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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木剑惊鸿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回忆对某些人来说,是充满了甜蜜。可是,回忆对戈平来说,却是充满了苦难的哀伤。

    正如戈平自己一开始就说,那是血泪斑斑的历程。

    戈平望着自己的爱女,再看看帮助爱女踏遍江湖的好友,觉得上天还是公平的,能让他在一十八年之后,还能见到长大成人的爱女,一切辛苦和折磨,对他个人来说,已经有了偿付,何况未来的成就,说不定能为多难的家国,能作更大的贡献,因而青史留名,也就不枉此生了。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始说道:“江湖上都知道我保了一趟暗镖红货到北地,其实内情并非传说中那样。到现在要我保镖的人,他的真实姓名是什么我毫无所知。”

    朱火黄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

    倒是戈易灵忍不住问道:“爹!那多奇怪呀!”

    戈平继续说道:“奇怪的不只是如此。待我暗保红货,到了地头,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爷,根本没有点收,先摆开一桌上等的酒筵,并且有数位姿色不恶的美女陪酒。照那位老大爷道貌岸然的样子,这种酒筵太不调和了。老实说,对于像我这样练武保镖为生的人来说,这种酒筵,使我如坐针毡。当时我就向老大爷说,请他点收清楚,我要回南。”

    马原此时说道:“戈爷!照我看来,宴无好宴,会无好会,他是必有所为,你这样走,恐怕不会让你走的。”

    戈平点点头说道:“不错。这位老大爷连说不忙,珠玉已经到了地头,他信得过威远镖局,信得过戈总镖头,此时不谈珠宝。得饮酒时且饮酒,一则聊表谢忱,再则人生难得几回醉,他要我不必太拘谨。如果我认为这些穿红着绿的姑娘在这里不便,他可以换人相陪。”

    马原叫道:“早就准备好了换人相陪?这是什么意思?是成心要把你戈爷灌醉么?”

    朱火黄此时忽然抬起头来说道:“马原快人快浯,这‘成心’二字,说得入木二分。”

    戈平点点头说道:“这位老大爷果然挥退那几位美女,请来两位斯文的先生,这时候我发觉有一点奇怪之处,这位老大爷和这两先生都是一身明朝穿着,没有雉发,完全是上国衣冠。”

    朱火黄仰天长吁,说了一句:“好一个上国衣冠。”

    戈易灵姑娘却于此时翘着嘴说道:“爹!你方才还说时不我予,要长话短说,尽说这些琐碎的事做什么?”

    朱火黄笑笑说道:“小灵子,你爹说的不是闲事,是关系重大的正事。”

    戈平没有注意戈易灵瞪着惊讶的大眼睛,继续说道:“老大爷和这两位斯文先生不但博学多才,而且,对于江湖上的掌故,都能够历历如绘地道来,调和了当场的情绪。而且他们三位都能豪饮,如此推杯换盏,不觉我就有了八分酒意。”

    戈易灵姑娘自从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人变得活泼多了,而且童稚之气盎然。她义问道:“爹!听说你有千杯不醉之量,而且还单独地和别人较量过,怎么那么快就有八分醉意呢?”

    戈平笑笑说道:“傻丫头,传说的事,有多少可靠的啊?

    如果成心比酒,那就没有酒的味道了,何况谈得投机的时候,一杯接着一杯,人情味浓,那就很容易有酒意。”

    戈易灵嗯了一下,说道:“爹!后来你醉了没有呢?”

    戈平说道:“没有。因为就在这个时候,老大爷说了一段话,使我的酒化作一身冷汗,可以说是酒意全消了。”

    戈易灵问道:“那一定是使爹十分意外,也十分愤怒的话,才会如此的,是吗?爹!”

    戈平点点头说道:“正是大家谈兴正浓,酒兴遄飞的时刻,老大爷忽然对我说:戈总镖头,你想获得一套不世的大富大贵吗?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奉送你一套享用无穷的大富大贵!”

    戈易灵又忍不住插嘴说道:“这真是奇谈,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了呢?”

    马原说道:“恐怕不是冒出来的,而是事先早就计划好了的。”

    朱火黄点点头,传来赞许的眼光。

    戈平说道:“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话出来呢?我静静地等待下文,没有表示意见。那位老大爷见我没有说话,就接着告诉我:他的东家是前朝遗老,运来的珠宝,是准备在江湖上广结善缘,等到一旦时机成熟,复明大业就可以起事。”

    戈易灵问道:“爹!他告诉你这些事做什么?”

    戈平说道:“他要我前往官府告密,便可以获得大富大贵。”

    戈易灵急着问道:“爹!你是怎么回答他们的?”

    戈平说道:“我告诉他,这种事我不能。按说,我应该将这三个卖主求荣,背信寡义的人,杀死在现场。但是,对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我下不了手。我只是告诉他,一个人不要把富贵二字看得太重,那将是身败名裂的根由。今天我不杀他,如果他们仍然利欲熏心,会有别人来取他们的性命。我告诉他,我是一个保镖为生的江湖客,不懂得什么春秋大义,但是,至少我还懂得什么事当为不当为。我最后问了他们一句话:读圣贤书,所学何事?我就掉头走了。”

    戈易灵眼神里流露着无比的尊敬,轻轻地说道:“爹!你真了不起!你的一席话,要让很多人愧煞!”

    朱火黄反复咏哦着“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这两句话,点头赞道:“戈平兄!这两句话,真是神来之句,用得恰到好处。”

    马原说道:“戈爷!你这样走,分明是犯了忌,他们会就这样让你一走了事吗?”

    戈平说道:“马原兄说得对极了,当我掉头而走的时候,那两位斯文先生在后面告诉我说:戈总镖头!你走不了的。”

    戈易灵问道:“怎么?他们要动手?他们是会家子?他们原来是装猪吃虎?”

    戈平摇头说道:“没有。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武功,但是,他们告诉我,方才饮的酒里面,渗着有慢性毒药,如果我不接受他们的意见,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断肠而死。而且不能行功,一旦行功运气,毒发得更快,立即七孔冒血而死。他们劝我:听他们的话,立即可以有一套大富大贵,唾手可得。不听他们的话,就要毒发身亡,他们要我慎重选择。”

    戈易灵骂道:“可恶!无耻之尤。”

    但是她立即又小心翼翼地问道:“爹!你接受了他们的利诱和威胁吗?”

    马原说道:“戈爷是顶天立地的奇男子,一定当场拔剑,将他们杀死,然后找到了解药。”

    戈平说道:“老实说生命的威胁,是很吓人的。但是,如果为了保全生命,而玷辱了自己的人格,那时候生命就不是最重要的了。我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是,我曾经听说过,孟子说过一句话,意思是说生命在必要时,可以不兼顾的。”

    戈易灵接着说道:“爹!孟子说:生命是我所重视的,义也是我所重视的,当这两者不可同时兼顾的时候,只有舍生命而取义。”

    戈平点头赞道:“孩子!海慧寺老方丈的教诲是成功的。”

    讲到海慧寺,戈易灵一阵心痛,眼泪几乎流下。

    马原打岔问道:“戈爷!你是怎样处置当时的情况呢?”

