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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又是“呱”

    “呱”两声对空而叫。

    楚秋帆知道野鹤和毒蛇是天生的仇家,遇上了非拚个你死我活不可。鹤和蛇斗,他虽然听师父说过,但却从未见过,一时动了好奇之心,穿行树林,循声寻去。

    这一路果然不时听到鹤唳和蛇叫的声音,越来越近。

    渐渐已在林前不远,他怕惊动了双方,脚步放得极轻,悄悄走到树林尽头,拨开一人高的青草,往林外看去。

    只见草坪间一棵大树底下,蟠着一条比海碗还要粗的巨蛇,蛇身斑斓如锦,一颗三角形的头上,长着一个腥红的肉角,昂首向天,吞吐着红信,足有一二尺长。

    楚秋帆看得暗暗一惊,忖道:“这是什么怪蛇?”

    就在怪蛇的对面,相距足有丈许光景,站着一只高大的白鹤,翎毛如雪,红冠如球,歪着头,两颗眼珠一眨不眨的盯着怪蛇。

    这只白鹤,站着比人还要高出许多,神骏非凡,少说也有上百岁了。

    白鹤盯着怪蛇不动,怪蛇也盯着白鹤不动,双方剑拔弩张,各自蓄势,但谁也不敢抢先发难。

    白鹤瞧了一会,忽然在怪蛇前面左右来回走动,那蟠成一大堆的蛇身,虽然不动,但它一颗昂起的三角头,却随着白鹤来回摆动,防守极严。

    白鹤走了一会,敢情依然无隙可乘,突然一声长鸣,振翅向天空飞去。

    怪蛇也不甘示弱,昂首向天,发出“呱”“呱”两声鸣声。

    白鹤凌霄直上,在天空一个盘旋,俯冲而下,长喙朝怪蛇眼睛啄来。

    这一下来势快速无比,怪蛇昂首为侧“呱”的一声,张口就喷出一股灰红色的毒雾,向白鹤喷了过去。

    白鹤对怪蛇喷出来的这股灰红色毒雾似乎十分忌惮,身子一偏让了开去。

    怪蛇对这一机会,岂肯轻易放过?突然身如匹练,箭一般朝白鹤射去,大口一张,咬向头颈。

    白鹤双翅倏张,右爪如钩,迅快向怪蛇七寸抓下。

    双方互搏了一招,怪蛇已然退回原处,白鹤又侧着头朝怪蛇看去,怪蛇也吐着红信,紧盯住白鹤。

    楚秋帆心中暗道:“师父从前说过,白鹤道长昔年原是少林俗家弟子,生性好道,就出家当了道士。有一次在山中看到白鹤和毒蛇相搏,悟彻武学玄机,创了一套‘白鹤掌法”后来创立白鹤门,成为一派宗主。看来这蛇鹤相搏,当真和人动手一样,隐含武术招数!”

    他看了一会,发现白鹤亮翅发爪有许多动作果然与武学相暗合,心中暗暗觉得高兴,这就全神贯注的注视着白鹤和怪蛇的每一动作,一面心中暗暗摹拟,倒也觉得颇有心得。

    就在他看得出神之际,突听一个破竹似的大笑传了过来,接着又响起一声清越的长啸!

    这一笑、一啸,正是人的声音!楚秋帆可以从笑啸声中,分辨出那是两个人,而且这两人的内劲之强似乎并不在师父之下,心中更觉得奇怪,不觉舍了蛇鹤相搏,悄悄循着声音寻去。

    他斜穿密林而行,慢慢的走进一个深谷。

    这山谷地势相当隐僻,除了两边是茂密的杂林,到处都是一堆堆的乱石,就在那片乱石堆上,正有两个人拳来掌去,舍命相搏。

    这两人一个是穿青袍的老者,须发已白,头簪白玉如意,脸色红润,使的是双掌。

    另一个是身穿绿袍的老人,颏下留一把苍须,个子较矮,使的非掌非指,五指撮拢,专取人身大穴。

    楚秋帆看得暗暗惊奇,谷外蛇鹤缠斗,谷中搏斗的却是两个老人,他们都已垂暮之年,干吗还要龙争虎跃的好斗?

