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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零号特工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零没停手,只是看了看他:“不知道。”

    “是家。你来过沦陷区吗?”

    “没有。”零苦笑了一下“长见识啦,这辈子都不该长的见识。”

    “我也没有,从你们到西北我就在三不管做我的阿手。我的家在上海,老婆孩子都在。我有个四岁大的儿子,我没见过他,做这行还是少见家人的好听说鬼子很狠,这回我才知道有多狠,我很为他们担心。”

    零看了看这位同乡:“上海会好一点,鬼子在各国租界面前还是得冒充一下文明人。”

    “谢谢,你真会宽心知道我代号什么?”

    “名可名,非常名?”

    “啥?”

    零心不在焉地笑笑:“你们的修远不老爱用老庄给手下做代号吗?”

    “不是的,我叫阿手。”阿手倚在墙上苦笑“真叫阿手。咱们这行把杀人叫脏活,手是用来干脏活的,所以我叫阿手。我杀了很多人。”

    那块铁片终于断了,零苦恼地看着:“我希望你是在骗我。”

    “没有,现在还有骗的必要吗?”

    “连自己的代号都告诉我,你是真打算放弃了吗?”零说“贵方的宝刃在哪磨制的?”

    阿手愣了一下,因为零最后风马牛不相及的那句话,然后没精打采地一指院里的某个角落:“那边有块够硬的石头。”

    零二话不说就要去,但看着阿手落寞的神情又站住了:“是需要。”

    “什么?”

    “你问我人这辈子最要紧是什么,我说是需要。要喘气,要吃饭,我要从这个地方去到那个地方,你要阻止我,要从我身上拿到你们要的东西。有的需要唾手可得,有的需要得去拿命挣。阿手,你现在需要什么?”

    阿手在沉默。

    “我很喜欢你。”零说“因为在这地方你还一直试着保持尊严,一直想让自己像个人。就算我们真是敌人。”他拍了拍阿手的肩膀,然后去磨他那早已钝掉也断掉的破铁片。

    良久的犹豫后,阿手终于伸手去摸了摸零掏出的那个洞,他愤怒地大叫起来:“你挖到了石头!你这个混蛋一直在挖石头1

    零拿着磨好的铁片回来,继续掏那个洞。

    阿手一直目不转睛地在看着零,表情有些发呆:“那东西在哪?”

    “什么?”

    “你要什么没什么,除了那东西还有什么?”

    零笑了笑:“让你失望了,我连那东西都没有。”

    “你要告诉我,我跟错了一个一文不值的家伙,把自己害到这般境地?”

    “跟错了就跟错了。别说值不得几文,就算是坨屎你也吃下去了,别跟个怨妇似的婆婆妈妈。”

    阿手的眼睛似乎在搜对方的魂魄:“你不是一文不值,一个想挖穿石头的家伙也不会那么容易说真话。”

    “嗯,至少你拿一文钱来,我不会把自己卖给你。”

    阿手笑了笑,将头转开。其实他很烦躁,生机如此渺茫,唾手可得的只有沮丧和死亡:“别挖了,还得跟你说几次,你在挖石头。这里不是西北,到处都是土。这里到处都是山,是水,是树,是石头,他妈的石头。”

    “我正试着错开。”他笑了笑“这块他妈的石头。”

    “那就碰到另一块他妈的石头1

    “也可能。”

    “最走运是明早被拉出去做刺刀靶,最糟糕是窝在这挖到咱们成两具干尸。”

    “也可能。”

    “别挖了。安静地陪我说会话呀!从进西北到现在,四年了,我儿子四岁了,四年我说的话没今天一天多。”

    零停了会儿,看了看阿手:“我比你走运。我是老师,我一节课说的话比你今天一天还多。”

    “我也后悔选错了行当,我该做丘八们的那个营长。”阿手惟妙惟肖地学着那位牛营长“回来了回来了!弟兄们吃糖!哈,我从来不走运”

    零正认真地看着阿手:“你们都很会演戏,我就不会。”然后继续掏洞。

    “共党,你知道吗?其实那东西在我们眼里不重要,中统光对付军统就喘不过气来了,哪还有力气去惹翻你们共党?”

