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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老实看他神色极为郑重,他虽不知道这是什么书,也用双手接过,笑道:“楚相公放心,小老儿会好好保管的。”说罢,果然揣入怀里。

    董老实又从竹篮中取出一个青布小包,轻轻放到桌上,含笑道:“楚相公,这里是五十两银子和五十两金叶,是荀相公要小老儿转交给你的,楚相公请收下了。”

    楚秋帆道:“怎好叫荀贤弟如此破费?”

    董老实陪笑道:“苟相公知道楚相公是个狷介之人,但出门在外,到处都得花钱。荀相公家财万贯,这点银子,算不了什么。何况他和相公又是情同手足的异姓兄弟,楚相公也不用推辞了。”

    楚秋帆原是性情豁达之人,闻言爽朗一笑,点头道:“荀贤弟对我情义,胜过同胞手足,对我厚赐也胜过金银,何止万倍。他知道我身无分文,故而赠我盘缠,在下岂会推辞?”

    董老实也爽朗的大笑道:“楚相公侠骨柔情,果然豪迈过人,荀相公真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楚秋帆自小追随师父,各门各派的人也见得多了,他一直以为董老实只是一个山间老农,但听了他这几句话,心中不禁一动,暗道:“看来这位董老丈,似乎也是隐迹林泉的高人,自己真是看走眼了。试想一个山间老农,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不知他和荀贤弟是什么关系?”

    但仔细打量,董老实弯腰驼背,行动蹒跚,双目也老眼迷矇,又不像是有武功的人,一面连忙拱手道:“老丈过奖,在下在这里一住三个月,每天三餐,都要老丈亲自送来,这份厚爱,在下不敢言谢,只好永铭在心了。”

    董老实道:“楚相公言重。小老儿给荀相公送饭,这段山路,早就跑惯了,算不得什么。

    粗肴淡饭,小老儿也没和相公客气哩。”

    楚秋帆伸手取起桌上银包,问了下山路径,就向董老实拱手作别。

    董老实一直送出山门,说道:“楚相公,小老儿不送了。”

    楚秋帆别过董老实,依着他的指点,奔行下山。但见群峰起伏,连绵不绝,到处都是人迹不到的奇岩断崖,数十里之间,哪有人烟?

    心中越走越奇,董老实说他就住在山下,那山神庙离山下人家不过三两里路,如今自己奔行了已有五十来里,却依然还在山中。

    由此看来,董老实分明是瞒着自己,不肯实说,荀贤弟赴城中文会,也是骗自己的了。

    荀贤弟和董老丈,敢情都是隐居山中的高人,只是不肯泄露他们的身份而已!

    对了!楚秋帆脚下忽然一停,想起那天晚上,自己曾听到窗外“嗒”的一声,好像有人践踏到碎瓦,出去又不见人影,那一定是荀贤弟了。他根本没有离去,只是没和自己见面而已,所以知道自己修习玄功的进度,已经功行圆满,今天可以下山了。

    “只不知他要自己一月之后,到铜官山去,又是什么事儿?”

    他一路奔行,又越过了几重山岭,渐渐已有人家。

    他到了一处地名叫桐琴的村落,再一问路,原来已到了武义,自己是从括苍山出来的。

    这时已是未牌时分,那农家只当他在山中迷路,自然没吃午饭,就端出饭菜来。

    楚秋帆也不客气,吃过饭,取出一锭碎银,作为酬谢。那时民风淳厚,农家坚不肯收,楚秋帆只得再三称谢,问明了路径,别过农家,继续上路。

    傍晚时候,赶到金华。这金华乃是府治所在,商业殷盛,人烟稠密,楚秋帆在街上买了两套衣衫,找到一家客店落脚,盥洗完毕,换过一套新衣,就出了客店,沿着大街走去。

    此时华灯初上,大街上行人摩肩,茶馆酒肆,都已高朋满座。

    楚秋帆因自己在括苍山中耽了三个月,那老贼假冒师父,不知近日江湖上发生了些什么事故,因此想到茶楼酒肆去听听消息。信步走入一家酒楼,上得楼来,但见酒客乱哄哄的,差不多已有八成座头。伙计招呼他在一张空桌上坐下,送上茶水。