    这是一场武林中罕见的高手相搏,他慢慢在林中藏住身形,凝目细看,这一看,不由得惊喜交集。

    原来两人出手虽然极为凌厉,但主要不在赌赛功力,而是各以精奥的招数求胜,因此一招一势,此来彼往,楚秋帆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青袍道人双手大开大合,忽爪忽掌,每一出手,都有拂拂风声,脚下也配合掌势,倏进倏退,倏而双足连环飞踢,倏而双手同时飞攫,变化极尽繁复。

    绿袍老者身材矮小,不住的绕场游走,双手五指并拢,如撮如啄,双臂更是十分柔软,晃动之间,不住的漾起幻影,使人莫测虚实。

    楚秋帆看了一阵,突然心中一动,暗道:“这两人的招式,不是和谷外搏斗的蛇鹤十分近似么?”

    他原是绝顶聪明之人,何况武功已有相当根基,这一领悟,再细看两人手势,那青袍老道使的掌法果然和白鹤的进击十分相似,绿袍老人的手法,也和那怪蛇的盘旋极为神似。

    只是白鹤和怪蛇究非人类,这一道一叟,变化神奇,自然超过白鹤和怪蛇甚多,因此招数也愈见精妙。

    楚秋帆躲在林中,愈看愈觉心领神悟,双手在不知不觉中跟着他们比划。一会学青袍道人的手法,一会儿又学绿袍老人的手势,一面摹仿,一面潜心记忆。

    要知平时如果光看某一个人练武,许多招式没经名师指点,你偷学了来,不知如何使用,不明精义,最多只能一知半解,并无多大用处,但这回两人互相搏击,互相拆解,可就不同了。你看到他出手的招式,初时还不解他的用意,等到另一个人出手化解,你就可立时明隙,方才那一招,是攻击他的某一部位了。

    这一情景,岂不是等于有二位名师指点着你这一招如何取敌和对方如何化解,使旁观的人能从实际使用上吸取经验?

    双方攻击纵然凌厉无匹,但双方也都能化险为夷。两人一来一往,变化愈出愈奇,对拆了数百招之后,依然不分胜负。打到后来,出手发招,越来越慢,一攻一解之间,似乎都只在比划手势,但其中精微变化,却是愈出愈奇,奥妙无穷。

    这样又比划了将近百招,只听青袍道人长笑一声,往后退寻文,说道:“任道兄,可以住手了。”

    绿袍老人双手一敛,声音沙哑的道:“为什么?”

    青袍道人道:“咱们几十年来,一直半斤八两,再比下去,也依然分不出胜负来,何用再争这区区浮名?”

    绿袍老人仰天狂笑一声道:“浮名,嘿嘿,你这老杂毛几十年来一直把名字排在老夫头上。再说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你的武功正好是老夫的克星,老夫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几次找上你那所破道观,几个小道士都说你云游未归,好不容易在这里遇上了,咱们不分个高低,你认为老夫会让你走么?”

    楚秋帆暗道:“这两人不知是谁?以他们的武功,已臻登峰造极之境,在武林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了,只是为了一个‘名’字,难道就非拼个两败俱伤不可?”

    青袍道人含笑道:“现在道兄已经证明,任道兄的武功只在贫道之上,不在贫道之下。

    贫道微末之技,如何克制得了任道兄,道兄应该满意了吧?”

    绿袍老人双目精光熠熠,哼道:“不成,咱们必须在功夫上分出高低来,你光是口头认输,算不了数。”

    青袍道人道:“依任道兄之见,那要贫道如何呢?”

    绿袍老人沙哑的笑道:“咱们拳掌上分不出胜负来,自然要从兵刃上分个高低。”

    青袍道人为难的道:“这个”

    绿袍老人瞋目道:“怎么?你不答应?”

    青袍道人道:“贫道和任道兄无仇无怨,怎好动用兵刃?”

