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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剑啸凤鸣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sp;   沙燕道:“得罪了王爷,兴师问罪怎么办?你还说是上策呢,我看是下策!”

    罗斌道:“咦,莫非反要投效王府吗?”

    沙燕道:“那更是下下策!”

    罗斌一楞:“依你说该怎么办?”

    沙燕一瞪眼:“一个女子若知道怎么办,还要你们这些大老爷们作甚?真是稀奇!”

    罗斌被呛得话也说不出来,只好闭嘴。

    沙师母道:“燕儿,怎对你罗师兄无礼?”

    沙燕道:“没有哇,我只说他出的主意是下策、下下策,这难道说错了吗?”

    万古雷笑道:“师妹没有错,不过这题目太大太难,愚兄也无法出主意。”

    沙燕道:“这世上有难倒你的事吗?你们几人中数你鬼主意最多,小时候就是你带着我们胡闹,结果挨罚的却是我哥哥!”

    万古雷笑道:“那不过是胡闹,燕妹妹可千万别当着人的面揭愚兄老底儿。”

    梁宏也笑道:“小燕的话,愚兄也有同感,鬼主意是万老弟出的,挨骂的却是我们。”

    沙师母笑道:“说起古雷小时的顽皮,小燕她爹当真头痛哩,只不过现在人长大了,自然也懂事了,变得老老实实的,你们说是吗?”

    万古雷赶紧接嘴道:“是的是的”

    沙燕嗔道:“街上卖笛子,自吹!你还是赶紧出个主意吧,究竟该怎么办!”

    沙天龙道:“照我说的,不理他们,看他们怎么办。要是来硬的,就给他点颜色看!”

    万古雷道:“看来只有如此了,他们若是不讲理,沙师兄派人来知会一声,我们都来!”

    沙师母道:“这几年蒙少林寺主持大师关怀,年年都派高僧前来指点,龙儿兄妹的武功大有长进,就凭我母子三人,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但对方恐怕招有不少高手,可谓人多势众,这就使老身放心不下,须另谋良策对付。”

    万古雷道:“师母所虑甚是,不如这样吧,事急时三位到我家来暂避,让他们找不着。”

    沙师母大喜:“此计甚好,只是要麻烦万东家,老身心下不安”

    万古雷道:“师母千万别这么说,这不是见外了吗?大家本是一家人嘛!”

    沙燕高兴起来:“好了好了,大事既定,该出去玩玩啦,万师兄,你说该不该!”

    “应该应该,师妹想上哪儿去玩?”

    “我在晚上还没去过秦淮河哩!”

    “好,今晚就去,师母千万别推辞!”

    “我一个老太婆,跟着你们去,岂不惹厌?”

    沙燕道:“娘,你一点不老,一同去散散心吧,你也多年未游过秦淮河了!”

    沙母道:“好好好,娘也去,凑个热闹。”

    就这么说定,万古雷等辞别回家。

    月明星稀,河天一色。

    万古雷等人分乘两辆马车来到秦淮河畔。

    因为是宴请师母一家,万古雷特意包下了“艳芳”号楼上一层舱面。

    大家兴冲冲来到码头上,只见“艳芳”号停泊在右侧不远处,万古雷招呼大家过去。

    船夫见了他们,便放下踏板,春桃姑娘匆匆下来,脸上的神情十分尴尬,道:“万公子,请过来说句话。”

    万古雷十分惊奇,便走了过来。

    春桃低声道:“对不住,请公子爷见谅,今夜艳芳号已被一位贵人包下,请公子”

    万古雷不悦道:“咦,日间我叫人来订船,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怎能言而无信?”

    春桃十分惶恐,道:“公子爷,请听贱妾说个明白。日间公子爷派人订船时,这位贵人还未来,是以贱妾便一口答应下来。哪知黄昏时这位贵人派人来了,要包下整条船”

    万古雷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包不下一条艳芳号吗?那好,这船我包定了!”

    春桃急道:“哎,公子爷别误会,贱妾知道万公子不在乎这几个钱,贱妾也并非贪图银两,做生意本就讲的是信誉,情非得已,贱妾才敢毁约。只因为这位贵人得罪不起,万般无奈,出此下策,请公子原宥,明晚艳芳号免费款待公子,以补偿今日失约之憾”

    “这位贵人是谁,如此霸道,你没说船已被本公子租去了一层吗?”

    “说了,贱妾对来人致歉,说只空着楼下,但来人不听,定要整条船,贱妾不依,他就抬出主人名号,贱妾一听,只好答应。”

    “是哪一位权贵,姑娘何妨说来听听。”

    “万公子可听说过无尘公子的名号?”

    “怎么,你说是无尘公子包下了船?”

    “不错,正是这位大名鼎鼎的公子爷,请问万公子,贱妾能得罪得起吗?”

    万古雷早就听说过无尘公子的大名,此人据说文武双全,虽是吏部侍郎的少爷,但洁身自好、待人随和,不过择友极严,从不与权贵中的纨挎子弟交往。但人们最津津乐道的是他与皇太孙朱允炆的私交,说他常常奉诏入东宫,与皇太孙饮酒吟诗,下棋听琴。因此,若论他父亲的品级,自然及不上开国元勋、皇亲国戚的世家子弟,但就凭这一点,也将他们比了下去,使他成为年青显贵中的翘楚人物。

    不错,艳芳号上的姑娘得罪不起这位公子爷。就是公侯家的少爷,也只有退让三分。

    可是,万古雷却咽不下这口气。

    他冷笑道:“无尘公子也罢,哪家显贵的少爷也罢,总得分个先来后到,我既然早一步订下了艳芳号的楼上舱面,为何要让与别人?”

    春桃又恼又急,道:“求求你啦公子爷,贱妾请公子爷退让一步,明日赔礼就是”

    正说着,船上走下个年青壮汉来。

    “春桃,公冶公子到了吗?”他问。

    “没有,这位是订了上层舱面的万公子。”

    壮汉把万古雷上下一打量,抱拳道:“对不住,订金在下退回,请明日再光临!”

    万古雷道:“我请的客人已到,万无退船之理,你们做生意可不能不讲信誉!”

    壮汉一愣,问春桃:“你没讲原因?”

    春桃叹口气:“讲了,你且回船上照应,我自和万公子商量,请万公子体恤我们的难处,高抬贵手,容后再谢”

    万古雷道:“照你这般说,如果又来个公侯大员要包船,你们就把船给了他们。也就是说,谁的官大就给谁,全然按品级做生意,那你们干脆就变成官船,别再做百姓的生意!”

    壮汉皱眉道:“公子不可这样说话,我们也是情非得已,这世上本有尊卑贵贱之分,要我等一视同仁岂非太不公道?请公子走吧!”

    春桃道:“我们得罪不起权贵,请公子千万包涵些个,明日贱妾再向公子赔罪!”

