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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肉体窃贼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可不是几滴,而是从我的动脉里大量涌出。当他的嘴这次扣在我的伤口上时,疼痛一直延伸到我的体内深处,并灼痛着我的心。

    为了你自己,大卫。使劲喝吧。使劲。

    不管他喝多久,我都不会死的。我知道这点;我以前也这么干过,当时很害怕。现在回想起来真愚蠢可笑,刚想起来便模糊消退了,只剩下我和他静静地在一起。

    我跪在地上,抱着他,任凭疼痛扩散到我的每一根静脉和每一根动脉,我知道这不可避免。随着我体内的烧灼感和疼痛愈来愈烈,我只好慢慢躺在地上,仍怀抱着他,手腕贴在他的嘴上,一只手仍垫在他的头下。我感到一阵头晕眼花。我自己的心跳危险地慢下来。他一口口地吮吸着。我闭上双眼,透过明亮的黑暗,我彷佛看见成千上万根毛细血管被吸干,并在收缩和枯萎,宛如一张被风吹破的蜘蛛网上无数根黑黑的细丝。

    我们又回到旧时期新奥尔良的那个旅馆房间里。克劳蒂娅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窗外,这座小城市闪烁着零星的灯光。头上的天空罩着浓黑的夜幕,毫无大城市的曙光行将到来的迹象。

    “我对你说过我还会这么做的。”那时我对克劳蒂娅说。

    “你何必对我解释呢?”她问。“你很清楚我从未问过你这方面的问题。我已经死去好多好多年。”

    我睁开了眼睛。

    我躺在屋里冰凉的地板砖上,他却站着,俯视着我,电灯光照亮他的脸。现在他的眼睛不再是褐色的,而是充满著既柔和又耀眼的金光。一层不自然的色泽侵入他那光滑黝黑的皮肤,使之略微变苍白,成为十足的金色,他的头发也染上了那种邪恶而华丽的色泽,所有邪性、不自然的光晕鬼气都聚集在他周围,并从他身上透射出来,好像发现他难以抗拒。这个高大健壮的男人现在像个天使,脸上的表情茫然而困惑。

    他一言不发,我也读不懂他的表情,我只知道他看见了这此奇迹。他环顾四周,看着那盏电灯、地上的镜子碎片和外面的夜空。我知道他看到这一切。

    他又注视着我。“你受伤了。”他嘟哝着。

    我听见他的声音里也有那种血味!

    “你受伤了吗?”

    “看在上帝面上,”我嗓音嘶哑着回答“我受伤又关你什么事?”

    他从我身旁后退一步,睁大双眼,彷佛每过一秒钟他的视野都在扩大。然后他转过身去,好像忘记了我的存在。他始终以那种受到魔法迷惑似的目光看着一切。接着,他咬牙切齿地忍着这变化带来的剧痛,转身向外走去,穿过小小的门廊走向大海。

    我坐起来。整个房间都在闪烁。我已把他能接受的每一滴血都输给他。饥渴使我全身瘫软,使我几乎坐不住。我用手臂抱住膝盖,努力支撑住虚弱的身子,坐在地板上,保持不摔倒。我举起左手,好在光线中看见它。手背上的小静脉都突起来,但在我的注视下它们又都瘪下去。我能感到我的心脏在狂跳。虽然我饥渴难耐,但我清楚我还能再撑一阵。我并不比生病的凡人更清楚我为什么能从病中康复。但我感到我体内的某项阴间的功能正在紧张工作,使我悄悄地恢复过来,彷佛我这优质的杀人机器必须得被清除一切故障,好继续捕猎下去。等我终于又站起来时,已完全恢复。我给他的黑血远超过我创造别的吸血鬼时输出的血量。大功告成。我做对了一件事。他会非常强壮!上帝呵,他会比别的吸血鬼都强壮。

    可是我得找到他。不然他会死去。我得帮他一把,哪怕他拒绝也得帮。

    我发现他站在齐腰深的海水里,浑身哆嗦,疼得直咧嘴叫唤,虽然强忍也不行。他手里扬着那个小饰物盒,那条金项链绕在他握紧的手上。

    我伸出手楼住他,让他站稳。我告诉他这段适应期很快就会过去,而且一劳永逸。他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我感到他的肌肉放松了。我让他跟着我走进浅水,这样走路轻松一些(虽然我们都很有劲)。我们一齐沿着海滩散步。

    “你就要靠吸血为生了,”我说。“你觉得你能独立吸血么?”