    绿袍老人怪笑道:“好,好,老杂毛,你不肯动用兵刃,那也无妨。”

    青袍道人稽首道:“道兄终于放弃成见了”

    绿袍老人一阵嘿嘿冷笑道:“老杂毛,你要不动兵刃可以,从今以后,你给老夫关闭了那所破道观,别再以开宗派主自称,你办得到么?”

    青袍道人一手摸着垂胸白髯,微微攒眉道:“任道兄这话太过份了。”

    绿袍老人大笑道:“老杂毛,你要保持开派祖师的身份,那就得按老夫几招青竹杖。”

    话声出口,回手捞住插在离他身旁不远草地上的一根通体墨绿的龙头杖,随手一挥,呼的一声,向青袍道人迎面劈击过来,口中喝道:“老杂毛,还不掣出剑来?”

    他这一招虽然只是一记虚招,但楚秋帆看得出他杖势之厉,激荡成风,非同小可。

    青袍道人斜退一步,只好抬手从肩头掣出长剑,但听一声龙吟,登时青光大盛!

    楚秋帆暗暗叫了声:“好剑!”

    只见青袍道人斜抱长剑,打了个稽首道:“任道兄一再相逼,贫道只好舍命奉陪。只是毒龙杖名满天下,贫道这柄剑,也削铁如泥,你我并无深仇大怨,自以点到为止,不伤和气才好。”

    楚秋帆听他说出“毒龙杖”三字,心中不禁“哦”了一声,暗骂自己糊涂。他口口声声称绿袍老人“任道兄”明明就是毒龙叟任无咎,自己一时竟会想不起来。

    那么青袍道人,莫非就是灵禽观主白鹤道长了?

    要知白鹤道人和皮刀孟不假、毒龙叟任无咎被江湖上称为武林三奇。其中以白鹤道人创立白鹤门,乃是一派开派宗主,列名第一。皮刀孟不假一生正直豪爽,列名第二。毒龙叟任无咎心胸狭窄,出手阴狠,不得人缘,故而屈居第三。

    这三人一身武功,都是另辟蹊径,卓然成家,才有三奇之称。其实论各人武功造诣,也只在伯仲之间,名次并不是以武功的高低来排定的。

    却说楚秋帆想到那青袍道人可能就是白鹤道人,心中不禁大喜,暗道:“自己正打算远上武功山白鹤峰去叩谒白鹤道长,不想误打误撞,竟会在这里遇上,这就省却自己长途跋涉了。”

    就在他思忖之际,青袍道人和毒龙叟已经剑、杖并举,斗在一起。

    青袍道人长剑施展开来,一身青光缭绕,依然如鹤舞中庭,风前飚影,月下孤飞,开合之间,轻灵至极,真有始连轩以凤跄,终宛转而龙跃的气势!

    毒龙叟一根毒龙杖却也丝毫不弱,挥去如神龙夭矫,挥来似灵蛇盘空,同样有翻江倒海、奔雷惊霆之功。

    这一番比斗,比方才比拚拳掌更具威势,更见惊险,也更加千变万化,出奇制胜。

    楚秋帆方才潜心默记,领悟了许多精奥手法,获益不浅。

    他从小练剑,学的是师门“六合剑法”这下只是目不旁骛,专心注意青袍道人的剑势,直看得他惊心动魄,如醉如痴,一面暗自以手代剑,不住的随着比划。

    场中两人剑来杖往,从日正当中一直缠斗到傍晚时光,依然难分轩轾!

    楚秋帆遇上了这场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心一意全放在剑招杖势的揣摹研练之上,连整整一天没吃东西都已丝毫不觉得饥饿了。

    这时已经暮气四合,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楚秋帆已经看得如痴如狂,浑然忘我,专心一志,以指代剑,随着青袍道人的剑势斜划出去。

    正因他心神合一,以意使形,手掌这一划之势,竟然真气骤涌,随掌扫出,但听“喀喇”

    一声,他右首数尺外的一棵松树,应手齐中折断。

    这一声树干折断的声音,虽然不响,但场中二人正在拚搏之际,这突然其来的声响,尤其声响发自毒龙叟的身后,毒龙叟不由得心神激动。

    高手过招,容不得半点疏神,他这一分神,手上自然随着一慢,正好青袍道人一记“龙顶摘珠”长剑匹练飞处,一掠而过。但听“嗒”的一声,剑芒扫过,把他手中那根毒龙杖头上的一只独角,被削了下来。

