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韩松中短篇科幻作品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一四六一闪光

    天顺五年那个秋天的深夜,天空中的明亮闪光闯入了我昏晦的眼眸。

    开始时我以为这不过是普通的星光,但很快,光芒就变得纷繁硕大,成了一朵盛开的金菊。其亮度甚至超过了满月。其余的星星因之而黯然失色,苍茫大地也被映照得一派澄明。

    难道,是超新星爆发么?我不安而兴奋地思忖。

    但这花蕾像是幼女的性器,尚未体会到人生的高xdx潮,便迅速地萎败了。巨大的天空复陷入漏斗似的黑暗。但不久,在西南方向,又绽放了两朵。它们给人以尖锐潮湿的感觉。

    这一次仿佛青春一些,也要成熟得多。

    妖魅的闪光连踵地出现,并伴随着轰隆隆的天雷震响。它们不断熄灭,又不断开放,这样一直持续到了凌晨。

    上朝的时候,我把夜间看到的一幕报告给皇帝。我认为,虽然闪光备尽美丽,但这显然是一种灾异的征兆,按照通常的看法,应该与政治和军事形势有关。皇帝听了默然。

    钦天监也面色惶惶,还有大臣们。显然,目击者众多,闪光的真实性已勿庸置疑。我联想到国家正在经历的内忧外患──刁民的暴动和蛮夷的入侵,内心一片悲戚。

    在随后的一个月里,天空中出现了更多的闪光。它们甚至在白天也烁烁生动,催生幻想。这在京城──乃至中华帝国的全境,引起了巨大的不安和惊慌。

    形容憔悴的皇帝来到祖庙祭祀。占卜的结果也出来了。

    不久,便出现了言官们的奏折。他们提议迁都。这是不寻常的建言。

    “为什么要迁都?”“那是为了到一个新的地方去生活!”“到一个新的地方去生活说了等于没说。可那又是为了什么?”年轻的皇帝喃喃自语,脸上泛出淡淡的红晕,使他看上去像一个女人。

    一四六一新都

    “真的要离开么?我已在这里居住了十年!”落红仰着稚气的下巴,像一头撒娇的小母鹿,温柔地向我发问。

    “每个人都难逃定数。卜辞上说,这是天意。我们都将去到新都。”“新都在哪里?”“在南方。具体地点我也说不清楚。但是,据工部的人说,早就建造好了,就等着我们起程。”“早就建造好了?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说,早就有准备了。”“谁为我们准备的呢?谁能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呢?”是啊,谁能料到今日之事呢?新都又不是长城,长城,直到如今,仍在发挥御敌之用。那是祖先们的先见之明。

    而新都却来历不明。难以想像祖先们修筑了长城之后还会有余力去建造新都。因此对于落红的问题,我无言以对。

    是的,新都不是长城,新都是避难之所。我以前确实不知道存在新都,据说,城市格局与北京城几乎完全相同,惟一有别的是,整座城池被罩在了一个大玻璃碗中,据说,这样便能阻止不明闪光的侵入。

    那么,是谁洞察了宇宙的奥秘,提前建造了这么一座救急之都?

    我倾向于把它理解为外星球智慧生物关照的结果。

    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新都真的存在,就是说,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早已命定。

    但这对落红又意味着什么呢?她不过是千百宫女中的一位。我投出一道满怀怜惜的目光,洞穿了女人单薄的玫瑰色身体,探入到她的灵魂深处,看到那片温暖的小小心海中正泛涌起一股股憧憬着前往异域生活的好奇和冲动,这种情愫就像是几絮无力的苇花在秋风中飘零而过。唉,她毕竟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这一瞬,我忽然体察到了自己心中难言的自卑,因为,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地意识到我的太监身份。新都是否还需要我们这样的人?这才是严峻的现实问题。

    很久以来,我就拖动着这残缺不全而又激情洋溢的身体,无力地徘徊在紫禁城的高墙之下,体会着与上万间呆板雷同的房屋一起沉沦的感觉。如今,腐朽的皇宫外面霞光灵动,星辉钟秀,宇宙的巨变正在来临,我闭合的心智和身体却无法去禀受了。