    戈平说道:“我的心情在一阵激动之后,趋于平静。我告诉他们,他们太小看了一个真正的江湖客,也真正低看了人性的尊贵。大概命中注定我要送命在小人之手,我昂然掉头朝着大厅之外走出去。”

    戈易灵紧张地问道:“爹!他们是不是埋伏了杀手,在门外等你?”

    戈平说道:“没有埋伏杀手,可是我在大厅门口,顶面遇见一位老者,当门而立,伸着双手”

    戈易灵抢着问道:“他要怎样?要擒拿你吗?”

    戈平说道:“这老人流着眼泪向我说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金钱美色不能动心,酒不能乱其性,是真正的英雄豪杰,是他真正要找的人,他终于找到了。”

    戈易灵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戈平说道:“大厅里的三个人,也赶上前来,向我屈膝为礼,请我原谅他们方才的一连串试炼与考验。”

    马原不解地问道:“无缘无故试验什么?又考验什么?戈爷与他们并不相识,这样千山万水,将你戈爷弄到此地,来这样考验,为的是什么?这岂不是太不合情理吗?”

    朱火黄这时候说道:“马原!关键就在这里了。”

    戈平点点头说道:“我当时倒是有了气愤之意,无缘无故,试验我的人格,所为何来?

    后来那位老者请我再度入席,把酒敬我三杯之后,沉痛地说出了他的用心。朱大哥!

    我可以全部说明白吗?”

    朱火黄神情黯淡地说道:“说吧!要不然,我们的情节怎么衔接下去呢?创痛的伤痕总是要康复的,怕碰也不行啊!”戈平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是的!其实这是我多余的一问,如果我不说出这后半段的经过,以前说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包括朱火黄在内,大家都缄默了,静静地等待着戈平说出这一段奇特的经过。

    戈平说道:“老者再度邀我回到大厅,肃客入座。我请教他的尊姓大名。老者摇摇头回答我:一个国破家亡的人,还有什么面颜说自己的姓氏呢?说出来无非是有辱祖先罢了。”

    “接着他告诉我,那酒里面没有丝毫毒药,他称赞我,美色、金钱、名位动摇不了一个人的心,已经是了不起。至于无视于自己生死的人,就更了不起。”

    朱人黄叹道:“其实还有更了不起的,连自己十八年不见的独生女儿的性命,都可以牺牲,只为了一诺,戈平兄!你是至诚君子啊!”戈平摇摇头说道:“朱大哥!只要是一个有良心血性的人,都能做到这一点的。”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老者的话很沉痛,我被他的沉痛心情感染了,没有再追问他的姓名。他告诉我:他是大明朝的一名臣民,他在福王事败之前,逃离了。他的逃离不是贪生怕死,而是领有旨意,福王殿下要他隐姓埋名,致力于一件事,这件事就是把驱逐鞑虏,光我华夏的种子,散插在民间,散播在江湖上。因为江湖上每多忠义之十,只要他们能记住这八个字,华夏重光,终必成功有日。”

    戈易灵忍不住问道:“就凭着他这样一位与江湖上毫无渊源的老人吗?”

    戈平说道:“傻丫头!精卫填海,愚公移山,凭的就是一股契而不舍的耐力。一个人只要真诚立下一个志愿,没有不能成功的事。”

    戈易灵悄悄地应了一声“是”承认自己错了。

    戈平又接着说道:“其实,真正要做的不是他,福王殿下交给他一柄折扇和一枚玉坠。”

    “啊!就是爹你所保有的那柄折扇!也是江湖上大家都在追寻的那柄折扇。”

    戈平点点头,他解开衣襟,一直翻到里面,从贴肉的胸前,取出一个黄绢缝制的布袋,两头各用黄色的丝绶紧紧地缠住。他小心翼翼地慢慢地解开丝绶,从里面取出一柄长约五寸的折扇,扇子下面系着一枚玉坠子,一眼看上去,就可以认定是和朱火黄所保有的那枚玉坠,型式一模一样。

    戈平恭恭敬敬地将折扇捧在手里,交给了朱火黄,然后率领着戈易灵、马原、冷月三人,行大礼参拜了,朱火黄再将折扇交还给戈平,含着眼泪,也行礼参拜。

    然后,戈平将折扇慢慢地展开,扇面上画的是淡墨山水,题了一首诗。诗是一首古诗: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

    题诗的人没有落款,朱火黄泪水如断串的珍珠,洒落而下,轻轻地说道:“是父王的亲笔。”

    戈平默然地收拢起折扇,良久,才擦干泪水,缓缓地说道:“老者说:福王殿下告诉他,叫他设法隐藏自己,然后让两位世子去找他。”

    戈易灵又忍不住问道:“爹!你还没有说折扇有什么作用?”

    戈平说道:“这柄折扇是一幅藏宝图,藏的是两种宝藏。一是一笔巨大的珠宝,数目价值连城。另一个是一本秘芨,里面记述的是一套拳术,没有什么奥秘,但是,人人可学,人人可以强身,可以御敌。”

    戈易灵说道:“原来人言不差。”

    戈平说道:“珠宝的用途,是用来团结武林,在江湖上结帮成派,暗藏复明的力量。秘芨拳经是给每一个参加帮派的人,强身御敌。”

    马原在一旁说道:“那老头怎么费这么大的周折,找上戈爷?”

    戈平说道:“老者领着旨意离开不久,福王殿下就发生了事变”

    朱火黄泪水泪泪而流,戈平黯然良久才说道:“两位世子下落不明,老者暗暗寻访,得不到一点消息,他自知自己在这方面不行,于是决心找一个代他来做这件事情的人。”

    戈易灵接着问道:“于是他选上了爹。”

    戈平说道:“那时节爹在江湖上有名望,而且为人声誉不坏,于是他选上了我。假借保镖的名义,将我引到此地,并且一再的试炼考验”

    戈易灵说道:“经过访察查问,难道还信不过爹的为人吗?”

    戈平正色说道:“孩子!这是何等的大事,万一所托非人,后果何堪想象?”

    戈易灵说道:“爹!女儿以你老人家为荣,你真了不起!”

    朱火黄低低地说道:“小灵子!你爹了不起,却付出了血泪的痛苦代价。”

    戈平哽咽住了。但是,他立即抬起头来,朗声说道:“玉坠三枚,合成一块才可以解得开藏宝图。两位世子各藏一枚,唯有寻访到两位世子,才能有所作为。最重要的是有了珠宝和秘芨之后,还要有人出而领导,所以老者把这份大责重任,交给了我。”

    戈平说到此处,脸色沉重,几度哽咽不能成声。停了半晌,才接着说下去。

    “这副担子压得我几乎寝食难安。镖局的事,我是不能再干下去了。携带着你娘和你,迁回上蔡。明曰隐退,实则我要从此设法寻访两位世子。”

    冷月静静地在一旁,轻轻问道:“戈伯伯!你又为什么将戈”

    戈易灵抢着说道:“冷月!叫我易灵姊!”