    万古雷见她满脸焦急之色,一双秋水巴巴地望着他,心便软了下来,道:“好,我不为难你,这秦淮河上岂止你艳芳号一艘船?至于赔罪之说,却大可不必,今后不再上你的船就是了,我不信揣着银子找不到另一艘好船!”

    言罢,转身欲走,被那壮汉叫住。

    “公子留步,订金五十两是否留作明晚包船之用?或是现在就退还给公子?”

    “以后谁还上你的船?把订金退来吧?”

    春桃道:“公子不要生气,今后还请多多惠顾,今日慢待了公子”

    万古雷道:“姑娘不必多说,艳芳号是为贵人行船的,在下已领教”

    壮汉走过来,把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他,道:“事出无奈,请公子好走。”

    万古雷气哼哼回到众人处,道:“我们另找一艘船去,艳芳号已包给了别人。”

    罗斌道:“咦,不是下午就定好的吗?”

    “包船的人来头大,船家长的是势利眼,下了订金也无用,另找船吧!”

    梁建勋道:“什么人物,如此霸道?”

    “船家说是无尘公子。”

    杨正雄道:“原来是他!难怪船家毁约。”

    罗斌道:“无尘公子又怎么了,总不能这般不讲理,这不是仗势欺人吗?”

    沙师母道:“算了算了”

    言未了,一个严厉的声音叱道:“朋友,说话小心些,别信口开河!”

    随着声音从大路走过来两个英俊青年,只见他们板着面孔,一脸愠怒。

    罗斌道:“我们说话,与你何干?”

    略高的青年人怒道:“你小子竟敢对无尘公子无端贬损,我命你当场向公子赔罪!”

    罗斌道:“哟嗬,好大的口气!你是什么人,敢来管闲事,你给我走开!”

    稍矮的年青人冷笑道:“我们是什么人,是你配问的吗?识相些,快赔个不是,念你初犯,饶你一遭!若再敢放肆,有你好瞧的!”

    罗斌大怒:“你小子好狂,大爷”

    就在这时,大路方向又走来了几人,一个悦耳的声音道:“苏兄、黄兄,何事与人争吵?”随着话声过来了一个着白裳的公子。

    万古雷见此人面如冠玉、俊逸潇洒,文静中自有一股英挺之气,一身丝绸儒服,点尘不染,心想莫非他就是无尘公子公冶勋?

    略高的苏兄答道:“公子,这班纨挎子弟不知何因,背地里无端贬损公子,我与黄兄让他赔罪,他竟敢出言不逊”

    白衫公子手拿折扇,轻轻打开,道:“在下公冶勋,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各位吗?”

    说话时,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依次打量罗斌等人,在万古雷脸上停留得最久。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无尘公子名噪京师,万古雷等人是早就知道的,现在人家就站在自己面前,犹如玉树临风,光彩照人,吸引了大家的目光,竟然忘了答话。

    公冶勋一笑:“各位有何见教?”

    罗斌鼓起勇气道:“话是在下说的,但非无端贬损之词。这艳芳号上面一层舱面,本由我们这位万兄包下,可公子后来,居然强行包下了整条船,船家长的势利眼,临时退了订金,扫了我等游兴,这算是哪门子的理?”

    公冶勋讶然道:“竟有这等事?”说着把头转向了苏黄二人:“二位,是这样的吗?”

    姓苏的回道:“不错,有这事,但这是船家自愿包船给我们的,哪有‘强行’之说”

    公冶勋拱手道:“在下不知此事,得罪了各位,不如这样吧,由各位占据一层舱面,在下等占一层舱面,大家同游如何?”

    万古雷等人万万没料到公子这等谦让,人人对无尘公子便生出了好感,一时敌意尽消。

    姓黄的连忙道:“公子,这样不妥,柳小姐、张公子岂愿与俗人同舟”

    公冶勋道:“我们也是俗人,有何不可?”

    万古雷一抱拳道:“公子既然不知此事,那是一场误会,此事便算了结,愚兄弟言之不当处,望公子海涵。今日就此别过,在下等当另觅船只,不打扰公子游兴!”

    公冶勋未及答言,姓苏的陪同三位器宇不凡的书生走了过来。一位著蓝衫的公子道:“公冶兄,上船吧,莫理睬他们!”

    另一位青衫公子道:“舍妹不愿跟这些俗人同乘一条船,就是小弟也不能俯就。”

    著浅褐色儒衫的公子不说话,只拿眼打量万古雷等人,对万古雷似更为注意。

    这些话实在刺耳,噎得众人心里难受,大家都把目光去瞧万古雷,看他如何处置。

    万古雷却沉得住气,非但不怒,反而显出了一脸笑意,对自己一方的人道:“古人曰:‘神龙失势,即还与蚯蚓同’,你们说是神龙俗气呢还是蚯蚓俗气?依我看,两者都差不多。”一顿,续道:“走走走,另寻一条船,别沾了俗气!”

    罗斌等大乐,万古雷老兄的嘴就是厉害,大家没吃亏,便嘻嘻哈哈嚷着找船去。

    蓝衫公子大怒:“站住!你好放肆”

    公冶勋忙道:“张兄不必如此,上船吧!”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这人的嘴好厉害,张兄、柳兄,你们不是吃亏了吗?”

    遂见一个娇美华贵的少女走了过来,她身材玲珑娇小,满脸的顽皮相,看年岁不会超过十六之数,把一双黑幽幽的眸子盯着万古雷。

    青衫公子脸上搁不住,大声道:“逞口舌之利正是市井之徒的本色,待你柳大哥去教训教训他们,包管他那张嘴就再也尖利不起来了!”

    忽然,一个娇美的女子声音道:“大哥,你怎会屈尊去教训这班市井之徒,这不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吗?要是小妹的话,对这等人既不看一眼,再不会说一句话!”

    这声音虽然悦耳,但传进万古雷等人的耳里却不好听,非但不好听,简直刺耳。

    万古雷正欲反唇相讥,公冶公子却跨前一步,低声道:“请兄台原宥,不必与之计较,改日在下再向兄台赔罪如何?”

    万古雷道:“不敢不敢,就此别过。”

    他当即转身向码头侧边走去,罗斌等人立刻跟在后面,停泊在岸边的画舫,蜂拥向他们兜生意。大船已经没有,便包下了一条中型船,众人高高兴兴走上去。侧目看,公冶公子等人也上了艳芳号,大船已起锚,向河中心荡去,他们乘坐的“兰花”号也开始游动。

    沙师母道:“无尘公子名不虚传,谦和有礼,换了别人,只怕要引起纠纷。”

    梁建勋之妹梁雅梅道:“我好担心,和这些官宦子弟争执,吃亏的只有我们。”

    沙燕道:“有万师兄在,吃不了亏,你听他怎么说的,把那几个花花公子气得要死!”

    罗斌道:“万老兄的嘴,小弟从来佩服。”

    杨正英道:“那姓柳的小姐,说话更气人,古雷兄为何不狠狠刺她一刺!”

    万古雷道:“公冶公子直赔礼,冲着公子金面,我还能损他的客人吗?”

