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零号特工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盯梢的车发来电报:“目标去法租界。”

    湖蓝挥挥手让车跟着,他的心情阴郁,似乎跟流逝的时间都有仇恨。

    黄包车在一栋欧式小楼前停下,小楼封闭而安静,紧闭着房门。卅四按响了门铃,听着铃声在屋里很深远的地方响起。应门的是个西洋人,卅四在和那个外国人说什么,然后卅四进去,门关上。

    随后,一个军统走过去,他打算敲门,但门边的一块小牌让他凝神注视了一下。牌子小得吓人,中文,写得那么小似乎是根本不打算让人看见:叶尔孤白金行。那位军统愣住,他不去打门,而是看着街上的方向,这么大的事应该湖蓝决定。

    湖蓝的车驶来,这种跟踪几乎是明摆的事情,所以他明目张胆地让车停在前一辆车后边。他从车里探出头来,恼火地看着那位无措地等待他的手下:“怎么回事?”

    “目标进去了。”

    “什么地方?”

    “叶尔孤白金行,犹太人开的投资行。”

    “投什么资?共党还玩投资?”

    纯银解释:“就是现金黑市,犹太人放高利贷的地方。我想他是想问你这样的地方,我们该不该跟进去。”

    “为什么不进?”

    “湖蓝,上海滩最大的就是金融行,日军入侵时都先得许诺他们将保护租界的金融。我们”

    湖蓝已经很清楚纯银想提醒他什么,而这确实是他们该顾忌的事情。湖蓝开始冷冷地讪笑:“犹太共产党?你信吗?犹太人共产党?”

    “不可能。这家叶尔孤白出了名的手眼通天,也出了名的唯利是图,要他们对共党有兴趣,除非共党能拉出黄金来。”

    车外的军统向湖蓝报告:“我们已经封锁了每一个出口。”

    湖蓝点点头,拿定了主意,甚至有点轻松:“等着。目标还能多活十几分钟。”

    时间一点点过去,下了车的湖蓝开始在路边踱步,焦躁地看着表。

    报务员迎上:“湖蓝,先生电文。杀否?”

    湖蓝茫然了一下,看看卅四所在的楼,继续在人行道上走着。

    “先生很少主动问话。这样下去”

    湖蓝挥手:“回电。正在跟踪,我有疑虑。”

    报务员看了湖蓝一眼,离去。那一眼不止疑惑,还有怀疑。

    湖蓝一脚将自己映在积水里的影子跺碎。

    卅四终于从那栋楼里出来,犹太人叶尔孤白居然在后送行,虽然并未送出那扇永远关闭的大门。

    监视的军统在一个信号中掩入各自的藏匿位置。

    卅四在街边要了辆黄包车。

    湖蓝坐回车里,看了看表:“浪费两小时。先生没有回电?”

    纯银道:“没有。”

    湖蓝叹了口气,他知道那件事情避无可避:“找安静地方下手。”

    “要不要尸体?”

    “要。尸体要带回去。”

    车辆开始再度盯梢。

    卅四又下了车,走进一间小而幽静的咖啡馆。卅四在彬彬有礼地和服务生谈话,倒像他是这里的常客,然后对方给他拿来一份报纸。卅四向窗外看了一会儿,开始看报。

    湖蓝的车停下,他透过大玻璃窗看着:“我要他看的同样的报纸。”

    纯银放下望远镜:“湖蓝,好像是英文报。”

    “他今天决定扮假洋鬼子吗?”

    卅四的咖啡已经端来,这家店的主人显然把情趣与赚钱看得一样重要,因为这店就他一个人,他兼为服务生,而且希望别人觉得他一举一动都忠诚于自己的技艺。

    湖蓝看着店主把一小杯什么倾进卅四的杯子:“他倒的什么?”

    “威士忌。目标要的显然是爱尔兰咖啡,在咖啡里搅拌少量威士忌。”

    那边玻璃后的闲情逸致让湖蓝有点恼火:“这老东西打哪学会的这套?”

    “湖蓝,目标与先生同辈,他十多年前也是上海滩地下王国的风云人物。”

    提到先生又让湖蓝让他想起某件让他坐立不安的事情:“先生怎么还不回电?”

    纯银全无意义地说:“先生没有回电。”

    烦躁,湖蓝简直无法在车里坐着,他伸手去开车门:“我也要去喝杯他妈的爱尔兰咖啡,我们在盯梢根本是心照不宣的事情。那为什么他装老板装假洋鬼子,我们就得扮耗子?”

