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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长铗中篇作品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校长在推开教室门的瞬间,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欢乐气氛。此间的情景与外面荒凉萧索的景象构成强烈反差,c城刚刚遭受过一场猛烈飓风的袭击。

    教室里欢欣雀跃的孩子们迅速安静下来,有的还相互作嘘的动作,然后齐刷刷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他。校长略为诧异,似乎不太习惯这无须他维持纪律的现象。在翻开讲义时,他的手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原来是一朵枯萎的玫瑰。

    “节日快乐。”女孩子们整齐地说。

    “谢谢你们。”校长突然想起今天是情人节。在这样严峻的岁月,还惦记着节日的也只有无忧无虑的孩子们了。他心里涌起一阵酸楚。他无意破坏情窦初开的孩子们的兴致,只是他顽固地以为,不管处于何种境地,他有责任有义务要向他的学生传递一种紧迫感、忧患意识,以及信念。因为,他是这所学校最后一名教师。

    “同学们,”他腹中艰难地酝酿着,发现要用一种恰当的证据表述一个事实是多么困难啊。用官方的语言失之敷衍,用街头泛滥的言论又过于悲观。大家从他严峻的目光里读出些什么,都安静地挺胸肃立,连平时最调皮捣蛋的学生都端正地支着他的大脑袋。

    “我们的城市正在遭受不幸,也许大家已经从小道消息了解到什么,前线的防线确实已经崩溃了,我们这座海滨小城成了孤岛。敌人之所以没有接管这座城市,仅仅是因为——当然这是某种猜测——他们想用我们的城市作为诱饵,以期消灭我国军队更多的有生力量。事实上,他们的期望肯定会落空,因为国家已经抛弃,甚至遗忘了我们。政府已陷入混乱,官员们四处逃奔,寻找避难所,军官们在囤积财富中饱私囊,乱了,全乱套了”

    “校长,我不同意你的观点。”辕站起来高声说“我爸爸指挥的三三二师仍然驻守在我们这座城市,敌人若敢来犯,我,我第一个参加我爸的部队,干掉他们!”辕的爸爸是三三二师的师长,是这座城市留守下来的实际最高长官。

    校长嘴角挤出一丝苦笑:“三三二师主力早已被调遣一空,现在只剩得一个空番号。”话一出口,他顿生悔意,毕竟,这是这座城市最后一星希望之火,许多人藉以取暖,虽然它早已是一团死灰。

    果然,教室里哗然一片,像是一块凝固的油落在滚烫的锅上。校长注意到一个反常的学生,他很瘦小,却永远坐后排。要么无精打采耷拉着大脑袋,要么冲窗外发呆。他叫艾森,本来是低年级学生,因为在自然科学方面的天赋被破格提到高年级班。终究是不懂事的年纪啊,一堵无形的墙把他的世界与周围的喧闹隔离开来。

    “艾森,你在想什么?”许多次在课堂上,校长都能宽容地忍受这个聪明的脑袋开小差,但此刻,艾森漠不关心的表情已然让他大动肝火了。

    “他在想入非非呢。”一个孩子插嘴道。

    班上顿时爆发出一阵会意的哄笑。因为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子就叫菲菲。显然,艾森对她的暗恋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毕竟他年龄最小,还不懂得掩饰内心的波澜。

    “艾森,你知道吗?一个奴隶是没有资格奢望爱情的,也许不久的将来,我们连自己的语言都要被剥夺。”校长正要借题发挥下去,突然想到,这个孩子的父母亲已经在前线的战斗牺牲了,便恻恻地收回他犀利的直视目光,转而面向全班“同学们,不久前,一场自然的飓风袭击了我们这座孤城,摧毁了码头、建筑、自来水厂等基础设施,但是我们很快从废墟中重建了家园。我们相信,只要我们自己不放弃希望与信念,人间的烈火也同样摧毁不了我们!自助者天助!”

    教室里静悄悄的,窗外传来卖豆腐脑小贩的吆喝和洒水车一路播洒的陈旧音乐。战争阴霾下的平静也许是这个迟来的春天最动人的情景。

    洪水退去后,淤泥裹挟着垃圾在拦海大坝内侧堆积着,散发出阵阵恶臭。野狗在垃圾堆里四处拱动,时不时抬起一条后腿圈定它们各自的领地。海滨公园曾经是市民最爱的去处,此时已是一片荒颓。艾森拉长衣领捂住鼻子,心事重重地沿环海大道向码头方向走去。一路上他看到许多熟悉的身影,他却敏捷地把自己闪到歪倒的路牌后。但是,仍然不幸被发现了。

