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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解咒人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二号被他的话从沉思中唤醒,他愣了一下,出人意料地没有发怒,只是冷淡地看着伯莱拜尔说:我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

    不该存在?任何人都有存在的权力。

    二号不和他争,以纯粹讨论的语气说:比如说方婷,在大多数人眼里,她应该存在么?她不属于这个世界,这里没她的位置。但她比我好一些,因为总有个地方为她留着一个位子。而我呢?我一无所有。这他妈的都是因为你!他突然又暴怒起来,冲伯莱拜尔大吼一声。

    稍过片刻,他的短暂的怒气就平息了。他说:你问我为谁干事,表面上说我确实在为一个人干事,但我并不真正服从他;我没有主人,我也没有可牵挂的人。我不怕死,我不信宗教,根本不怕地狱我就生活在地狱里,专门为我一个人而设的地狱。你想象得出这种感觉么?

    伯莱拜尔想了想,很坦诚地问:那么你为什么活着呢?

    二号说:只因为我还不知道为什么要死。况且,你觉得死活之间有很大的区别么?

    伯莱拜尔无法回答。他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为什么恨我?

    你吞掉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你还试图吞掉我本身。二号说,你是个阴暗贪婪的无底洞,你是遮住阳光的黑云。你使我不得不永久地徘徊寻找。

    伯莱拜尔被他话中的激愤之情震住了,情不自禁地问:寻找什么?

    寻找我自己。

    二号的话音刚落,外面就隐隐传来混乱的呼喊声和撞击声。他们两个的感觉都比常人敏锐得多,只听一秒钟就弄清了这声音的性质:有人攻打这座石堡,而且多半已经攻破、冲进来了。

    牢房外面是走廊,他们听到走廊尽头处的金属撞击声。伯莱拜尔想把头伸出铁栅栏外看一看,但伸不出去。他刚要回头跟二号说话,一下重击猛地落到他头上,把他打昏了。

    二号剥下伯莱拜尔的衣服,换到自己身上,然后把他拖进灯光照不到的昏暗角落,脸朝下扔在地上。

    走廊里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二号看见两个巨人般的大汉手持刀斧冲进来。他曾在暗中窥见过这些人:他们是神裁大法官的侍卫。他想,大法官果然非同寻常,竟能找到这个地方,还攻了进来。

    大汉们转动着粗壮的头颅,往一间间牢房里望着。二号喊道:我在这儿!

    一个大汉瞧他一眼,点点头,走到铁栅栏边,抡起大斧,寒光一闪,镗地一声巨响,一根铁条被砍断了。他连砍三次,断了三根铁条。二号从栅栏的空隙里钻出去。

    巨人指指趴在角落里的,黑呼呼的躯体。二号说:不认识,可能是以前被关进来的犯人。

    两个大汉拖着二号往外跑,出了走廊,只见外面一片混乱。十几个身躯巨大的汉子正在挥着刀、斧或锯子与安达伯爵的亲兵肉搏。一个神色冷酷的青年立在一角观战。这简直就是一边倒的战斗,是屠杀。亲兵们基本上没有还手之力。

    见二号被救出来,那个观战的青年忽然吹了声口哨,大汉们猛砍一阵,围成一圈,护着那个青年和二号,一边厮杀一边退了出去。

    石堡外的旷野里,情景更令人惊心动魄。二号只看一眼就明白了:伯爵的亲兵为什么没能挡住大法官的十几名侍卫有数百个卡得切卡正如同发疯的野兽般与士兵们缠斗。一些士兵被咬伤,已在短短的时间内变成了同样疯狂凶暴、丧失人性的活死人。这情景真让那些亲兵心胆俱寒。

    二号看出了大法官的计策,真大胆:他们先从海斯山谷中引出一批卡得切卡,然后骑着快马把他们带到这里。卡得切卡是见人就扑的,并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于是安达伯爵的部下就陷入了与活死人的苦战之中。大法官的侍卫们趁机攻进了堡垒。

    那青年正是曾经在路上拦截方婷他们的,大法官的刽子手。他冲出堡垒后便叫道:人都齐吗?