    湖蓝愤愤地下车往对面的咖啡馆走去。他找了个靠墙的位置,把好好放着的椅子斜放了一下才肯坐下,因为这样才方便他第一时间看到可能的来人和对付任何可能的袭击。手下在同一张桌上你推我搡地坐下。

    卅四在报纸后向他颔首,就像一个常来的客人看见另一个常往的客人,仅此而已,然后又抬起了报纸。

    “先生们要点什么?”店主绝无对卅四那种彬彬有礼的热情,因为作为一个爱咖啡的人,他用鼻子都闻得出这几位绝不是要咖啡。

    “跟那个一样。”湖蓝抬下巴指向卅四,他的声音在这里显然过于响亮和粗鲁。

    店主看了这几位一眼,连回话都没有就迅速走开了。

    卅四的报纸动也没动,他看得很投入。

    湖蓝时而看着窗外的雨雾,时而又看看卅四。

    卅四在那看着报纸,似乎一时也不会飞上天。

    咖啡端了上来,店主正要调拌威士忌。

    湖蓝先伸手拦住了:“我们有事,都不喝酒。”

    “可是”

    湖蓝粗鲁地将店主扒开,因为挡住了他看卅四的视线,他的表情已经足够让店主收声避开了。

    纯银精确地报告:“他刚才在看时事栏,现在换了商讯栏。”

    湖蓝一边咄咄地瞪着卅四,一边端起咖啡。居然不怕烫,一口倒下去半杯,然后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地僵在那里。

    卅四这时忽然从报纸上抬头,看湖蓝一眼,点点自己桌上的一杯水,那是每一个客人进店都会奉上一杯的。那意思您喝口水,然后他看报。

    纯银警惕地看着湖蓝古怪的表情:“怎么啦?”

    “太苦了。”湖蓝拿起卅四指点他的水,又是咚咚咚的喝水声。作为一个从不喝咖啡的人,总算让那股苦味落进肚子里。一个蓄势待发的杀人者居然需要被杀者指点,这让湖蓝觉得沮丧:“换一杯!要最贵的1

    店主道:“咖啡没有贵贱,只有喜好。”

    湖蓝瞪着,那目光对除卅四之外的人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很费时间。”

    “最贵的。”

    店主低下头,开始拿出他繁琐复杂的咖啡家什,那些蒸馏器一类的东西恐怕是很少动用的。

    湖蓝回头改瞪纯银,因为纯银一直在用很怪的眼神看他,于是纯银也低下了头,但本着一向直言的习惯,还是轻声地嘀咕:“最贵的最苦。”

    湖蓝瞪着卅四,在这个所谓高雅的世界,他是不听劝告的暴发户。

    雨水冲刷着玻璃,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湖蓝的手指在桌上敲出让人烦躁的声音,这让店主不安,也让自己更加烦躁。

    店主在那里忙碌着,工艺顶得满汉全席的复杂,那道咖啡才刚开了个头。

    沉默。

    纯银终于不怕死地开口:“整个上午都耗过去了。你杀人的最快纪录是八点四秒,从动手到彻底断气。”

    湖蓝看着雨水将隔着玻璃的上海分解得支离破碎:“先生来电没有?”

    纯银也无奈地说:“你知道,先生如果来电他们一定会告诉你的。”

    湖蓝终于转回头看着他:“你们饿了?”

    纯银沉默。

    湖蓝向店主:“有吃的没有?”

    卅四终于动了一下,那不过是在翻动报纸。

    纯银低声地道:“他现在改看体育栏了。”

    卅四仍然埋头于报纸。店主在忙着他的功夫咖啡的第n道工序。湖蓝的手下沉默地坐着,他们面前的蛋糕碟子已经空了,就剩下湖蓝那一块。

    湖蓝看着窗外:“先生来电没有?”

    “没有。你问先生什么事情,他如果想回话会马上回话。他如果不回话,一辈子不会回话。”纯银瞪着湖蓝的侧影无可奈何。

    湖蓝看着窗外,沉默。

    “不回话,就是说,先生已经恼火,非常愤怒。你知道”纯银吞吐了一下,因为在说一个他亦意识到的非常敏感的问题。

    “有话直说。”

    “我们可以在这里坐到明天。可是,你改变不了这件事情。所以他必须死,马上就死。”

    身后轻响了一声,纯银和手下过于警惕地回头,是店主。那道最贵的咖啡终于做好,小小的一杯。店主正小心翼翼地端过来,把咖啡放在湖蓝面前,立刻走开。

    纯银看看表,叹了口气:“这杯咖啡三个小时。”

    湖蓝看着窗外。

    卅四终于开口:“孩子。”

    湖蓝回过头来,慢慢的。

    卅四正在慢慢叠好那份报纸,放在桌上,他喝了口水,清清喉咙,好像要说很多:“谢谢你,真的。”

    五个字能让湖蓝明白很多,越明白,他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就越糊涂。湖蓝不再看窗子,改看着桌子,桌子上除了那杯耗费三个小时而且他根本没打算要喝的咖啡,根本没别的值得一看的东西。湖蓝拿起那杯咖啡,一口全倒进了嘴里。他站起来,一边被苦得皱起了眉:“最贵的最苦。”他大步地走向卅四身边,当他站在卅四身边时,枪已经掏出来,指着卅四的头。