    冷月温柔地驯服地望了戈易灵一眼,轻轻地说道:“易灵姊!我在问戈伯伯,为什么要把你送到海慧寺去?让你吃那么大的苦?”

    戈平叹道:“对灵丫头我是永怀歉疚的,可是,我是不得已哟!”

    他垂着头,表现出他内心的悲痛。终于他抬起头来说道:“自我承诺那位老者的以死相托之后”

    朱火黄浑身震颤,抢着说道:“戈平兄!你说什么?什么是以死相托?”

    戈平神情在哀伤中又流露出肃穆之情,黯然说道:“当我接受老者的托付之后,他郑重地把折扇交给我,严肃地说着:这是一副千斤重担,要我好好地挑起,不要负他之托。而且他说这是长时间的事,不急于一时,但是不可一时或忘。他说,要我尽心尽力,否则,死后在阴曹地府不好相见。说毕,他们四个人”

    马原疑问道:“四个人?”

    戈平说道:“连同先前的三个人,一齐朝我下拜。他说:拜的不是我,是拜的复明大业,我慌不迭地还礼。这时候,老者告诉我,这种事恐怕难以密不泄露,为了坚定我对他们的托付忠诚,他们四个人几乎是同时撞墙而死,头破血流,形状极惨!”

    朱火黄大叫哭道:“老师!你死得太壮烈了!”

    戈平惊问道:“他是朱大哥的老师?”

    朱火黄点头泣道:“我早就猜想到是我的恩师,为了尊重他老人家的遗言,不说也罢!

    戈平兄!你说下去吧!舍生取义,给孩子们是一次教育。”

    戈平回头望望,连同马原在内,三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神情庄严肃穆,表现出无比的哀思。

    戈平说道:“做人一诺千金,何况是以死相托,又何况是所托如此大事。我当时就已经抱定,事成则已,不成我就以身相殉。可是,我的女儿不能这样小小年纪死于非命,我也知道这件事终久会被人知道,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找我。于是我为女儿找到一个可托之人”

    冷月轻轻地说道:“戈伯伯!你这一托,我易灵姊受了十年的折磨!”

    戈平几乎是呻吟着说道:“我是不得已啊!冷月!”

    戈易灵轻轻地走到戈平身边,跪在地上,依靠着戈平的腿说道:“爹!你不必难过,女儿吃苦算不了什么!”

    戈平用手抚摸着女儿的头说道:“可是唉!”

    戈易灵摇着戈平的腿问道:“后来呢?爹!”

    戈平神情惨淡地说道:“送走你以后,我才知道不出所料,江湖上有多少人来打我的本意,包括了倭人在内。他们只知道有珠宝,有秘芨,并不知道有其他的秘密,我还不担心。

    后来连这一点也瞒个住了。”

    朱火黄问道:“是大内的人吗?”

    戈平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有一天,家里来了几个人,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要我将折扇交出来,他们说:凭这柄折扇可以找到两个重要的人。”

    朱火黄“啊”了一声,神情显得紧张起来。

    戈平接着说道:“我没有理会他们,而且我告诉他们,不必耍狠,我戈平吃镖局的饭吃了那么多年,刀头上舔血,狠人狠事见过多了。”

    戈易灵紧张地问道:“他们耍狠了没有呢?”

    戈平说道:“没有。他们当中有人告诉我,不要糊涂,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名利吗?

    只要我把折扇拿出来,如果藏的是珠宝,悉数归我,而且还可以再增加金银给我。如果我想做官,马上可以封我做上蔡的县太爷。”

    马原说道:“喝!口气真不小。”

    朱火黄叹气说道:“马原!他们是有那份权势的,你不晓得大内护卫的权势有多大,就是当朝显贵,有时候也要怕他们几分,尤其是汉人。”

    戈易灵说道:“爹!你是怎样回答他们的呢?”

    戈平说道:“我很坦白地告诉他们,不要跟我谈折扇的事,我没有什么话可以跟他们说的。同时,我也告诉他们,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除了名利之外,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义”

    戈易灵抢着说道:“跟那些人谈义,爹!你是在对牛弹琴嘛!”

    朱火黄叹气说道:“小灵子!你说错了。对牛弹琴,牛至多是不懂,它不会因为你对它弹琴,它就拿角抵你的。可是这些人不同,他们不懂,恐怕还要用角抵你,用蹄踢你。小灵子!为什么有些出世的高人,有人叹息地说,人不如畜牲,就是这个道理。”

    戈平点点头说道:“他们见威胁利诱都无效,最后在临走之前,留下了狠话。他们说,如果不把这柄折扇拿出来,三天之内,他们要把我这个庄子翻一个身。”

    戈易灵开始流下眼泪。

    马原开始叹息。只有冷月轻轻地说道:“戈伯伯!你有什么打算没有?对这些人,要作最坏的打算,又要有最妥善的对策。戈伯伯!你不会没有妥善的安排的。”

    戈平沉重地说道:“为这件事,我确实做了最坏的打算,我也作了很慎重的考虑。我考虑的不是我的生命安全,不是全家人的安全。就在我刚才说过,自从承诺了这件事,我把灵丫头寄托在海慧寺之后,我就有以身相殉的决心。冷月!

    戈伯伯没有读过多少圣贤书,但我也知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活一百岁,最后还是一个死字,因此,生死之事,我已经看得很开,唯一要注意的,是要死得其所,死得其时。”

    冷月眼里流露着崇敬与虔诚,轻轻地说道:“戈伯伯!你自谦说没有读过多少圣贤书,可是我觉得你是第一等的读书人,你真正做到了圣贤所教诲的事。冷月学到戈伯伯的一句话,终身受用。”

    朱火黄却于此时接口说道:“戈平兄!你在那个时候,不能死啊!任务未完,死不是其时的。”

    戈平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如果只是一个不怕死,那就简单了。我的问题不是在不怕死,而是在如何人负那四位不知姓名的遗老的以死相托。因此,我又想到一句话说:自古艰难唯一死。以前我不懂,人要死不是很容易吗?不对!

    人要死在该死的时间和地点,那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冷月坐在戈易灵的身边,轻轻地搂着她的肩,说道:“戈伯伯!你当时是怎么应付的呢?”

    戈平说道:“我在深思之后,告诉自己,我不能死,我这一生只有一件事可做,就是保护这柄折扇的安全无恙,而且要设法找到所要找的人。当我有了这个决心之后,我决定了当时的行动,我要离开家”

    戈易灵揉着红红的眼睛,哀声问道:“爹!娘有没有随着你一块离开家?”

    戈易灵的话,问得有如巫峡猿啼,令人泣血。

    戈平说道:“当时我没有打算带你娘一同出走。”

    戈易灵凄厉地叫道:“爹!你好狠心”

    朱火黄正色说道:“小灵子!让你爹把话说完。”

    戈平黯然地说道:“是的!孩子!从道理上我送走自己的亲生女儿,抛弃自己的妻子,确实是狠心!可是,我不能不狠心。我为什么要离开家?我不是逃命,是保护折扇不落人手。孩子!在决定离家之前,还有一件感人肺腑的事情。”

    他仰起头,眺着远空,似乎在调整内心纷乱的情绪,停顿了半晌,才又接着说道:“我要离开家的事,有两个人知道。”

    他转向戈易灵说道:“一个是你母亲,其实在我决定离开金陵威远镖局的时候,你母亲就已经知道了。这就是你母亲了不起的地方,她没有话可说,用自己的行动,来支持我的决定。当我告诉她,我要离开的时候,她很冷静地说,这次一别,极有可能就是永别,她要我珍重,要我不要忘记海慧寺还有我们一个苦命的女儿。”

    说到此地,戈平也禁不住流下了眼泪,戈易灵早已经哭得如泪人一般。

    冷月搂住戈易灵,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易灵姊!