    一个大汉用铜钟般的声音回答:贝贝姆战死了!其他人都在这儿。

    二号看见穆哈穆也在那大汉身边,用枪支援着他们。但方婷不在。

    方婷呢?他向穆哈穆喊道。

    穆哈穆把他当作了伯莱拜尔,大声说:那个家伙带着她跑了!我们去追!

    青年刽子手叫道:你们别乱跑!大法官不会让他逃远的。

    这时,远处又响起了枪声。一队人马风一般卷来,直向堡垒冲了过去。青年大叫:你们是谁?要什么?

    穆哈穆看清带头的那个中年人,是黑顿亲王的部下,在矿坑里的秘密驻地曾经见过面。他说:不是咱们的对头。让他们进去吧!那队人马杀了进去。

    走啊!穆哈穆冲二号一挥手,纵马向远方狂奔。二号也抢过一匹马,随他而去。青年大声喊叫着阻拦,但这两人根本不理会他。

    再快点!穆哈穆状如疯狂,打着马边跑边喊。二号叫道:你的方向对吗?

    我看见他们跑的!穆哈穆头也不回地喊。

    他们顶着大风奔出十几里,渐渐看到前方的一带丘陵。穆哈穆说:你看!那边有人!

    前面确实有几个人影,正向这里迎来。几分钟后就走到近前了。穆哈穆突然大叫:方婷!

    方婷纤巧的身影骑在马上跑过来。她也叫:穆哈穆!伯莱拜尔!你们都没事,太好了!

    三个人聚在一起。穆哈穆兴奋得脑门发亮,说:这位大法官真有两下子!有胆有识!原来可看错他了。

    他在那儿。方婷回头看着身后的丘陵。穆哈穆哈二号放眼望去,只见小山顶上,一个人骑着马立在风中,也向这边望着。

    穆哈穆看到,旁边的山顶上还有一个人。他说:那又是谁?

    你没认出来吗?方婷说,我们见过他。他就是夜世界的教宗啊。大法官借了他的护教军来追那个安达伯爵的。

    教宗和大法官各自立在一座小山顶上,相隔约有半里。这两个在黑、白世界掌握最高权力的人,虽然已合作了一次,但也许还互怀戒意。

    一阵雷鸣般的蹄声滚滚掠过,他们三人听到有个声音说:不知好歹!一群人驾着马风驰电掣地从他们旁边冲过去,奔向前方大法官立马山头的小丘陵。

    是那个刽子手。穆哈穆说,我们没听他的命令,他生气了。小心眼儿。

    方婷笑道:人家救了咱们呢!穆哈穆。

    不一会儿,那青年又骑马奔过来,身后还牵了几匹驼马。他勒住缰绳,庄重地对方婷点点头,说:大法官认为目前没有审判你们的必要。好自为之吧!这些马和马上的东西是给你们的。他说完后就掉转马头跑了回去。

    方婷他们纵目远望,只见大法官的身影瘦削挺拔,在风中凝然不动。穆哈穆不禁右手按在胸前,对他远远地行了个礼。然后,他们三人牵起青年人带来的几匹驼马,朝黎明线开拔了。

    (7)

    黑顿亲王的人也来了?方婷听完穆哈穆的追述后说,啊,对,他的弟弟被关在那儿。

    那个什么伯爵怎么样了?被抓住了么?穆哈穆问。

    方婷说:没有,他跑了。伯莱拜尔,你怎么不说话?

    他一直就是个闷葫芦。穆哈穆说,现在好象更严肃了,伯莱拜尔,看见你的脸色,每个人都忍不住要仔细想想:自己欠了你多少钱?

    废话。二号说,他突然开口,把那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方婷惊奇地望着他。

    你说话的风格变了呢,伯莱拜尔。穆哈穆笑着说。

    二号问:我以前是什么风格?