    同时一名军统也用枪指住了唯一的局外人。店主张皇了一下,蹲入柜台下。

    湖蓝看着他必须杀死的老人。

    卅四在微笑:“傻孩子。”

    孩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孩子,想回去看看就回去看看有关卅四的所有情节都在湖蓝的眼前闪掠,卅四说过的话,卅四做过的事,所有的细节甚至那个被自己捏扁的饭团湖蓝仿佛凝固了一般。

    纯银下意识地又看了看表。

    “别说话。”

    “我没有说话。”

    湖蓝晃了晃自己的头,是没有人说话,鬼知道他听到的是什么声音。

    “湖蓝。”纯银始终是湖蓝身边不怕死的一个,他向湖蓝抬起自己的表“五分钟了。”

    湖蓝似乎意识不到已经过了这么久。已经在柜台下窝了五分钟的店主开始探头,拿枪指着店主的军统枪口已经下垂,他又把枪口抬起,店主再度窝了,军统将枪换了只手,他实在拿得疲了。

    湖蓝的目光转向窗外,雨水覆盖了上海,雨水在窗上流淌。他向卅四转回了头,如此艰难的事情其实在转头间就可以决定,劫谋喜欢杀无赦,因为扣动扳机如此简单。湖蓝开枪。发生的事情就像发生过很多次的一样,目标的头颅往后震动了一下,太近的距离让子弹穿透了颅骨,斜射入卅四身下的地板。因此卅四没有倒地,他只是在一下震动中将头仰在椅背上,就像平时睡着了一样。湖蓝转身走开,转身走向店门,在转身的时候已经将枪藏好。

    纯银看手下一眼,追上湖蓝。他们将高效地料理好一切后事。

    卅四在椅子上安息。

    店主蜷在柜台下,他已经被恐怖麻木。

    把风的军统向湖蓝发出平安无事的信号,湖蓝根本没有看,他径直上车,坐下,司机已经将车预热。湖蓝看起来已经平静了,是的,终于平静了,像他没遇见卅四之前一样。

    纯银钻进来坐在他身边,但那并不是要开车的意思,他等候湖蓝的下一步命令。

    湖蓝看着车外:“尸体带走,解剖。目标来上海也许与密码无关,可也许把密码藏在身上的什么地方。”

    “是。其他人杀掉?”

    “其他人?”

    纯银几乎有些惊诧湖蓝今天的迟钝了:“开店的。”

    湖蓝犹豫了一秒钟:“算了。”

    “可是”

    “开车。”

    纯银刚跳下车,车就开走。纯银无奈地和几个军统进店,他们还要料理善后。

    49

    湖蓝的车在上海街头行驶,繁华与贫寒在车窗外交替。

    一个乞丐几乎被车撞倒,他木然地看着那辆黑色汽车远去,转头用茫然而熟悉的眼光打量着贫瘠而富有的上海。久违了,那是零。落魄潦倒且摇摇欲坠。疲劳、伤痛、饥饿让他有一种半死的眼神。终于,他回到家乡了。

    湖蓝回到饭店。房间依然封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拉着,门关着,窗紧闭。湖蓝站在屋里发呆,然后从窥视孔里看着隔壁的房间。

    空的,什么都是空的。

    湖蓝站在窥视孔前发呆。然后他转身开门,走向隔壁。门打开,湖蓝进来。他站在玄关就再没往前走一步,似乎那个人仍在这个屋里确确实实存在着,这让他不想往里走。他看着屋子,椅子仍斜放着,昨天的水杯放在几上,药放在桌上。湖蓝看着墙上的铭牌。

    纯银静静地从他身后进来,站着。

    “这写的什么?”

    纯银仔细地辨识了一下:“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

    “什么屁话?”湖蓝出去。

    “基督的徒弟保罗说的,他后来被钉死在他自己背到刑场的十字架上。”纯银这才发现没有说话对象,湖蓝已经在这屋消失了。

    乞丐样的零走过空落落的巷子。

    走过一堆垃圾的时候,零的眼睛开始像狼一样发光,喉结蠕动得像是有了生命,他克制着排山倒海般的欲望,以维持可怜的自尊。周围没有人。零忽然崩溃了,几乎是凶残地扑向那堆垃圾,像阿里巴巴在翻腾山洞里的宝藏。他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一个烂到核的苹果。

    零坐在雨水中的墙根下,开始享用他到上海后的第一顿晚餐。

    黑色的湖蓝坐在白色的餐厅里,他在吃饭。他似乎恢复了从离开西北后就失去了的好胃口,居然点了三份西餐。

    纯银斜坐在桌边,诧异得吃不下东西。

    湖蓝伸手去拿纯银那边的红酒,纯银就手推给他,推到一半愣住,湖蓝几乎是个滴酒不沾的人。湖蓝看着他,纯银倒酒。

    湖蓝安静地啜着,看着对面的椅子。对面的椅子很空,对面的椅子上没有人。

    门关着,窗着着,窗帘拉着。吃过饭的湖蓝回到自己的房间,呆呆站着。空空落落,失去了东西干什么好?失去腿干什么好?失去一个讨厌的老头干什么好?

