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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湖平如镜, 倒影金红山林，如浅绛山水画染了浓重朱砂。
数百年间三次重建大修的行宫楼台, 如一颗颗光彩夺目的珍珠, 点缀于湖畔山间。
环湖丹桂林犹处于盛花末期，数十名靓妆宫人正沿着一排排桂花树，专注采撷花簇。
当身穿淡赭色龙袍的壮年男子沿碎石小径信步而近, 所有人皆躬身退开, 盈盈施礼：“见过陛下。”
嘉元帝国字口面，浓眉朗目，年约三十五六岁, 五官自带王者威严，又不乏书卷秀雅之味。
他笑吟吟地向身侧的年轻人感叹：“凛阳徐氏必定是风水宝地，六十年前出了位探微先生, 而今又有你这位技艺超群、笔力老到、气韵雄秀苍茫的青年才俊，实在难得！”
徐赫暗觉好笑，厚着脸皮, 恭敬应对：“陛下过誉, 微臣乃萤烛之光, 如何与‘探微先生’相提并论？”
“徐卿家画风确与探微先生相类，但探微先生生前安居京城，有世家子弟的傲骨，笔墨华丽大气不失精致，可惜天妒英才，逝世多年, 已成定局，再难登峰造极；先生之作，如踏遍千山万水，笔法透着看透人世冷暖无常之感，假以时日，必可青出于蓝。”
徐赫自然明白，他劫后归京，外加踏足四国的经历和眼界，的确比起他躲在画阁日以继夜所绘更为大气磅礴。
半年前，得知父母兄嫂和妻子离世后，他醉生梦死过，决意以一己之能遥遥守护家人时，正好因作画出售换取生活必须，被书画院的苏老相中，获邀参加选拔考试。
但徐赫自知身份存疑，需要充分佐证，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选择先去门坎较低、筛查没那么严谨的南苑，教授普通学生作花鸟画。
在那期间，他潜心以新名字作画，填补无作品的空白，并四处寻访流落在外凛阳徐氏旁枝，企图与徐家沾点边，好歹死后也能认祖归宗。
正逢一京郊徐姓男子无妻无儿，父母病逝后孤身守孝，不慎堕崖，徐赫便借用了其户籍、出生年月、身份等证明，到官署更名，以便日后有据可查。
他原本计划花上三年时间，掩盖自身画风，一步步用宫廷盛行的花鸟画跻身绘画界。
但阮时意的赌局，迫使他彻底改变方案。
大半月前，他以“徐烜奕”之名，通过嘉元帝亲自出题、批卷、选拔，进入翰林画院。
当时，皇帝所出的题目为“烟锁野岸无人渡”，大多数画家遵照画中意境，画了山水渡口，有的无船，有的有船无人，或停靠船篷停有鸟雀等，突出的是岸边僻静，船上无人。
而徐赫所绘，却构思新颖，独辟蹊径，描绘烟雾迷漫的一泓溪水，以淡墨勾出若隐若现的竹林、渡口，而孤舟只占据画面极少比例，也被水雾缭绕遮掩。
与别不同的是，他在船尾处绘了一船夫抱酒坛子醉卧，船边掉落一根竹笛，重点突出野岸行人稀少，船家因终日等不到渡者而疲倦寂寞。
他本就画功了得，笔下山水涳濛，写意不乏精致，右下角船上精细刻画成点睛之笔。
非同凡响的意韵使他一下子出类拔萃，再考三道题目，亦是最为拔尖者，总成绩一跃成榜首。
徐赫深知，皇帝乃“徐探微”的天字第一号崇拜者，对他的画技画风研究透彻。
他必须装作技巧尚有不纯熟之处，以免被瞧出端倪。
兼之初来乍到，不宜露锋芒，他虚心求教，只领了侍诏一职，唯求专注于学术和画技，是以未招惹嫉恨或争议。
但皇帝秋来移驾行宫，特地于上百名画师中钦点他这位新晋画师为伴，实属前所未见的荣宠。
当下漫步湖畔，嘉元帝与徐赫谈论画论与技法，正自酣畅，内侍官匆匆行近：“陛下，首辅大人与洪指挥使请见。”
徐赫一听长子求见，心下忐忑。