    “咦,这不是艾森吗?怎么,你也过节吗?”大兵故作惊诧的嚷嚷。

    “人家还在过儿童节呢。哈哈。”同学们挤眉弄眼的交换一下眼神,哄笑着离去。

    艾森发烫的脸贴在冰凉的路牌杆上,他插在裤兜里的手不安地蜷曲一下,指甲深扣进手心里,手心里面空空如也,除了黏湿的汗液。今天,他已经听说,辕要送菲菲一个礼物,虽然辕高调宣称这个神秘礼物要在这一天的傍晚到码头上才公布。但消息还是不可遏止的泄漏出来,辕送给菲菲的是一架兼作军用的地效翼船,这无疑让许多男生精心准备的礼物黯然失色。

    菲菲无疑是今天最快乐的人,班上几乎所有男生都送给她礼物,仿佛今天是她的生日。当然,她内心最期盼的还是辕所许诺的。当初她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却被辕铭记于心,没想到他粗犷的外形下有那么细腻的心思。那是在一年前的室外自然课上,校长带领大家在码头上眺望大海。

    “陆地上的道路已经被敌人封锁了。现在,我们惟一可以依靠的,是大海。”校长忧心忡忡地说。

    有人朝淼茫的海面扔了一块卵石,引得许多男生加入到他的行列,抡圆了胳膊炫耀他们肱二头肌里悄悄萌蘖的力量。当然,高大的辕是最终的胜出者。他投出的石头像箭一样射出大家的视野,在女孩子们的心里激起赞叹的浪花。

    “当我们使用的力量更大,石头会扔得更远。如果有人比辕的力气更大,会怎样?”校长突发其问。

    “扔得更远呗。”

    “再大呢?”

    “那就是炮弹,可以打到海的对岸。”辕说。

    “如果比炮弹的力度更猛呢?”

    大家面面相觑。

    “会绕地球飞起来。”人群外一个童音怯怯的说。

    人群快乐地笑了,校长也笑了。只不过,他是欣慰的笑。在被敌人封锁的漫长岁月,学校的教师纷纷逃离到敌人控制的“新区”校长越来越力不从心地感觉到孩子们对科学知识的掌握已经远远落后于和平时代。只有一个孩子例外,他孤独、离群,羞于表达自己的思想。校长无意去纠正大家的嘲笑,因为他意识到,他对艾森有意无意表露的关注,已经加剧了周围同学对他的孤立。这种孤独感会扼杀他的天分。不知怎么,他本能的觉得,适当压制他的超前领悟,也许比引导更好。

    “真的会飞起来吗?”人群散开后,菲菲望着茫茫大海痴痴遐想,显然,她依然沉浸在刚才的疑问中。

    “也许会,只要速度足够快。”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屹立在她身后“我在我爸爸的部队里见过一种新型战舰,可紧贴水面地面飞行,速度奇快!”他说的显然与艾森说的不是一回事。

    “什么战舰哇?”她晶莹的眸子里漾出闪闪的光。

    “实际上是一种飞行器,介于水上飞机与水翼船之间,挺简单的,利用的是地面效应和动力增升原理,我还自己组装过一个模型。”辕得意地说。

    “要是亲眼见一眼就好了。”

    “嘿,没什么,我可以送你一架,我爸部队里多得是。”

    “真的?”

    菲菲正与两个同伴向码头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姐妹们兴奋地叽叽喳喳,菲菲却沉浸在她甜蜜的往事里。突然,路旁绿化带里一个慌张的面孔擦她的眼角而过。她回头望时,那面孔却消失了。她于找了个借口把姐妹先打发走了,然后假装目不斜视的往回走。

    “嗨。”他如预料之中一般跳出来打招呼。每次都是这样,假装不经意的遇见。菲菲暗觉好笑,但她还是配合的说:“是啊,真巧,你去哪?去码头吗?辕要展示他的新型飞行器哦。”

    “不是。”他嗫嚅着,舌头似乎在与上下颚作艰难的抗争。

    她鼓舞地望他,她知道他肚子里那句似乎酝酿千年的话生命力相当脆弱,甚至她的一个不算疑难问题的眼神就会扼杀掉它。所以,她以极大的耐心伫立着。

    “我有一个小小的,哦不,它很大要”他的舌头像一条搁浅的鱼,动弹几下便硬梆梆了。

    她善解人意地接过话茬,配合着手势,一字一板说:“你有一个东西要送给我?”

    他郑重地点头,那神情让菲菲觉得他是作为一个即将上战场的敢死队员在交代身后的事,她小心掩饰住内心并无恶意的笑,礼貌地说:“谢谢。”她很自然的流露出期待的表情,可是他傻愣在那里,不见动静。他的双手藏在背后,她本以为他会像许多男生那样,毫无创意的突然从背后亮出他们的礼物说:喜欢吗?