    楚秋帆因自己想听听江湖上的消息,自然得多坐一会儿,这就叫了几样酒菜和半斤绍酒。

    伙计退去之后,他端起茶盏,慢慢的喝着,一面打量着座上酒客。但放眼看去,这些人大半只是商贾行旅,所谈的不是生意,就是女色,根本听不到江湖的近况。

    心中正感不耐,正好店伙送上酒莱来。楚秋帆接过酒壶,就斟了一杯酒,慢慢喝着。

    这时从楼梯又上来了两个人。这两人都是二十六七岁年纪,虽然身上穿着长衫,但脚步沉稳,一望而知是会家子了。店伙把他们领到右首一张靠着柱子的空桌上落座,问过要些什么酒菜,就退了下去。

    楚秋帆缓缓的喝酒吃菜,一面暗暗打量着两人,只见一个是浓眉大眼,身材魁梧,似乎较为年长。一个脸色白皙,较为斯文,但也城府较深,他端起茶碗,就着嘴唇喝水之时,有意无意的侧过脸,目光朝楚秋帆投来。

    楚秋帆只作不知,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是自顾自浅斟低酌。

    只听那浓眉汉子低声道:“三师弟,你盯住她了没有?这雌头落脚在哪里?”

    白脸汉子徐徐说道:“自然盯住了,她现在就落脚在大街上高宾栈里。”

    高宾栈!楚秋帆心中不禁一动,忖道:“自己不也落脚在高宾栈么?”

    只听浓眉汉子又道:“听说沈师叔还中了她一剑,这雌头有这么厉害了”

    白面汉子哼了一声,才道:“大概沈师叔太大意了,才会阴沟里翻船。那雌头脚踝上中了沈师叔一镖,连走路都一拐一拐的。其实依小弟看,凭咱们师兄弟几个也足够对付了,何须劳动师父他老人家”

    浓眉汉子道:“这册本子,对本门关系极大,志在必得,所以师父他老人家必须亲自赶来!”

    说话之时,店伙替他们送上酒菜,两人也及时停住。

    楚秋帆心中暗道:“不知他们说的是一册什么本子,浓眉汉子口中的‘本门’不知是什么门派?听他们口气,似乎对那本册子,志在必得,要恃强夺取,而且对方又是一个女流。”

    唉,师父一直主张江湖上人互相尊重,各不相犯,才能平息纠纷,但江湖上人却偏偏要恃强凌弱,罔顾公理!

    只听白面汉子问道:“师父今晚准能赶到么?”

    浓眉汉子道:“师父要愚兄赶来,和师弟取得联络。他老人家今晚不到城里来,明天凌晨,会在西门外等侯。”

    “如此就好。”白面汉子点着头,随手拿起酒壶,给浓眉汉子面前斟满了酒,再给自己斟了一杯,说道:“二师兄,喝酒。”

    “唔!喝酒。”浓眉汉子举杯和师弟对干了一杯,两人话题一转,就谈到粉头上去了,金华城里,有几处赤帜,哪几个红倌最令人消魂。

    楚秋帆暗暗攒了下眉,心想:“这两人不知是哪一门派出来的,竟有如此下三滥的门人?”

    他因听不到江湖上什么消息,也就无心饮酒,叫伙计下了碗面,匆匆吃毕,就会帐下楼,回到客栈,稍事休息,就上床练功。

    一宿无话。第二天早晨盥洗完毕,想起昨晚在酒楼听到的话,想赶去瞧瞧。一看天色,晨曦已升,似乎已经不早了,一时连早餐都来不及吃,就到柜台上会了店帐,匆匆赶出西门。

    一路上都极平静,不见有何动静,走了一段路,前面就有两条岔道,一条稍稍向北,是往兰溪去的,一条向西,是往汤溪的路。楚秋帆不知他们说的“在西门外等候”是在哪一条路上,正感犹豫之际,突听远处响起—阵急骤的蹄声,夹杂着清脆的鸾铃,疾驰而来。

    那马跑得很快,是一匹好马,扬鬃踢蹄,高大而神骏!