    沙师母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些贵胄子弟,一向眼高于天,哪将我们这班百姓放在眼内,你要是再招惹她,事情便不好收拾了。你们切切记住,勿与官家作对。”

    罗斌叹道:“看来要不受人白眼,就得去做官,做了官威风八面,人人敬畏”

    万古雷道:“也不见得,须知官分大小,你头上总有人管着你,一样受气。”

    梁建勋道:“做官只能做大的,做小官一点也没味道,你们说对吗?”

    万古雷道:“你不见那些做大官的也会遭灭门之灾吗?大明立国后,已有多少个公侯丢了性命?我看做大官也不好。”

    罗斌叹道:“照这么说,还是当个布衣好,可平民百姓莫非就没有灾难了吗?”

    杨正雄道:“这不好那不好,还能活吗?”

    沙燕道:“怎么尽说些不相干的事,乏味极了,说点别的不成吗?”

    万古雷笑道:“喏,菜端上来了,大家忙吃喝吧,什么话也用不着说了。”

    不一会儿,侍女摆上了几碟精致菜肴,又替大家斟满了酒。万古雷举杯,敬祝沙师母长寿,大家一饮而尽,惟梁雅梅、沙燕只沾了沾嘴唇。酒过三巡,乐伎们吹箫奏琴,一位歌女唱了两只小曲,众人心情欢畅起来。

    罗斌道:“古雷兄,唱一曲如何?”

    万古雷笑道:“听这位姑娘唱吧,待我酒喝得酣畅之时,再把这破嗓门吼上一吼。”

    此时,船行甚缓,河面上飘满了大小画舫,欢声笑语、丝竹弦歌处处皆闻。叫人忘了这是在河面上,恍惚中以为是在闹市中逡巡呢。

    月光皎洁,清辉一片,远山近水,风光如画,这良辰美景,怎不令人陶醉?

    万古雷又饮下了几杯酒,一时豪兴大发,道:“好,小弟来献丑,不过和歌处要各位凑趣,大家一起唱,好吗?”

    “好、好、好!”众人欢笑道。

    万古雷对乐伎们道:“请姑娘们吹奏阳关三叠好吗?在下唱一段,春莺姑娘唱一段,大家来和,包准有滋有味。”

    乐伎们笑着答应,稍停,收敛了笑容,幽然吹出带着惆怅、忧伤的曲调。

    万古雷站了起来,仰望明月,引亢高歌:

    “渭城朝雨挹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进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本是唐代诗人王维写的送元二使安西,诗被谱成曲后,广为传唱,抒离别深挚之情。传到后人,又加了些长短句,使曲儿更为缠绵绯恻、动人心扉。万古雷虽无人生惜别的体验,但他的嗓音高亢嘹亮,唱得回肠荡气。

    众人被他感染,和歌时声情并茂。

    “遄行、遄行,

    长途越度关津。

    历苦辛,历苦辛,

    历历苦辛。

    宜自珍,宜自珍。”

    歌声四处飘散,附近画舫上的丝竹静默下来,河面上只有万古雷穿云裂石的歌声,反复唱那四句诗,然后众人又跟着和。

    春莺本该唱一次的,但她被万古雷的声音给震住,说什么也不愿再张口,只参加和歌。

    万古雷沉浸于诗中意境,见她不唱便接唱下去,一共三次才罢。

    歌声一落,四周竟然响起了彩声,万古雷左右一看,许多条画舫围在周围,游河的客人、侍酒的乐位,有的在舱板上张望,有的在窗口倾听。更有人大声叫好,让他再唱一曲。

    “喂,唱曲的小子,可否到这边船上来唱曲,礼金从厚如何?”

    这是个女子的嗓音,这声音听来很熟,而且这几句话也很熟,不由循声瞧去,只见一艘小画舫上,坐着一位琴师和四五个人,朝他说话的是一位姑娘,正是那个叫兰儿的凶霸霸的丫头,她居然也在这里,不禁大喜过望。

    他嘻嘻笑道:“兰儿,何必这么小肚鸡肠记仇,你如要听我唱曲,过来就是了”

    兰儿大怒:“你这厚脸皮,‘兰儿’是你叫的吗?今日人多暂不与你计较,你等着瞧?”

    她父亲不禁笑了笑,道:“兰儿,别那么凶,这位公子是和你说笑的,你已报了仇,气总该消了吧,何必耿耿于怀。”

    万古雷抱拳道:“前辈通情达理,晚辈十分感谢,还望前辈对令千金多加开导!”

    兰儿气得跳了起来,嚷道:“可恶!不准你和我爹说话,再说我就”

    万古雷伸了伸舌头,扮个鬼脸后坐下,背对那丫头,再不理睬,由她嚷嚷去。

    杨正英、沙燕等人大奇,问他怎么回事,正欲回答,却见艳芳号就在西侧不远,公冶公子站在甲板上向他挥手,便也挥手作答。

    只听公冶公子道:“兄台通音律,在下改日请教,不知可否赐告姓氏?”

    两船相隔五六丈,河面人声嘈杂,公冶勋说话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众人都听到了。

    沙师母轻声赞道:“好精纯的内力!”

    万古雷见艳芳号楼层窗口伸出了几个脑袋来看他,其中就有那小姑娘,便站起来把两手罩在嘴边成喇叭状,大声喊道:“在下姓万,名古雷,俗人唱曲自娱耳,有污公子雅听!”

    公冶勋不禁笑了,道:“明日中午,在下请万兄至‘丰乐楼’见面如何?兄台的几位朋友也请光临,望勿推拒是幸!”

    万古雷道:“承蒙抬爱,敢不从命!”

    公冶勋又招招手,回舱房去了。

    沙师母道:“古贤侄,公冶公子折节下交,真是你的福气,师母为你高兴!”

    罗斌道:“怪事,无尘公子很少交友,怎会对古雷兄这般殷勤,连我们也沾点光!”

    沙燕道:“我们也不是平庸之辈,谁要交上我们这一群朋友,也是他的福气!”

    罗斌道:“燕妹说得好,愚兄敬一杯!”

    沙燕白了他一眼:“要喝自己喝,少来烦人,谁要你敬酒了,我会喝酒吗?”

    罗斌赶忙道:“好、好,我自己喝。”

    众人俱都暗笑,罗斌钟情沙燕,这连傻瓜都看得出来,可沙燕却最爱呛他,不知何故。

    梁雅梅忽然想起来,道:“万兄,你跟那个叫兰儿的姑娘是怎么回事,你招惹了她吗?”