回京前，他满心期待回家抱抱两个可爱的儿子，揉揉小脑袋、亲亲小脸蛋……谁料长子位极人臣，次子富甲一方，胡子比他的还长，真令他无所适从。
他曾遮挡脸面或简单易容，远远见过徐明礼数次，至今没敢打照面，更没说上半字。
虽说早从决定迈向翰林画院时起，他便知将以新身份与子孙接触；后发觉阮时意尚在人世，他萌生认亲之念，终归因自身落魄而摇摆不定。
御前，显然不是初次交谈的好时机。
“陛下，既然首辅大人有要事相谈，微臣暂且回避。”
徐赫执礼告退，抬眸却见花林尽头先后走来两人。
为首一人三十六七上下，素袍未掩其湛湛风华，正是徐明礼。
另一人看上去二十出头，长眉朗目，英气逼人，一袭苍色武官袍服映衬昂藏之姿，却是洪轩。
徐赫乍见长子，心中腾起骄傲之情，唇角禁不住勾起；再看他身后跟来的是洪朗然的儿子，登时皱眉不悦。
他对先前为洪轩挑砚台送赠阮时意一事而耿耿于怀，加上窃听到洪朗然以《万山晴岚图》威逼利诱他家阮阮当洪家儿媳，对洪家父子越发看不顺眼。
眼看洪轩原地候命、徐明礼渐行渐近，徐赫匆忙退至湖边水榭，以待传召。
*****
徐明礼此行为前任吏部尚书罢免后续而来。
他综合内阁大臣们的意见，提出新任吏部尚书的人选，请皇帝定夺。
远望那名肤色浅铜、蓄有短须的黛袍青年退下，他心里无端泛起眼熟的异样感。
聊完正经事，他看似随口一问：“陛下，方才那位是……？”
嘉元帝淡淡瞥向水榭：“哦？那位是翰林画院的徐待诏，也是出自凛阳徐氏人，徐卿家竟不识？”
徐明礼笑道：“臣眼拙，让陛下见笑了。”
洪轩待二人商议完毕，上前行礼，禀报内廷卫查证的北山刺客一案。
此案与齐尚书一案，原本只有流氓地痞围攻阮时意之行略有牵连。
但徐晟为报齐尚书下毒毒害祖母之仇，将其围攻对象添上赤月国公主，再安上通敌等罪名，使得此案恶劣程度大大加重。
洪轩并未起疑，照原样汇总，一度令皇帝龙颜大怒，如今作复核后的跟进，三言两语便完事。
徐明礼旁听了一阵，眼角余光掠向湖边，内心暗忖，近来何以多了好些徐姓画师？
先是城南的书画院有一位花鸟先生和阮时意传了些谣言，后据说那人不堪忍受流言蜚语，离职了。
后来秋澄丫头也寻了一位专攻山水的徐画师，还拉了阮时意和徐晟作陪，但长兴楼掌柜透露过口风，那人碰巧是酒楼内引起轰动的神秘画者。目下小丫头离开，再未闻画师的情况。
如今翰林画院又冒出一位？
难不成除了他家人，其他姓徐的青年人，全都踏上了绘画之路？
皇帝听完洪轩汇报，让他按例行事，随意摆手，命他们二人自行忙活。
徐明礼和洪轩同辈，年岁却相差十几年，因镇国大将军对徐太夫人的执着人所共知，做儿子的私下相对时，常有啼笑皆非的尴尬。
闲话家常完毕，洪轩踌躇片晌，低声问道：“徐大人，下官有个疑惑，还望您如实相告。”
“请说。”
洪轩朗朗长眸蕴含期待，“外界相传，太夫人助养的阮姑娘，是您家大公子的未来儿媳，此话当真？”
徐明礼没想到对方一开口便冲着自家老母亲，大感不满，但又不能信口雌黄，只得摇头：“皆是谬传。”
他暗暗纳罕，洪轩是徐晟的上司，不向徐晟求证，反倒来问当爹的，是何缘故？是为得到徐家尊者的确切答复？
听说眼前的年轻人曾赠予阮时意名贵礼物，但他政务繁重，着实不好意思当面询问母亲意属何人。
依照他的了解，阮时意断然不乐意趟洪家这趟浑水。
奈何此时此刻，洪轩非要亲送徐明礼出行宫。
沿路似是没话找话，这名青年有意无意谈及，他对“阮姑娘”联合蓝家在城南开设的义学堂、养老院等事务非常感兴趣，有心做些善举。
徐明礼对此早有耳闻，因徐家人有孝，不便牵头，阮时意以个人名义连开数家义善坊；而蓝豫立兄妹为人热心，得空便帮衬着。
洪轩的意思是，他想加入？