    马上人是—位白衣姑娘,年纪似乎比自己小着一两岁,容貌俏丽,一张瓜子脸,眉目如画,樱唇微翘,带着股骄劲,手中扬起乌黑的长鞭,肩头飘着洁白的剑穗,一阵沁人的香风,从面前吹过,人影、马影,已然晃眼而过。

    但楚秋帆目光一瞥,已经看到马上的白衣姑娘右足踝间包着白布,显然是负了伤。心中不禁一动,暗道:“莫非昨晚那两人说的,就是这位姑娘不成?”

    哦!大概她还不知道前面有人埋伏,人家志在必得,连他们师父都赶来了。她只是—个小姑娘,单人只剑,如何是人家的对手?

    他心念转动,觉得自己遇上了,就得管上一管,眼看那白衣姑娘朝西驰去,也急忙跟着纵身追去。

    奔行了不过半里光景,前面就是—片密林,老远就看到白衣少女已经下了马,一脸俱是怒容,指着树林叱骂。

    再一注目,姑娘那匹坐骑已经倒卧在林前草地上,显然在她经过林前之时,马身中了人家的暗器。

    这—情形,看得楚秋帆也大为震怒,同时也可以想得到这一门派绝非江湖上的名门正派,否则绝不会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

    他身形一闪,悄悄掠入林中,往前移进。

    就在他闪入树林之际,本来隐伏林中的人,已经迅快的掠了出去。

    那一共是五个人,当前一个是身穿青袍,面目苍老、头上盘着一条花白辫子的老人,大概就是昨晚两人口中的“师父”了。随着青袍老人身后的是—个五十出头、身材极矮的人,左臂还裹着伤,敢情是他们说的中了女子一剑的“沈师叔”了。随后三人,其中两人就是昨晚在酒楼见过的浓眉汉子和白面汉子,还有一个年纪比二人略大,大概是他们大师兄了。

    只见那白衣少女冷冷的扫了五人一眼,心头似是愤怒已极,娇声叱道:“你们这些贼崽子,光天化日,胆敢拦路打劫?”

    青袍老人一拱手道:“姑娘莫要误会”

    “误会?”白衣少女不待他说下去,就冷笑一声,气鼓鼓的道:“你们躲在树林子里,一出手就用暗青子招呼,射死我的马匹,不是拦路打劫,还是什么?”

    青袍老人道:“老朽百草门俞景岳。”接着一指身边的矮老者道:“他是老朽师弟沈昌冬。”

    楚秋帆听师父说过,百草门是江湖上采药的集团,人数不少,全国各省各地,名山大川,都有他们的足迹,除了八大门派之外,声势不在丐帮之下。

    赛韩康俞景岳在百草门中,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俞景岳不待白衣少女开口,接着道:“方才是沈师弟前天伤在姑娘剑下,看到姑娘,一时气愤,出此下策。老朽已经责备过他了,现在老朽敬向姑娘致歉。”

    沈昌冬以一手暗器出名,号称空空儿。

    白衣少女脸上一脸鄙夷之色,似乎对“百草门”三个字,根本没有放在眼里,从鼻孔里轻哼一声道:“射死了我的马,只说上一句道歉,就可了事了?”

    沈昌冬道:“那么你待怎的?”

    俞景岳沉声道:“沈师弟,理亏在我,你不准再说。”一面朝白衣少女抱抱拳道:“敝师弟射死姑娘坐骑,百草门自当赔偿”

    白衣少女道:“你们躲在林里,就是为了先射死我的马,再赔偿我的马来的么?”

    “当然不是。”俞景岳陪笑道:“老朽在此恭候,是想和姑娘情商一件事”

    白衣少女轻哼一声道:“看你一大把年纪,说出来的话可笑之至。通常‘情商’二宇,必须双方本是素识,才有情面可以商量。我从不认识你们,你们也并不认识我,何来的情商?”