    我真羡慕你,你有一位了不起的父亲,又有一位了不起的母亲,看我,连自己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该哭的是我啊!”戈易灵反抱着冷月,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倒是做了无声的安慰。

    戈平用长袖擦去眼泪,说道:“还有一个人,是我的亲信长随,跟我走镖多年,我已经将他看成自己的弟兄手足,而且,我们之问年龄仿佛,长得也有几分相象。在我将决离去之前,我把事情告诉了他。他反对我这样的离去。”

    朱火黄“啊”了一声,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马原此时忽然说道:“这位老哥能跟随戈爷身旁多年,人是一定错不了的。他反对戈爷离开,一定有他的一套见解。”

    戈平说道:“说的正是。我问他为什么反对?他说,我这次离开的目的,是为了保护折扇,可是,当人们发现我走了,就会罢手吗?当然不会,从此将演变成我在江湖亡命,各路人马在江湖上追踪,永无安宁之日,这不是我所希望的。”

    朱火黄点点头说道:“对呀!戈平兄你当时是当局者迷,为什么我们事后都想不到这个问题呢?”

    戈平点点头说道:“朱大哥!你说的真对,我是当局者迷。在当时我只一心想到,逃离上蔡,就可以保护折扇,就可以在江湖卜访察两位世子。从没有想到,亡命江湖,引来万里追踪的后果。”

    马原这时候接着说道:“戈爷!依马原在江湖上闯荡的经验来看,万里追踪,尚在其次,怕的是有心人利用你作饵,来顺风吹火式的寻找到两位世子。”

    戈平黯然说:“一点也不错。我一经点透,立即就想到这一个更大的错误。于是,我真正的彷徨了,我不知该怎么办!”

    朱火黄意味深长地说道:“戈平兄!你那位亲信长随,能在这样的紧急关头,提供出这样的意见,想必他已经是胸有成竹了。难道他没有提供你可行的建议吗?”

    戈平点点头,又惨然地流下眼泪说道:“朱大哥料事如神,他确是胸有成竹。他告诉我,办法是有,但是,他要我同意他的冒渎与无礼。他说,他自幼跟着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却也在江湖磨练中,增长不少见闻。他说,从前汉高祖被围困的时候,有一位大臣想出一个脱困的方法”

    朱火黄及时击掌欢道:“戈平兄!为什么忠孝节义都让你们一家占全了呢?你一再说你没有读多少书,可是你们一家的所做所为,愧煞千古多少读书人!”

    戈易灵急忙问道:“爹!又怎么啦?我那位叔叔出了一个什么主意呢?”

    戈平擦去眼泪,黯然神伤地说道:“他要假扮我的身份,留在上蔡,与许多的敌人周旋,而他要我携带着你母亲,悄悄地离开上蔡。换句话说,他是抱着牺牲的决心,代我而死,断去许多敌人的歹念。”

    戈易灵流着泪说道:“结果结果”

    戈平叹了一口气,半晌没有接下话去,停顿了一会才说道:“结果,孩子!你是已经知道了。上蔡戈家,遭到了灭门之祸,你那位叔叔求仁得仁,死在当场。从那时候起,威远镖局总镖头戈平,消失在江湖之中。”

    这真是叫人哀痛而又感动的事,义仆代主而死,岂止是壮烈,而且也表现了江湖上有这样忠心耿耿、大义凛然的烈性汉子,反观吴三桂、洪承畴之流的人,真正叫人叹息说“礼失而求诸野”了。

    戈平的叙述,感染了在场的人,大家都觉得心头压了一块铅,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还是朱火黄打破沉闷,问道:“戈平兄!这十多年,你是隐居,还是在不停地寻找你所要寻找的人呢?”

    戈平说道:“我带着灵丫头的娘,携带着一些珠宝,连马也不敢骑,悄悄地离开了上蔡。当时我没有悲痛,我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肩上背负得更沉重了。为了我,已经有多少人付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如果我不能做好这件事,我何以对那些因我而死的人?”

    朱火黄叹气说道:“小灵子!听到没有?这叫做活着的人比死的人更要苦痛,你爹承当了这份无处可诉的苦痛,并不比你那苦难的十八年好过啊!”戈易灵倚在戈平的膝上,低低的叫道:“爹!”

    马原接着问道:“戈爷!这十多年你一直没有在江湖上露面,是隐居在何处呢?”

    戈平摇头说道:“没有。我固然要为使命珍惜自己的生命,如果我因此隐居,那岂不是与死去没有两样么?我和内人扮成乡下人,我们下定决心,也就是我前面说的,我这一生只有一件事,就是寻找两位世子,把折扇交给他们,为此,我和内人商量,我们要往何处去?”

    冷月轻轻说道:“茫茫人海,戈伯伯!这真是不知从何找起呀!”

    戈平说道:“我们商量的结果,通衢大邑,我们不去,一则容易被人认出我们的身份,再则两位世子决不会栖身在热闹的市廛。我们专走深山,专找人烟杳至的庙宇。”

    戈易灵忍不住说道:“爹!那样的路程,我娘受得了吗?”

    戈平沉痛地说道:“是的。那样的路程,三五天你娘尚可以勉力支撑,日子一久,她实在是承受不了这种的辛苦。可是,你母亲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反倒时时安慰我、鼓励我,直到有这么一天”

    戈易灵紧张地叫起来问道:“爹!有一天怎么样?我娘她没事吧!”

    戈平拍拍戈易灵的头,满脸肃穆之情说道:“灵丫头!孩子!不要这么激动。人的一生注定就是要受折磨的,我们必须要有这种打算,这样你才能活卜去。要不然,我们随时随刻都会倒下去的。”

    戈易灵咬着自己的嘴唇,血丝从口角溢出来,她挺坐起来,没有再说话。那意思是说:

    “你说吧!我准备承当最大的苦痛和磨折。”

    戈平点点头说道;“灵丫头!你放心,你母亲并没有那么容易的就死去。”

    戈易灵这才哇地一声哭出来,满嘴鲜血,其状极惨。

    冷月用手绢轻轻地拭着戈易灵的血渍,她轻轻地拥抱戈易灵,低低地在耳边说道:“易灵姊!你不觉得伯母是多么的伟大吗?你应该坚强得像她的女儿啊!”戈易灵闭上眼睛,微微地点点头。