    他摇摇头。

    “那好,我来把你需要知道的都教会给你。不过先去那边的瀑布洗澡。我听见了它的声音。你听见了吗?你得把身上洗干净。”

    他点点头,跟我走,低着头。我仍楼着他的腰,他身上仍然不时地剧烈痉挛一下——是刚才他差点死亡的余波。

    我们来到瀑布前。他轻松地迈过那些巨大的岩石,脱掉长裤,赤裸裸地站在奔腾而下的洪流底下,让水冲刷自己的脸和全身以及圆睁的眼睛,还不时抖动全身,并啤出偶然流进嘴里的水。

    我看着他冲洗。随着时间一分分过去,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强壮。于是我向上窜入空中,俯视瀑布,再降落在悬崖边上。我能看见他在下面,一丁点儿大,仰着头,透过冲在脸上的水仰视著我。

    “你能上来吗?”我轻声问他。

    他点点头。他听见了,真好。他仰身曲膝,向上一跳。窜出瀑布,降落在倾斜的悬崖坡面上,仅在我身下几码处,两手很轻松地抓住又湿又滑的岩石。接着,他又仰着头三下两下爬上来,站在我身边。

    我对他的力量打从心里感到吃惊。不仅仅是力量,还有他的勇敢无畏。而他自己却好像已经把它忘记,目光又移向远方,眺望翻卷的白云和柔和、闪着微熹的夜空。他在注视群星,然后目光转回陆地,扫视绵延在悬崖上下的丛林。

    “你能感到饥渴吗?”我问。他点点头,只是顺便瞧我一眼,便又扭头去看大海。

    “那好,现在咱俩回到你的房间去,你穿好衣服,准备探索凡间,然后咱们就进城。”

    “去那么远吗?”他问。他用手指着地平线。“那边有一条小船。”

    我顺著他的手指望去,见船上站着一个男人。是个残忍无趣的家伙。船是条走私船。那人因被喝醉的同伙丢在甲板上单独望风而显得很不满。

    “好吧,”我说。“咱们一块儿去。”

    “不,”他说。“我想还是我单独去好。”

    他不等我答应就一转身,迅速而潇洒地降落在海滩上。他像一道闪电穿过浅海区,然后一头钻进大浪,开始有力而飞速地划起水来。

    我顺着悬崖的边缘向下走,找到一条崎岖的小道,慢慢地顺着它一直走到小屋。我看着乱七八糟的屋里——镜子碎了,桌子打翻了,电脑躺在地上,那本书也扔在地上。那把椅子则躺在小门廊里。

    我转身又走出来。我来到花园。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我沿着石子路向上走,来到最高处的边上,站在那儿俯瞰一条细长如白绸带似的海滩和滚滚无声的大海。最后我坐下,背靠一棵暗黑的大树干,它枝繁叶茂,像把巨伞似地盖在我头顶上。我把右臂搁在右腿上,又把头埋在臂弯里。

    一个小时过去了。

    我听到他回来了,迅速走上石子路,步伐快得无凡人能比。我抬头一看。见他已洗澡换好了衣服,连头发都梳得整整齐齐。他喝过的血味仍没完全消散,大概是从嘴里散发出来的。他可不像路易那样娇嫩柔弱,而是比他精明强干得多。且这个过程还没有完成。他的死亡后遗症已经消失,我眼看着他迅速强大起来,他皮肤上发出的那层柔和的金光能使观看者心醉神迷。

    “你为什么这么做?”他问我。这张脸真像张面具。他又问一遍:“你为什么这么做?”脸上掠过一丝愤怒。

    “我也不知道。”

    “哼,别装蒜。哭也没用!你为什么这样做?”

    “我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我可以给你说出种种理由,但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我想这样做,所以就做了。我想看看这样做之后会发生什么,所以就因为我想,所以就不可能不做。我回到纽奥尔良之后就确定了自己想做这事。我在等待等待机会,但要我不做是不可能的。现在我总算做到。”

    “你这个撒谎的可怜杂种!你是因为残忍和卑鄙才这么做的!你这么做,是因为你和那个肉体窃贼做的那次小试验出了差错!其结果就是奇迹发生在我的身上,这次返老还童、这次的新生使你大为恼火,暗想: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在那儿遭罪受难,你却渔翁得利!”