    “好像不是这个样子吧?”

    “是我们先动手的。我们想要那东西,因为劫谋想要,凡是劫谋想要的东西我们都不能让他拿到。”

    “两兄弟在玩火,你们玩得很高兴,可外边有人在烧你们的房子。”零看了看外边,院门上边架着的机枪永远黑森森地对着他们。“看见没有?你家着火了,最不幸的事情,那也是我的家。”

    “有什么办法呢?你知道劫谋把我们逼到什么地步?你信不信我和我的弟兄们已经四个月没拿到津贴了,我们只在他们不要的地方才有自己的站点,连这个都快保不住了从西安到上海,所有的大城市都是他们的。我们的人在上海活得比你们共党还难,难到横尸街头,剩下的人也活不了几天劫谋太强悍了,他不需要和解,他只要权力,绝对的权力。”

    零在挖着墙,比方才更加用力,他不让阿手看见自己的脸,以免阿手看见他脸上的恨意。

    阿手若有所思地看着零。零垂着头。

    “你怎么不说话了呢?”零问。

    “我在想该怎么说。毕竟这场纷争中我们是最先动手的一个,因为我们最弱。最弱的只好先下手为强尤其你对上一个像劫谋那样杀无赦的人。”

    “混乱的逻辑。”

    “因为是混乱的时代。”阿手呆呆想着,发着怔“我们很想和你们和平相处,可在朝的劫谋步步紧逼,修远先生早就是举步维艰了,再没个东西扳回一局,他连命都保不住了,而总部对你们的密码一直很有兴趣,所以我们动手了,可事情立刻就失控了。”

    “你们决定动手就已经失控。”

    “是的,人利欲熏心时最容易下出臭棋。”阿手在发呆,像刚从噩梦中醒来,毕竟这些天对他、对零、对中统和共产党,甚至对军统都是个噩梦。阿手苦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对共产党没有敌意,就算中统对你们有敌意,修远先生个人也没有敌意。我们要那东西,只是为了保身。而且我可以代表先生向你,不,是向贵方保证,扳倒劫谋之后,我们将会通力与贵方合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零同样苦笑:“就是说把我们搞成瞎子哑子后,你们会通力和这个瞎子哑子合作。”

    “不是!你们一定还会有备份的密码,把那东西给我,你们可以用另一套密码发送真正重要的东西!你们现在不就是不惜一切要把密码送达上海吗?把那东西给我,你可以立刻通报延安让它报废,而且我们会全力帮你们送达备份密码!我们可以帮你们对付劫谋,因为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会看到我们的诚意1

    零哑然,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真是很荒唐。”

    “说荒唐,因为你不了解官常拿到了就是奇功,至于有用没用,可以推诿给别的倒霉蛋。”

    “如果你们拿到了密码,我们却用密码发送假消息,那岂不对你们有害无益。”

    “对总部也许有害吧,对修远先生却是有益。先生因此可得到一个晋见总部的机会,不至于再这样被劫谋拿钝刀子割着却无还手之力。”

    零那种不信任的表情都几乎不用掩饰。

    阿手看看他,嘘了口气,同时也下了个决心:“好吧,我告诉你的是秘密,因为我想取信于你。修远先生已退隐在野多年,为了躲过劫谋三番五次的暗杀。而政治这东西,在野的永远玩不过在朝的,先生在总部早已失宠,现在那里是劫谋唯我独尊。上海事发,劫谋把乱子变成了机会,湖蓝之辈把我们赶的赶杀的杀,劫谋则自官场彻底清我们出局。整个中统他唯一忌惮的只有先生,就是说他必须要杀的也只有先生。劫谋的必杀名单上先生名列第一,连当年几乎刺死劫谋的中共特工零也只能屈居其二。”

    “这种秘密你们的内斗跟我们又有什么相干?”