    万古雷把那天晚上误将对方当歌伎的事说了,惹得众人哈哈大笑,都说他遭报应活该。

    当晚尽兴而归,说好明日一同赴约。

    翌日中午,除了沙师母,众人全到了丰乐楼。这家酒楼是京师最著名的几家大酒店中的一家,到这里来用膳宴请的不是官家就是商家。这里的菜和酒都是一流的,价钱也贵得吓人。万古雷是这里的常客,他父请同行或是官家,只要他在家都要作陪。是以几家大酒楼的掌柜和伙计都认识他。一见他上楼,马上就跑着过来引座,殷勤周到。

    沙燕和梁雅梅是头一次来,对酒楼的豪华装饰感到吃惊,禁不住要东张西望。

    小二和掌柜今日就站在梯口,见他来了笑眯眯要给他引座,他说不忙,有人请他赴宴,不知主人来了没有。朝楼面上一张望,上座了六七成,却不见无尘公子。

    “是哪位请万公子的客?”掌柜问。

    “无尘公子,认识吗?”

    掌柜和小二一脸惊讶:“啊哟,无尘公子请的是万公子呀,在下早已恭候多时,无尘公子已到,在雅间候客哩!请、请、请!”

    掌柜的点头哈腰,殷勤之态胜过以往。他快步走到楼面西边,那儿有几间用屏风隔出来的所谓“雅间”他把边上一间的门帘掀起,恭恭敬敬道:“公子,贵客驾到!”

    公冶勋连忙站了起来,与他同来的苏、黄两人抢到门口,一改昨夜凶相,彬彬有礼地请万古雷等人入室,但神情中依然透着冷漠。

    公冶勋笑吟吟地请大家坐下,雅间里有两桌,万古雷一行是八人,便分开就坐。

    公冶勋笑道:“昨晚多有得罪,今日请各位来,一是赔礼,二是交友,在下先把两位好朋友引荐给各位。”一顿,指着姓苏的道:“这位是苏杰,乃苏州金刚神爪苏震宇老英雄之子。”指着姓黄的道:“这位名黄铮,师从峨眉派掌门清远大师。两位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好兄弟,以后大家多亲近亲近。”

    众人一听,两人都来头不小,若论门户出身,没一人比得上人家的,这朋友只怕难交。

    万古雷道:“在下等人大多是做生意的俗人,只有沙大哥和沙妹妹以武济众,教人强身健体”接着他把众人姓氏一一报出。

    忽然,门帘一掀,众人眼前一亮,只见一位著粉红色劲装的少女,披着件大红斗蓬,一下闪了进来。这姑娘芙蓉如面柳如眉,星眸皓齿,似玉如花,把男人们的目光吸住了。

    公冶勋眉头一皱:“咦,你怎么来啦!”

    苏、黄二人则连忙上前迎接,请她坐下。

    姑娘杏眼一瞪:“我为什么不来?”眼一瞟见邻桌有两个女的,眼睛一亮,喜道:“哟,还有两位妹妹作伴,那是最好不过!”说着笑嘻嘻从万古雷身边走过来,要和梁沙二女坐。

    罗斌赶紧让出座位,让她坐下。

    公冶勋摇摇头,苦笑道:“各位,这是舍妹公冶娇,少不更事,请各位担待一二。”

    原来是公冶小姐,众人又一一见礼。

    万古雷暗暗将这位小姐与那个凶霸霸的兰丫头相比,觉得公冶小姐还胜一分,只是年岁太小,显得稚嫩,而兰姑娘于秀美中有股英豪之气。

    公冶娇等引荐完,问沙、梁二女:“二位妹妹,你们的兄长平日出去玩耍也带你们去吗?我这位大哥从来都是无情无义的,他上哪儿去都瞒着我,自己去寻乐子。没见过这样当哥哥的,我想你们的兄长大概不会像他吧!”

    梁雅梅道:“还说呢,一说我就来气。只要我不知道,他就偷偷溜走。昨天他和万兄去沙妹妹家,我一点也不知道。昨夜游秦淮河,是我瞧见他要出门跟着他的,要不,他才不叫我呢?你想气不气人!”

    沙燕道:“我那当哥哥的更糟,从来没带我出去玩耍过,除非娘也去,这才叫上我,要不你根本不知道他溜到哪儿去了!”

    公冶娇皱起小鼻子,道:“原来如此,我们的命都一般苦,居然没有一人有个好哥哥的,柳家姐姐说男人心肠都是铁打的,又冷又硬!”

    梁雅梅道:“姐姐说得对,他们一个个都坏死了,凭什么把妹妹一个人扔在家里,冷冷清清的,好不寂寞。”

    沙燕道:“就是嘛,妹妹又不多,只有一个,为何不可以带在身边呢?我们又不是累赘!”

    梁建勋道:“咦,怎么骂起哥哥来了?”

    沙天龙道:“这是从何说起,几时又委屈了你们?做哥哥的哪能成天把妹妹带在身边。”

    公冶勋笑道:“各位,听见了吗?她们这是相见恨晚,找到知音了呀!”

    男人们大笑起来,冲着三位姑娘直乐。

    公冶娇嗔道:“笑什么?亏你们还笑得出来,做妹妹的境遇这么惨,你们有没有良心?”

    公冶勋叹道:“各位,我之所以不带这位妹妹出游,是因为她爱惹事闯祸”

    言未了,公冶娇跳了起来嚷道:“不准你说!你敢说回去我就告娘!”

    公冶勋笑道:“好、好,我不说我不说。”

    公冶娇道:“柳姐姐是大家闺秀,不爱出门玩,我一人出去又无趣,这回好了,我又认识了两位妹妹,从今后我带两位妹妹出去玩,谁稀罕要跟着你们!”

    梁沙二女同声道:“就是嘛,我们自己去玩,不稀罕跟着他们!”

    公冶勋笑道:“二位小姐,我妹妹今年十六岁还差两三个月,你们别让她充大姐!”

    公冶娇被揭了底,气得嘟起嘴:“你多管闲事,人家当妹妹都当腻了,尽受气?”

    男人们觉得好笑,一个个咧开了嘴。

    公冶勋笑道:“好啦好啦,苦水吐尽该用膳了,叫他们上菜如何?”

    苏杰立刻出去招呼,不一会儿小二送上来冷盘。

    公冶勋兴致勃勃,亲自为大家把盏,把酒杯都斟满了,然后举起一杯:“为与大家相识干一杯!”说完一口饮尽亮杯。

    男人们都把酒喝了,姑娘们只是把杯子在鼻子下嗅了嗅就放下。

    公冶勋又道:“昨夜得罪了各位,扫了大家的游兴,今夜在下请各位再游秦淮河,并将在下的几位朋友引荐给各位如何?”

    万古雷道:“昨夜本是场误会,公子再三提及,叫在下深感不安,请公子莫再提。”

    公冶勋笑道:“一场误会结识了各位,这叫做缘分,今夜务请各位光临!”

    万古雷只好答应:“多谢公子!”

    苏杰与黄铮相互对视,很不以为然。他们不明白一向矜持的无尘公子,怎会对这班俗人如此热情,还要把与他来往的几位公子爷引荐给他们,实在令人不可思议!