    戈平接着说道:“有一天,我们走在一个不知名的深山,因为我远远地看到深山里有一缕浮云,像是炊烟。我想,这样的深山,人迹杳至,如果那是炊烟,那真是好的隐居所在。

    即令找不到世子,说不定也可以遇到世外的高人,请他为我指点迷津。就冲着这么一股信念,我牵扶着你母亲,朝深山的更深处前行。可是这时候你母亲却坐下来了。”

    戈易灵睁开了眼睛,瞪着。

    戈平说道:“这是你母亲告诉我,是她第一次告诉我,她实在不能走了。”

    冷月倒是急了,连忙问道:“那一定是伯母到了实在不能忍受的地步了。”

    戈平黯然说道:“她是一直在忍受着痛苦在瞒着我,其实她的脚早就已经磨起了水泡,水泡又破了,又没有敷药治疗。唉!在那样的深山里,也没有法子治疗啊!当她解开了鞋袜和脚布,真叫我吓得叫起来。”

    戈易灵忍不住叫道:“可怜我娘”

    下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戈平说道:“她的一双脚,已经是血肉模糊,简直就不成脚的样子了。我痛心地埋怨她,为什么个跟我早些讲,要让她忍受这样的痛苦。我当时只是要匆忙地去采摘草药,为她敷脚止痛。你母亲拦住了我”

    戈易灵低低呻吟呼唤着:“娘!”

    戈平说道:“你母亲告诉我,是她拖累了我,往后还有更长的路要走,她不能再这样拖累我下去。”

    戈易灵急问道:“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戈平说道:“我也这样责问她,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母亲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认真地告诉我,不要灰心,不要气馁,皇天不负苦心人,一定可以找到两位世子的。”

    冷月低低地说道:“戈伯伯!戈伯母说这样的话,是事出有因的呀!戈伯伯!你应该有这个警觉!”

    戈平叹道:“好孩子!你说得对极了。可是当时我没有想到这些啊!我只是安慰她,我要去找草药。就在这个时候,灵丫头的母亲,爬起来,奋身一跳,跳下万丈深壑里去了。”

    言犹未了,戈易灵一声问哼,人就昏了过去。

    冷月忙不迭地为戈易灵推拿,半晌戈易灵才“哇”地一声哭喊出来。

    戈平说道:“灵丫头!孩子!你要好好听下去,情形不像你所想的那样坏,虽然也不那么好。”

    戈易灵用手捂着嘴,极力止住自己的哭声。

    戈平说道:“当时我几乎没有思考地就想立即腾身跟着跳下去。可是等我到了绝壑的边缘,我止住了脚步。我告诉自己,我没有资格这样跳下去,因为我有大责在身。”

    朱火黄叹了一口气。

    马原却在一旁说话了,他说:“戈爷!难道你没有将尊夫人的尸体唉!万丈深壑也无法处理的了。”

    朱火黄说道:“戈平兄!是不是有了意外的发现?”

    戈平说道:“我站在深壑边缘,正是心情如潮的时刻,我发觉灵丫头的母亲没有跌下去,就在两丈多深的悬崖上,被一棵树,一堆蔓藤将她兜住了。”

    戈易灵睁大了眼睛啊了一声,又惊惶地叫道:“爹!我娘没事吗?”

    戈平点点头说道:“她没有事,可是她人也晕过去了。现在的问题,是我怎么样才能将她救上来。”

    马原说道:“戈爷!虽然你有一身武功,恐怕还很不容易将人救上来的。唉!真是叫人着急呀!”

    戈平说道:“不管如何困难,我还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救人。正在我撕下衣衫,结成布带,系稳岩石,准备垂下去的时候,奇迹出现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地从绝壑的云雾里,上来一个人。”

    冷月说道:“不会是神仙吧!”

    戈平说道:“当时我真以为是神仙,可是这个世间上哪里真有神仙呢?我呆住了。后来我留神一看,原来在绝壁之上,不知怎的钉了一根一根的铁钉。铁钉之上,还有铁环。

    在铁环上边缠着有细细的铁链子”

    冷月说道:“多奇怪呀!”

    朱火黄正色说道:“冷月姑娘!让戈平兄说下去。”

    戈平接着说道:“我留心看那铁钉、铁环、铁链,没有一点磨蚀的样子,而且还用漆漆过,分明是常用的,这个人就是利用这个铁钉,攀上来的。”

    戈易灵插嘴问道:“他可以救我娘上来吗?”

    冷月也忍不住问道:“看样子他是经常上下深壑的,为的是什么呢?这样的深山中的绝壁深壑。”

    朱火黄也插嘴问道:“来人是什么装束?多大年岁?”

    戈平环视了一眼,先答复朱火黄说道:“来人和我差不多的年纪,是一个出家人。”

    朱火黄追问了一句:“是和尚吗?!”

    戈平点点头说道:“是和尚。他的出现,使我大喜过望,我请求他帮助我,将我内人救上来。他朝着内人看了一下,一言不发,又从铁环攀身下去,过了一会,他再度从云雾中出现,手里拿了一根绳子。很快地将绳子绑妥在石头上,然后他垂下身去,将内人救了上来。”

    戈易灵忍不住合掌念着:“阿弥陀佛!感谢上苍。”

    戈平接着说道:“当时我已经是神心俱疲,几乎整个的人都失去了力气,我呆呆地看他救上你母亲,才大梦初觉似的,向他叩谢救命之恩。”

    冷月低低地在戈易灵耳边说道:“易灵姊!吉人自有天相啊!”戈易灵的一双手和冷月紧紧地握住,她向着戈平细声地问道:“这位大和尚叫什么名宇?”

    戈平摇摇头说道:“当时他根本没有和我说话,只是看看你母亲晕过去的情形,以及那双脚的惨状,他从身上取出一小瓶药末,深黄颜色,交给我,只说了两句话,他说:给她服一半,再用水调溶涂抹在脚上。”

    戈易灵抢着问道:“药有效吗?”

    戈平说道:“有神效,我用水袋里的水,喂你母亲服下,再用水调溶涂抹在脚卜,你母亲立即苏醒过来,而且脚不痛了。老实说,保缥的人,除了习武之外,一些外伤的医疗,也要懂一点,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神效的药。我真把他当做大罗神仙,我再次向他叩谢,他却一言不发地朝着深山走去。”

    戈易灵急道:“爹!你难道问不到人家的法号吗?他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冷月说道:“戈伯伯当然不会不问的。”

    戈平说道:“我跪在那里,高声请问大师的法号。可是他漠然未听一样,只是缓缓地朝着深山里面继续走去。这时候我急了,大喊一声,请大师留步。就展开身形追过去,拦在他前面,跪在地上。”

    冷月间道:“戈伯伯!他停下来没有呢?”

    戈平说道:“他停下来。他皱着眉头问我还要做什么?我说救命的大恩大德,实在不敢言报,至少也应该知道大师的法号,以便终生怀德,没齿不忘。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必。

    他就继续向山里走去。这时候我急了,大声说道:大师!救人需救彻底,你这样撒手不管就走,倒不如不救我们。他立下来,回头看看我。我继续告诉他,我的妻子如今寸步难行,停在这深山之内,最后不是饿死,就是被猛兽所噬。他这时问了我一句:你想怎样?我说,惜用大师一席之地,数日之粮,养好了伤,我们就走。”

    朱火黄问道:“他答应了吗?”