徐明礼态度模棱两可，心里嘀咕：小兄弟啊！你找我没用啊！那是我娘折腾的，全盘由她老人家负责！你效仿你爹追求她，拐弯抹角问能不能当我的继父，这合适吗？问了一路，我要是打得过你，早把你踢湖里去了！
听洪轩误以为他才是幕后操纵者，喋喋不休提出宏图大略，徐明礼频频走神，禁不住回望水榭方向。
山水之间，皇帝与那黛袍青年相隔数尺，边顺九曲回桥散步，边指点湖光山色，谈笑风生，挥斥方遒。
徐明礼心头微妙难言，辞别意犹未尽的洪轩，他转而低声吩咐侍从。
“派人彻查那徐待诏。”
*****
十月，寒霜初降。
阮时意在打点生意、寻找晴岚图下落、资助孤寡老人、救助弱小、捐书助学等繁杂事项中，日渐适应了徐赫杳无踪迹的时日。
若非院落里多了阿六和两条大犬，她几乎疑心，“亡夫归来”，不过是她的臆想。
阿六除负责照顾双犬，也在澜园杂务、扶贫济困等事上打下手，闲来还央求阮时意教他读书写字，让她无端生出自己又多了一小孙子的错觉。
她曾旁敲侧击问过阿六，“叔叔”有没有给他捎信。
孩子闻言，仿佛有一瞬间的偷笑，而后又正色回答：“阿叔说，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阮时意生怕多问，会让阿六误会她在思念徐赫，干脆让孩子安心住下，别的一概闭口不谈。
月中，阮时意与蓝曦芸领着阿六和下人，向城外穷苦村民发放御寒冬被。
乌沉沉的天幕下，众人沿深灰墙根设下草棚，逐一登记前来领物资者的住址和姓氏，正忙得热火朝天，忽有数匹骏马从南麓疾驰而至。
玄袍迎风，须眉飘逸，当先一人为洪朗然；而其身后尾随的俊朗青年，则是其长子洪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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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湖平如镜, 倒影金红山林，如浅绛山水画染了浓重朱砂。
数百年间三次重建大修的行宫楼台, 如一颗颗光彩夺目的珍珠, 点缀于湖畔山间。
环湖丹桂林犹处于盛花末期，数十名靓妆宫人正沿着一排排桂花树，专注采撷花簇。
当身穿淡赭色龙袍的壮年男子沿碎石小径信步而近, 所有人皆躬身退开, 盈盈施礼：“见过陛下。”
嘉元帝国字口面，浓眉朗目，年约三十五六岁, 五官自带王者威严，又不乏书卷秀雅之味。
他笑吟吟地向身侧的年轻人感叹：“凛阳徐氏必定是风水宝地，六十年前出了位探微先生, 而今又有你这位技艺超群、笔力老到、气韵雄秀苍茫的青年才俊，实在难得！”
徐赫暗觉好笑，厚着脸皮, 恭敬应对：“陛下过誉, 微臣乃萤烛之光, 如何与‘探微先生’相提并论？”
“徐卿家画风确与探微先生相类，但探微先生生前安居京城，有世家子弟的傲骨，笔墨华丽大气不失精致，可惜天妒英才，逝世多年, 已成定局，再难登峰造极；先生之作，如踏遍千山万水，笔法透着看透人世冷暖无常之感，假以时日，必可青出于蓝。”
徐赫自然明白，他劫后归京，外加踏足四国的经历和眼界，的确比起他躲在画阁日以继夜所绘更为大气磅礴。
半年前，得知父母兄嫂和妻子离世后，他醉生梦死过，决意以一己之能遥遥守护家人时，正好因作画出售换取生活必须，被书画院的苏老相中，获邀参加选拔考试。
但徐赫自知身份存疑，需要充分佐证，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选择先去门坎较低、筛查没那么严谨的南苑，教授普通学生作花鸟画。