    “还不明白吗?先生被排挤得连去重庆的机会也没有!只能在地方上隐姓埋名!有了那东西,先生必须亲自送往重庆!凭先生的能力,就一定可以扳回局势!他赢了,你们共党的日子也就好过得多-我们对你们一向还算温和的,以后会更加温和。”

    “温和地血洗了我们的联络站。”

    “那是一群糊涂虫利欲熏心干出来的蠢事1

    “你是说贵方做这般大事都不用修远先生的授意?”

    阿手茫然,零问到的是他根本解释不通的问题:“先生已经懊悔了我们会十倍地补偿你们。”

    “我很动心。”

    阿手急切地转过来看着他,那种急切简直有违阿手一向寡动的本性。

    “可是你找错了人。”他看着阿手的神情“是的,你高看我了,对这样的大事我没权决定,最要紧的是,东西不在我身上。”

    阿手在一声长叹中坐倒,靠着墙坐了下来:“先生会说我过于天真了。连劫谋都可以跟我们不共戴天,共党又怎会相信我们。”

    零继续他掘洞的无尽生涯:“修远先生是你的”

    “我的恩师。”

    零伸在洞里的手发出一声脆响,他的工具再次崩断,已经断成很难再磨砺的两块铁片。

    阿手甚至懒得去看了:“我走的路,你走的路,都是死路,这就是命。”

    39

    稀疏的星光照着夜色下湖蓝的车队。

    在假憩,偷眼瞧着湖蓝。

    湖蓝根本睡不着,疼痛让他焦躁,眯着眼睛看着窗外浸墨一样的夜色。

    “孩子?”卅四轻唤。

    湖蓝不回应,并希望这样能让卅四以为自己已经睡着。

    “腿痛,就把假腿拿下来吧,我想那东西不该戴着睡觉的,现在也不要用腿啊,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卅四显然知道湖蓝并没有睡。

    “不用。”湖蓝知道再装下去也没意思。

    “别在一个老头子面前不好意思。别当我共党,只当我老头子,你要知道这个老头已经老到什么地步,他尿尿经常会尿在自己鞋上的,你要在这么个人面前不好意思吗?”

    “闭上你他妈的臭嘴1

    前座的纯银被惊得从瞌睡中一惊而醒,并且迅速拔出了枪。弄清状况后,他讪讪地看湖蓝一眼,把枪收回了怀里。

    “粗暴的孩子,幸亏你还不暴虐。”

    “我会虐给你看的。”

    “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还是睡吧。”他看了看这狭窄的后座“你实在该把我安排到另一辆车上的,这样你就可以在后座上躺下。”

    “用不着,兴许你就是想被我安排到另一辆车上呢?”

    “没有没有,我还就是爱和你说话。”卅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头搁这,可以睡得舒服一点了。”

    湖蓝讶然:“我看你真是快疯了。”

    “这个言重了,只是人情之常权宜之计。比如说吧,你和你最敬爱的劫谋,你们一块出行,山高水远,人困马乏,难道就不能这样”他又拍拍自己的腿“歇息一下?”

    湖蓝用一种让人目眩的速度打开了卅四那边的门,另一只手上用消音手枪顶着卅四的头。他真的是被激怒了,风灌了进来,车外呼啸的夜色如同鬼影。

    前排的纯银也急忙添进来一支枪口。

    湖蓝瞪着卅四,卅四无辜地看着他。

    湖蓝一字一顿地道:“不要再说对先生不敬的话,不要再提我的腿。”

    “同甘共苦,相濡以沫,又有什么不敬?你敬爱的先生是个人吧,七情六欲,血肉之躯,不是妖,不是神,是人哪。”

    湖蓝瞪着他,他的眼里冒着火。

    卅四叹了口气,做个和解的手势:“年轻人总是不爱惜自己,那可是你自己。好吧,你不睡,我可以睡吗?”