    席间公冶勋谈笑风生,与万古雷从音律到诗词歌赋以及江湖奇闻逸事,无所不包。

    公冶勋说他也在江湖上走动过,见过一些武林名人,故也知道一些事。

    一顿饭吃得快乐,大家都很高兴。

    散席后约好晚上见面的时间,各自归家。

    马车里,苏杰道:“公子,这姓万的一伙人底细不明,再说与市井商人交往,惹人耻笑,也降低了公子的身份,今夜之约由我与黄兄去应付,公子就不必去了吧!”

    公冶勋道:“万公子虽出身商贾,但胸罗万象、机敏过人,乃人中骐骥,莫小看了他。”

    黄铮道:“我看他十分平常,只是长着一副伶牙利齿罢了,公子对他过于夸奖了。”

    公冶娇道:“大哥,你说他会武功吗?”

    公冶勋道:“岂止是会,简直高明得很!”

    苏杰道:“真的吗?要不要小弟试一试?”

    “万公子深藏不露,苏老弟不要孟浪。”

    黄铮道:“今夜欲请哪几位同游?”

    公冶勋知他明知故问,道:“我就只是这么两三个朋友,还能去约谁呢?”

    黄铮道:“柳公子、张公子、郭公子、柳小姐,可他们几位怎愿结交这班俗人!”

    苏杰道:“不错,只怕他们不来。”

    公冶勋道:“让他们也接近接近平民子弟,不要只和王孙贵胄的公子交往,这于他们有好处。你们不必担心,我会对他们说清楚的。”

    公冶娇道:“就是嘛,成天只和官府中的公子小姐来往,实在是乏味得很,我就想仗剑巡游江湖,做个人人敬仰的女侠客,那是何等风光又何等自在,象现在这般闷在家中,真是无趣得很,大哥你说是不是?”

    公冶勋笑道:“你别异想天开,身为官宦人家的千金,就该静坐闺房,绣些花朵儿,操操琴,足不出户,做爹娘的乖女儿”

    “呸!你怎么不去绣花?我绣得还不够多吗?成天叫人家呆在房里,还不成个木头人!”

    公冶勋道:“好、好,我认输,无论我说什么,你总有一大箩理由好说,叫人头痛!”

    公冶娇笑道:“你知道就成。”

    回到家,公冶勋写了几封书信,派家丁送往柳家、张家、郭家。

    晚上,他和妹妹驱车去接柳氏兄妹。

    万古雷一行人到达秦淮河码头时,黄铮已在恭候,当即将他们引上画舫。舱板上十多位姑娘排列在舱门口迎客,万古雷一眼就认出了春桃、秋菊两位姑娘,便不予理睬。

    春桃笑盈盈施个万福,道:“万公子再次光临,小女子倍感荣宠!”

    万古雷道:“不敢不敢,这是沾无尘公子的光再上宝船,否则在下是不敢来的!”

    春桃被噎得出不来气,但仍作出笑脸,引一行人上楼进舱,安排座次。

    黄铮道:“公子兄妹去接贵客,请大家先用茶,命在下代公子致歉!”

    万古雷道:“多谢黄兄张罗,请坐下吧。”

    黄铮冷冷道:“尚有贵客来到,在下恕不奉陪,请各位随意。”说着走了。

    罗斌道:“这位仁兄似对我等不满,摆出副居高临下的架子,不知他是无尘公子什么人,既不是随从又不是保镖”

    万古雷笑道:“管他是什么样子,请我们来的是无尘公子不是他,不必计较!”

    这边梁雅梅惊叹道:“这画舫堂皇富丽,我这是头一遭来,算开了眼界!”

    沙燕道:“我也是第一次。”说着去瞧她哥,问:“你呢?怕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吧!”

    沙天龙笑道:“我从未来游过河,昨日是第一遭,今日是第二遭。”

    沙燕把眼一瞟罗斌:“你呢?”

    罗斌颇为得意地答允道;“年年都来,只不过是头一次上这艘艳芳号。”

    沙燕不动声色,淡淡地说:“这画舫上的姑娘都是美人,其他画舫上的如何?”

    罗斌见沙燕只对他说话,一见来了劲,忙道:“就我乘过的丽人号、如玉号、美艳号等看来,那些姑娘一个个都貌美如花”

    言未了,沙燕冷冷道:“是吗?那么说中你意的姑娘没有十个也有八个罗,对不对?”

    罗斌一愣:“没有哇,我只说”

    沙燕小手一抬:“别说啦,我总算知道什么叫纨挎子弟了,原来罗君就是一位!”

    罗斌大急:“哪儿的话呀,我”

    万古雷、杨正英等人都大笑起来。沙天龙边笑边摇头:“罗老弟,你上当啦,对我妹妹你可得多长个心眼,要不只有你吃亏的!”

    沙燕一瞪眼:“吃里扒外,不准你再说!”

    梁雅梅看在心里,便把眼去瞧杨正英,杨正英知道她和沙燕心思一样,便赶紧转头去和万古雷说话,装没瞧见,气坏了梁雅梅。

    此时黄铮掀开门帘进来,道:“公子小姐已到,请姑娘们传话开席!”

    有位姑娘忙着出去知照船后侍役,春桃、秋菊不一会儿便引公冶勋等进舱。

    公冶勋含笑步入,仍是一身白衫裤,超凡出尘,拱手道:“在下来迟,累各位久等!”

    万古雷等连忙起身迎接,抱拳行礼。

    跟在身后的是公冶娇,她也穿了一身白衣裙,恍如天上下凡的玉女。在她之后是一位千娇百媚却又端庄矜持的小姐,年岁比她大,身着大红衫裙,浑身珠光宝气。她之后就是昨天游河的三位公子,一个个高人一等、目无下尘,公冶勋引荐时,他们连头也不抬。

    “舍妹身后这位姑娘,姓柳芳名锦霞,乃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的千金,堪称将门之女。这位乃小姐之兄柳铭公子,这位是兵部侍郎家的张公子张文彦,这位是前军都督的大公子郭剑平”随后是报万古雷等人的名号。

    柳小姐等他引荐完,便径自走到里间落座,柳铭等也随她而去,坐在第二桌。公冶娇本欲与梁沙二女共坐,但万古雷等正好八人坐满了一桌,只好在柳锦霞身边坐下。

    公冶勋把苏杰、黄铮叫来坐在第二桌,刚好八人。此时酒菜已上桌,公冶勋举杯站起,道:“各位,今日大家相聚于此,也算有缘,请共饮此杯,以示庆贺!”

    万古雷一桌的人都端起子杯子,公冶勋那一桌却只有公冶娇举了酒杯,其余人皆不动声色,使公冶勋十分尴尬,不禁有些恼意,因道:“古雷兄文武双全,堪称南州冠冕,在下今后将引为知己,来,满饮此杯!”说完一口喝开杯中酒,亮出杯底。

    万古雷心一热,道:“蒙兄谬赞,小弟愧不敢当,唐人有诗云:‘人生结交在终始,莫为升沉中路分。’愿与兄共勉!”