    天庭闪光的忽然出现使我重新思忖,我与落红的关系毕竟极不正常。事实上我们不会有后代。简而言之,我罪孽深重,有愧先人。因此,到新都后,我要去找能工巧匠打造一根水晶xxxx。百年之后,我会把它带入坟墓,去见列祖列宗。自然,落红作为妻子,也将躺在我的身边。那是在地下七百米深处。

    但是,新都还会保留土葬的风俗么?我对此疑虑重重。

    二零二六太空

    这里是距地面三百公里的高倾角轨道。从此处往下直视,一层黄绿色的瑰丽光焰在大气层中飘荡不止。这一块毛绒绒的、不断变化的华美幕帘,如同西藏高原上的一片圣湖腾越而起,山光水色浮空无托,映衬出轮回的华美,吸引了飞城上三千双色迷迷的眼睛。我不禁目瞪口呆。

    “那是极光,太阳带电粒子受激发生的强烈反应。”唐小磊满嘴口臭,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到飞城外面去走走,会发现更加好看。有你小子那一天。”这位往昔的著名连环杀手,曾居住在地面那座叫做西安的古城之中,以诱杀年轻女性为己任。最初,他是为了逃避追捕,才登上的飞城,谁又想到,后来,竟成为了第一批真诚的自我救赎者,从三千名囚徒中率先脱颖而出。

    与别人不同,罪恶的欲望之火已从他的眼光中落潮般退却。

    与其说是唐小磊的话语,不如说是唐小磊的神态,使我缄默,也使我自卑。我躲避着他亚神一般的目光,去回想我在太空中看到过的其它光芒,比如流星,但它们迅疾得让人几乎难辨真伪。有时也能观察到雷电。但它们的美丽远不如极光,更不如唐小磊的眼神。

    但据说,还有更加震撼人心的闪光在等待着我去领略。

    “我什么时候才能去禀受太空的感召呢?”我假装着大人的口气,激动而怯怯地问。

    “笨蛋,快了,该轮上你了。”其实,唐小磊也才只有十六岁。

    唐小磊的周身洋溢着从太空冥想中获得的解脱快乐。唐小磊这么对我说:“行走在太空之中,你才会懂得什么是做人的缺失。在这里我看到了自己的过去。我前生是一棵大树。一棵枝叶繁茂的顶天大树。那么祥和,那么安宁。除了虫子,没有什么能威胁我。我依靠自己的果实繁衍后代而不诸外求。我从没有想过要与另一棵树发生那种龌龊的关系。我永远地自我轮回。啊,我惟一害怕的,便是虫子!是它们幻化为了我此生中的女人。所以,前半生我一直在擒杀她们。现在,我知道我错了。就连虫子,也都是我身上的一部分哪,她们这种自自然然的存在,只会让你平静安定而不会有痛苦冲动。”我还没有太空行走的经历,因此听不明白唐小磊的话中话。但是,我想,唐小磊,你曾体验着性别上异体分离的痛苦,而今你正在走向完满的弥合,这是多么不可思议而庄严伟大的一件事情啊。我因此对唐小磊充满羡慕。

    唐小磊长得干干净净,白白嫩嫩,像一颗饱满的银杏种子,他将在宇宙中重新播撒圆满的生命。那是什么样的生命啊,其内部和外在的形态皆与从前不同。

    我深知,这也便是我的未来。

    在我与唐小磊交谈的次日,我即被允许进入太空行走。我所在的这个实验组一共有一百零八人,我们流着热泪一起步入巨型气塞,在那里我们穿好宇航服。然后,在一位心灵导引者的带领下,分由三号轮辐上的六个出口排队迈入了浩渺的宇宙。

    二零二六飞城

    蛙长出了两个头,猫长出了六只腿,人也长出了两具xxxx。以指数速率出生的孩子像杂草一样疯狂蔓延在城市的混凝土森林之间,在七岁时恋爱,在十岁时生育,并在十八岁以前死去。

    “羊八井”应运而生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而幼年时期的我对它也是一无所知,我更不知道,工薪收入的父亲已在节衣缩食,暗中为我储蓄,准备购买那张一百二十万元亚币的昂贵船票。他相信那个在全球秘密流传的广告:只有在太空中,性狂乱症才能受到抑制。父亲曾亲眼目睹,在八岁那年,我是如何诱惑了母亲,并使她怀孕。