    “可以。”

    然后卅四头往后一靠,眼睛一闭,真的睡了。

    湖蓝有点无措地瞪着,枪还顶着卅四的脑门,车门也开着,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只要肩膀一挤可那家伙就是这么睡的。湖蓝终于决定关上车门,将风声与夜色都关在外边。他看前座的纯银一眼,纯银连忙收枪,转过头。湖蓝决定继续正襟危坐,带着他的断腿、伤痛和一肚皮必须慢慢消解的无名火。

    卅四开始打呼噜,湖蓝忍受着,他大概一辈子也没听过别人的呼噜声。

    突然,行驶的车轮下发出一声枪声样的巨响,那是什么东西从车轮下崩飞的声音。首车停下,整个车队也都停下。军统们很警醒持着枪下车,直到看见车下一块偌大的石头。

    首车的车灯光束照射出去,路面上零零散散大大小小的石块一直延伸到光束尽头。

    “这谁干的?”

    “土八路的游击队吧,他们就爱搞这套。”军统们嬉笑,然后开始搬开那些石块。

    湖蓝纹丝不动地在车里坐着,那支汤姆逊已被他从座位下踢了出来。他对纯银说:“绿组搬石头,蓝组戒备。”

    “是。”纯银立刻跑向了队首,说笑声立刻没了。

    湖蓝看着车队前立刻变得有序了的工作,蓝组视线向外,监视着四方。

    卅四终于醒来,他是真睡着了,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没把你累着吧?”

    “别耍嘴皮子。外边有鬼。”

    卅四立刻安静了,他也真的不再做任何干扰湖蓝的举动。

    湖蓝毫不放松地盯着前方。但手下平安无事地清出了可容一车通过的间隙,并无异动。

    纯银再度回到湖蓝的车边:“可以过了。”

    湖蓝再度看了看四周,黑沉沉的,看不到什么:“走吧。”

    纯银向前车挥手,前边的人上车,他们仍在戒备,只是放松了许多。他们并没工夫清出整条路来,所以前车以极慢的速度从那条间隙中挤进。仍然安然。一直候在车外的纯银上车,这也是开车的信号。

    湖蓝的车缓缓发动。这时,一声尖厉的枪响。司机被击中脑门,他临死前的一瞬间下意识地猛然刹车。枪声是从卅四所坐的那侧传来,湖蓝将卅四摁倒,说了句:“待着”然后抄起了一直没用上的冲锋枪,脸上有一种近似亢奋的嗜杀神情,他推开车门滚了出去。纯银紧随其后。

    前车的军统奔过来增援,却被公路边的袭击者用火力拦截。湖蓝和纯银蹲在车后等待,他俩反而一枪不发。湖蓝分辨着黑暗里传来的枪声,冷笑:“王八盒子破左轮,加上几支一百式,就来撼我?冰室成政嫌他手下人太多了吧?”

    “日本人?”纯银问。

    湖蓝没理,他忙对付推开车门想从里边出来的卅四,他撞上门,把卅四关在里边:“待里边。这车能挡点子弹。”

    手枪弹无法穿透湖蓝的车身,只能打碎窗玻璃。卅四在车里躲避着飞溅的玻璃。

    车身边响起一声爆炸,湖蓝看起来很高兴:“还带了手榴弹,有点意思了。”

    一个人从公路边冲了出来,直奔湖蓝这辆车。

    湖蓝起身,汤姆逊的连射将那人身上携带的炸药都打得炸开。然后湖蓝卧倒,他的手下已经在底盘下就着爆炸的火光射击公路那边闪动的人影。无论是射击还是武器,军统都远好过对方,一个弹鼓没打光那边已经开始溃逃。湖蓝高声喊:“一个都别放走,尸体就是咱们的回话。”

    对方的袭击迅速变成了军统单方面的追歼,几辆车上的军统追射旷野中的日本特工。

    从路的另一侧站起一个人来,他一直是在隐忍着的,即使是唾手就可以杀死湖蓝时他也没有开枪,现在他大步走向他唯一的目标——车里的卅四。

    卅四在车里看着,直到听见身后的一声轻响。卅四看着车里,湖蓝没给他留下任何抵抗的东西。那人径直走向已经被打得粉碎的车后窗,手枪早已举起。卅四将一块碎玻璃砸向那人。那人开枪。然后汤姆逊的连射声轰响。