    戈易灵说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他一定会答应的。”

    戈平说道:“他顿了一下,再看你母亲那样不堪的情形,叹了一口气,才点点头说了一句:随我来吧!”

    戈易灵又合起手念了一声佛。

    戈平说道:“我背起你母亲,随在他身后,朝着深山里走去。山路、唉!应该说根本没有路,看样子他还是尽量找好走的地方走。”

    冷月说道:“在这里的险恶深山,他何以为生?”

    戈平说道:“冷月,你问对了,我也如此怀疑。我在想:我是秉持着一念之诚,遍探深山巨泽,是有所为的。像他这样一个人在深山之中,何以为生?可是我这个怀疑,没有顿饭时辰,获得了答复。”

    戈易灵间道:“是他自动说明白的吗?”

    戈平摇摇头说道:“没有。我问他的话,尚且不予回答,如何会自动说明呢?那是我亲眼看到的。”

    朱火黄意味深长地问道:“你看到的是什么?戈平兄!”

    戈平说道:“当我艰难地爬过一怪石隘路,顶上只有一线天光,里面可勉强通人,几经曲折,出得隘口,豁然开朗,迎面呈现的是令人不能相信的景象。”

    戈易灵和冷月几乎是同时抢着间道:“是什么惊人的事情发生了呢?”

    戈平说道:“迎面竟然是一片方圆数丈的平地,而且正是小麦成熟的季节,一片金黄,微风起处,麦浪翻滚。在麦田的尽头,一丛桃林,拥簇着两间草屋,屋的后面,有几丛竹林,有几只鸡鸭,正倘祥在桃林之中,这简直就是一幅农村美景,哪里像是深山绝岭之中呢?”

    朱火黄坐在那里暗自点点头。

    马原叹口气说道:“对于一个浪迹江湖的人来说,能够有这么一处地方,享享清福、神仙也不羡了。”

    戈平叹道:“神仙生活如何,我们不晓得,不过,当我们历经苦难之后看到这样一个优美恬静的地方,令人立即有一种超尘脱俗的念头。一切的名利之心,淡得没有丝毫痕迹。”

    戈易灵问道:“后来呢?”

    戈平说道:“进得草屋,一榻一几,别无他物。另一间却是灶锅俱全,最重要的有一缕泉水,浙浙沥沥引滴水到水缸里。我把你母亲放置在木榻之上,随着这位奇特的和尚,四周走一遍以后,他指指后屋里的两大缸,说是米面俱全,足够我夫妻一年之需。说完他就飘然离去。”

    说得大家怔住了,怎么这样一声不响就走了啊!

    戈平接着说道:“我在一怔之后,立即追到屋外,拦住他的去路。他显得有些不高兴,皱起眉锋,望着我。那意思是说:‘你还想干什么?’我认真地告诉他,这里我们待不久,三五天之后,就要离开,请他指点迷途,好让我们离开深山,继续我们的路程。”

    朱火黄问道:“他怎么说?”

    戈平说道:“这回他说话了,他很注意我所说的继续路程四个字,他告诉:‘至少要休息一两个月,否则,你的妻子就会送命在路途之中。’我告诉他,我们没有办法停留这么久的时间。”

    朱火黄摇摇头说道:“戈平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当然能了解,你所负的大责重任,以及你急于完成这项任务的心情。但是,老实说,像这种大海捞针的情形,是不能急于一时的。而嫂夫人在那种情形之下,你能撇得下她吗?或者你能再让她随着你这样奔波跋涉吗?”

    戈平低下头说道:“朱大哥!你只说对了一半。”

    朱火黄不解地望着他。

    戈平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不能这样撇下她,对一个普通朋友,尚且不能这么做,何况她是结发的妻子!当然,我也不能勉强她再随着我这样跋涉受苦,因为我不忍心再看到她惨遭折磨。”

    朱火黄说道:“那就对了。为什么说我只说对一半?”

    戈平说道:“另一半是我和灵丫头的母亲,打从心里不能延搁我们的行程。就算是大海捞针,我们也要不停地捞下去。”

    马原抢着说道:“戈爷!那你就难了!”

    戈平说道:“不难。我当时想到一个两全的办法,我向这位救命恩人,坦白地说出了我的一切”

    朱火黄讶然,立即问道:“包括折扇的秘密吗?”

    “包括了折扇的秘密,包括了我惨遭灭门的大祸,也包括了我跋涉深山幽谷的决心。”

    “戈平兄”

    “我知道这是一种极不应该做的事。”

    “可是你做了。”

    “因为我自己告诉自己,这位出家人是一位正人君子,虽然他看来冷漠不近人情,实际他是一位充满慈悲心肠的方外人。”

    “你告诉他这样大的秘密,是为了什么?”

    “我让他了解一切之后,我只求他一件事,请他救人救彻底,让灵丫头的母亲在这里疗养,请他找一个人来照拂,我要一个人继续我的行程。”

    戈易灵忍不住叫道:“爹!”

    下面的话她说不下去,她不忍心再埋怨自己的父亲,她可以想到,当时的决心,是何等的痛苦。

    马原却想到另外一个问题,问道:“那样的深山,能找到人吗?”

    戈平说道:“当时我没有想到这个。”

    朱火黄追问道:“那和尚会答应吗?”

    “他答应了。”

    “哦!这倒是叫人想不到的事。”

    “他不但答应了,而且他很快的离去,又很快地回来,和他一同回来的是一位老婆婆,鹤发鸡皮,可是步履稳健,精神矍铄,我可以看得出,这位老婆婆是一位高人。”

    “于是你放心地走了!”

    “没有。和尚向我提出一个要求,他要我将折扇给他看一看。”

    “啊!你同意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是那么的有信心。我只稍微地迟疑了一下,便从身上拿出折扇。

    还没有等到我解开黄绢捆扎的小口袋,那位和尚突然脸色一变,仰天长啸,啸声历久不歇,引起深山一阵如潮的回音。”

    “啊!他是一位具有极深功力的高人!”

    “等他转过脸来,我看到他脸上的泪痕。”

    “戈平兄!不要再兜圈子了,快说下去。”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他从身上取出一枚玉坠”

    没等戈平说完,朱火黄突然凄厉地叫道:“大哥!”

    人随着一个踉跄,几乎要摔在地上。马原抢上来扶住他。朱火黄甩甩头,忽地一挥手,几乎将马原摔倒。他上前两大步,伸手一把抓住戈平的领口,厉声叫道:“戈平!为什么你要这样慢慢地兜圈子说!你”倏地他松下手,凄然低声地说道:“对不起!戈平兄!我太激动了。我感激你!终生感激你。由于你的一份心虔,居然先后找到了我们兄弟俩,上天不负苦心人。戈平兄!那座山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启程,去找我大哥,一切事情都可以开始了。”

    戈平缓缓地说道:“朱大哥!是不是还让我慢慢地说完?”

    朱火黄立即心生警觉问道:“怎么?事情有了变化了么?”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对不起!戈平兄!这么多年的磨练;仍然没有磨平我的急性子。说来也是令人伤心,算来如今就剩下我兄弟二人,按捺不住我的急躁。戈平兄!你还是慢慢说吧!”

