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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韩松中短篇科幻作品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一九九八年七月十日,星期五,下午五点半,我按照约定,在雍和宫地铁东南出口跟大家汇合,然后一起来到和平里的一家酒店。

    此时还没有星河的影子。

    说好由吴岩去诳星河,骗他说有一个出版社找他谈稿子。而在星河到来之前,大家的任务是在这家酒店里排练“欢迎”他的仪式。

    凌晨从她的物理实验室里拿了一大堆红色塑料小球,每人一个,置于左手。这是仪式的一个节目。

    “等一会儿星河来了,就把手这么向他打开。”她一边说,一边左手开合着示意。

    我们都读过那篇握别在左拳还原之前。许多人都能背诵那段经典的叙述:

    我看见那位颇有姿色的少妇膨胀成了一个巨大的气球。当时她昂首跪在地上,左手朝天仰张,一粒璀璨如珠宝般的红豆静卧掌中。随着她一声长叹,宝石开始长大,有如一个血红的气球被慢慢吹起;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也逐渐枯萎,好似因吹鼓气球而耗尽了所有的能量。最后,整个气球胀如旭日,而少妇本人则干瘪如泥。

    这真是天才的想像。类似的奇丽构思在他的作品中俯首可拾。加上轻松的文字,丰富的情节,真情实意的英雄主义,还有不矫饰的爱情,这些造就了青年作家的名气。啊,星河!

    凌晨又在每人右手中塞了一枝玫瑰,并神秘地交代,星河一露面,大家便要群起向他投掷此种礼物——略微带刺。

    这是酒店里的最大的一个卡拉ok包厅。我们策划在这里给星河举行生日晚会,但事先并没有告诉星河。

    这个圈子里的主要人物都来了。还有星河的崇拜者——主要是中学生。一共有三十多人。除了韩建国,每个人都年轻得让人嫉妒。而韩建国看上去也比实际年龄小起码十岁。这让人记起那句话:科幻小说让你青春长驻。因此,多少年后,这个良宵,注定要成为我们对黄金时代最美好的追忆之一。

    “为什么要安排这样一个仪式呢?”一个人小声问作家兼书商于向昀。

    “因为我们很久没有这样为一个人过生日了。”她说。在之后二十年里,于向昀出版了在座者的主要作品。她自己也因此成为了中国最著名的科幻出版家。

    酒店的女服务员已在敷设酒果。两个年轻的男音响师开始调试那一大堆复杂的音响设备。它们是我平生见过的最奇妙的机器。说不清楚为什么,音响师看上去有些面熟。

    不管怎么说,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星河。

    天渐渐黑了,但还没有完全黑。星河怎么还不来?这成了一个卫斯理式的悬念。时间过得很慢,不是感觉上的慢,而是实实在在的慢。人人都老实地坐等那一刻。这其中有一种虚假感。但大家都忽略了这个。星河的光辉今晚将盖过一切。好在,我们并不用等到宇宙收缩。

    八时许,走廊上终于传来了那含混呀乌的北京腔。凌晨急忙指挥熄了灯。满屋人屏住呼吸,把目光投向门口。

    一个人出现在暗影里,晃动着可爱的大脑袋。

    “这里有我认识的人吗?”他在大大咧咧地笑,一点也没有察觉出“敌情”大家都咬住嘴唇不做声。但仍有女孩吃吃地低笑出来。

    这时灯忽然亮了,把星河暴露在中央地带。他穿着他常穿的红色圆领衫,洗得很旧的那件。他像是刚从北师大的学生食堂出来。那个二十年后因整理中医经络典籍而名声大噪的罗洪斌,这时从背后用塑料水枪朝他射了一枪,他歪着屁股躲了躲,没能躲过。

    大家纷纷投出玫瑰,喊起来“祝你生日快乐!”此时,星河的反应显然很不像星河,也许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他马上就懵了,脸也红了。他不知所措,连笑都不知该怎么笑了。这十分出乎我们的预料。他机械而缓慢地移动到一个墙角,甚至不顾女孩子眼中放出的光彩。

    “欢迎你,星河。在很久很久以前,你不叫星河。大家都看见太空中漂浮着一个叫郭威的人。然后,郭威死去,然后,星河诞生”江渐离高举话筒,大声朗诵事先写好的生日祝词。众所周知,星河是郭威的笔名。星河站在那里,更加局促和紧张。我想,在此之前,他只创作有关别人的东西,现在被别人创作,猛然间有些糊涂。