    呆了一阵后,湖蓝试探地去拉开窗帘,那种试探像是窗帘后被敌人安了个饵雷。

    打开窗。俯瞰下的贫民窟,像是一件千疮百孔叫花子的衣服,湖蓝看着他常看的那个方向,在雨雾和暮色中他无法分清万千补丁中的小小一块,他拿起一架望远镜,眺望。

    那些窝棚的破烂和贫困像是永恒的一样,从窝棚顶上捅出的锈铁管在雨中冒着烟气,铁锈管下几个平米里分布着一家人的卧室、餐厅窝棚外的泥地是全家人的阳光室和孩子的游乐场以及所有人的卫生间,对一些连砖砌的炉台都不够放在窝棚里的人家来说,它也是厨房。

    湖蓝看着一对破衣烂衫的夫妇在雨中徒劳地想弄燃他们砖瓦砌的灶台,但灶台只在雨中冒着浓烈的青烟。大些的孩子们站在旁边大哭,也许是饿的,也许是觉得有必要向世界证明他的存在。一个更小的孩子在几米开外高兴地玩耍,坐在泥坑里,浑然忘忧地抛洒着泥巴,五六岁孩子还没有穿衣服的资格,只有赤裸着。

    一个乞丐蹒跚过那泥泞的街道。也许是回家吧?

    湖蓝将一只拳头抵进了自己的嘴里,以抵住从喉咙也是从心肺里发出的哽咽。然后湖蓝看着自己的房间,龟缩在另一个世界的人们会看成天堂的地方,他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拳头开始号啕,无声地号啕。

    那个乞丐从窝棚旁边的空地蹒跚而过。零正走在湖蓝出生和长大的地方,他的一只鞋陷在了泥里,不过他意识不到,他已经完全被那对夫妇灶台里冒出的气味吸引了。他所能做的是尽快地走开。零走过那一个哭的孩子,靠近那个笑的孩子时,他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那个赤身裸体的孩子身上,一个乞丐施舍了另一个乞丐。零快步地走开,他再撑不住了,他在空地的尽头坐倒。他很幸运,因为那刚好逃出湖蓝的视界。

    零坐在雨中仰望着雨雾,夜色已经降临。他的眼前闪掠过一些抹不去的画面,他仿佛又看见二十看着窝棚里养伤的他说:“你还没有完成任务。”那八个字不断地重复、重复,以致在零的脑子里成了一种无法抹掉的轰鸣。零望着上海阴雨绵绵的夜空,艰难地苦笑,心里在说:“卅四,二十,玩得太过了吧?您两位。”

    纯银惶急地敲着湖蓝的门,但是里边是一串莫名其妙的响动,门过了很久才开。屋里出来的湖蓝衣冠整齐,但是透湿着,眼睛倒并不是那么红肿。纯银讶然,有些迟疑地说:“先生电话。”

    湖蓝条件反射地道:“喔。念。”

    “是先生电话。”纯银他加重了语气“先生在等着,他要和你通话。”

    湖蓝稍微一愣,然后像一股黑色的旋风从纯银身边卷过,冲向放着劫谋话筒的报务间,用一种狂热的态度抓起那个话筒:“先生?”一种压抑着渴望与痛苦的声音,一种对着热恋到为之战栗的异性才能发出的声音。

    话筒那边沉寂,很久,以至湖蓝掉头看了看报务员和纯银,以为是个骗局。

    “湖蓝。”电话里劫谋声音清晰得像是仅仅为了说话。

    湖蓝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先生。”

    “做得很好,湖蓝。”

    “不好。很多事情都错了。”

    “我容许你犯错,你是唯一一个。”劫谋声音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感觉,在湖蓝听来,有如摩西在山洞里听到的上帝之音。

    湖蓝有点欷歔,以致将身子背开了恭立的报务员和纯银,渴望让他足够把电话那边的超然当做唯一的亲人:“我想见您,先生。”

    “为什么?”

    “很多事情我不明白。”

    “不必。”

    “我想1湖蓝知道他在惹恼一只可以随时捏死自己的手。

    纯银窥视湖蓝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一个将被判决的人。

    电话那头在沉默。湖蓝对着那头的沉默倒出自己的忧郁,那东西快让他在沉默中爆炸了,尽管只是淡淡的几个字:“上海下雨一直在下雨。”

    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我要去上海。”电话里的劫谋突然说。

    忧郁得像雨雾的湖蓝一秒钟内抖擞得像豪猪的刺:“杀修远?”