    十二岁那年,我被送到了海南岛。在这里,环球各地不同肤色的人们齐聚。我们一边接受培训,一边等待着乘坐空天飞机,到“羊八井”上面去。那时,我尚不知道我将永见不到父母(其中一个还是我难舍的恋人),我只是为他们为我精心策划的这趟太空之旅而异常兴奋,而他们则偷偷流下了眼泪。

    “羊八井”的居民有三千人,全都是“问题男孩”从六岁到十六岁。飞城城主是第二代了,自称是来自美国的僧智达扎西。

    扎西说:“较高维的体验是通过综合意识中不同中心和不同层次的体验而获得的。逻辑思维限制了灵感发生的过程,从而减少了表达的可能性,但太空飞行却将增加我们的体验能力,消除异性生殖带来的尴尬与苦闷。”“我们真的能够不再乱伦么?我们真的能够看到前生么?”人们故作深沉地齐声问。这么问的时候,大家便感到格外的放松。对此扎西并不作回答,只是神秘地微笑点头。

    飞城的环境与北京或西安都完全不同,摒除其轮胎型的丑陋外观,倒有点像是一座复式寺庙,实际上,我们常常也刻意地这么去作认定。我们在舱壁上贴满释伽牟尼和耶稣基督头像的胶版拼图,舱室内则供奉着他们的聚脂塑像。在太空中,人类的先知显得更加高深莫测因而更加富有人情味。但实际上这不是复式寺庙,扎西也要求我们不要胡思乱想。“你们降低了它的层次。宗教只是地面俗人的寄托。”他说。而在“羊八井”上,除了无处不在的半军事化管理,深舱里还藏有不为一般救赎者所知的内幕。呆久了“羊八井”常常也给人一种错觉,就是它仿佛并非这个时代的产物。它很可能在很久以前就秘密建造好了,只是等待着在关键的一刻投入使用。

    不管怎么说,最重要的还是到飞城外面去。那是与宇宙本体的交配。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件事既深奥又玄妙,更让人壮怀激烈。你想一想啊,一队队的人们身着银色宇航囚服,在纯净的星光中漂浮,就好像婴儿返回母体。经历了这番重生,一百二十万元亚币才能实现其价值。到那时再去看大地上的万千灯火,已是一种恶之花的感觉。实际上,谁也不想再回到北京或西安,生活并灭亡在那温馨的蔷薇怀抱中。

    扎西告诉我们“羊八井”仅仅是系列飞城中的第一座,不久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飞城投入使用,它们将在茫茫太空中结构成一座首尾相连、回复不尽的伟大城市,或被称作“新都”收容所有摆脱了地心引力的孤独心灵(成人除外)。

    二零二六阉割

    首次在太空中行走的感觉的确无法形容。这正是轨道的夜晚的一侧,星星如一盏盏静美的明灯悬挂在眼前,它们有的赤红,有的白蓝,有的桔黄,每一颗都不眨眼,却自足而又自洽。我十六年来按照长城延伸原理培育出来的陈腐方位感正在彻底破灭,因为太空的维度是全新而全盛的,它鄙视一切生活在低维世界的凡夫俗子。这时,我才想起来看看大地,见在灰色大气层的遮映下,夜晚城市的灯火犹如火山熔岩,大火、巨轮、污染也都清晰在目。但我没有看到长城。而更多的地方却是漆黑一团,使我想起了妈妈下身的那个奇怪窟窿,它正在我的脚下可怕地张开大嘴,喷出曾经诱人无比的鱼腥气息,现在却是那么的恶心。

    我最后一次想了一想曾经呆在她肚子里的哪个孽种,便回头看去,见拴在宇航服上的缆绳正传导来一股不间断的韧性,维持着我与“羊八井”的默契。我们就像是无心木偶,而“羊八井”也仅仅是一种用于承载的暂时过渡。大家的目标还在宇宙尽头。