    “你也许说得对!”我说。

    “本来就是这样。还是承认了好。承认你这事做得太小人。承认你卑鄙,你无法容忍让我穿着这个你没有勇气承受的身体进入未来!”

    “也许是这样。”

    他逼进我,想用一只手使劲而固执地拖住我的手把我拉起来。这当然毫无用处,他无法挪动我一丝一毫。

    “你还没有强大到玩这类游戏,”我说。“你再不松手,我就一拳把你打翻。让你够受。让你的自尊受不了。所以你还是把你那套可笑的凡人拳击术收起来为好。”

    他气得扭过身去,低着头把双手抱在胸前不理我。我能听见他绝望的“咻咻”喘气声,还几乎能触摸到他的羞恼。他走开了,我又把头埋进我的臂弯。

    可是我听见他又回来了。

    “为什么?我要你回答我。我要你承认。”

    “不。”我说。

    他伸出手猛地抓住我的头发,用手指把它缠绕住,然后把我的头猛拉起来,使我的头皮一阵发疼。

    “大卫,你真的在逼我,”我冲他吼道,同时挣脱了他的手。“你再敢碰我一下,我就把你扔到悬崖底下去。”

    但当我看到他脸上痛苦不堪的样子时,我不作声了。

    他在我面前下跪。我俩几乎四目相对。

    “这到底是为什么,莱斯特?”他问,声音沙哑而悲伤,使我听了心碎。

    我羞愧难当,痛苦不堪,又把头埋在右臂弯里并合上双眼,同时举起左手捂住脑袋。从此,无论是他恳求我也好,大声诅咒我也罢,还是最后悄悄离去也罢,都不能使我再抬起头来。

    天破晓前,我才起来去找他。那小屋已经收拾好了,他的手提箱摆在床上。那袖珍电脑也已合上了,那本浮士德躺在它那光滑的塑胶书匣里。但他却不在屋里。我找遍这家旅馆也不见他的踪影。我又理遍四周的花园和树林,也没找到他。

    最后我只好在山上找了一个小山洞,钻进它的深处睡觉。

    诉说我的苦难又有何用?描述我内心深处的隐痛又有何用?说我知道我特别邪恶、可耻和残忍又有何用?我很清楚我对他做下可怕的错事。我太清楚我自己和我所干的所有罪恶,所以我除了指望别人以同样的罪恶回报我,不再指望这个世界会给我什么好处。

    太阳刚一下山我就醒来。我站在高高的悬崖上观看霞光万丈,然后下到城镇的街道上捕猎。没过多久就有一个贼对我下手,想抢我的钱。我把他拐进一条小巷子,在那儿津津有味地慢慢吸干他的血,路过的游客距离我们只有几步之遥。完了,我把他的尸体藏在巷子的深处,然后接着走我的路。

    可是我的路又在哪儿呢?

    我回到那个海滨旅馆。他的行李还在那儿放着,但他还是不在。我又到处寻找他,竭力排除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已自暴自弃。可我马上意识到,他还没强大到敢干这样复杂的事。即使他真敢把自己暴露在毒日头之下——对此我很怀疑——他也不会被完全摧毁。不过我还是焦虑重重:也许他被灼伤得十分厉害,无法自救。也许他被凡人发现。也许别的吸血鬼来过,把他掳走了。也许他会再次出现并咒骂我,这也使我很害怕。

    最后我只好返回布里奇敦,在弄清他的下落之前,我不能离开这个岛。

    天就要破晓了,我仍滞留在岛上。

    第二天夜里我还是没有找到他。第三天夜里也没有。

    最后,我创伤累累,心力交瘁,只能怪自己做出这种好事,悻悻回家。

    春天终于回到纽奥尔良,我见到她在清澈发紫的夜空下又是游客如织。我先赶到我的老住宅去接莫约,那个精心照看它的老太太依依不舍地同它道别。莫约显然是想我想死啦。

    随后,我领着它来到皇家大街。

    我还没爬到后门的顶上,就知道这住宅不是空的。我停下脚步,俯视修茸一新的庭院。只见石板小径擦洗得干干净净。小喷泉情调浪漫,雕饰有胖嘟嘟的小天使,几个大贝壳状的喷水口上饰有象徵丰饶的羊角石雕,喷出伞状的清水,落入下面的水池。沿着老砖墙栽种了一排香气四溢的暗色鲜花,角落里的几株香蕉树已是枝繁叶茂,刀状的长叶片迎风摇摆。此番景象使我邪恶自私的心灵得到净化。