    “看你。”

    湖蓝的脸上绽开了一丝他根本无法自觉的笑容,他拿命赌了一下,然后,拿到了他都不敢奢望的胜利。他拿着电话一直到那边传来断掉的声音。湖蓝又拿了一会儿,以确信电话已经被挂掉,然后放下电话,他看着纯银和报务员。对方怪异的表情终于让湖蓝意识到自己在微笑,他揉了揉脸,强行揉掉让他自己也觉得很不适的笑容,然后一字一顿地倒出在他的生命中很重要的那几个字:“先生,要来上海。”

    50

    雨,一直在下。

    这是上海的富豪居住区。夜色掩映中的林荫道上,零挣扎着走过,仿佛一个跋涉向酒池肉林以求活路的贫苦游魂。在一座独门独院结合着中西式奢华的住宅门前,零抓着紧闭的铁门,看着院落里树荫遮掩下透出的灯光,然后倒下。头重重撞在铁门上,但是没人听见。

    清晨,雨终于歇止,它让整个上海沉浸在湿重之中。

    贫民区的那个破炉灶终于冒出第一丝火苗。那家孩子大的披着零的衣服,小的穿着大的原来的衣服。

    湖蓝从床上坐起来,拼装上自己的假腿和一切杀人的道具。

    纯银在街头匆匆上车,鬼知道他又在监视谁。

    零趴在那大户人家的铁门之外,像惹人嫌的一具路倒尸。邻院的门开了,犹太人叶尔孤白驶出自己的车,眼光从零的躯体上扫过,这样的死者不过是一片落叶。一片落叶是不值得叶尔孤白浪费时间的,他要赶去金行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葫芦带着一肚皮下床气打开院门。门开了一半他就站住,门外有个死人。这世道,一个死人和一只死耗子没什么区别。但无论是谁恐怕都不想靠近一只死耗子。曹葫芦仰天长啸:“晦气啊1然后他颠颠地跑进楼。

    闻声聚拢的用人老妈子对着那具尸体指指戳戳。

    刚刚起床的曹顺章含着一支雪茄,他在划火柴,火柴有点发潮。在报销了两根火柴后,曹顺章斗鸡一样对着鼻头下的雪茄。

    曹葫芦噼里扑噜跑了进来,站定,发出第二声长啸:“触霉头啊1

    “我呸呸呸呸呸!扣你薪水1曹顺章呸了一通道。

    “顺遂大吉利啊!门外有个死人头1

    曹顺章跳了起来:“报警啊1

    “报警?”

    “身首异处,尸分两地。不是帮派火并就是切了个头下来敲诈勒索我!哼哼!曹顺章在上海被人敲过?报警没得说1

    “我说死人头就是饿死病死的穷鬼,脑袋还在,身子也连着警察不管的。”

    曹顺章冷静下来,又坐下来较劲他的火柴:“葫芦啊,不是我说你,曹家是有身份的人,有身份的人家现在都说国语,上海话太土。”

    曹葫芦很现实地操着心:“怎么办?”

    曹顺章终于打着了火:“隔壁起了没有?没起就拖去他家门口。这东西等卫生队来清,要收五块钱卫生费的。”

    “起了、人家上班早。”

    曹顺章有点犯愁:“那就得拖远点了。要等到小囡起床,像上次那个倒门口还不断气的被她拖进来,医药除虱费,本想也是捡个便宜劳力,结果还死了,殡葬棺材费,清洗房间费,那就不止五块了。”

    “谁拖?那东西有传染病的。”

    曹顺章瞪着他:“我拖?”

    曹葫芦终于放松了:“哦。”

    “我拖?1曹顺章一巴掌拍在几案上,烟缸都跳了起来。

    “哦哦。”曹葫芦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一溜烟跑了。

    曹顺章立刻揉着打痛的手。

    曹葫芦再一次面对那具躯体,点了点指指戳戳的用人杂役们:“你你你你!拖走1

    被他点到的立刻掉头就走,没点到的也跟着闪。

    曹葫芦喊:“扣薪水啦1

    一个用人不满地说:“扣啦扣啦!我一份钱做两份工,好意思扣就扣啦1

    “叫你们做事不做事啦!当然要扣1

    “雇我是做饭,现在连衣服也要洗啦1

    “我是司机,院子也要我扫!前天陪老爷去茶会,刚打死人呢,连个压惊钱也不给1

    “到你们家多做不给钱,少做就扣钱。大管家你打听一下啦,现在老爷多得很,我们这样服侍过真正上等人的好找事1

    曹葫芦瞪眼:“你意思说曹家不是真正上等人吗?”