    你以前不说粗话,又拘谨又别扭。穆哈穆说,现在你把心里想的直接说出来啦。

    以前好还是现在好?二号问。方婷又惊奇地望他一眼。

    穆哈穆说:以前跟现在一样,反正你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

    二号笑了。

    咦,那个化装成你的人呢?方婷突然问,他不是和你关在一起吗?

    是啊,他去哪儿了?死了没有?穆哈穆也想起来了。

    二号在马背上挺直身躯,向前方看了看,说:快进峡谷了。进去后我再讲吧。

    你弄什么鬼?穆哈穆说,非要进峡谷才说,这儿又没别人。

    我只不过是想趁现在清理一下大法官送给咱们的东西。二号说着就抓起旁边马背上的袋子,打开来看。

    方婷说:是个好主意,穆哈穆,咱们也帮着清理一下。

    东西不多,但都是极有用的,这显示出馈赠者的条理分明的头脑。几匹驼马背着的袋子里,有枪和弹药、干粮、水袋、备用灯和电池、帐篷和电暖气等等。他们各自佩了枪,顺便就在马背上吃了点东西。

    进峡谷了,穆哈穆提醒着。

    二号说:你的好奇心那么强吗?我不会忘记讲那个人的故事的。

    谁稀罕你的故事!穆哈穆说,我是提醒你们注意:峡谷里也许有人。

    他们小心翼翼地进去了。头顶的天空渐渐被夹成狭窄的一条,寥寥几颗寒星照着他们的旅程。

    好,没有人。穆哈穆说。见没人答腔,他看着二号又说,嘿,没有人。

    没有人就好。二号说。

    穆哈穆说:咱们一时半会儿可以安心了。不会有什么危险。

    是呀,没有危险。二号淡淡地说。方婷差点儿笑出来,她没说话,想看穆哈穆有什么反应。

    穆哈穆果然耐不住性子,恼火地说:你在卖什么关子!还不说!

    说什么?

    你说说什么?进峡谷之前你不是要讲那个人吗?穆哈穆冲二号瞪着眼。

    啊,二号说,想起来了。可是你不想听啊,你不想听,我还讲什么?

    穆哈穆气冲冲地要说话,却不知说什么。二号斜眼瞧着他。

    方婷笑道:你们别斗嘴了,我想听,好不好?伯莱拜尔?

    二号说:好。我就给你讲。不想听的人就把耳朵堵起来好了。

    他停了一会儿,说:叫我从哪儿讲起呢?他的事情很多。

    你们只在一起关了两天,就那么了解了吗?

    当然,我们互相了解了。二号说,他说了很多事。你究竟想听什么呢?

    方婷说:把他告诉你的都讲讲吧。啊,不,先讲他是谁,为什么要化装成你的样子。

    他没有化装!二号有些恼怒地说,他本来就是那个样子,这张脸又不是被我垄断的。

    那么你们是孪生兄弟了?方婷兴奋地问。

    二号顿了一阵才说,不是。他他是个影子。

    什么影子?方婷问。穆哈穆也支起耳朵暗暗地倾听。

    二号说:怎么形容呢?他不是个真正的人,他的存在没有任何依托。他是是一团赘生的死肉。

    你的话真奇怪。

    听我讲完你就明白了。首先,生我的那个女人

    你的妈妈。方婷提醒他。

    对,我的妈妈,你说过这个词。她只生了我一个,她生我的时候并不知道,其实是没人知道,同时生下来的还有一个幽灵。

    方婷瞪大眼睛看着他。穆哈穆把驼马的缰绳放松了一点,让它慢慢地走。

    我长到五岁就被送进了男界,二号接着讲,不久后,我发作了一场急病,胸痛欲死。他们把我送到一家医院诊治,医生确信我胸腔里面生了个瘤子,必须动手术取出来。这件事,我自己都快忘记了。但经他一说,又想了起来。

    把胸腔打开,医生和护士们都吓呆了。据说从来没有人见过我身体里面的那种东西

    什么?方婷问。

    二号缓缓地说:牙齿眼睛头发还有干枯皱缩的小手。它们和我的胸腔内壁连在一起,血管和神经都连在一起

    他是你的孪生兄弟,方婷说,被你被你在母胎里吸收了!

