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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落西山,暮色已起。

    董卓英赶了一夜的路,跷色凄迷中,他到了江陵城外一条僻街中投了店,交店伙买了一袭新黑衫,换去了身上的旧衫。

    然后,他才离店入城用饭。

    他进入一家叫“悦来居”的酒馆,这酒馆的座上客十之八九是各色江湖人物,他的目的当然是希望从江湖人物中探寻线索。

    叫了酒菜,一个人默默吃喝,耳朵却在注意倾听那些酒客的谈话,座中众口一词,都在谈论石纹神剑的事。

    他们绘声绘影,与事实相去了十万八千里。

    传言中把自己形容成了煞星,杀人流血,当者披靡,夺得了石纹神剑,死伤近百人,最后隐入墓道而遁。

    但,座中却没有一人认出所谈论的对象在座。

    董卓英听得啼笑皆非。

    但言者自言,莫可奈何!正在自斟自饮之际,突见一个生得仪表非凡,年在二十左右的褴褛少年,进入酒座,满面忧急之色。

    一阵张望之后,突地走向邻座一个尖嘴削腮的黄衣老人身前“噗”地一声,跪倒地上道:“褚老前辈,我娘快不成了”

    黄衣老者扫了那少年一眼,喝了一口酒,手捻鼠须,慢条斯理地道:“你娘不成了;与老夫何干?”

    褴褛少年以头触地,哀声道:“我娘的病只有您能治得了,求求您,务请老前辈发发慈心!”

    黄衣老人掀了掀鼻子,皱眉道:“老夫不是早就对你说明白了吗?还来纠缠老夫干什么?”

    褴褛少年以头叩地有声,凄切地道:“老前辈,小可靠打柴为生”

    黄衣老人哼了声道:“我管你靠什么为生!”

    褴褛少年哭声道:“您知道这十两诊金实在拿不出来,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典当”

    “不必向老夫诉苦,江陵城谁不知道老夫的规例,小病十两,大病二十两,要你十两是怜恤你贫穷,减半收费,否则以你娘的病来说,非二十两莫办?”

    少年流下了泪水,哀恳道:“请您老发发慈心,小可慢慢积攒了再奉上”

    老者不耐烦地挥手道:“去去去,一个发慈心,两个发慈心,老夫有百万家财贴上也不够,何况只是穷郎中,要老夫喝西北风不成!”

    “你老人家”

    “去去,别扰老夫酒兴!”

    酒座中起了嗡嗡的议论声——“唉!穷人的确不能生病”

    “谁吃了五谷不生病?”

    “神针医圣褚名远的医道没话说,真是活死人而肉白骨,只要他一摇头,任何名医都不必提了”

    “可惜太势利了些!”

    尽管有人说话,但却没一人肯解义囊。

    少年用破袖头擦了擦泪水,站起来发愣,他知道没指望了,再求也是枉然,但又不甘心就此一去。

    黄衣老人喝了口酒,好整以暇的用筷子挟菜送入口里,冷冷地道:“娃儿,凑了钱再来,别在老夫面前呆着。”

    就在这时,一个下人打扮的中年人,匆匆奔至,径到黄衣老人桌前,一弯腰道:“褚大夫,小的好找!”

    “找老夫干什么?”

    “西街张员外的太夫人感了风寒,劳驾”

    “哦!原来是张太夫人,老夫立刻就到!”

    “请快些移驾,敝上急得很!”

    “误不了事,你先走!”

    那下人匆匆转身走了,黄衣老人酒也不喝了,召过小二道:“留着,老夫回头再来!”

    少年面上的肌肉连连抽动,口里喃喃自语的说道:“我娘快不成了,快死了”泪水又顺腮而下。

    黄衣老人离座而起,正待忽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慢走!”

    黄衣老人一招头,只见一个面如冠玉,身着黑色儒衫的少年,站在座前,面目阴冷,泛着恨意。

    不由一怔神,道:“怎么回事?”

    “仁心仁术,济世活人,自是要你看病。”

    “看病?”

    “不错!”

    “看谁的病?”

    “这位朋友的令堂。”

    邻近的目光,全朝这边射来。

    那褴褛少年倒被这意外的情况惊怔住了。

    黄衣老人仔细端详了黑衫少年几眼,冷冷的一笑,道:“小哥,你这算是什么意思,管闲事?”

    “就算管闲事吧!现在我要你去看病!”