    我走进屋内。后客厅总算装修完,里面布局优雅,摆着我精心挑选的几把古董椅子,铺着淡红色厚厚的波斯地毯。我上下打量长长的走廊,目光移过金黄色和白色相间条纹的新壁纸,又移过长长的暗色地毯,最后落在站在前客厅门内的路易身上。

    “别问我去哪儿了、干了什么,”我说。我朝他走过去,同他擦肩而过,走进前客厅。啊,漂亮得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窗户之间摆着一张和他以前用过的桌子一模一样的写字台,还有驼峰似的银色缎子面的大沙发和内嵌桃花心木的椭圆形餐桌。远处的墙壁那儿还靠著一架古钢琴。

    “我知道你去哪儿,”他说“我还知道你干了什么。”

    “是吗?那接着是什么?,是没完没了愚蠢可笑的说教吗?你现在就说吧。完了我好去睡觉。”我转身面对他,好瞧瞧我这番尖刻的话有什么效果。这时我才看见大卫站在他旁边,穿着笔挺,是黑色天鹅绒的套装。他把手臂抱在胸前,斜依在门框上。

    两人都看着我,两张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大卫肤色稍黑,个头更高,但他俩却显得惊人地相似。我慢慢才领悟,路易是专门为这一刻才打扮的,穿着好像并不是从顶楼衣箱里翻出来的衣服。

    是大卫先开口。

    “狂欢节明天在里约热内卢开幕,”他说,声音显然比他是凡人时更具诱惑力。“我觉得我们不妨去。”

    我很不信任地盯着他。他的表情里好像溶入一丝凶险,眼睛也露出凶光。但他的嘴却很温柔,没有丝毫恶意或残忍,一点也不咄咄逼人。

    这时路易从梦想中回到现实,并悄悄走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多么熟悉那地板发出的微弱“嘎吱”声和他的脚步声!

    我十分茫然,还感到有点窒息。我坐在长沙发上,招唤莫约过来。这狗在我面前趴下,把它的重量压在我的腿上。

    “你是说”我问大卫,”你想让我们一起去那儿吗?”

    “对,”他回答。”然后再去热带雨林。咱们去那儿好不好?深入那些原始丛林。”他放下抱着的手臂,低着头,开始在屋里来回慢慢地踱着大步。“你对我说过,我忘了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是这一切发生之前,我从你脑子里看到的一个景象吧,好像是一个凡人不知道的神庙,隐藏在丛林深处。啊,想想看,在那儿会有多少这样的发现啊。”

    他的感情多么真挚,声音多么洪亮!

    “你为什么原谅我?”我问。

    他停下了脚步,看着我。他体内血的存在以及它改变了他的肤色、发色和眼色的事实强烈吸引着我,使我许久不能进行正常的思维。我举起手请他别说下去。我为什么总也习惯不了他这种无意的诱惑?我放下手,允许他——不,是命令他——说下去。

    “你早知道我会原谅你,”他说,声调又恢复了以往的速度和沉稳。“你做这事时就清楚我会继续爱你。我会继续需要你。我会到处寻找你,继续依赖着你。”

    “哦,不不。我发誓当时我并不清楚这一点。”我嗫嚅着。

    “我走开一段时间,这是为了惩罚你。结果你就失去了耐心,真的。你是个最该死的怪物,那些比我聪明的智者这么说你一点都不错。你早就清楚我会回来找你。你知道我跑不掉。”

    “不对,你说的我连做梦也没梦见过。”

    “别又哭了好不好。”

    “我喜欢哭。我得哭。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办?”

    “好啦,打住吧!”

    “哼,这事可真好笑,不是吗?你以为你成了这个小团体的头领,对不对?你以为你要开始做我的老板了。”

    “又来了不是?”