    “那就摸着心口讲啦。”

    曹葫芦很没辙,因为跟他斗嘴的都是且战且退,嘴没斗完,人倒没影了。曹葫芦只好瞪着尸体发呆,零的德行让他也龇牙咧嘴:“尸体嗳尸体,你就做尸体也做得寒碜了啦。”曹葫芦拿起用人扔掉的扫帚捅了捅零,然后他瞪着零的脸,高山失足般地一惊:“大头鬼了1他跳着蹿回屋。

    曹顺章沾沾自喜地喷出一口烟,这个人一生中似乎就三种状态,对下的目高于顶,对上的阿谀奉承,独处时的沾沾自喜。

    曹葫芦蹦着跳着进来:“冤孽啦!撞见鬼啦1

    曹顺章被呛得直咳嗽:“我呸呸呸呸呸!咳咳咳咳咳”“二少爷啊1

    曹顺章已经顾不得顺遂了:“你撞见鬼啦1

    “是撞见鬼啦!死人头大门外边的路倒尸,是二少爷啊1

    曹顺章的表情有点像被鬼掴了一耳光,狐疑着不知该上哪找伤害他的家伙。

    “二少爷啊!二少爷回家啦1

    曹顺章沉默,狠吸了一口雪茄把雪茄放在烟缸里,外表冷静而内在惶急,他忘了戳灭刚开个头的雪茄。他边往外走边沉郁地发着狠:“要不是扣你薪水。”

    曹葫芦一言不发地跟着往外走。

    花甲之年的曹顺章和知天命之年的曹葫芦在大门前打量着那具尸体。用人们又聚了很远地指指戳戳。

    “老爷您看,可不是二少爷。”

    “不是吧?”曹顺章仍在狐疑,惟恐那具尸体是一个可能的骗局。

    曹葫芦拿扫帚戳零的脑袋,调换着角度:“您看,剃了这头发,刮了这胡子,没这块伤往回倒找十几年。”

    曹顺章看着,靠近,他开始战栗。曹葫芦还在戳,曹顺章把那把有失恭敬的扫帚抢了扔开,他用手把零的脑袋扳了过来,探鼻息,摸脉搏,然后捶胸顿足:“冤孽啊!天道啊!讨债鬼呀1他回头瞪着指指点点的用人“还看着干什么?往里抬啊!还没死啊1

    于是七手八脚,一拥而上。抬路倒尸没有身份,抬路倒尸二少爷就有了身份。零的脚拖在地上,仅存的一只鞋子也掉在地上,零的脑袋撞到了房门。曹葫芦在后边架着曹顺章跟随。

    零在七只手八只脚的胡搅中被扔在自家沙发上。

    曹顺章在语无伦次地下着命令,夹杂牢骚:“去找医生啊!药啊药啊,家里有药的!烧洗澡水啊!把衣服换了!有传染病的!丢人哪!现眼啊1他忽然住嘴了,警惕地看着他的用人。

    用人们什么都没有做,在沉默,有一个预谋似乎在方才已经商定了。

    曹顺章用一种忽然显得极冷静的调门:“干什么不去做事?”

    全体用人齐刷刷的一个大鞠躬:“恭喜老爷!贺喜老爷1

    曹顺章警惕地问:“我有什么喜事吗?”

    “二少爷回来了!大喜事1

    “你们最久的做了不到半年,见过二少爷吗?这畜生二少爷回来不是喜事,也不要声张,知道?嗯?”

    “是喜事,大喜事1

    “嗯嗯,去干活去干活。”

    用人们看着这个装聋装死的老头,几乎有些愤怒了:“老爷,喜钱。”

    “没喜事哪来什么喜钱。”

    “老爷,对街马家讨小,给所有下人多一个月的薪水。”

    “姓马的是暴发户!我曹某是上等人。上等人按规矩给,不乱派钱-我有做讨小这种为富不仁的事吗?1

    零在用人们粗鲁的折腾中被弄醒,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在身前晃动,咆哮,色厉内荏,狐假虎威。一切都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一个用人继续说:“按规矩就是该给钱。”

    曹顺章蹾他的拐杖:“是按我的规矩1

    “我不干了,老爷。”

    曹顺章对着那个走出去的用人:“你就不要干了1

    “我也不干了,老爷。”

    曹顺章现在有点发愣。

    “我们商量过了。你家早没法干了,我们都没法干了。”

    “你家也不是上等人,上等人家的二少爷不会这样子,上等人家都讨小,女儿都早早地嫁出去,上等人家的管家也不会叫葫芦。”

    曹顺章现在终于明白这是主逼仆反,看着络绎离开的用人,他明白这是早有预谋的一次起义:“良心何在?你们这是乘人之危!我扣你们薪水!我报警了!我葫芦你盯好了他们!别让偷走东西1

    零在父亲的叫嚣中不得安宁,他微动了一下:“爸”

    曹顺章跳着:“下等!瘪三!赤脚的!啊?葫芦回来!小畜生醒了!葫芦找医生-葫芦拿药-葫芦?拿什么药?葫芦?做事呀1

    曹葫芦嗫嚅:“老爷,葫芦就一个。”

    “爸爸”

    曹顺章愤怒:“我去你的妈1

    零昏沉着,他甚至睁不开眼睛:“妈妈早死了。”