    二号说:不必讲得那么文雅。是我在胎儿时代就吞吃了他,只不过没有吞完,他还会动胸腔切开时,他的眼睛慢慢地眨

    天哪方婷把手捂在心口。

    穆哈穆大声说:老天爷,别用这种事折磨我们啦!讲点杀人放火、阴谋诡计,都比这些事情好!别讲啦!

    二号不理他:他的大脑还是比较完整的,颅骨发育不全,脑子有一半露在外面一个恶心的小魔鬼!

    不该那么说方婷喃喃道。

    二号目光一闪,望着她:那又该怎么说呢?嗯?他盯住方婷不放。

    方婷低声道:他只是个不幸的胎儿。没有象我们这样享受生命的运气。

    这一切都怪我?二号说。

    方婷连忙说:不!也不能怪你,不能怪任何人。你怎么能改变那一切呢?

    这就是命运,你说得对二号沉思道,这就是命运所以我好好地活着,而他变成了孤魂野鬼,终生在旷野里飘荡

    终生!他后来活了?方婷突然间明白了,说,他就是那个

    他就是那个化装成我的人。二号说,他恨我,说我把他的一切都侵占了。

    方婷低下头,说:我想不到他怎么会活下来的。

    我也想不通。二好说,据他说,是一个人请了手段很高强的大夫把他从我的胸腔里剥下来,又带到某个秘密地方去,用人所不知的技术养活了。这技术真该死!发明这技术的人该下地狱

    方婷道:那也不是。技术没有什么不对。只不过我们的心智还不能接受它。

    我们?二号惊奇地问,你把自己也算在我们的世界里了?

    我已想清楚了,在这种情况下我无法遵守旁观准则,而且,我发现在某些方面,自己并不比你们优越。

    谦虚是很好的态度。二号说。方婷正陷入沉思,所以没注意到他的反常的语气。

    那个家伙竟长大了?穆哈穆大声问。方婷看着他,眼里就现出轻松温暖的光,她想:穆哈穆这矮老头,他是个阳气很重的人。那种阴森森的诡异气氛被他的声音一下子冲散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迷信。

    他长大了。二号说,谁知道他是怎么长大、在哪里长大的?反正,他从一块半死的肉团长起来,居然也长了人的样子。不过他的心可不象是颗人心。

    他坏么?方婷问。

    二号奇怪地看看她:他一直追踪着咱们,想把你带到不知哪里去。又帮夜世界的人抓了我们,你还要问我:他坏不坏?

    不是那个意思,方婷说,他干那些事可能都是受人指使。我是问你:他失去了一个人应该有的感情么?他他的血还是热的么?

    问得好二号说,他的感情谁也不知道。在他身上,我能看得出来的感情就是恨,恨我,要杀我。这算不算人的感情?

    方婷说:我也不清楚。我的见识很浅,我缺少那方面的经验。如果我是他,我想我可能也会恨什么人,但我不会杀人。

    他总想跟我打架,也许是要比比谁更强,看我有没有资格代替他而存在。这人怪透了。他怨气冲天,没有哪一分钟不是在痛恨里度过的。他是一具行尸走肉。

    你也骂够了吧?穆哈穆不满地说,背后骂人可不是男人的做法,何况骂的是自己的兄弟。要我说,他恨你多少有点道理,你欠了他东西但是到底欠了什么我可说不上来。本来他已经够惨了,唯一可能跟他贴心的人又这么自私,就知道一个劲儿骂

    方婷悄悄碰了穆哈穆一下,对二号说:他现在去哪里了?还活着吧?

    活着!二号说,他不先弄死我,自己是不会死的。他也许正躲在暗处瞄准呢。

    别这么说,方婷说,你们兄弟还有和解的机会呢。伯莱拜尔,这可不象你。你曾经为了搞清楚你母亲的身份不惜冒渎职的危险,现在知道自己有个兄弟,为什么又要恨他呢?