    说完将酒喝尽。

    杨正英等人也干了杯。

    公冶勋大笑:“古雷弟说得好,交友要有始有终,切莫因人生沉浮而断了友情。世事难料,焉知老弟今后春风得意,愚兄潦倒落泊呢?世人贵贱本无定,惟友情长存!”

    万古雷笑道:“好一个友情长存,干杯!”

    他们这里热热火火干杯,却气坏了几位公子爷和柳小姐。万古雷家底厚实,人也生得似模似样,但又怎能当得起“南州冠冕”的赞语?此语出自西晋陈寿三国志中之庞统传。文中说:“颖川司马徽清雅有知人鉴,统弱冠往见徽,徽采桑于树上。坐统在树下,共语自昼至夜。徽甚异之,称统当为南州士之冠冕。”因此,后世便有了“南州冠冕”之语。试想,这是当年司马徽称赞庞统的话,一个商贾人家出身的纨挎子弟,当得起如此高的评语吗?公冶勋今日是怎么了,竟如此荒唐可笑!

    头一个沉不住气的是兵部侍郎家的张文彦公子,他冷声道:“公冶兄,古人曰:‘行合趋同,千里相从。行不合,趋不同,对门不通。’此人乃商贾俗人,莫说当不起南州冠冕之誉,要想与我等论交也不配。人生来就有等级之分,贵贱之别,鄙俗浅薄之辈从来都想攀龙附凤抬高身价,这实在叫小弟齿冷!”

    万古雷听他引用汉代刘安淮南子中的“说山训”中的话来标榜自己,意思是行事相合、旨趣相同的人才能交朋友,否则哪怕是住在两对门也不交往。这还不够,还骂人鄙俗浅薄,想高攀他们这些龙凤,不禁气往上冲,但如果拍案而起,又太不给公冶勋的面子,眼珠一转,压压火气,当即也引“说山训”中的话反唇相讥:“古人曰:‘小人之誉人,反为损。’在下被足下讥谤,并不以为耻,多谢多谢!”

    这话很妙,意思是被小人称赞,反而会损害了自己。反过来,被小人咒骂,岂不正好说明自己是君子吗?这对于读书甚多的公冶兄妹、柳家兄妹来说,当然悟得到这层意思,最让人叫绝的是,万古雷居然能以同一篇文章中的话来回敬对方,足见他饱读诗书、才思敏捷,确是不同凡响。公冶娇忍不住笑出声来,毫无一点顾忌。公冶勋只笑一笑便尽力忍住。柳氏兄妹和张文彦则气得怒形于色。郭剑平则莞尔一笑,把手来掩住嘴,免露形迹。

    张文彦一下站了起来:“放肆!你”郭剑平忙拉他坐下,低声道:“张兄,你得给公冶兄留几分面子,毕竟是他请来的客人,吵闹开来岂不是叫公冶兄为难吗?”

    柳铭本也想发作的,郭剑平的话使他熄了火,便大声道:“张兄何必与这等人见识,冲着公冶兄的面子你我才来的,大可不必生气!”

    公冶勋担心这话惹恼万古雷,却见他气定神闲,若无其事,便放下心来,连忙叫春桃等人奏乐唱曲,以免再发生口角。他有些后悔,不该把张文彦等人请来,弄得彼此格格不入。

    春桃一直冷眼旁观,她最注意的是公冶勋和万古雷,暗赞两人龙凤,轩轾难分。惟公冶勋更为斯文矜持,万古雷则多两分顽皮放纵。

    听见公冶勋吩咐奏乐,忙叫姑娘们取出弦管,顿时悦耳之声响遍舱房。

    酒过三巡,乐曲也奏了两只,春桃笑盈盈道:“各位公子小姐都是诗书满腹的才子才女,喝酒也喝得高雅些,不如出些对子来对,或引前人佳对,或是自己出上联求对,指名对不上的,罚酒一杯,对上的,自罚,各位意下如何?”不等回答,她便吟出一道上联:“雪里白梅,雪映白梅梅映雪。”请公冶勋对下联。

    公冶勋微笑着微闭双目答道:“风中绿竹,风翻绿竹竹翻风。”

    众人齐声喊好,春桃便借万古雷的酒杯,以袖遮面,喝干酒才亮出杯底。

    郭剑平微微一笑,道:“这副对子是苏东坡与佛印和尚踏雪赏梅对的回文迭字巧联,难得两位谙熟于胸,张口就出。在下不揣浅陋,也诵一上联,请春桃姑娘应对,说出出处。”

    春桃笑道:“郭公子请!”

    郭剑平吟道:“‘溪云初起日沉阁’,这是一首七律,请姑娘背出下句。”

    春桃张口就答:“‘山雨欲来风满楼’,此乃唐代诗人许浑的咸阳城楼晚眺,对否?”

    众人拍掌称赞,郭剑平便干了一杯。

    万古雷道:“我也出个上联,请公冶小姐应对如何?联曰:‘把酒时看剑’,请诵下句。”

    公冶娇吃了一惊,手扶香腮认真想,可是却想不出,不禁急了,道:“大哥,你哑巴啦,没听见对对子吗?”

    公冶勋笑道:“这不是请你对嘛,怎么又来扯上我,对不出就喝酒认罚。”

    公冶娇瞪了万吉雷一眼,只好用嘴碰碰酒杯,道:“酒已喝了,说下联吧。”

    万古雷把眼去瞧春桃,春桃摇头,只好喝酒。公冶勋笑道:“此乃东晋王羲之与一位同僚在军中叙谈时所作,下联当为‘焚香夜读书’,万兄说对吗?”

    万古雷笑道:“该我喝了,认罚。”

    张文彦、柳铭觉得无趣,对万古雷十分瞧不惯,认为他有意卖弄,讨好公冶勋。

    张文彦念头转了转,扬声道:“公冶兄,你说那人文武全才,是‘南州冠冕’,他又蓄意卖弄文才,也不自谦,何不叫他在武功上也露一手,让大家瞧瞧,可有什么惊人之处!”

    公冶勋眉头一皱,十分不悦,未及开口,却听万古雷说道:“公冶兄谬赞在下,本是玩笑之语,当不得真。况且在下并未说自已有武功,那人要在下显露一手,未免荒唐。要是在下真有惊人的身手,还能容人欺辱吗?公冶兄以为然否?还是请那人免开尊口吧。”

    张文彦称他“那人”他也以“那人”称他,双方都对着公冶勋说话,一个比一个呛人。

    张文彦气得脸都白了,一拍桌子站起来。

    公冶勋沉声道:“张兄请坐下,两位都是我请来的客人,多少总得给在下一点面子吧!”