    “被你气死的1

    “不是的。我离开家前妈妈就死了,好想她。”

    “我也快死啦1曹顺章看起来不知道是在愤怒还是在欷歔,他只是对着儿子的耳朵咆哮。

    零看着那个耳前晃动的模糊影子:“爸,气色真好。”

    “被你气的1

    零试图挣动起来,结果是摔下沙发,晕厥。曹顺章试图扳动儿子的躯体,然后、忽然、终于开始一场像样的哭泣:“怎么办哪?葫芦?他快死了,真的快死了。”

    曹葫芦一直在发愣,此时忽然被他家老爷的眼泪弄到清醒,想起这家总算还有一个靠得住的,他朝楼上跑去:“三小姐!三小姐!三小姐你哥回来啦!是二哥!你二哥回来啦1

    昏迷中的零在一种似乎蒙着纱线和雾气的光线里看到自己被人抬起,放下,上楼,转弯,拐角。恍惚中仿佛听到二十在说:你没有完成任务。

    妹妹曹小囡紧紧拥抱着零,眼泪滴上了他的脸庞:“二哥!我想死你了1

    曹顺章跳脚的身影挤开了曹小囡的影子:“小畜生1

    医生那张陌生的脸从零的视线里出现又闪开,扳着他的眼皮:“他得了疟疾。”

    曹顺章在咆哮:“疟疟疾?丢人哪!现眼哪1

    “爸爸1曹小囡在嗔怪。她亲吻了零一下,像她从小做的那样。“二哥,我就回来。你等着。”她跑了出去。

    曹小囡从屋里跑了出来,用人去尽的院子空无一人,她奔向大门,在她寂静的一生中,今天是个太大的变故,她急到只在睡衣外披了件纱质的衣服。曹小囡在家门口张望了一下,跑向邻院的叶尔孤白家。

    零闭上了眼睛,他本不想再看到那些杂乱无章的真实的、虚无的画面,却又无可避免地看到了另外一种模糊的画面。

    一个人正在低头面对如海的表格、价目单的,他在书写,计算,打算盘。

    “哥。”年轻的零看着那个人,年轻到他要过个一两年才会去刺杀劫谋。

    “嗯?”零的大哥曹烈云没有抬头,他仍在计算。

    “我们换个名字好吗?”

    “为什么?”曹烈云停止了计算,看着摊满桌子的表格,发出一声苦笑,但仍然没有抬头。

    “我讨厌我的名字,曹若云,模棱两可说有又说没有。我喜欢你的名字,曹烈云,烧着跑着,火烧的云彩。爸爸给你起名字的时候肯定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零愤慨。

    曹烈云又开始忙于计算:“爸爸现在是什么样子?”

    “庸俗,粗鄙,麻木,势利,没有良知。”

    曹烈云再次地苦笑,摇了摇一直低着的头。

    “你们都只会忙着挣钱,小妹都这么大了,还是只有小名。”零看着旁边四岁的曹小囡。家人没有时间去关心她,只能给她穿最好的衣服买最好的娃娃,让她也像个粉装玉砌的娃娃。

    曹烈云忙于计算:“小囡很好听啊,是不是,小囡?”

    曹小囡甜丝丝地说:“小囡好听。”

    “我要你的名字,他像革命者的名字。”玩笑对零没有用,刚明白世事不平的他绷得像一张要射下太阳的强弓。

    “我有的东西你都可以拿去”曹烈云停顿了一下“你害我算错一个数,这一个数是一百块钱。”

    零带着曹小囡和他刚得到的名字出去。

    昏迷中的零不安地摇了摇头,刚摆脱掉一个模糊的画面,他又看到了另一个模糊的画面。

    还是那个屋子,零再次进来,他已经成长到很快就会去刺杀劫谋的年纪。曹烈云和上次一样,在计算,没有抬头。

    “还你你的名字。我要走了。”

    “为什么?”曹烈云依然在计算。

    “你现在和爸爸一样了。待在这,我怕有一天像你一样。”

    “去哪呢?”曹烈云停止了计算,然后再重新开始计算。

    “不知道。不过我会用我自己的名字做大事,是大事,不是模棱两可的事。”零站着,期待哥哥能看自己一眼。

    曹烈云摇了摇头:“你害我算错了一个数,这个数是一千块钱。”

    零在失望中转身,在失望中开门,他也打算在失望中离开。

    曹小囡站在门外,从小女孩成长为一个更大一点的小女孩,穿着更华丽的衣服,拿着更好的娃娃,她让零看娃娃眨眼:“哥哥你看,爸爸买的。”

    “哥哥不看。哥哥要走了,再也不回来。”零蹲下来似乎在关心着妹妹,目光转过肩头看曹烈云,他很希望曹烈云哪怕抬头看他一眼。

    曹烈云在算账。

    “小囡一起走。”

    “等你长大。”失望到极点的零在压抑着愤怒,他那时年轻得还没学会苦笑。

    “已经长大了。”