    但见一大蓬灰红色的毒雾,从他毒龙杖龙头上喷出。

    楚秋帆方才看到谷外那条怪蛇和白鹤搏斗之中,曾喷出过一口毒雾,颜色灰红,正和毒龙杖上喷出来的一般无二!但怪蛇喷出来的只有一股而已,毒龙杖上喷出的却是一大蓬毒雾,足有怪蛇喷出来的十倍之多!

    青袍道人本无削损对方兵刃之念。

    毒龙叟的毒龙杖中,虽然内贮毒雾,只是近年来他功力大进,从不轻使。尤其今日,只想以武功胜过对方,原无放毒之心。

    这真是无巧不成书,毒龙叟因分神之故,杖势稍缓,才被青袍道人削断龙头上的独角,以致杖中本可作十次喷出的毒雾,因独角的被削,悉数喷了出来。

    青袍道人眼看自己无心之失,削断对方杖头上的龙角,心头方自一怔,一大蓬毒雾已然喷到面前,转个念头都来不及,眼前一黑,突然栽倒下去。

    “可惜,可惜!”毒龙叟望着倒下去的青袍道人,连连摇首,沙声说道:“老杂毛,老夫并无杀你之心,谁要你仗着手中利器,削下老夫杖上龙角。这只能说是天意使然,可怨不得老夫”

    说完,倏地转过身来,目注林内,喝道:“林中何人,还不给老夫出来?”

    楚秋帆眼看毒龙叟杖中喷出毒雾,以青袍道人的武功修为,居然闻到毒雾就一声不作,倒了下去,心头不禁大为凛骇。

    他不知道毒龙杖中所贮可作十次喷出的毒雾,一次喷出这有多厉害。试想天生专斗克制毒蛇的大白鹤,看到怪蛇喷出一口毒雾来,还要闪避,青袍道人修为虽深,自然抵抗不住比怪蛇口中喷出来还要多十倍的毒雾。

    这时,他听毒龙叟的口气,好象并无替青袍道人解毒之意,心中更是一急,身形急掠而出,大声道:“这位道长中了毒雾,老丈身边该有解药吧?”

    他闪身而出,正和毒龙叟向林中喝问,几乎是同一时间的事!

    毒龙叟眼看从林中窜出来的是一个青衫少年,口中嘿了一声道:“小子,你是老杂毛的徒弟?”身形一晃,便已到了楚秋帆的面前,左手五指箕张,朝他右腕抓来。

    楚秋帆心头一惊,右腕漾起,五指并拢如啄,朝他“脉腕穴”啄去。

    他这一记正是刚才看两人近身相搏时,毒龙叟化解青袍道人擒拿手使出来的手法,他潜心默记,是以不假思索就使了出来。

    毒龙叟看他使的竟是自己的功夫,心头微微一怔,口中沉笑一声道:“很好。”左腕一缩,同时五指翻起,由下而上,反扣楚秋帆脉门。

    楚秋帆身子疾向左转,趁着一转之势,人已到了毒龙叟侧面,右手啄向对方执杖右肘“捉筋穴”左手后发先至,啄取对方搏膂(背筋)。

    这一下不但出手快捷,取穴、取筋也都极为准确。他使的依然是毒龙叟的手法,连身法也摹拟得十分相近。

    毒龙叟心中暗暗惊奇不止,忖道:“这小子几时偷学了老夫的武功?”

    他右手握着龙头杖,并未出手,身形随着反旋,化解楚秋帆的两记手法,左手连啄三啄,快得如同电闪!

    楚秋帆眼前一花,但觉左肩“肩井穴”左臂“曲池穴”右腕“腕脉穴”三处,全都被他啄了一下。

    他出手不重,但楚秋帆已是双手下垂,全身转动不得,再也使不出功力来。

    毒龙叟一手柱着龙头杖,双目炯炯望着楚秋帆,说道: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听他口气,还算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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