    “我没带来。”

    她差点晕了过去。

    “它很大,拴在我家院子里。它可以飞的”他兴致盎然的叙述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她似乎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海上的夕阳。

    “你先去码头吧,我在这儿等你,然后一起去我家拿”他脸红通通的说。

    “嗯,那好。”菲菲如释重负的快步离去。

    那一天傍晚,艾森在冷清清的海滨公园踯躅良久,他听到码头方向传来的喧嚣:引擎的震鸣,撕破空气的呼啸,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欢呼尖叫哨声。两道雪白的浪刃割破血红的海面,一架黑黢黢的怪异机器低矮地掠过浪尖,像一只觅食的管鼻鹱融入渐渐浓聚的黑夜。当岸边驻足的人们刚把赞叹的目光倾注于其身,它又以一个漂亮的旋子,遽尔消失于人们的视野。辕驾着他的地效翼船送菲菲回家了,这是第二天校园里最让人议论不休的话题。

    校长来到艾森的家里,一肚子怒火没来由地消失了。他意识到这并不是一次完整意义的家访。“家”、“家庭”都是不完整的。这座铁罐子皮临时搭建的棚子里传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房子”的每一个零件伴随着敲打作谐奏。艾森头也不抬地挥动一把与他的胳膊不相称的大榔头,把一件大型机械拆得七零八落。他唯一的亲人奶奶裹着毛毯躺在阳光里,半眯着眼睛打量这难得一见的访客。上一次已是半年前,市政府派了一个干事,带了一个记者,象征性地送来了一袋救济的粮食。

    “是老师吗?”奶奶颤颤危危地立了起来,紧紧握住校长的手,干枯的手臂因为帕金森症与激动的双重效应剧烈的抖动着。

    “森是不是在学校犯事啦?”奶奶浑浊的目光里淌出了悲哀。为孩子作最坏的设想,这似乎是家长的通病。

    “不是不是,森是个优秀的学生。”校长乜斜了一眼屋子里满头大汗的艾森。当!当!当!他旁若无人地进行着他的工作。

    “孩子不懂事,没爹妈管,学坏了。”老人的数落声像一声叹息那样衰减,她踮起脚尖凑到校长的耳朵下“还偷钱哪。政府给的抚恤金全被他拿了,也不知道他在外面怎么花的。不管我怎么骂,他就是不吭声。唉,他爹妈要还活着,不你说,孩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我这老不死的也不甘心那”

    校长的表情严肃起来,他安慰了长吁短叹的老人,便躬身钻进低矮的铁门,细致地观察艾森的工作。屋里面一片狼藉,堆满了电钻、铁锯、线圈、裸露的铜丝、黑胶带、螺丝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焊锡糊味。

    当!当!哐!最后一记重击下,一人高的机械分崩离析,当零散的部件停止逃窜,屋子里便陷入令人窒息的沉寂。

    “这似乎是一架飞行器。”校长端详机器的残骸,若有所思地说。

    艾森喉咙里蹦出一个淡近于无的“嗯”算是作为回答。

    “是飞艇吧。”校长从堆积如山的杂物堆里发现几块高强度纤维拼凑的囊体布面,一台油乎乎的涡轮发动机蹲在屋子黑暗的一角,叶轮似乎刚刚被打蜡抛光,闪闪发亮。校长的眉头舒展开来,他为刚才的困惑找到了答案。

    艾森偷望一眼校长,虽然他才是这间简陋工作室的主人,他却像一个生客一般焦躁不安,两只手似乎放在任何位置都很别扭,只好紧贴大腿直直垂着。

    “你在进行一项什么样的试验呢?”校长饶有兴致地望着他,眼睛里漫出的神色,正如屋外的青光一般温煦。

    艾森抬眼直直望着对面墙上,欲言又止的样子。校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墙上相框上一个头戴飞行盔的军人目光如炬,直视前方,那是只有飞行员才能表现出的专注。他是艾森的父亲,在一年前的战斗中牺牲了。他的母亲牺牲得更早,她是一名导弹控制师,在战争初便被敌人的精确打击炸死了。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这也许是每个男孩的梦想。校长心中嘘唏不已,似乎明白了什么。

    校长在艾森简陋的住处呆了一个下午,与他详尽地交流了飞艇的内部构造与工作原理,并提出一些改进的方法。校长发现,也许艾森早就成功制造了一架飞艇,可是后来他又拆掉了它。就像一个行为艺术家,精心创作一件作品,又近乎残忍地毁掉它。而这一过程,是相当费力又费钱的。校长无法解释这一切。临走时,趁艾森不注意的当头,他塞给老人一沓钱。