在那期间，他潜心以新名字作画，填补无作品的空白，并四处寻访流落在外凛阳徐氏旁枝，企图与徐家沾点边，好歹死后也能认祖归宗。
正逢一京郊徐姓男子无妻无儿，父母病逝后孤身守孝，不慎堕崖，徐赫便借用了其户籍、出生年月、身份等证明，到官署更名，以便日后有据可查。
他原本计划花上三年时间，掩盖自身画风，一步步用宫廷盛行的花鸟画跻身绘画界。
但阮时意的赌局，迫使他彻底改变方案。
大半月前，他以“徐烜奕”之名，通过嘉元帝亲自出题、批卷、选拔，进入翰林画院。
当时，皇帝所出的题目为“烟锁野岸无人渡”，大多数画家遵照画中意境，画了山水渡口，有的无船，有的有船无人，或停靠船篷停有鸟雀等，突出的是岸边僻静，船上无人。
而徐赫所绘，却构思新颖，独辟蹊径，描绘烟雾迷漫的一泓溪水，以淡墨勾出若隐若现的竹林、渡口，而孤舟只占据画面极少比例，也被水雾缭绕遮掩。
与别不同的是，他在船尾处绘了一船夫抱酒坛子醉卧，船边掉落一根竹笛，重点突出野岸行人稀少，船家因终日等不到渡者而疲倦寂寞。
他本就画功了得，笔下山水涳濛，写意不乏精致，右下角船上精细刻画成点睛之笔。
非同凡响的意韵使他一下子出类拔萃，再考三道题目，亦是最为拔尖者，总成绩一跃成榜首。
徐赫深知，皇帝乃“徐探微”的天字第一号崇拜者，对他的画技画风研究透彻。
他必须装作技巧尚有不纯熟之处，以免被瞧出端倪。
兼之初来乍到，不宜露锋芒，他虚心求教，只领了侍诏一职，唯求专注于学术和画技，是以未招惹嫉恨或争议。
但皇帝秋来移驾行宫，特地于上百名画师中钦点他这位新晋画师为伴，实属前所未见的荣宠。
当下漫步湖畔，嘉元帝与徐赫谈论画论与技法，正自酣畅，内侍官匆匆行近：“陛下，首辅大人与洪指挥使请见。”
徐赫一听长子求见，心下忐忑。
回京前，他满心期待回家抱抱两个可爱的儿子，揉揉小脑袋、亲亲小脸蛋……谁料长子位极人臣，次子富甲一方，胡子比他的还长，真令他无所适从。
他曾遮挡脸面或简单易容，远远见过徐明礼数次，至今没敢打照面，更没说上半字。
虽说早从决定迈向翰林画院时起，他便知将以新身份与子孙接触；后发觉阮时意尚在人世，他萌生认亲之念，终归因自身落魄而摇摆不定。
御前，显然不是初次交谈的好时机。
“陛下，既然首辅大人有要事相谈，微臣暂且回避。”
徐赫执礼告退，抬眸却见花林尽头先后走来两人。
为首一人三十六七上下，素袍未掩其湛湛风华，正是徐明礼。
另一人看上去二十出头，长眉朗目，英气逼人，一袭苍色武官袍服映衬昂藏之姿，却是洪轩。
徐赫乍见长子，心中腾起骄傲之情，唇角禁不住勾起；再看他身后跟来的是洪朗然的儿子，登时皱眉不悦。
他对先前为洪轩挑砚台送赠阮时意一事而耿耿于怀，加上窃听到洪朗然以《万山晴岚图》威逼利诱他家阮阮当洪家儿媳，对洪家父子越发看不顺眼。
眼看洪轩原地候命、徐明礼渐行渐近，徐赫匆忙退至湖边水榭，以待传召。
*****
徐明礼此行为前任吏部尚书罢免后续而来。
他综合内阁大臣们的意见，提出新任吏部尚书的人选，请皇帝定夺。
远望那名肤色浅铜、蓄有短须的黛袍青年退下，他心里无端泛起眼熟的异样感。
聊完正经事，他看似随口一问：“陛下，方才那位是……？”
嘉元帝淡淡瞥向水榭：“哦？那位是翰林画院的徐待诏，也是出自凛阳徐氏人，徐卿家竟不识？”
徐明礼笑道：“臣眼拙，让陛下见笑了。”
洪轩待二人商议完毕，上前行礼，禀报内廷卫查证的北山刺客一案。
此案与齐尚书一案，原本只有流氓地痞围攻阮时意之行略有牵连。
但徐晟为报齐尚书下毒毒害祖母之仇，将其围攻对象添上赤月国公主，再安上通敌等罪名，使得此案恶劣程度大大加重。
洪轩并未起疑，照原样汇总，一度令皇帝龙颜大怒，如今作复核后的跟进，三言两语便完事。