    想到这里我便泪如雨下,小心翼翼地迈开一步,试图融入群星。但我忽然意识到我并不知道自己的投影是哪一颗。慌乱之际,耳机中传来了心灵导引者的声音:“看,你的星星正在升起!”天鹰座a!我猛然省悟。每个自我救赎者都拥有自己的星星。还在为太空行走做准备工作时,我便在飞城中多次为天鹰座a定位。作为天鹰座最明亮的恒星,它极好辨识。隔了银河,它与天琴座a遥遥相对。它的表面温度有一万k,因此,它的光呈白色。此刻,这种奇妙的光线从年轻的十六光年之外,攒射于我十六年岁月的心眼池塘,催使我缓缓把头转向这生命之星。它被人观察的样子,与在飞城中时,又有所不同。我忽然怔住了,因为这实在是太不寻常──星星竟然呈现出了成年男子全裸的体征!这是幻觉吗?我一阵恐惧,而又无比兴奋。据有经验的人讲,这正是性狂乱者即将升华为亚神前的回光返照,是告别俗世情人之际的最后一丝心性的恋恋不舍。

    “请闭上眼睛。”又传来了导引者女人般的妖冶声音。“想像你即是它。星星是你遥远的过去。十六年前,那时,你是什么?”啊,我是什么?我正是妈妈肚子里的那个孽种,而那位置后来被我的孩子占据。一种极不愉快的情绪包裹着我的身心。我想我一定要摆脱它。我于是闭上眼睛。这样一来所有的星光便都熄灭了,我看到了巨大的黑暗和潮水,它们柔漫地托举着我。一层淡淡的喜悦从心底泛出,却不是俗人感觉中的那种低级喜悦。如扎西所说“那不是简单的清心寡欲。”所谓的“深层的生命”就像一根竹笋,在我的五脏六腑间清爽地穿过,却又有金刚杵的神力。我想,我的前身是一棵树,还是一根草?还是一粒土?只有成为这清静独立的生命,才有资格与洁净的宇宙交媾,而最终告别妈妈那充满粪血和卵子的卑劣身体。

    然而,就在这关键的时刻,我感到前额处有一片红晕在起劲跳跃,它扰乱了我的冥想努力。这是幻觉吗?还是思想真的能够改变远方星空的物理现实?不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我违背仪轨,睁开眼睛,看到整个太空都在熠熠生辉。那不是雷电,也不是极光,却比它们更加宏大壮美。天鹰座a黯然隐没了。漫漫白光之下,有一道粉红色的东西横贯了宇宙。我失声惊叫:“难道这就是宇宙的本相?!”但是,心灵导引者和同伴都没有回应。这番意料之外的沉默使我格外惊恐。随着我的话音,闪光刹那间消失殆尽。满天的星星又悉数回现了。但这仅仅是假象,因为天鹰座a正在飞快地退行,那暧昧的样子十分性感。我伸出手欲去捉它,下身却首先硬了起来,我一不小心便朝着星星射起精来。在太空中,十六岁的我体验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和喜悦,两具xxxx孪生兄弟一般一起颤动不停,向外猛烈地喷射。我羞愧地意识到,太空服内竟然没有为此设置特殊的收集装置,那帮家伙只对尿液感兴趣!

    这时,伴随着我的抽动节律,星际间又有更多的不明闪光呈现,在无声的黑暗和空虚之中,像是群妖的毒花,种入了昏死仙人的身体。一朵熄灭,跟着又有一朵绽开,夸耀着它藐视神灵的意境。这不期而遇的光芒彻底抹杀了天鹰座a的存在,它无端的美丽和诱惑,使我感受到了被强xx的绝望。这时,一个长长的彗星一般的东西从我身边飘掠而过,后面有一群黑色的块状小家伙在紧紧追逐。在性的高xdx潮中,我耻辱得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醒了过来,发现我已回到了飞城中。隔了舷窗看去,闪光仍在持续,但已不如刚才炽烈。太空战制造的无数垃圾残骸,纷纷扬扬划过我们的城体。我难过得低头不语,轻轻抽泣。