    二号想想说:我们是不会和解的。他对我恨之入骨,不死不休。肯定会有一场生死搏斗。

    那就想个办法别跟他打啊。方婷说,跟他讲道理。

    跟他这种人能讲得通吗?我又不是没试过。

    方婷说:那你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讲法。每个人都能讲通道理的,只要能把你的道理讲进他心里去。

    你这么能干,教教我吧:怎么跟他讲?二号嘲讽地问。

    穆哈穆怒道:自己没本事,还不想听别人劝!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讲,方婷说,但是你是他的兄弟呀。我没办法也就算了,你一定要想法与他和解。你们的关系亲密无间,你们早在母胎里就紧紧贴在一起,

    后来呢?我把他吞掉了。二号打断她的话。

    方婷说:不要这么想。他曾经是最贴近你的心脏的人哪。你们的血在一起流淌过,这还不够吗?还有什么事情比这重要呢?

    二号皱着眉,边想边摇头。他说:他很会记恨,我占了这么多便宜,他吃了那么多的亏,这个结怎么解得开呢?只要我活着,他心里的阴影就永远抹不掉。毕竟他这三十年所过的是鬼一样的生活。总是在暗处窥视着我的成功,自惭形秽。而我在阳光下面工作、受奖励、升迁、休假、旅游、钓鱼、婚配、上浮岛找姑娘本来,他也能享受这一切,你们认为这公平吗?

    穆哈穆说:不公平!可这事儿谁也怪不了。

    这么一句话能说明什么问题呢。二号淡淡地说。

    希望他晚一点找你。方婷说,那时我们就想出办法来了。

    穆哈穆看着她:你自己的事还不够多么?现在最紧要的是帮你回家呀。

    二号突然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听见马蹄声了么?虽然你希望事情晚一点发生,他还是追上来了。

    他们过一会儿都听到了:急骤的蹄声隐隐从后面传来。二号目光闪烁,对穆哈穆和方婷说:帮我消灭他!

    (8)

    伯莱拜尔看到了前面的人影。他可以肯定:身形苗条的那个是方婷,矮小的是穆哈穆,另外一个就是二号了。二号一定冒充了他,所以方婷和穆哈穆毫不怀疑。他突然间心急如焚:现在二号手里等于有两个人质。这一仗不好打。但他决不能让二号得手,方婷必须安全回到白昼世界。

    大约一天前,伯莱拜尔从昏迷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下,黑顿亲王站在他面前。他不顾亲王用手势和听不懂的夜世界语阻拦,致意要去追赶方婷他们。他最怕的是二号会把方婷带回局里,甚至其他更糟糕的地方去。

    黑顿送给他两匹马、枪和一些必需品,指了方婷他们的去向。伯莱拜尔草草裹了头上的伤,就打马往峡谷方向奔来。赶到这里,他才有时间考虑下一步如何行动。

    还没容他细想,前面的人影已经散入岩石背后藏了起来。伯莱拜尔刚想喊几句话,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他们开火了。

    他立刻跳下马,在山壁的一个凹洞里躲好,把长枪装满子弹,寻找着二号的身影。

    枪弹一颗颗钻进身旁的山石里,声音啾啾如小鸟。火力并不猛,但很准确,看来那边只有二号一人在开枪。枪声远远地经过山壁的反射传过来,被放大了几倍。仿佛有人在喊话,但枪声太响,其他声音都听不清楚了。

    伯莱拜尔想,只有先把二号制服,才能向方婷他们澄清事实。他露出半个头,看见对面开枪时闪现的火光,就向那里连发两枪。对面的枪声暂时中止了。

    但没过多久,枪声又起。对方换了个地方,而且是边打边移动位置,向这里慢慢逼近。伯莱拜尔感到了危险,他也趁着空档一闪身,钻到另一个凹洞里。借着星光,他能看到二号的黑影象小团墨汁一般漫过山石,无声地、恶毒地往这边靠近。他悄悄举枪瞄准,不用打要害,只需射中他的肩膀

    突然,两个人影骑着马迎面奔来,那是方婷和穆哈穆,似乎是要跑过来找他。也许二号已经败露了形迹?只见二号持枪向方婷的马扑过去。伯莱拜尔没有细想,瞄准便射。二号的影子应声倒地。

    一瞬间,枪声、马蹄声都嘎然而止。那奔跑过来的两匹马停在了二号倒下的地方。伯莱拜尔收好枪,牵着马走过去。

    离他们还有三十尺左右的时候,伯莱拜尔听到穆哈穆的声音:别乱动,把枪扔在地上,放开马缰,你自己慢慢走过来!