    这话份量不轻,张文彦只好忍下一口气。

    忽然,柳锦霞说话了,声音冷冷的。

    她道:“一个草民,一个商贾人家的子弟,竟敢公然侮慢兵部侍郎家的公子,这分胆量倒真不小,好叫人佩服。不过,依我看来,人总是分高低贵贱的。一个身份不高的人,就该对身份比自己高很多的公子小姐礼让三分。尤其是这些公子小姐已经折节下交,自己就该受宠若惊,感恩戴德。因为这足使你在同行同辈中体面风光一时了,同时也为你家增辉。可惜你太不自量,居然想僭越等级之差,妄想与龙凤比肩,狂妄地在言语中明贬龙凤,暗褒鸡犬,足见你自命不凡、夜郎自大。公冶公子从不与市井小人往来,此次破例纯属一时兴起,你千万别产生误会,当真以为公冶公子能与你称兄道弟、拍肩论交。你们身份如此悬殊,又怎能志同道合呢?本来,这些话我可以不说,冲着公冶公子的金面来游河,容你等共处一室,我和几位公子确实是降尊纡贵、勉为其难的了,谁知你出言无状,放肆张扬,让人难以容忍,不说几句公道话是不成的了,要不然,你岂不是越来越得意了吗?望你有自知之明,你再逞口舌之利,否则,后果不堪,自找苦吃!”

    这一席话,足可噎死人!

    公冶勋大恼,后悔把她请来。她一向清高自负,非官宦人家子女则不屑一顾,这实在是偏见。她自幼长于深闺,虽习得一身武功,但从不曾出外游历过,对世事一无所知。今夜请她来,为的是让她多接触一些人,消除偏见,哪知却闹出这等事来,叫人下不了台。

    正欲出言指斥,却见万古雷倏地站了起来,对他抱拳施礼,道:“多承公子厚爱,邀游秦淮河,在下改日再谢。今夜张公子自恃身份,一再不容,在下并非攀龙附凤之徒,更非妄自菲薄之辈,只好告退。君子本不以贵贱论交,更何况古人早已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张公子不过是仰仗父辈荫庇,并非自己建的功业,又何必自视太高?在下不欲使东道主为难,退让一步,请公子应允在下等先行登岸!”

    这话不卑不亢,恰如其分,一副铮铮傲骨,不容欺辱之相,正气凛然。

    公冶勋叹了一口气:“万兄弟,你”柳锦霞立即接上嘴,道:“公冶兄,他本是你请来的客人,但他出语放肆,辜负了你一片好意,我好心训戒他几句,他非但不听,竟然越发狂妄,攻讦张公子并累及我等。张公子和家兄是你挚友,你总不至于为这等人伤了他们的心吧!这人非但出身微贱,又不知礼,还妄自尊大,结识这等人岂不有损你的名声?他既然要走,你何不命船家靠岸打发了呢?”

    万古雷道:“在下是公冶公子的座上客,与小姐并不相识,不论小姐身视多高都与在下无关。在下交友一向谨慎,平庸之辈向不理睬,对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挎子弟、公子哥儿更不屑一顾。小姐藐视在下,在下对小姐也不敢恭维。诚如小姐所言,人分等级,那就楚河汉界,各在一边就是了,又何必争执?”

    柳锦霞粉脸一板:“放肆!你不配与本小姐说话。”略一顿,转向公冶勋:“公冶兄,你听见了吧,他如果不下船,那我马上离开!”

    公冶勋怒火上升,他感到自己处于两难境地,一边是朋友,一边是红粉知己,若是太不给面子,她毕竟是位小姐,不能使她太难堪。但若要他听她的话不要万古雷这样的朋友,那也是万万不能的。一时间,他说不出话。

    突然,舱板上传来一阵叱喝声。

    有人喝道:“朋友,招子放亮些”

    另一人喝道:“闪开,你不要命吗?”

    “无尘公子在船上,你等敢放肆吗?”

    “嘿嘿嘿,天王老子在船上又怎么,闪开!”

    舱内众人一惊,连忙走了出去。只见画舫上站着五个黑衣蒙面人,艳芳号上的两名管事正与之对峙,大概是碰上强人了。

    公冶勋还未开口,苏杰、黄铮便迅速走上前去,万古雷等人则散开在舱门两边。

    苏杰喝道:“什么人,意欲何为?”

    蒙面人中的头领冷笑道:“嘿,人还不少嘛,还有两个漂亮妞,我说你就是万古雷吗?”

    万古雷大奇,走了上去,道:“区区在下就是万古雷,你是何人,找我何事?”

    蒙面人把他打量了一番,问旁边的同伙:“是这家伙吗?验明正身才好动手。”

    同伙道:“不错,他就是点子!”

    头领笑道:“好极好极,我说姓万的,乖乖儿跟弟兄们走一趟,要是不听从,小心狗命!”

    万古雷道:“请问足下是谁,带在下去哪儿?在下并不认识你们”

    他有意装傻,像个道地的书生。

    “大爷是谁你知道了没用,只要跟大爷走,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上哪儿了。”

    “不去不去,你遮住耳目,定非好人”

    “不去大爷就要你的命!”头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想把他提过去。

    万古雷叫道:“使不得使不得”人却站着不动,任那家伙使劲也扯不过去。

    “咦,小子你”头领举拳就打。

    苏杰看不过去,飞起一脚踢那家伙。

    头领手一松,往后退出一步。他扯下了插在背上的朴刀,冷笑道:“找死!”话声中一刀向苏杰劈了过来。苏杰也出刀相迎。余下四个蒙面人呐喊一声,挥刀冲上。

    黄铮暴喝一声,拔剑截住一人。

    沙天龙等均未带兵刃,正欲赤手空拳迎战,梁建勋却抢先出手。只见他顺手一抓,便将碰到的黑衣人手中的兵刃抢了过来,左手当胸一把抓住衣襟,顺手朝后一扔,像扔个麻袋。

    沙天龙手起一掌,将蒙面人打下河里。

    梁建勋道:“捉活的,问口供!”话声中,剩下的两个蒙面人又被他夺下兵刃扔了过来。

    杨正英、罗斌一人接住一个,点了穴放在脚下。再看与苏、黄厮杀的两人,已被逼得步步后退。那头领大呼道:“点子硬,请两位前辈快上来助战!啊哟”痛呼声中,头领用左手捂住右臂伤口赶紧往河心里跳。

    与黄铮动手的蒙面人,腿上负伤倒地,被黄铮点了穴,提着衣领扔到公冶勋脚下。

    就在此时,画舫周围出现了两条快船,眨眼间嗖嗖嗖就跃上来八个蒙面人。其中一个衣服甚为宽大,个子却比别人短了一截。

    “谁是万古雷,出来答话!”他厉声喝道。

    万古雷道:“奇怪,在下并不认识各位,不知各位找我何事,能说个明白吗?”

    矮子冷笑道:“跟我们走!”

    “在下无此雅兴,你是何人?”

    苏杰喝道:“无尘公子在此,你们竟敢如此放肆,若不快滚,管叫你后悔莫及!”

    矮子诧道:“无尘公子怎会在此?”

    苏杰冷笑道:“休得噜嗦,快滚!”

    矮子沉声道:“我等找的是万古雷,与别人无涉,抓住万古雷后我等自会离去!”

    听口气,后上来的人不想招惹无尘公子,不似先前那几人鲁莽无知。

    苏杰斥道:“无尘公子面前,谁敢无礼!”