    湖蓝站在公路那边,将枪里剩下的子弹倾泻在这名刺客身上。刺客抽搐着摔回他藏身的地方。湖蓝将打光膛的枪扔给纯银,走向他的座车,他看了眼车里,卅四安静地坐着,一手扶着前座,侧着头看他。湖蓝笑:“叫你老不死的,这条命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幸亏你来得及时。”

    “有点后悔,其实你挨上两枪兴许就安静点了。”他转向待命的纯银“上车!走人!别挨到鬼子来军队1

    车队再次启动。

    这次袭击给他们造成的损失很小,副驾座上的纯银拖开司机的尸体就可以继续开车。

    湖蓝重重地坐回卅四身边,厮杀让他心情爽利:“老家伙,以后别信口雌黄地说我们不杀鬼子1

    “哪有说。我是说凭你们的实力可以干掉更多鬼子,我们真正地齐心协力,借你的话,那现在的侵略军只好来这边卖鱼,或者”他艰难地笑笑“随便你说卖什么东西。”

    “卖肉啦!你这个老家伙总算有趣了一下1他重重拍打着卅四,那几乎没有隔阂,直到他发现卅四猛地抽搐了一下。

    湖蓝看着那个老人痛苦的神情:“你挨到了?”

    “还好啦。”

    湖蓝动作粗鲁地将卅四佝偻的身子扳直,然后看着卅四腹部那块惊人的血渍,血渍仍在扩张。湖蓝咧了咧嘴,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说不清那表示悲哀还是一缕笑纹。湖蓝将手从卅四伤口上挪开,闻了闻手指上沾的血液,神情有点复杂,幸灾乐祸却又带着怜悯,终于轻松了却又发现另一种沉重。

    “怎么样?”卅四问。

    “死定了。”湖蓝尽量用一种与他无关的语气说“安心吧,我会替你报仇的。”

    “你已经帮我报仇了。刺客在开枪的同时就死了。”

    湖蓝“哈”了一声,高兴与悲哀两种神情在他脸上时隐时现着,几乎不大由他控制。于是湖蓝决定理性一点地说话:“这个伤口是可以要人命的,不过还不是没得救。可是子弹切了口,灌了水银,又封上铅,现在你血里边流的尽是这些东西,这就死定了。”

    卅四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你仇人还真不少。这种子弹贵得很,我们轻易不用。”

    “我没有仇人。”

    “那你身份不校这种子弹我们杀大人物才用,你是大人物。”

    “狗屁。”

    湖蓝哑然,这恐怕是他听到卅四说的第一句粗口,他看着卅四。

    卅四的神情有些惨淡:“孩子,我还能活多久?马上就死?还是”

    “我见过人就剩半截,却还喘了一个整夜。你问了我一个没谱的问题,还能活多久看你自己。”

    “是的,看我自己。”

    “不过会活得很难受,肠子烂掉,毒血腐蚀骨头,这么个难受,我会说,死了真的比较好。”

    “不能死。”卅四像在说梦话“老人家,比较惜命。”

    “想我救你吗?最近的医院离这只有六十里,鬼子的医院。”湖蓝没有表情,却看起来像在笑“值得用这种子弹来杀的人,他们一定更想要活的。”

    “别逗我了,如果他们想要活的,你宁可再掉一条腿也会把我变成尸体不,不能停下来,孩子你不知道,我们都是射出去的箭,都停不下来。”

    “你这支断箭是要去射谁呢?”

    “保证不是射你,也不是射你敬爱的劫先生。”

    湖蓝绝不信任地哼了一声。原本以为看着卅四的痛苦也许能让自己愉悦,但这种愉悦却维持不下去,湖蓝扭头看着窗外。

    “很多人觉得我是个多余的老头,我死了,很多人会觉得高兴。还有的人就会想,哈,你也有今天。”

    湖蓝看着窗外:“说谁呢?”