    “你甚至现在连看上去也不像是咱俩中的长老,过去你也从来不是。你任凭我这美丽、不可抗拒的面孔以最简单最愚蠢的方式欺骗你。我才是头领。这是我的家。由我来决定是不是去里约热内卢。”

    他开始大笑。先是慢慢地,然后笑得前俯后仰。如果说他还有什么威胁的话,那它只是表现在他表情的丰富变化上,比如说他眼中偶露凶光。但既便这样,我也说不上这是否就是威胁。

    “难道你是老大吗?”他蔑视地问我。这个当惯权威的大卫。

    “对,我是老大。这就是说,你之所以溜走是想向我表明,你没有我也能活。你自己也能打猎,白天你自己也能找个藏身之处。你可以不需要我。但你却又回来了!”

    “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们去里约热内卢?”

    “和我们去?你是说我们吗?”

    “对。”

    他走到距离长沙发最近的一张椅子那儿坐下。我渐渐看出他显然已经完全驾驭自己的新威力。而我现在显然已无法仅凭目测测知他到底有多强大。他这黑色的肤色使他能藏而不露。他翘起二郎腿,显得放松而随便,但他典型的大卫式尊严一点也没丢。或许是他的后背始终紧贴椅背坐得笔直,或是他把手优雅地放在踝部,同时另一只手臂潇洒地搭在扶手上的方式,使他看上去仍是那么尊严。只有那头松曲的棕色厚发多少有收违背他的尊严,因为它老是掉下一缯盖住他的额头,使他最后不得不下意识地猛一甩头,把它甩上去。接着他的镇定自若倾刻就瓦解了。他脸上露出惶惑不安的神情,随即又显得十分沮丧。

    我受不了他这样。但我强迫自己保持沉默。

    “当时我真想恨你,”他坦白道,话音落下的同时眼睛却越睁越大。“但我无法那样,就这么简单。”这时他的脸上又现出威胁的神情,那种可怕的超自然愤怒从他眼里射出。随后这张脸才显出痛苦、哀伤的表情。

    “为什么不呢?”

    “别开我玩笑。”

    “我从不跟你闹着玩!我从不说玩笑话。你怎么会不仇恨我呢?”

    “假如我恨你,我就犯下了你所犯的同样错误,”他扬起眉毛说。“你难道还看不见你做了什么傻事吗?你把这黑色礼物给我,但却没教会我投降。你把你所有的本领和威力都给我,但却没有要求我在道德上向你甘拜下风。你接受我的决定,并把我禁不住想要的东西给予我。”

    我无话可说。这全是事实,可又是我所听到的最该诅咒的谎言。“原来强暴和凶杀成为我们通向荣光的途径!我可不要信服。它太肮脏了。我们都遭天谴,现在你也不例外。这就是我对你干的事。”我终于说道。

    他忍受着,好像在挨一连串轻轻的耳光,只是稍微畏缩了一下,便又将目光盯住我。“你用了两百年时间来学会你想要掌握的东西,”他说。“而我刚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并见你躺在地板上,就掌握了一切。你当时在我看来就像是一个空壳。我知道你把这事做得太过火。我当时对你充满了恐惧。而且我透过这双新眼睛来看你。”

    “我明白。”

    “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吗?我以为你已找到了一种死去的方法,你把你身上的每一滴血都给我,而现在你自己却当着我的面慢慢死去。我知道我爱你。我清楚我已宽恕你。随着我的每一次呼吸,以及用新眼光每一次看我面前的每一种新颜色或新形状,我都清楚我很需要你刚赋予我的东西——新视觉,新生命,这些让我们每一位都觉得妙不可言!可是当时我又不能承认它。所以我只好诅咒你,暂时地抵抗你。可是这些到底只是暂时的。”

    “你比我聪明多了。”我轻声说。

    “嗯,当然啦,你还指望我怎样?”

    我微笑了,仰靠在沙发背上。

    “啊,这就是所谓黑色伎俩,”我轻轻说。“那些老前辈给它取这么个名字可真恰当。我心想这个伎俩是否也用到我身上。因为现在就有个吸血鬼和我坐在一起,一个威力极大的嗜血者,我的孩子,而那种老式的伤感对他又有什么用呢?”