    伯莱拜尔大声说:你们认不出我么?我是伯莱拜尔呀。

    对面传来枪弹上膛的声音。伯莱拜尔连忙扔下了枪和缰绳,慢慢走过去。他看见方婷和穆哈穆都用枪口指着自己,地面上,二号仰天躺着,手捂胸口,两眼炯炯发光。他轻轻地咳着,每咳一下都从口鼻中溅出一些鲜血,看来是受了致命伤。

    伯莱拜尔刚想跑上去看看二号的伤口,穆哈穆用枪逼住了他。方婷低声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干?他是你的兄弟呀!

    兄弟?伯莱拜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亲兄弟。穆哈穆冷冰冰地说,你还装什么样?

    只听二号微弱、低沉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传来:他不知道我是谁。他他是伯莱拜尔。

    方婷和穆哈穆呆住了。把伯莱拜尔和二号来回看了几眼,穆哈穆说:老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他才是伯莱拜尔!二号吃力地说,我骗了你们。

    他还不知道方婷说。

    对,那些事,他还不知道。我没有跟他说。二号咳着道,现在我要跟他说清楚了,你们走开。让我们两个在一起呆几分钟。

    方婷在伯莱拜尔耳边悄悄说了一句:千万要小心他!就和穆哈穆默默地走开了。他们看见伯莱拜尔在二号身边蹲下来,把他的头放在自己膝上。

    ****

    你都清楚了吗?二号对伯莱拜尔说,我已经把我的秘密全部告诉你了。

    伯莱拜尔仍然沉浸在初闻秘密时的震惊、伤感和苦涩中。他想:我刚刚亲手打死了我的兄弟

    二号说:你想知道的,关于我的上司的事,我也都说了。我不管谁输谁赢,只不过他在暗处,你在明处,这不是公平竞赛。所以我才说了。并不是因为什么该死的血缘血缘关系!你别想错了!

    我知道,我明白。伯莱拜尔说。

    二号看看远处的方婷,说;你怎么打算?对她?她也是个找不到归宿的人。最好送她回家去吧。

    好。伯莱拜尔答应。

    我恨你。二号坦率地说,现在仍然恨你。多幸运啊,你这个冷酷自私的家伙!你还能活好久呢。还能看着那个女孩坐上她的空间船飞上星空,还能去钓鱼,还能一年一年地休假,你还能去向那个生养你的女人、向你的妈妈索要更多的爱。我也是她生的呀

    我要带你一起去见她。伯莱拜尔抱着他说。

    骗子。我已经活不成了。二号微微一笑。

    我要告诉她,她不仅生了我一个。我还有一个兄弟,长得跟我一模一样,强健勇猛。

    强健?二号说,真的?我很强健?

    伯莱拜尔点点头。

    二号忽然把衣服一层层地扯开,直到露出胸膛。伯莱拜尔猛地呆住了,几乎不敢正视二号裸露出来的肌肤。

    看见了?我并不强健。二号说,那个人,我现在的上司,虽然把我养活了,但他治不好我的这种绝症,这种附骨之疽。我从小就这样,全身溃烂,生满恶疮,经常痛得睡不着。必须用很多浓烈的香水才能掩盖我身上发出的臭气。我是个半死半活的人,一块从生下来就开始腐烂的肉。你说,这种生物、这块肉能叫做一个人么?你曾经问我:你为什么要活着?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活着的。