    “不一定是说你。”卅四苦笑,那种苦笑都让他痛得颤动“孩子,有药吗?”

    “什么药治得好你?”

    “不是治病的药,止痛的药。你的腿那样,止痛药应该是带了的吧?你打算让我一直痛到上海吗?”

    湖蓝掉头看着他,看了很长一会儿:“你受伤后看起来倒不是那么讨厌了。”

    “是埃现在我们都一样痛苦了。”

    湖蓝在犹豫:“啊呀,忘带止痛药了。”他踢了一脚司机座“我们带止痛药了吗?”

    纯银回答:“没带。什么药都没带。”

    湖蓝冲卅四摊了摊手:“真是不小心。”

    “我不知道你这么恨我。”卅四说。

    湖蓝咧了咧嘴,终于决定装聋子,他看着窗外,他不给卅四药,但也让卅四那边成了他目光的禁地。

    “你的围脖可以借我吗?”

    “你的事还真多。好吧,这个可以。”湖蓝解下围脖交给卅四。

    卅四企图用那东西束紧伤口,多少起个止血的作用,可他用不上力:“能否帮把手?”

    “可以。”湖蓝面无表情地帮卅四束紧,他力气很大,卅四痛得几欲晕去,但湖蓝没见出丝毫手软“血倒流得不多,可是里边在烂。”

    卅四整理着那围脖,直到发现围巾里编织的钢丝,卅四苦笑:“年轻人杀人用的东西,居然拿来救老头子的性命。”

    “苟延残喘而已。”

    “希望能挨到我要去的地方。”

    “我要睡了。”湖蓝说着就睡,他闭上了眼睛,他看起来真的睡了。

    卅四轻轻地吸了口长气,看着窗外,他的痛苦没有一秒钟不在燃烧。

    湖蓝的车猛地停下,湖蓝下车,然后去了卅四所坐的那边:“要方便吗?”

    卅四昏沉地看着他,痛苦已经让他以汗洗面,他摇了摇头。湖蓝耸了耸肩,然后自己到路边方便。

    纯银跟过来:“湖蓝。”

    湖蓝随着纯银的目光转头,看到卅四正费力地推开了车门,从车里出来,手扶过的地方是一个殷红的手樱

    卅四艰难地挪到路边,扶着路边的树气喘吁吁,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路那边的旷野、山峦和田地,炽热夹杂着哀伤。

    湖蓝回到自己的车边,伸手打开了后备箱,他看着车厢里的内容,武器、衣服、药品整整一箱的药品,又看了看卅四,他在犹豫。他最终还是关上了后备箱。

    纯银如影随形地跟在湖蓝后边。

    “给先生发报,卅四遭日本人袭击,重伤无治。我不打算给他治疗,因为这样至少可以防止他耍弄诡计。我会在今晚到达上海,希望他能撑到那个时候。”

    “是。”纯银应道。同时,他的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拿着一瓶强效止痛药:“湖蓝,你该吃药了。”

    “不吃胜之不武。”湖蓝犹豫了一下,然后转向路边的卅四,卅四扶着树在那里站着,一动不动。湖蓝看了一会儿说:“走啦!你打算死在这里吗?”

    卅四缓慢地回身,苍凉的苦笑:“不,不。得赶快动身得赶快赶到上海。”

    车队再度疾驰。

    前方阴晦的天空下终于出现了那片庞大的建筑群,什么都看不清,在南方的雾气中它只是乌蒙蒙的一片。

    湖蓝看了看身边的卅四。卅四闭了眼,垂头坐着,腹部包扎的围巾没有多少血渍,但他看起来像是停止了呼吸。“老家伙,你还活着吗?”没有动静。湖蓝终于伸了手去探卅四的鼻息。

    卅四突然说话:“上海。它是你的家乡吧?”