    戈平很认真地应了一声“是”接着说道:“当时他制止了我叩见,他告诉我两件事。”

    “是关于如何纠合人心,号召武林的事吗?”

    戈平摇头了。

    “不是。他告诉我,如果我要以世子王爷相待的话,他立即就走,我将永远再也见不到他。”

    “啊!”“第二件事,叫我留在那里,陪伴灵丫头母亲休养。”

    戈易灵问道:“爹!你接受了吗?”

    戈平说道:“我还没有说话,他就告诉我,他说他了解我的忠诚和心情,但是,他说这是一件大事,绝不能急于一时。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只要我们此心不变,终有重光华夏之日,而且成功不必在我”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唯有如此,才能个急不躁、不疑不惑,坚持下去。”

    “爹!那为什么要让你闲在那里呢?”

    “没有闲。他请那位老婆婆指点我的武功。”

    朱火黄问道:“老婆婆是何许人?从来没有听说过啊!”戈平说道:“是当年救大世子脱险的人。”

    “啊!是武林名人吗?”

    “我没敢多问。”

    “你在那里待了多久?”

    “十年。整整的十年。”

    “深山十年,心无旁骛,怪不得你的武功竟有如此精湛。十年以后呢?”

    “十年以后,我带着茫然的心情,离开了那里。”

    戈易灵问道:“爹!我娘呢?”

    戈平缓缓地说道:“你母亲随着那位老婆婆学内修的功夫,身强脚健,后来在那里又独自斩荆披棘建造了一座小茅庵,她和老婆婆在小茅庵里带发修行,就在我离开前几天,她闭关潜修,不再和我见面。”

    朱火黄叹道:“那是为了断绝你的挂念。戈平兄!没有关系,我们现在回去,相信嫂夫人已经修满出关,你们夫妻、母女重逢,我也可和大哥见面。”

    戈平摇头说道:“不行!我找不到那地方。”

    朱火黄睁着眼睛说道:“怎么会呢?岂有找不到地方的道理!”

    戈平说道:“朱大哥!实不相瞒,十年深山习艺,非但没有离开过那一小块地方,连世子殿下到底居住在什么地方,我都没有去过。”

    朱火黄说道:“你没有问过吗?”

    戈平说道:“十年之中,难得见到他一两次。十年的岁月,使我从鼎盛壮年进入垂老之境,可是世子殿下没有一点改变,唯一使我感觉到不同的,他那种超尘出世的神情,与我初见面的时候,又更深了一层。”

    “你们难道不谈话?”

    “他的话本来就不多,加以老婆婆指点武功,督责极严,决不容许练功之时,心神不能集中。”

    “这么说来,十年之间,你几乎没有跟他谈什么。”

    “只有我离开的那一次。”

    “啊!你向他道别!”

    “不是。是他为我送行。他为我蒙上眼睛”

    “什么?蒙上眼睛?”

    “他很坦白地告诉我,他不愿意有人来扰乱这里的清静,不得不如此。日后如果要见面,自然会有见面的方法。

    他带着我以极快的身法,盘旋曲折,忽高忽低,约莫走了顿饭的光景,他停下了。解开蒙着的手巾,停在一道山涧之旁,四周仍然环着山峦。”

    “嗯!山涧陡峭吗?”

    “陡峭。”

    “他告诉我沿着山涧前行,自然就可以找到道路。最后他用手搭住我的肩,用深沉的眸子注视着我,说了一段话,让我终身难忘。”

    “他说些什么?”

    “他停顿了很久,然后缓缓而又深沉地告诉我,他对我一诺千金,任事忠诚,表示感激、表示敬佩。他说,他惭愧他不能和我一道去寻二弟”

    “啊!大哥!”

    “他说他相信我一定可以找得到你,他郑重地告诉我,如果有一天找到你,必须转达他的意见:重光华夏,必定成功,但是不能急躁于一时,这是一件长远的事,而且这不是朱家复明的事,是要天下人都能起来重光大汉天威。因此,我们要竭尽所能的做,特别他说你—

    —朱大哥,他要你毕生唯一职志,就在于斯。”

    “可是他呢?”

    “他也说到了他自己,他说他也没有置身事外,只是走的方向不一样,他并且向我保证,他不是一个偷懒的人。但愿将来能殊途同归。”

    “殊途同归!殊途同归!戈平兄!你走出来以后,可曾知道那是什么地境?”

    “安庆府梅城县境。”

    朱火黄沉思了,良久,他霍然抬起头来说道:“戈平兄;如今老天有眼,三枚玉坠会合,你已经完成了使命,但是,目前的当务之急,已经不是如何破解折扇之谜”

    “朱大哥!可是”

    “戈平兄!我大哥说得很清楚,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珠宝也罢,秘芨也罢,都不必急于这一时,从现在起,如何把重光华夏的种子,遍植在江湖上武林中,让忠义之士都能归于这个长久远大的事业,在我们恐怕要分道而行了。戈平兄!你应当”

    他的言犹未了,倾听了一会,便笑道:“戈平兄!分道扬镳的事,恐怕要暂时搁置一下了。”

    戈平点点头说道:“应该怪我,为了让朱大哥了解全盘经过,短话长说,耽搁了时间,要不然我们已经离远了,少掉这次麻烦。”

    朱火黄突然扬起头来朗声说道:“不!戈平兄!我不认为这是一次麻烦。你记得我大哥所说的话吗?”

    戈平说道:“当然记得,我说过那是我终身难忘的箴言。”

    朱火黄点头说道:“我大哥说,这是长远之计,不可操之过急。但是,万丈高楼也要从地起,让我们就从现在开始吧!如果对方来的是小人物,也就算了,如果真是大内一等高手,尤其是他们领头人物,让他们给我们做一次宣扬吧!”

    戈平接着说道:“遵照朱大哥的意思办理,这件事应该让我来处理,朱大哥坐在一旁为我掠阵,马原兄、冷月姑娘,还有灵丫头站在我的身后,为我助威吧。”

    戈易灵跃跃欲试地说道:“爹!让女儿试试好不好!”冷月适时阻止住说道:“易灵姊!刚才你听到朱伯伯说的,恐怕这回对付来人,不完全是斗狠比高,还有其他的目的,我们还是等在一旁听戈伯伯的指使做事也就是了。”

    戈平刚一点头,表示对冷月的赞许,不远的来路,出现了一批人。

    原本是奔驰着的,可是此刻已经缓慢了下来。两边有五六匹马,走在道路的两侧。马上乘坐的都是三四十岁左右的壮年,一个个都长得十分的剽悍。一式抹额黄头巾,当中嵌着一块白色的玉,紧身玄色排扣劲装,外罩紫色大挡风,遮掩住一切,座下马匹都是万中选一的良马,此刻都踏着轻快的小碎步,显得平日的训练有素。