    伯莱拜尔抱着他,眼泪流了下来。他把二号胸前的衣服掩好,说:你过着我永远无法想象的生活。这不公平

    我觉得真可怕。二号说,知道为什么我上司让我跟踪你吗?因为我能感知到你在哪里,甚至能感觉到你的情绪和思想。很多个日子里,我都会从恶梦中惊醒,我在梦里还听到你的心跳声。他抓着伯莱拜尔的衣襟说,你能体会那种恐怖感觉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的巨大的心跳声在我耳边轰鸣!我能回想起被你吞在胸腔里的那些年月。真的,真真切切地回想起来你的骨肉,从四面八方象黑而热的软墙那样挤压着我,你的滚热的血流熨烫着我,你的硕大的心脏发出震响声,回荡在我的宇宙里

    伯莱拜尔毛骨悚然,他看着二号憔悴的脸,真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一个半人半鬼的兄弟。而这一切竟发生在这个世界里,发生在自己身边。如果二号当时没有被养活的话,也许会更好一些

    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叫什么?你的名字?我怎么称呼自己的兄弟呢?

    二号说:我没名字。他一直就叫我二号。对他来说,我同样不能算是一个人。只是个工具,我也当了十几年的好工具。所以我并不欠他什么。

    你想要什么吗?我能给你什么吗?伯莱拜尔歉疚地说。

    我能要什么呢?你什么都不能给我,我没有过任何乐趣,不过如果你肯牺牲自己,成全我的话,也许我会有短暂的一点乐趣。

    什么?我能做什么?

    让我杀了你吧!二号急切地说,你知道我一生最大的期望就是杀掉你,那能带给我一点点乐趣。

    伯莱拜尔愣住了。二号格格地笑起来,边笑边咳血。

    开个玩笑!他说,我不过是想看你惊慌失措的蠢相!再慷慨的人也不会为这么一点无聊的要求而献身的。是不是?

    伯莱拜尔说:如果能把我的命给你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替你死的。他深深地盯住二号的眼睛,二号却把目光移开了。

    你的就是你的,别人凭什么要呢?他说,现在一了百了,我倒可以轻松了。不用再费心怎么去报复你,怎么解恨。这事儿也折磨得我够啦。

    伯莱拜尔说:我开枪的时候,不知道你是

    算了。反正我活不长。如果被那些烂疮弄死的话还会更惨。你帮我解脱啦。二号说,如果我信太阳教,现在可能会舒服一些,我会想自己要去乐园了。

    你说过,你是什么都不信,什么都不怕的。伯莱拜尔抱着他说。

    我怕。现在有点怕二号说,你叫我一声吧,该叫什么?

    伯莱拜尔眼睛里突然一酸,他把嘴凑到二号耳边,悄声叫:弟弟!

    狗屎。二号歪着脸,哈哈笑起来。

    ****

    方婷和穆哈穆坐在石头上,远远看着伯莱拜尔跟他兄弟的决别。寒风呼号,刮得小石块满地乱滚。他们俩的心境很坏。

    伯莱拜尔从那边走过来,神情萧索,轻声说:他死了。帮我埋了他吧。

    穆哈穆从马背上取下扎帐篷用的大钢钉和铁锤,三个人一起在路旁的山壁上凿出一个洞,把二号放进去,用石头盖好。方婷问:是不是立一块碑呢?

    伯莱拜尔摇摇头:他不愿意。他只想无声无息地长睡在这里。

    他们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不约而同地转身跨上马背,顺着风向往黎明世界走去。

    伯莱拜尔突然说:方婷,我知道你的的救生船在哪里了。我要去为你取回来。

    方婷觉得很奇怪:他在这几分钟里就从悲伤中解脱出来,变得如此斗志昂扬。伯莱拜尔说:我弟弟告诉了我,他上司在你这件事里面所做的一切。我就要去找他算帐了。

    你一个人去?方婷担心地问。

    你们都去反而不安全,伯莱拜尔眼望前方,这也是我的一件私事。就算没有你的救生船,为了他对我弟弟做的事,我也要去找他。

    另两个人都不敢问他那个上司是什么人,做了些什么。

    去找他之前,伯莱拜尔又对方婷说,我要借用你的一样东西。他两眼炯炯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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