    三天后,艾森终于来上学了。菲菲用眼角的余光远远观察那个靠窗的瘦小身影,发现他平静如初,一颗悬着的心顿时着了地。她一直为那天的失约忐忑不安,艾森连续三天的逃学似乎验证了她的某种担心。

    “嗨。”她笑容满面,这一次,是她假装不经意地路过。

    艾森迷茫的目光一触她火热的眼睛便嗖地弯了,像是坚硬的冰棱被烈火吞噬了锋芒。她的笑容霎时凝固,从来没有男生对她这样,她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小虫蛰了一下。

    辕决定在体育课给艾森一个小小的教训。他想起上次野外美术写生课的作业,他临摹了塞尚的苏格兰高地,受到了校长的褒赏,却被艾森这小子揭穿为抄袭。辕百般辩解也无济于事,因为艾森的证据是无懈可击的:任何自然风景都具有自相似分形结构,比如山峰,不同的地貌表现为不同的分形维数。只需计算一下画上山峰的分形维数,就可得出辕的画是否是对本地风景的写生。计算机分析的结果表明,辕是在作弊。这一事件让辕在班上丢尽了颜面。

    引体向上是每个学生必须完成的锻炼任务。校长的要求是严厉的,特别是在国难当头的特殊时刻。

    但是轮到艾森时程序停滞了了。艾森站在高高的单杠下,拒绝作任何动作。

    “上啊!艾森。”同学们怂恿着“上”字被着重读出,在大家心里引起一阵会意的兴奋。

    艾森漠然环顾四周,仿佛一名在陌生小站下车的旅客。

    “艾森!”远远监督的校长用不怒自威的声音喝道。

    “校长,他不做。”辕多此一举的报告让他如愿以偿地等到了校长的点头。

    “噢!”人群爆发一个哄声,大家知道,下面是惩罚时间,执行者是体育委员辕。

    当辕高举的戒尺劈啪啪落在森的背上时,校长的心也在颤抖。女孩子们开始本以新奇的目光期待着这个场面,但是当这残酷的场面真实发生时,她们也不禁花容失色。森扬着他的脸,任何人的高度也无法触及他高扬的视线。众人的牙齿随每一声清脆的抽打一噤一噤,他白多黑少的眸子却一眨不眨。

    “停。”校长觉察到什么,挥手制止。他来到单杠下,发现活动单杠什么时候被升高了,以森的高度显然是够不着的。他用略带愧疚的目光摩挲森的脸庞,森却满不在乎地撇着嘴唇,他扫视一眼围观的同学,在一个婷婷的身影上稍作流连,便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独自离开了。

    他的内心是多么深不可测啊。校长望着那个单薄的背影摇摇头,心里泛出啤酒泡沫般的悲凉情愫。

    那以后,辕再也没有找过艾森的麻烦。当一个人只剩得沉默这最后一件保护衣时,他就变得像一只牙床紧紧咬合的野兽那样让人避之不及。也再没有人去开艾森的玩笑。曾经,艾森给班级带来的乐子还是挺多的。比如,谁都知道,他拥有一种奇特的审美感,而他本人又是木讷寡言的,所以,总有人要千方百计地引导他说出内心推崇的那个标准,他就会憋红双腮,冒出一句惹得哄堂大笑的口头禅:像菲菲那样的。

    “艾森,我穿成怎样才好看呢?”

    “唔,像菲菲那样的。”

    “艾森,难道我不是标准身材吗?”

    “唔菲菲才是。”

    有时,被戏弄多了,艾森拒绝回答这种诱导性问题。但是,全班同学会异口同声的为他接上那句流传已广的话:“像菲菲那样的。”

    在满堂哄笑中,调侃的另一个焦点人物菲菲却保持着令人失望的冷静。她没有一次加入到欢笑的行列,当大家把火热的目光从艾森发窘的脸转移到她的身上时,她的表情平静如初,仿佛周围的喧嚣根本与她无关。

    她从来都是像什么事也没有一般去迎接艾森飘乎的目光,在她心中,艾森是个小弟弟。她珍重他这份青涩的感情,正因为这种珍重,她才小心地回避什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宽容的面对他傻乎乎地制造的“偶然”但是艾森与辕的对抗却让她无法置身事外泰然处之。她无法理解墙角一棵生长迟缓的小草要为自己寻找一个强大得多的假想敌,甚至外面整个世界在他灰色的眸子里都充满了敌意,仅仅是因为他生长的土地是阴凉而贫瘠的?

    “艾森。”许多次,她踱到艾森的座位旁,正向窗外观望的艾森都会装作睡意来袭,立即倒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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