    零站起来,又弯下腰,接受妹妹的一个亲吻。零说话,但话仍是说给哥哥听的:“我去的地方,你永远不要去。”

    零昏迷着,模糊的画面接踵而来。

    爆炸。血泊和尸海零冲向劫谋的车。

    零在西北的荒原上,用自己的胳臂承受黑衣队掷过来的刀锋。

    零和湖蓝纠缠着,将枪口顶在湖蓝身上开枪。

    零疯狂地用车门撞击着劫谋保镖的头:“我不想这么做,不要这么做,这不是我要做的事情。我在做什么?我不得不这么做。”

    零昏迷着,从一个回忆掉入另一个回忆,似乎陷入了无尽的模糊的画面中。当他回到现实时,现实也像是梦境。零在惨白耀眼的光线中醒来,他躺的床就在画面里的屋里,他痛恨的账桌就在他的床边,只是桌上没有那些他更痛恨的账本,没有曹烈云存在的痕迹,只有眼前的输液架、输液瓶,医生已经离开,只有曹顺章在门口和曹葫芦叨叨。

    “我老觉得忘了件大事?医生?”

    “老爷,小姐把医生请来了,医生刚走。”

    “吃药?”

    “小姐喂过药了,治病药营养药都喂了。”

    “吃饭?”

    “小姐正给二少爷熬汤呢,小姐借了邻居犹太佬的用人,小姐把什么都忙完了。”

    “还是缺东西。啊呀,雪茄我忘灭了!十块钱呢-不是这事”

    “早烧光了。”

    “想起来了!我忘了骂这畜生了1曹顺章猛烈地拍打着脑门,然后雄赳赳地走向零的床头。

    零决定装睡,但转念又睁开了眼,这顿骂逃不过的。

    曹顺章沉郁地看着儿子那双清醒透彻的眼睛,说了要骂,但是不开口。

    “爸爸我回来了。”

    曹顺章开始东张西望屋里除了零所在的任何一个地方:“谁?回来了?回哪?葫芦啊,回来谁了?”

    曹葫芦索性走了,这样的老爷你用不着对他太讲客气。

    零只好给他的老爸搭台阶:“我回来了。”

    “哎呀,刚找着什么东西?1曹顺章终于找到了他偌大的儿子,毫不掩饰他的愤怒“认错了?”

    “我没错,爸爸。我只后悔让你难过了。”

    “我没难过,我难过什么?”曹顺章再度左顾右盼“赔钱货,赔钱货,死剁了头才好呢。”

    零微笑,如果连麻怪对他都是可爱的,那眼前这个老没品的东西简直是天使。

    曹顺章正色道:“回来就回来了吧。三生九世的叫花子都比你来得体面。约法三章。一、老实在家养病,别想再出去乱逛,你那一身好像是五痨七伤了,再加双你老子打断的狗腿也没什么的。二、除了在这家别让人说你是曹家的老二,咱们家现在是上等人,丢不起这个人。最好是别让人看见你。嗯哼。”“这才二。”

    曹顺章终于又恼了:“三就是你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孽障啊!我上辈子欠印子钱了!阎罗王把你个讨债鬼派过来了!你是我老子啊!爸爸!欠你的我还了呀!你就乖乖做路倒尸不要回来了1

    “爸爸?1外边传来曹小囡嗔怪的声音。

    曹顺章立刻老实,偷过什么似的踱到窗边:“嗯哪,我在透气。”

    曹小囡小心翼翼地进来,先用托盘推开门,还得保证托盘上盛满的碗里不要溅出来。

    零惊讶地看着进来的少女,他很难把她与画面里那个小女孩联系起来。现在的曹小囡美丽、脆弱、单雹虚幻,像是她小时候总拿在手里的娃娃。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曹小囡没料到零会如此快地清醒,她手忙脚乱地找地方放好托盘。

    零莫可名状地看着曹小囡。

    放好托盘的曹小囡转过身来,擦着眼泪,然后再一次抱住零。

    曹顺章有些难受又有些妒忌:“你抱过了。”

    曹小囡没有理会,只是抱着,哭着。

    零僵硬的肢体渐渐适应,他终于认同了这个长大成人的少女是自己的妹妹。

    曹小囡开始觉得这样哭有点无趣,她开始挠零的胳肢窝,她自己在哭,可她想让别人笑起来。

    零呆呆坐着,直到被曹小囡挠出来眼泪。不是笑出来的,只是把眼眶里的眼泪震动了出来。

    “你怕痒的!你怎么不怕痒了?1曹小囡惊讶而且不平。

    “二哥很难受。小囡,二哥最难受的就是都没有看见,你就长大了。”零在苦笑,一具像他那样折腾过的肢体怎么可能还会怕痒。

    曹小囡不甘心地继续尝试,零宽容地张开双臂让给她所有可能怕痒的领地,曹小囡在尝试中哭着和笑着。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