    “诊金二十两”

    “区区代付。”

    “不成。”

    “你反悔?”

    “老夫已答应了西街张员外。”

    “不管什么员外,应该分先来后到!”

    黄衣老人的稀稀鼠须翘了起来,怒声说道:“你是外地人吧?少管闲事,君子不挡人财路,要知道张员外那里可是例外,看好了三十两五十两没一定”

    “你要钱不要命?”

    “噫!小哥,你说话别横来”

    “偏偏就是,怎么样?”

    “难道你敢杀人?”

    “很难说,像你这等势利小人,杀了并不为过。”

    黄衣老人一翻眼,一拍桌,大声怒喝道:“没有王法了,你算是老几,敢来江陵城发狠?”

    “区区是老几你管不着,现在去看病!”

    “不去!”

    “你敢”

    突地,酒客中一名大汉高声惊呼道:“啊呀他就是夺得‘石纹神剑’的‘长恨生’董卓英”

    这么一来,场面大乱。

    酒客纷纷起立,喧嚷成一片。

    黄衣老人脸色大变,栗声道:“你真的是长恨生?”

    董卓英见事已如此,只好冷冷的说道:“算你说对了,现在请跟这位朋友走,不必再说第二句话!”

    那少年激动万状地朝董卓英一揖,道:“兄台古道热肠,小可不知如何感激,小可名叫范瑶!”

    衣着虽然褴褛,谈吐倒是不俗。

    董卓英依然是那冷冰冰的神态,一抬手道:“不必说感激的话,现在你带他先走,区区随后就到!”

    黄衣老人在董卓英带煞的目光催迫下,只好乖乖地跟着那叫范瑶的褴褛少年走,董卓英待二人出了酒馆,才匆匆付帐跟出。

    出了酒馆大门,左右一张,只见灯影中,黄衣老人与少年已经到了大街转角处,忙疾步追去。

    转过街角,是一条灯光黯淡的横街。

    只见那少年范瑶一个人站在路灯杆下,黄衣老人却已不知去向,不禁心中一动,弹身上前,惊愕不已。

    “怎么回事?”

    范瑶两眼发直,不言不动。

    董卓英一看事有蹊跷,一检视,不由恨得牙痒痒地,范瑶竟已被点了穴道,当下忙出指替他解开被制穴道。

    口中急急问道:“那姓褚的呢?”

    范瑶咬牙苦笑道:“他溜了!”

    “你知道他的下落么?我去找他。”

    “多谢仁兄一番美意,恐怕找不到。”

    “为什么?”

    “他并非普通郎中,是一个江湖好手,不悬壶,不挂牌,居无定所,经常出现的地方便是茶楼酒馆。”

    “这么说,是个江湖郎中?”

    “是的,但他的医道却相当高明。”

    董卓英啼笑皆非,皱眉道:“这可怎么办?”

    范瑶凄凉地一笑道:“只好认命了!”

    “范兄家中还有什么人?”

    “小弟家中只有老母,靠小弟打柴奉食,唉”

    “看范兄模样,曾习过武?”

    “是的,跟家母练了点庄稼把式,只能说健身而已,谈不上什么武功!”说完,又是一声长叹。

    “这么说来,令堂也是武林中人?”

    “是的。”

    “令尊呢?”

    范瑶目中竟射出了恨芒,欲言又止。

    最后,他始沉声说道:“说来让仁兄见笑,家父十多年前弃家出走,没了下落,小弟母子迫于生计,从南方流浪到此地来”

    董卓英不由侧然,他的遭遇与自己大致相同,所不同的是自己的身世无法告人,心念数转之后,道:“令堂患的是什么病?”

    范瑶喘了一口大气,道:“武林病。”

    董卓英困惑地问道:“什么武林病?”

    范瑶道:“运功走岔,伤了经脉,卧床不起,此病非一般医家所能为力,所以才找上‘神针医圣褚名远’,可恨对方重利轻义”

    董卓英静静一想,道:“这么着,区区陪范兄到府上去看看,也许也许能为力也说不定。”

    范瑶破颜为笑,惊喜的道:“好极了!只是蜗居简陋,不堪待客,委屈仁兄大驾,实在”

    “这一说便不够意思了!”

    “如此小弟带路。”

    绕了不少僻巷,来到城根脚一处瓦砾荒场,范瑶手指着一间倚着残垣而搭的木板小屋,讪讪的道:“这就是了!”