    唐小磊阴郁地看着闪光说:“那是把阉割宇宙的刀子。你赶上了,真是不幸。”的确,这把刀子在关键的时刻也阉割了我与星星的亲热。

    二二五七观天者

    天空中的闪光仍在继续。对此人们已习以为常。

    夜夜我爬上光秃秃的紫金山,在倾圯的混凝土球形堡垒间穿行,着迷地观看这壮观的上苍景色,有时候,觉得闪光就在我的心头悲壮地爆发,又像异时空同性恋者的性器,通过量子交换管插入后庭,作猛烈抽动。朦胧间我觉得它与我有某种关联,也许,我应为这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做一些什么,但我此时却感到无能为力。

    这天夜里,我遇到了两个陌生人,是趋向于男性形态的甲类生物。观天者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了。但我立刻判断出,他们确是旧时代的孑遗,这使我勃发冲动。

    他们以极其专业的眼光和姿态注视着天空中的闪光一个接一个地抛出,就像观察节日礼花的发射,一边就着蒙着红布的旧式手电,认真地在一种古老的纸簿上作着详细的记录。那手电筒呈古怪的圆棒形状,不知为什么会使人想起博物馆中一种不知用途的水晶物体。初次见到,我内心一片不安。受这东西的吸引,我抑制不住要向他们靠拢。

    我听见他们在亲切地交谈:“你能确定它发生在时空中的哪一点呢?”“还不能确定,但是,曾经观察到了强烈的蓝移,闪光都在向我们涌来。”“全天的星星都在向我们涌来。”“就像大爆炸潮水。”“但并不能确定这发生在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有谁把宇宙中心点燃了。”“是谁呢?”这是个深奥的问题。其中一人皱起了眉头。

    是啊,如果不是全宇宙的灵魂齐聚燃烧,又有什么能够触发超级链式反应?

    这时,他们看见了我的出现,便朝我友好地笑起来。我顿感一见如故。

    “你也是天文爱好者么?”我不知该怎么说,于是,含笑点头,加入了他们。

    随着这个平淡无奇的夜晚向纵深和炽烈发展,闪光越来越趋于密集,在玄武湖上,投影出了无数的火炬,那熊熊燃烧的湖面便像是一个正在形成中的宇宙了。这是一个欲火蒸腾的套中套世界,挥洒着催生或毁灭一切的活力。然而,正在高xdx潮时,四周又升腾起了夜雾,仿佛地球忽然穿行在了一片辽阔稠密的星云之中。

    雾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冷。玄武湖隐没了,或者说沉没了。我身边的两个人一眨眼也不见了,仿佛羽化了,也好像他们本就是出没不定的古代鬼魂。他们与我在夜间的悄悄偷情便成为了一种对现代性的讽喻。我认为他们是异时空同性恋者。

    这时,我顿然感悟到,这个世界便是由迷雾结构成的。惟一有实体感的闪光便在这雾海中若隐若现,似沉似浮,像是一连串略带醋酸味、较有分寸感的幻觉。生命便在这虚无之海中以自性的方式分裂出后代,就像我那颗涨落不定的心灵,在紫金山这座亚洲最大的古代坟山上漫游。

    二二五七元子

    那个夜里我产生了对宇宙和物质的兴趣。这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

    也许,宇宙真的是可以理解的?

    作为一名因明学博士,我深深关注的是人类身体的疾苦。之前,我一直在研究有关繁衍的问题。在这个被称作“反前”的时代,男人与女人的基本形态仍然模糊不清,前提是人类早已告别了生育。繁衍通通由基地中的机器子宫搞定。人类那繁琐的生殖系统,就像盲肠一样,已经退化殆尽。不,甚至不如盲肠,因为它们连痕迹都没有留下一丝。

    这就有了那些争论,有了那些传说。据说,以前我们是生育着的,我的导师便曾这样坚持己见。但这在理论上讲是一个禁忌的话题。导师固执地认为,曾发生过一次集体阉割,这与神秘的天空闪光有着关系。上帝有一天掷出了一把刀子,它划过天庭时明亮得使人类不敢直视。我们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丧失了生育的能力。

    是的,不知从何时开始,天空中便有了连续的闪光,携带来了宇宙中的神秘能量,投射入大气层,洒落到地面上,贯穿于海洋中,耀动在人眼里。这是一个现代的圣经故事。

    宗教学的研究表明,受阉并不是瞬时完成的,当时仅有部分人失去机能,但几代人的基因突变下来,全人类的身体便统统改变了,退化便产生了。

    简言之,一切都是由于天空中的闪光呐。它们来自十万甚至百万光年之外,还是来自我们的内心世界?