    矮子旁边的一个高个蒙面人怒道:“小子你休仗势压人,我等找的是万古雷,你若是伸手架梁,那可是惹火烧身!”

    站在舱门口静观的柳锦霞忽然道:“苏壮士,既然是他们那等人之间的纠纷,你就犯不着管闲事,值得吗?更不要扯上无尘公子,公子何等身份,能与这些人发生争执吗?你叫他们要闹就到小船上闹去,别扰了我们的游兴!”

    苏杰一楞,不知怎么办才好,拿眼去瞧公冶勋。但万古雷自己作出了回答。

    他笑嘻嘻道:“苏兄请闪开,这些人找的是在下,就由在下自己处置吧!”

    苏杰默然退开,瞧他如何个处置法。

    罗斌性急,道:“我来对付这小子!”

    话未落音,矮人突然出手,一掌攻向万古雷,其速之快,令人咋舌。行家从他一出手就看出,此人非等闲之辈,武功已入一流之境,这一掌要躲开,十分不易。只听万古雷惊得“啊哟”一声,慌得向后一仰,堪堪避过。但他那模样十分难看,哪像个练武的会家子,完全是碰运气才躲过一劫。罗斌见状,一拳击出。矮子挥臂挡架,一只手仍去抓万古雷。万古雷又是“啊哟”一声,赶紧退后,缩到人背后去了。沙天龙立即抢占空位,与那高个子动起手来。只听在舱门口观战的张文彦道:“这位南州冠冕原来不过如此,好叫人扫兴!”

    柳铭道:“这也难怪,他本是这样一块料,怎能期望过高,郭兄你说呢?”

    郭剑平只笑了笑,未作答复。

    公冶娇心里向着万古雷,道:“这南州冠冕不是他自诩的,武功不济也不是丢人的事!”说着就往前去,被公冶勋叫住。

    “小妹,你就在此地观战。”

    “我讨厌这些蒙面人,鬼里鬼气的!”

    “不准你出手,别惹乱子!”

    “咦,人家打上门来,你能袖手旁观吗?”

    “有这么多兄长在,何用你出手?”

    公冶娇不服,正要分辩,却见罗斌已是不支,那矮个子一声大喝,一掌击到罗斌胸前,眼看罗斌无力闪避,不禁惊得尖叫起来。

    突然,站在一边观战的万古雷,立即跨前一边,手一伸,抓住罗斌的衣襟一拉,罗斌倒退了两步,躲开了矮个子致命的一击。

    万古雷这一拉稀松平常,他与罗斌相距丈余,跨了一步,手一伸,就把罗斌拖了过来,这不过是碰运气而已,从中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紧接着沙天龙与高个子对了一掌,被震退了两步,高个子内力上占了上风,大喝一声又猛出一掌,沙天龙无处可退,运聚十成功力咬牙一拼,当即举掌迎上。万古雷又跨了一步,叫道:“快回来,别打啦!”伸手去抓沙天龙后背衣襟,看样子是想把他拖回来。可是,他的手才触到沙天龙背上,沙天龙与高个子已经对了掌,只听“呼”一声震响,沙天龙往后退了三步,站立不稳连万古雷一起倒在舱板上。那高个子只退了一步,似已占了上风,但却忽然转过身,缩到了其余黑衣人的后面。

    这情形使人大惑不解,但不及思索,杨正英等人急忙去把万古雷沙天龙搀扶起来。

    杨正英急问:“受伤了吗?”

    沙天龙道:“没有,是万师弟把我拖倒了的,那家伙第二掌没多大的力!”

    沙燕埋怨道:“万师兄,大哥正与人拼掌,你怎能在这节骨眼上去拉扯他,要是大哥内力不及对手,你会受伤的。”

    万古雷道:“是是,愚兄冒失了”

    言未了,见罗斌又落了下风,被矮个子打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便道:“快去助罗老弟,他”

    此时,公冶勋突然身躯一晃,便到了矮个子身侧,一把向他抓去,口里道:“罗兄闪开,让在下斗一斗他!”

    罗斌汗湿淋淋,连忙向后一跃跳出圈外。

    公冶勋与矮个子交手五个回合,把矮个子逼退一步。

    那矮个子怒哼一声,奋力反击,一掌向公冶勋胸前击到,掌力发出罡风,势头极猛。公冶勋冷笑一声,不闪不避,以掌相对。只听一声震响,矮个子噔噔噔退了三步。公冶勋却在原地站立,气定神闲,道:“如何,要不要再对一掌?奉劝你等速离,再要纠缠,休怪我不讲客气了!”说到最后一句,眼光变得犀利无比,令人不敢逼视。

    矮个子不声不响,俄顷手一挥,带头从大船上跃向离此不远的快船,其余人赶紧随后跳下,顿时走得干干净净。两条快船等人一到,迅速划向下游,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万古雷抱拳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公冶勋一笑:“万老弟,你我兄弟称呼,且莫见外。”一顿,又道:“这些人是谁?”

    万古雷摇头道:“一个也不认识。”

    “老弟有仇家吗?”

    “没有。小弟一向平和,从不惹事生非,”

    柳锦霞冷冷道:“这就奇了,人家指名道姓找他,他却推得一干二净。前人有云:‘知人之法,在于责实。’所谓‘责实’也就是根据事实真相。此人不顾明明白白的事实,矢口否认,连这一点点诚实都没有,能把此人当做朋友吗?公冶兄一番好意只怕是付诸流水了。”

    张文彦冷笑道:“若是一个规矩之人,怎会有人找到头上,真是奇谈怪论!”

    万古雷笑道:“公冶兄,请让小弟先登岸,救命之恩,改日再谢!”

    对柳张之言,他却似一句也没听到。

    公冶勋道:“对不住对不住,今日只好委屈老弟,改日再向老弟赔礼!”

    “不敢不敢,兄台千万莫这般说。”

    公冶勋回头寻找春桃,道:“请姑娘命船驶回码头。”略一顿,道:“再请将酒壶酒杯移出舱外,在下欲与万公子再饮三杯。”

    春桃等姑娘答应着,不一会拿出了酒杯,公冶勋连敬万古雷等人三杯。

    柳锦霞气得一扭头,回到楼上舱里,柳铭张文彦也跟了去,只有郭剑平没有动。

    公冶勋道:“郭兄不妨先回舱,等在下送万老弟等人上岸后再来奉陪!”

    郭剑平微笑道:“弟欲与各位凑趣,不知各位容得在下否,若嫌在下碍事,便”

    万古雷忙道:“郭公子若不嫌弃我等”

    郭剑平道:“万兄且勿这般说,在下愿与各位杯酒论交,今后常来常往!”

    众人大喜,那春桃又赶忙叫人送来一个酒杯,大家高高兴兴相互祝酒。

    不多时,船靠码头,万古雷等人相继上岸,与公冶勋、郭剑平辞别,公冶勋问了万府地址,这才彼此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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