一块,就在这儿,你看。”

    萧君默没有去看,猛然扭头就朝外走去。

    不是因为他完全相信九叔的眼力,而是他怕忍不住自己眼中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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