    有一段时间里,媒体争相报道着一个重大的新闻。科学家说在仪器中记录到了元子。

    元子是最初的闪光的遗留物。从衰变程度上,他们分辨出了时间拖曳出的痕迹。

    在七百米深的地下废矿井中,科学家建造了实验室,他们宣称,在两千一百平方米的矩形水槽中,捕获到了大量的元子。元子的质量为零。实验表明,元子的多次轰击能导致原始细胞的分裂。人们猜测,在地球远古的海洋中,便充满了这种基本物质,它们触发了生命的开关。后来,它们才在地球漫长的演化过程中逐渐消失。

    “元子是性的基础,是一切进化的基础。”来自过去的观天者之一激动地对我说。但我们仍没有身体的接触。

    二二五九地底的幻觉

    接下来的两年里,我与五千名科学家一起,深藏在地底,探索着这物质结构的奥秘。

    在最黑暗的世界底部,人类才能倾听到天庭闪光的迷人之音。

    有时候,声音会急切地试图突破一重重心与物的隔阂,前来与我交谈。我明白对方正是我在“永恒”中的镜像。我第一次感知到了“我”的存在,心中充满欲动,便暂时忘记了观天者的招唤。

    “你似乎拥有很强的能力啊。”我的声音颤抖着。

    “是一种超能力,但并非无限。”“我”的声音似乎是男性的,这更像是一种遥远混沌的记忆。这使我生平第一次心跳加速,身体也有了一些异样的反应。我一瞬间搞不清我的形态归宿了。我倒底是甲类,还是乙类呢?我模糊地意识到,性,在这无意义的世界上,大概仍然具有终极意义。

    那毕竟是我们不能忘怀的昔日。

    “具体说说好吗?”我已急不可耐。

    “简言之,我能够用自己的身体,在任何时间和地点复制出你,以及你所想要的。复制是问题的要害。”“这与元子有什么关系?”“元子嘛,是一个象征。”“我”的语调莫测高深,带点调侃意味。

    “性真的存在过吗?有人说要恢复它,便能解决我们面临的一切经济和社会问题。”“从最低的层次上讲,它倒是一切生命的基础。”“人类如何依靠自己的身体繁衍下去?这能否使秩序得到恢复?”“这个问题太形而上学了,但这无关紧要,想想以前的太监!”“太监是什么?我不懂得说说我们的前身。”“我们的前身是一棵树。”“我们的根在哪里呢?”“腐烂了啊。”“腐烂了这么容易就!”我们不吃不喝,整日整夜不断重复这样的呓语。其余的科学家骨瘦如柴,状若饿鬼。

    有时,我会下意识地伸手去掏摸自己的下身,证明那里空空的,才放下心来。

    一次醒来后,我发现自己已来到地面,躺在精神病医院的床上。四周发出闪光的仅是玻璃和吊瓶,还有医生的珐琅眼镜。医生们正在努力清除我的幻觉。我觉得他们好笑且可悲。

    “不,我的确看见了的,我还听见了!”我冲他们嚷嚷。

    “是地底的幻觉啊,由于残留的放射性元素而导致。我们已收治了六百名物理学家。”“你们竟敢说物理学家的结论都是幻觉!告诉你们,我可是因明学博士!”我郑重地警告他们,一边痛苦不堪地回忆着紫金山上闪光的幢幢投影。

    “说不好。但我们觉得,你的气质,以后去做历史学家更合适一些。”医生冷冷地称此病叫“元子效应”他们不认为元子真的存在,这就如同古代的以太事件。太空中的闪光据说也是幻觉。

    我绝望地认为,他们不是在收治我们,而是在收拾我们。精神病医师是“反前”秩序的代言人。

    二二六一飞天

    接下来的两年之中,我服下了大量的不知名药剂。他们说我病情有了好转。我便开始在医院附近散步,一边考虑着医生的建议。也许,是我错了。但五千名科学家呢?还有观天者呢?毕竟,人类已有很长时间不再与天空贴身接触了。