徐明礼旁听了一阵，眼角余光掠向湖边，内心暗忖，近来何以多了好些徐姓画师？
先是城南的书画院有一位花鸟先生和阮时意传了些谣言，后据说那人不堪忍受流言蜚语，离职了。
后来秋澄丫头也寻了一位专攻山水的徐画师，还拉了阮时意和徐晟作陪，但长兴楼掌柜透露过口风，那人碰巧是酒楼内引起轰动的神秘画者。目下小丫头离开，再未闻画师的情况。
如今翰林画院又冒出一位？
难不成除了他家人，其他姓徐的青年人，全都踏上了绘画之路？
皇帝听完洪轩汇报，让他按例行事，随意摆手，命他们二人自行忙活。
徐明礼和洪轩同辈，年岁却相差十几年，因镇国大将军对徐太夫人的执着人所共知，做儿子的私下相对时，常有啼笑皆非的尴尬。
闲话家常完毕，洪轩踌躇片晌，低声问道：“徐大人，下官有个疑惑，还望您如实相告。”
“请说。”
洪轩朗朗长眸蕴含期待，“外界相传，太夫人助养的阮姑娘，是您家大公子的未来儿媳，此话当真？”
徐明礼没想到对方一开口便冲着自家老母亲，大感不满，但又不能信口雌黄，只得摇头：“皆是谬传。”
他暗暗纳罕，洪轩是徐晟的上司，不向徐晟求证，反倒来问当爹的，是何缘故？是为得到徐家尊者的确切答复？
听说眼前的年轻人曾赠予阮时意名贵礼物，但他政务繁重，着实不好意思当面询问母亲意属何人。
依照他的了解，阮时意断然不乐意趟洪家这趟浑水。
奈何此时此刻，洪轩非要亲送徐明礼出行宫。
沿路似是没话找话，这名青年有意无意谈及，他对“阮姑娘”联合蓝家在城南开设的义学堂、养老院等事务非常感兴趣，有心做些善举。
徐明礼对此早有耳闻，因徐家人有孝，不便牵头，阮时意以个人名义连开数家义善坊；而蓝豫立兄妹为人热心，得空便帮衬着。
洪轩的意思是，他想加入？
徐明礼态度模棱两可，心里嘀咕：小兄弟啊！你找我没用啊！那是我娘折腾的，全盘由她老人家负责！你效仿你爹追求她，拐弯抹角问能不能当我的继父，这合适吗？问了一路，我要是打得过你，早把你踢湖里去了！
听洪轩误以为他才是幕后操纵者，喋喋不休提出宏图大略，徐明礼频频走神，禁不住回望水榭方向。
山水之间，皇帝与那黛袍青年相隔数尺，边顺九曲回桥散步，边指点湖光山色，谈笑风生，挥斥方遒。
徐明礼心头微妙难言，辞别意犹未尽的洪轩，他转而低声吩咐侍从。
“派人彻查那徐待诏。”
*****
十月，寒霜初降。
阮时意在打点生意、寻找晴岚图下落、资助孤寡老人、救助弱小、捐书助学等繁杂事项中，日渐适应了徐赫杳无踪迹的时日。
若非院落里多了阿六和两条大犬，她几乎疑心，“亡夫归来”，不过是她的臆想。
阿六除负责照顾双犬，也在澜园杂务、扶贫济困等事上打下手，闲来还央求阮时意教他读书写字，让她无端生出自己又多了一小孙子的错觉。
她曾旁敲侧击问过阿六，“叔叔”有没有给他捎信。
孩子闻言，仿佛有一瞬间的偷笑，而后又正色回答：“阿叔说，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阮时意生怕多问，会让阿六误会她在思念徐赫，干脆让孩子安心住下，别的一概闭口不谈。
月中，阮时意与蓝曦芸领着阿六和下人，向城外穷苦村民发放御寒冬被。
乌沉沉的天幕下，众人沿深灰墙根设下草棚，逐一登记前来领物资者的住址和姓氏，正忙得热火朝天，忽有数匹骏马从南麓疾驰而至。
玄袍迎风，须眉飘逸，当先一人为洪朗然；而其身后尾随的俊朗青年，则是其长子洪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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