    楚秋帆看她说话的神情,挑着眉尖儿,和乐兰芬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心中不觉对她有了好感,再想想她说的话,也大有道理,绝非强辞夺理。

    沈昌冬脸有怒意,说道:“你可是白衣门下?”

    白衣少女横了他一眼,冷峻的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赛韩康俞景岳为人持重,依然陪着笑道:“姑娘如果是白衣门的高徒,那就好说话了,老朽昔年曾和李女侠有过一面之缘”

    白衣少女披披嘴道:“几十年来,天底下见过无双剑女的人,何止千百!她养着的一只老猴子,天天都见到她呢!”

    她说得很得意,不禁“噗嗤”一笑!

    这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贝齿,就越发显出少女的妩媚来。

    但她此话一出,听得赛韩康身后三个弟子个个面有怒容。大弟子鲁承基大喝一声道:

    “你敢这般对我师父说话?”

    沈昌冬也怒声道:“这丫头当真太狂妄了!”大有出手教训之意。

    俞景岳急忙一摆手道:“你们不许多说。”一面朝白衣少女抱拳道:“老朽听说姑娘得到了一本药草秘笈,不知可有此事?”

    楚秋帆暗“哦”一声,心想:“百草门以采药为生,这白衣姑娘得到了一本药草秘笈,难怪他们有觊觎之心了!”

    白衣少女道:“不错,那是我在杭州一家书肆中发现,用钱买来的,难道这也碍着你们百草门了!”

    俞景岳依然陪笑道:“姑娘这册书,可是手抄本,叫做毒本草,对不?”

    白衣少女道:“就是毒本草,又怎样?”

    “这就是了。”俞景岳含笑道:“这册毒本草,原是敝门之物。在十余年前,敝门不幸,出了一个不肖弟子,盗书远飏。敝人曾派人到处追缉,迄无下落,最后听说那不肖弟子,业已中毒身死,敝门秘笈也从此失落了”

    白衣少女冷冷的道:“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

    “话是不错。”俞景岳接下去道:“但毒本草乃是敝门秘笈,凡是百草门弟子,都有追回失物的责任”

    白衣少女不待他说完,脸色一沉,哼道:“所以你们纠众而来,先射死我的马,再打算凭仗人多,强取豪夺?”

    俞景岳一张老脸微有愧色,拱手道:“姑娘可否容老朽把话说完了?”

    白衣少女道:“你说嘛!”

    俞景岳道:“但如今毒本草既为姑娘所得,老朽自然不好勉强非还敝门不可。”

    白衣少女道:“本来嘛,我花钱买来的,百草门凭什么要我还?”

    沈昌冬愤愤的道:“师兄,这丫头”

    俞景岳拦着道:“因此,老朽之意,想和姑娘商量,姑娘用多少钱买来的,敝门愿意百倍奉偿,未知姑娘肯否割爱?”

    白衣少女道:“我在书肆里看到这册书,本来只是好奇才买来的,既然买来了,就是我心爱之物,为什么要割爱?”

    俞景岳道:“君子成人之美,姑娘若能赐还,也全了江湖义气。”

    白衣少女道:“我不是君子,也不知什么叫江湖义气。你们也未必是君子,前天这个姓沈的认为我是孤身女子好欺负,先前则向我强索,继而还用暗青子伤人。今天人未照面,就射杀了我的牲口,这难道就是江湖义气么?”

    沈昌冬瘦脸发青,厉声道:“好个利嘴丫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衣少女柳眉一挑,冷笑一声道:“你敢一再出言不逊,姑娘马匹是你射杀的,那你就该替我马儿偿命来!”

    “呛!”右手抬处,银光乍闪,一支雪亮的长剑,已然朝沈昌冬当胸递来。

    沈昌冬没防她说打就打,出手如此快法,一时之间,来不及向腰间取兵刃,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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