    又一个金黄色的春天姗姗来临。有性别的家伙们在忙着纷纷交配。钢铁般的草坪上,一群人在围观一样东西。那是一个有着一副笨拙骨架的大鸟似的怪物。有个少年的甲类生物坐在它的脖子上,操纵着粗糙的手柄。大鸟头顶的螺旋桨呼呼地转动起来,它开始朝前滑稽地跑去。用不了几分钟,它就一纵身离开了地面,歪歪斜斜地飞在了紫色的空气中!这把我吓了一个跟头。

    地面的人们可耻地鼓起掌来。但大鸟并没有飞得很高,离地仅一二十米。它绕场飞了一圈,又折了回来,忽然便掉在了精神病医院的附近,摔了个四分五裂。

    大鸟的样子使我好笑和害羞。这时,一个趋向女子形态的乙类生物,张牙舞爪冲出幸灾乐祸的人群,一头伏在奄奄一息的驾驶员身上恸哭。我心上一怜。我能感觉到,吸引人们前来围观的,其实是这个稀罕的场面,而非大鸟的飞腾努力。

    “劫难即将来临。我们将逃到星星上面去。我们要到另一个地方去生活,那里被叫做新都。”我听到少年驾驶员临死前如是说。天哪,他提到了星星!而新都又是什么?

    “依靠这个玩意吗?”围观的人们怯怯地齐声问。

    “这叫做飞机!”同是少年的乙类生物转过头来,愤愤地说。

    “闪光出现那天,我还在地下七百米做那无聊的事情。我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说完这话,驾驶员──现在我们可以叫他试飞员了,头一歪,死了。

    竟有人再复提到了闪光!这多不合时宜,还是很合时宜?我去看飞机,见那是一团黑乎乎的金属与木材结合成的怪物,仍浓烟滚滚。它似乎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是啊,我们已经能够探索微观世界的奥秘了,为什么竟还没有飞上天空?真要是有劫难,今后用什么来承载我们?大鸟的忽然出现,提出了一个重大的命题。

    异样感蛇一般蜷伏在我的心中,伺机而动。后来他们让我也参与了尸检。如我所料,在试飞员的下身,在不该有异物的地方,长出了一样奇形怪状的黑色东西,像一根树杈,毛茸茸的看上去很是怕人。可是,他还那么年轻!

    我预感到变化将临,忍不住放声大哭。我伸手去摸我的下体,触及到了一粒蚕豆般大的坚硬突起。它前些天还没有呢。难道真的是放射后遗症?我脑海中浮现出了医生们诡谲的笑容。我口中泛起了药品的层层苦味。显然,那些从古代化学和生命科学中吸取灵感的白大褂们正在实施人类历史上的一个超级阴谋。

    这时,我倒是十分想念那个少年的乙类生物。她现在在哪里?

    二零二六天雷

    闪光渐渐稀落了下去。在一分半钟内,交战的天军便已摧毁了对方大部分的天基军事设施。此时,零星的空天飞机仍在邀击。

    冥想的世界一瞬间变成了战场。突变使我和一百零七人成了牺牲品。所幸的是“羊八井”完好无损。交战的哪一方都没有把它当做目标。但飞城的自转放慢了。传来了消息:我们正在滑入一个雷区。

    太空雷并非是针对我们而敷设的,但它们对飞城构成了威胁。“羊八井”上没有排雷设施,也没有人会来帮助我们。扎西决定派人到空间排雷。这项工作需要五十人。大家都不愿意做自愿者,于是通过抽签来决定。

    唐小磊抽中了。在离开时,他向我告别:“没有想到,要去做这个!如果我死了,我希望能够土葬。我想回到地面。我要在那里生根发芽。”他的声音哆嗦不止,他的目光重新浑浊起来,影响到了大家的情绪。这人怎么能够这样呢。我想起他幸福地说起太空行走时的样子。

    “你不会死。你是一棵树。树都是长寿的,在太空和在地面都是一样。”我安慰这个可怜虫。

    “不,我刚才说错了,我不去地面!那里有女人的背带裙和口红。那里虫灾严重!我还是要死在宇宙中!战争,这把刀子,讨厌啊,讨厌!”“唐小磊,我真想代你去!”我阴郁而绵绵地说。“想想我比你更不幸,我还没有来得及见证...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