    湖蓝愤怒地拿开了他的手:“不要装神弄鬼1

    “只是养神。养好神,谁知道上海还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

    “不会有了,我们在上海的实力足以掌控任何事情。”

    “这阵子诸多的血洗、火并,似乎不好说掌控。”

    “是对不自量力者的惩罚,洗牌。”

    “是野心膨胀,孩子。掌控不光是控制别人,也包括自控。”

    湖蓝又想发作,但看一眼卅四的惨状,火气反倒没了:“我何必跟一个说话就要进棺材的人斗嘴。”

    卅四苦笑:“你是又长大了些,我就不知道我会不会有棺材。”

    湖蓝沉吟了一会儿:“棺材倒会有的。”

    卅四居然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谢谢,赚了。有棺材就好了,这行当有棺材就很不错了。”

    湖蓝纳闷地看着他:“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一路的争吵多少有助于拉近人与人的距离,而且自卅四受伤之后,也许见死不救会造成些许内疚,湖蓝现在对卅四少了许多以前的粗暴与生硬:“你这趟出行就是准备死,你早就知道吧?命都不要,又何苦毫厘必争占这些小便宜。”

    卅四悠悠然地看着窗外:“不欺人,不害人,能帮人时不使坏,偶尔占点送上门的小便宜,不亏心。”

    “好好的在说话,又何苦刺人1

    卅四看看忽然变得愠怒了的湖蓝,他真有些纳闷了:“刺人?没有埃”

    “什么叫做不欺人,不害人。你住嘴吧,不用解释。”

    但是卅四开始微笑起来,笑容里甚至有欣慰的意思:“有人说你跟劫先生不是一类人,我现在才相信。欺人害人的日子不能让你满足吧?就算劫先生告诉你这就是人上人。你想要什么,孩子?”

    湖蓝愣了一下,冷冷地说:“告诉你这话的人已经死了。是果绿吧?果绿死了,脑袋都打烂了。”

    “没有棺材。”卅四叹息“他是个好人。”

    “还不错。他发难之前,我正建议让他接任西北站站长。跟密码有关的共党我亲手就杀了六个,你可能是最后一个还活着的吧。”湖蓝细细地欣赏着卅四悲悯的眼神,悲哀一次次袭击着卅四,卅四也没打算掩饰,但湖蓝很快也明白了,这样打不倒一个见过太多生死沧桑的老人。

    “可能。”卅四看着自己的伤口,在原来的苍老上瞬间又添了十岁。

    “所以别再说我不欺人不害人。”湖蓝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那是个不再谈话的信号。

    一路无语,车队再一次停下。因为是在沦陷区,湖蓝的手下要做进入上海前的最后准备。

    湖蓝在车外走动,看着远处的几座新坟。纯银递上一根手杖,湖蓝接过,那是把杖剑,他拔出来看着森寒的锋刃。

    “糙了点,你先委屈一下。就要进上海了,靛青说到上海给换成带枪的,是他的心意。”

    湖蓝挥了两下,摇头:“就这个,白进红出的实在。”

    纯银瞟了一眼车里,卅四在沉睡,他再次拿出了药瓶:“湖蓝。”

    湖蓝看了看车里的卅四:“不要。”

    “这又何苦。”

    “我不想在心里输给一个老朽的共党。”湖蓝看了看他在车边等候的手下,都已是刀入鞘枪入套,一片肃杀。

    一股子旋风卷着落叶从车队边掠过,中间还夹杂着几片纸钱,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

    “走吧。”湖蓝掉头走向自己的座车,眼角有影子一闪,湖蓝反应极快地拔出杖剑,把那东西戳在地上。湖蓝把他扎住的东西挑起来,挑到自己眼前,那是一片纸钱:“上海,该死些人了。”

    卅四惊醒了:“我们是去救人的,孩子。”

    湖蓝看了卅四一眼,发现那老头像是神志不醒,又像是梦呓,他扔掉那片纸钱上车。

    车队在飞舞的落叶与冥纸中驶向他们未卜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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