    跟着发生了谁也没想到的事情。星河像一头被关住的外星动物,忽然起动,向外面迅疾地逃去。

    “堵住门!”科幻评论家严篷尖着嗓子大叫一声。

    可是,来不及了。星河已很快在门口消失了,看来是准备一走了之。他一定认为大家要作弄他。大作家星河的形象,顿时化为了乌有。立时冲出去了好几个人——包括严篷、杨平、于向昀,他们要向星河说明,嗬嗬,这真的是大家的一番好意,惟一的意图是要给你一个突如其来的惊喜。

    对于屋里的人来说,第二次等待开始了。女中学生在交流着对星河的第一印象。新的酒水又上来了。那两个音响师,恰到好处地放了一首曲子。是电影星球大战的主题曲。像是专为我们准备的。我惊异地看了他们一眼。他们淡淡的神态像是世外之人。

    星河对他们而言,显然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就在我们等待星河返回的那当儿,天完全黑了。似乎有沥沥星光从外面渗入。因为我们都感到了习习凉风。这是亘古时间流逝的声响。我想,在这样迷人的夜里,星河一定不会扫大家的兴。

    星河果然回来了!大家热烈地鼓掌。

    这时他镇静多了,似乎开始进入了角色,或者说,明白了必须进入角色。不然,要令这么多朋友失望,多不好。他是一个对别人和环境极认真的人。我想,不管从哪方面讲,星河都是多么本色、多么可爱的一个人啊。

    此时,星河已文文静静坐在大厅中央的专门为他准备的桌子前。他两手绞缠着搁在桌子上,脑袋低埋着,只盯牢了桌面,像在研究上面的什么问题。是不是桌上正在演出他喜欢的帝国时代电子游戏呢?

    北京科幻迷联谊会秘书长李可要他说几句话。星河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平时的伶牙利齿不知去哪里了。他显得有些懊恼地挥挥手。我有些为他担心。传说他的作品质量最近有些下降。

    风度翩翩的李可于是说,作家还要构思,那么,大家先发言吧。按照排练,每个人要对星河说一句祝辞。

    “星河,希望你写出更多更好的科幻。”一个女中学生真诚地说。

    “星河,你是人民的作家。你的光辉长在。”又一个女中学生说。昨天她刚参加完高考。这话说得所有人都笑起来。星河也绽出了他今夜第一个由衷的笑容。

    她说出了同学们的心声。他们喜欢星河的作品。他们给他写信,邀请他参加校园活动,找他聊天,倾诉他们生活中的烦恼、喜悦和秘密,还当着他的面一字不漏背诵出他作品中的精彩段落。

    这真是作为一个作家的最大快乐。星河没有愧对他的读者,也没有愧对自己。这是我们都打心眼儿里想为他举办生日庆典的原因。

    我忽然从心底感到高兴。我好像很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互联网上那个星河,真的是你吗?说话还蛮客气的。”又一个人说道。

    “是我。”“就是啊。谁说真人不露相呢?毕竟是星河。一点架子也没有。”旁边有人补充。

    轮到我,我说:“祝你生日快乐。”江渐离说:“最简单的话,包含了最丰富的意思。

    “星河大悦,转头对我说了声”谢谢“。韩建国也说:”祝你生日快乐。“却遭到了反对。李可嚷嚷:”不能说一样的。要有创意!“以后便没有一样的了。

    杨平说:“你要当职业大学生,继续当下去也可以。”因为星河作品中的主人公,大都是傻得可爱、理想主义的大学生。

    吴岩说:“希望你炮制更多的科幻垃圾。”星河抚掌大乐。

    李可说:“我认识星河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腼腆。是真的。”星河说:“他的话是真的。看得出没有事先排练。”吴岩的爱人邝平说:“星河今晚请我和吴岩吃了饭。

    但是郭威还没有。还欠着呢。“星河说:”刚才他们都说了,星河一诞生,郭威就死了。

    “大家又笑。我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熟悉的星河渐渐又回到了我们中间。

    又一个女中学生怯怯地站起来:“我想说的、我想说的是,星河跟我想像的有些不一样。”大家鼓掌叫好。这句话立刻被评为今夜的最佳言论。

    “慢着,不一样在哪里?”李可穷追不舍。

    “应该瘦一些,不戴眼镜。”女孩说着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的话又使我想起了星河小说中那些年轻英俊的人物。其实,星河本人也很潇洒不俗。但另一方面,她的话使我考虑,作家似乎应该永远在小说人物的阴影之外漫步,而不要随意走入现实之中。我浮起一层不明原因的忧虑。我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这时,大家都说完了。我们还是想听星河说。但星河看来仍没有构思好。杨平等一帮人便拥上去罚他的酒。星河来者不拒。喝了酒,星河似乎找到了感觉。“我要说两句了,”他举举手,像是蝙蝠侠中的某个人物。