    丝丝昏黄的灯光,从板壁缝中射出,景况实在凄凉。

    两人走近屋前,里面传出一个微弱的妇人声音问道:“是瑶儿回来了么?”

    “是的,娘!”

    “那位褚老前辈请到了么?”

    “娘,褚老前辈被好几个病家缠着,没空,孩儿请了一位朋友来,他是内家高手,也精医道。”

    董卓英暗赞范瑶的纯孝,他不敢直话没钱请褚名远,怕会伤了母亲的心,这真是应了古语:“寒门出孝子”了。

    “啊!是你的朋友,怎没听你说过。”

    “是孩儿新结识的。”

    “别尽站在门外,快请客人进来呀!”

    范瑶轻轻推开了木扉,躬身肃客。

    董卓英一颔首,跨入屋中。

    只见四壁萧条,中间一张白木桌,点了一盏油灯,四个木凳,有两个是缺了腿的,中间用竹片子隔开,一明一暗。

    范瑶的母亲不用说是躺在暗间里。

    “仁兄请坐,篷荜陋室,实不堪待客!”

    董卓英朝暗间道:“伯母,小侄董卓英给您请安!”

    暗间里传出话声道:“哦!少侠姓董,恕老身不便,请随便坐吧!”一顿,又道:“瑶儿,你唉!连茶水都”

    董卓英朗声道:“不必费事,小侄此来是看看伯母的病势,是否能为力尚未可知,现在就”

    说着,目注范瑶,道:“区区现在就为伯母一探病情,方便么?”

    范瑶满脸俱是歉疚之色,感激地朝董卓英道:“可以,就劳烦仁兄为家母一诊吧!”说完,执起桌上油灯,道:“请进!”

    董卓英一脚踏入房中,鼻头一酸,几乎掉下泪来,但他强忍住了。

    这情景,与母亲临终卧病的情况完全一样,一张破木板床,一条破絮,裹着一个双目深陷的白发妇人,瘦骨嶙峋。

    “可怜未老头先白!”这是母亲常挂口边的一句话。

    母亲白头,是哀伤愁苦过甚,眼前这妇人看来也是如此,以范瑶的年龄来说,她不该白头的。

    范瑶期期地道:“仁兄,如何诊察?”

    那妇人失神的眼,只顾盯着董卓英。

    董卓英想了想,目注妇人,问道:“伯母,听范兄说,伯母是因为运功不慎,走岔了经脉?”

    “是的。”

    “但不知何经何脉不通?”

    “带脉八穴中,有两穴不通。”

    “哦!”董卓英心头不由一震。

    这可真巧到了家,记得母亲说,自己八岁那年的一跪,被一个蒙面人击伤“带脉”命在须臾,庄主”一指擎天’司徒业”不肯施救,母亲抱着自己准备去投河自尽,母子俩一块死算子。

    后来,巧逢黄山“孤独老人”路过,用“元阳指”救了自己,又收自己为徒,这种伤,除了“元阳指”和司徒业的“一指禅”之外,再好的岐黄圣手也无能为力。

    范瑶颤声道:“仁兄能为力么?”

    董卓英一点头道:“可以!”

    “啊!谢天谢地!”

    “恕我放肆,请揭开棉被。”

    范瑶一手执灯,一手揭开棉被,董卓英右手三指半曲,中指戟伸,运起神功,中指立呈血红之色,比平常涨大了一倍有余。

    妇人枯瘦的面上,绽开了笑容,挣扎着道:“瑶儿,为娘的有救了,这是‘元阳指’功少侠,你是黄山‘孤独老人’的弟子?”

    董卓英不由不佩服对方的江湖阅历,竟能一口便道了出来,当下一颔首道:“是的,伯母见闻广博”

    范瑶接口道:“小弟曾去过三次黄山,均未能找到令师‘孤独老人’前辈。”

    董卓英微一颔首,道:“他老人家业已仙逝,居处十分的隐秘,不易为外人找到。”

    说完,用中指在妇人腰际连点三指,然后向范瑶道:“范兄习过推穴过宫么?”

    “精通,但恐怕内力不足”

    “不要紧,令堂现在已可运用本身内元了,请速替令堂推穴过宫。”

    说完,董卓英走出明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范瑶持灯而出,放在桌上,只见他满头大汗,却掩不住那自内心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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