    我看着他,再次感到泪水夺眶而出。它们总是伴着我。

    他皱起了眉头,嘴唇略微张开。现在看来我真的给他当头一棒。但他没说什么。他似乎很困惑,接着摇了摇头,好像无法回答。

    我看出他现在的表现与其说是脆弱,不如说是对我同情和明显地关心我。

    他突然离开椅子,在我面前跪下,把双手搭在我的肩上,全然不顾正用冷漠目光盯着他的忠实伙伴莫约。他知不知道,我在昏迷时梦见克劳蒂娅,她就是像这样接受我的跪拜?

    “你还是那样,”他摇着头说。“一点没变。”

    “像哪样?”

    “哦,以前你每次来找我,你都使我感动,唤起我强烈的自卫本能。你令我感到爱欲。现在这点没变,只是你显得更加失落和需要我。我打算带着你前进,这点我看得很清楚。我是你和未来沟通的途径。你只有透过我才能看清未来。

    “你也一点没变。绝对清纯无邪。一个饮血的傻瓜。”我想把他搭在我肩上的手拂走,但没成功。“之后你会遇到大麻烦,不信就等着瞧。”

    “呵,这可真刺激。来吧,咱们一定要去里约热内卢。一定不能错过这次狂欢节的任何活动。虽然以后可以再去每次都去但这次也不能错过。”

    我静静地坐着,一直注视着他,直至他又显得焦虑。他压在我肩膀上的手指已经相当有劲。是呵,我把他的每一个步骤都创造得很好。

    “你怎么啦?”他怯生生地问。“你在为我而伤心吗?”

    “也许有点吧。正如你说的那样,我在了解自己的需要上不如你聪明。不过我想我正在试着把这一时刻牢记心间。我要把它永远记住——记住在出现麻烦之前,你现在同我在一起的样子和举止。”

    他站起来,毫不费力地猛地把我也拉起来。看我很吃惊,他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

    “呃,这次小小的争斗要有重大意义了,”我说。

    “是呵,等咱俩在里约热内卢的街道上跳舞时,你可以和我打架。”

    他招呼我随他同去。我虽不知道下一步做什么、我们如何去,但我还是很兴奋,再说我真的不在乎那些细节。

    当然也得劝路易去,但我们会联合起来对付他,不管他多么谨慎,也得引诱他同去。

    我刚要跟着他走出房间,一样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它放在路易的老书桌上。

    是克劳蒂娅的饰物盒,上面缠着那条金项链,细密的小金环反射著灯光,椭圆形的小盒打开着,并靠在墨水瓶上,里面的小画像似乎正在凝视着我。我伸手拾起这个小饰物盒,把它凑到眼前细细看那张画像。这才悲伤地意识到,她已不再是我回忆的真正对象。她已成为那些我在谵妄状态下的梦幻。她成为那所丛林医院中的幻象,站在乔治城日头下的一个身影,穿过巴黎圣母院教堂阴影的一个幽灵。她活着的时候就从来不是我的良和!我的良知不是克劳蒂娅,不是我那冷酷无情的克劳蒂娅。这真是黄梁一梦!一场梦而已。我看着地的画像,嘴角不禁漾起一丝苦涩的惨笑,眼泪又差点流出来。只因为我认识到我已经谴责过她,我对她的谴责丝毫没有改变。完全不变的东西才是真实的。曾经有过获得拯救的机会,但被我拒绝了。我捧着这个小盒,想对她说点什么,我想对她曾经有过的存在说点什么,对我自己的弱点说点什么,对我自己曾一再获得成功的贪婪邪恶本性说点什么。只因为我赢过。我又赢了。是的,我太想说点什么了!但愿我说的充满诗意、寓意深刻,并且能赎出我的邪恶和贪婪的心灵。只为了我要去里约热内卢(是吧?),和大卫和路易一起去,并迎接一个新时代的开端

    是的,说点什么吧——为了对天堂的爱,为了对克劳蒂娅的爱而说点什么,以便使天堂化为黑暗,并揭露我爱她的本质!亲爱的上帝,让我揭穿这种爱并暴露它恐怖的实质吧。

    但我做不到。

    真的,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这个故事已经讲完了。

    莱斯特-德-莱恩康特

    一九九一年于新奥尔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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