    “刚一进来,我的确有些不知所措。吴岩没有告诉我是这样的。我夹杂在人堆里起起哄还可以,当主角可不成。不过,我的确是第一次这样过生日。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地方。我很高兴,也很感动。我想,今夜不是属于我个人的,而是大家的节日。是中国科幻的生日。但愿很久以后,大家还能记起这个夜晚。”他有些语塞,说不下去了。我没有想到星河说得这么好,这么真诚,也很感动。这时我想起了许多往事。我想起了科幻很久都被人瞧不起,靠边儿站着。现在,它还没有被“正统”承认。刚才于向昀说,很久没有这样给人过生日了。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个提议。但为什么会有“另一个问题”呢?

    “我敬大家一杯酒,也敬我自己一杯”星河恭敬地站起来。二十年后,星河在他深圳的别墅里招待我们,回忆起此时,他说,正是在这个夜晚,他决定把作品的质量大大提高一步。他决不能让在座的人失望,不让全国的读者失望,也不让自己失望。他要打破那个他一直信奉的理论:作家在写出成名作之后,就必定开始走下坡路。他决心写出真正的传世之作,超过他以前的一切作品,包括网络游戏联军和命殒天涯。

    众所周知,这便是后来的波江座之恋和让大机器停下来。一九九八年七月十日之夜,星河来到了他人生的转折点。

    当时,许多人听了星河的话,都为之动容,甚至忘记了展示左拳中紧握的小球。有人提议,一起唱一首歌吧。唱了“祝你生日快乐”还不够。李可又带头唱起了郑智化的生日快乐歌。然后,有人提议唱国际歌。“不靠神仙皇帝,只靠我们自己。”这太棒了。我看了看四周,每个人都在专心致志地唱,目光热烈,面色虔诚。我感到浑然一体感回到了我的心中,我感到了亲近,也感到了力量。科幻不仅使我们年轻,还使我们真诚、团结和放松。

    然后,大家纷纷与星河合影。星河这时已完全找回了自我,机敏活泼,挥洒自如,妙语连珠。大家开始点歌,全都献给星河。

    我的情绪仍沉湎在刚才的气氛中,心头挂念着“另一个问题”我想起很久没跟星河见面了,应该多说点什么。我走上前,说:“星河,真羡慕你,当一个作家能当到这种地步。”“我真没想到。大家都那么忙,还专为我操办。我实在受之有愧。”“其实,我们也想聚一聚。好久没在一起了。”“这比我个人的生日重要。我们用不着老是形影孤单地坐在计算机前,以致于忘记了还存在一个客观世界。”“你有什么新计划吗?”“我正在准备砍倒我那面工业主义的大旗。”在这传奇的第三次浪潮信息时代,只有星河一直在赞颂工业文明,宣扬机器和钢铁的伟大。这绝不是为了哗众取宠。这的确是星河独立性的锋芒。而现在,又要由他来否定自己。在陈词滥调、人云亦云太多的今天,听到星河的言论,我感慨万千。

    “像你这样完全靠写作生活的人,现在有几个?”我敬佩地看着这位北京作协的合同制作家。星河是中国最早的、最年轻的砸破铁饭碗的作家之一。

    “越来越多了。”他的眉毛一扬,显得十分自信。

    伫立在这个夏日的夜晚,我为时代的巨变而吃惊,因为它就在我的眼前。我想,作协的终身制,已经到了寿终正寝的边缘。星河不就透露了嘛,作协已不再发展新的终身会员。然而,这对宇宙的演化,会有什么影响呢?这才是科幻界关心的问题。我希望星河在他未来的小说中做出一些归纳和推断。

    我便把那个一直悬在心头的问题向星河提了出来。我问,有没有想过写一写现实的本质。

    他说,现实的本质?怎么会没想呢。这正是下一个故事的主题。

    “这将增加我小说的深度。”星河沉吟。

    “我们都期望早日读到它,”我说。“你的看法一定会很有见地”我还没说完,星河又被女孩子们拉去合影了。

    现实的本质,最近忽然成了互联网上热烈讨论的话题之一。谁也不知道怎么竟会这样火爆。根据一些人的看法,它涉及到网络时代和暗物质,还有人认为,它跟我们出生时秒针的指向有关。这个问题的出现,预示着我们的世界正面临一场巨大的危机,也意味着某种可资利用的转机。科幻界对这场全国性的大讨论暂时保持沉默,不急着表态,只是作静静的观察。但我知道,几位作家已在搜集材料,准备用作品来回答。星河的加入,无疑是重要的事件。我认为,实际上,他早在决斗在网络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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