    在路当中,有一顶奇特的轿子。其实真正说来那也不能算是轿子,仿佛是一个平台寿凳,上面罩着一顶鹅黄色的绣帐,紧密的封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这个着绣帐的平台,是由四个人前后抬着的。这四个人长相非常的特殊,一个个都是裸露着上身,只套着一件又短又小绣花黄背心,露出筋肉怒张的手臂,黑毛蓬虬的胸膛。

    下身穿着黄色灯笼裤,用红色的丝带扎着裤脚,脚登软皮长统薄底快靴。四个人一式的黄巾缠头,浓眉凹眼,下额黑黝黝的落腮大胡子,四个人站在那里,个个有如半截黑塔。

    四个彪形大汉抬着平台,步履一致,如果照方才听到马蹄震地的声音看来,他们四个人跑得跟奔马一样的快。此刻,步履从容、肩若无物。

    突然,左边领头的那匹马上的人,轻微地一声呼哨,左右两边的马,立即分从两侧奔驰而开,绕道两侧,朝着戈平所站的地方,包抄而至。

    马好、骑马的人骑术更精,快速的一阵奔驰,每隔十步左右便自停了下来,二十丈方圆之内,形成了一个天罗地网。

    那四个抬平台的彪形大汉,仍然踩着沉稳而缓慢的步子,对着戈平正面走过来。在平台的后面还跟着另外的一匹马,因为给平台绣幔遮住了,看不到马上坐的是何许人。

    四个大汉抬着平台来到戈平面前大约有一丈多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四个人极有默契地站定,一翻手腕,将平台稳稳地从肩上卸下来,一折腰,放在地上。四个大汉双手环抱,挺立在原地,连眼皮子都不曾眨一下。

    这时候从平台后面转出来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个齿白唇红的少年男子,一身玄色紧身衣裤,坐在银鞍黑骠之上,黑白分明,十分惹眼。

    这骑马绕到平台之前,一夹马腹,冲到戈平之前三步的地方,突然一带缰,坐骑前蹄双扬,唏聿聿一声长嘶,稳稳地停在戈平面前。

    戈平站在那里动也没动,脸带着微笑,注视着马上那人,没有出声说话。

    骑在马上的人,目光流转,四下里一看,朝着戈平问道:“你就是金陵威远镖局什么总镖头戈平吗?”

    戈易灵第一个忍耐不住,叱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问话!太放肆了。”

    戈平伸手拦住戈易灵说下去,含着微笑说道:“灵丫头!

    我辈做人,宁可别人没有礼貌,不可我们没有修养。这位小哥!你是在找总镖头吗?”

    马上的少年眼睛一转,微微皱着眉锋问道:“老头!你叫我什么?”

    戈平微笑说道:“方才说话的是我的女儿,看起来她的年龄不比你小,以我的年纪,叫你一声小哥,并不算错,小哥!你有什么意见吗?”

    那少年摇晃着脑袋,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从来还没有人敢叫我小哥,你赶快叫我一声小爷,这件事就算了啦!要不然有你好受的。”

    戈平依然含着微笑问道:“如此说来,小哥!你平日大概是嚣张惯了,才使得你这样目无尊长。看你有一副美好的外表,骨子里却是一个满腹糟糠的绣花枕头,可惜可惜!为什么就没有人来教导你呢?”

    那少年人突然嘻嘻笑了一卜,指着戈平说道:“老头!你可真会骂人,不带一个脏宇,可把人骂惨了。看样子在口头上我占不到便宜了。现在你看这个吧!”

    这个“吧”字刚一出口,人从马上一弹而起,滴溜溜像极了一个正在旋转中的陀螺,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手法,人还没有落地,却打来一蓬暗器,就如同一张网,罩向戈平的迎头。

    大凡在江湖上闯荡的人,对于和尚、尼姑、道人、乞丐、老妪和小孩,都要抱几分戒心。因为这等人能在江湖上走动,必然都有一身不可轻侮的功夫。戈平对于这个看去不知人情世故的少年人,尽管他微笑从容,随意应答,却不敢在内心稍有大意。

    当对方从马背上一弹而起的瞬间,戈平立即提足功力,一见一蓬暗器闪电罩至,立即双脚一个绞动,以一发之先,闪身退到两尺以外,只听得嘶嘶一阵响,一圈银色的绳索,正好落在戈平方才站的地方。如果不是戈平心有准备,正好被套个正着。那绳子上都有闪亮的斜钩倒刺,套索的另一端,正握在少年人的手里。不用说,一旦套中了,就成了瓮中待捉的猎物了。

    少年人一击落空,不觉一怔,随即又嘻嘻笑道:“老头!

    你还真有两下真本事,怪不得他们灰头土脸的回去。”

    戈平还没有答话,身后的马原接着说道:“戈爷!要是说玩套索,我马原可以奉陪他玩两下。”

    戈平说道:“马原兄!不可”

    话还没有说完,马原的套索已经从后面飞出。

    马原的一手套索功夫,是江湖上知名的,快极!准极!

    套人、套马、套脖子、套手一经套中,束手待擒。此刻马原套索一出手,少年人嘻笑了一声,只见他站在那里没有动,只随意一挽手花,索头正好落入他的手中。

    说声迟,那时快,戈平一翻身双手一把抓住套索的中段,只听得砰地一声作响,这根鹿筋人发揉搓而成的套索,被戈平和对方少年拉得笔直,戈平的脚下入土几分,而对方那双漂亮的薄底快靴,可以看见的是靴鼻梁上裂开缝线。

    马原自然了解这种情形的厉害,如果不是戈平从中这样一插手,马原恐怕右手手腕就要作废了。

    少年人笑嘻嘻地一松手,放下套索,朝着马原问道:“还要不要换点别的玩玩!”

    马原脸色苍白,嘴唇发抖,但是,他知道自己走了眼,对方功力太高,没有找回这个面子,可是这一口气忍受不了。

    戈平随手将套索丢还给马原,淡淡地说道:“马原兄!你今天真是有幸啊!能够和江北玉面红孩儿一较短长,而且平分秋色,真是难得呀!”

    马原一听恍然,他曾经听说过,大江南北有许多怪人,其中有一个名叫红孩儿的,一身内力和小巧功夫,已经臻入化境,如果今天是他,那就难怪了。

    他用感激的眼光,望了戈平一眼,感谢给他下台阶的机会,默默地不再说话,收回套索。

    对方歪着头问道:“老头!我们见过吗?”

    戈平微笑说道:“说实话,我们没有见过面。”

    “那你凭什么指出我是玉面红孩儿?”

    “道理很简单。老实说,凭尊驾外表,年纪不到二十,可是尊驾功力却是如此惊人,那只有一个原因,尊驾青春永驻,游戏人间,那只有一个人才能有此能耐,大名鼎鼎江北玉面红孩儿!”

    “说得有理。”

    “可是我为尊驾可惜!”

    “说吧!别兜圈子。”

    “以尊驾在江湖上的名望,虽然不是一派宗师,却也受人尊敬,独来独往,无拘无束,为什么要陷身当今大内呢?

    岂不是令人可惜吗?”

    玉面红孩儿不再有嬉皮笑脸的表情了,他努着一双眼睛,盯着戈平说道:“戈平!你说我陷身大内,这个‘陷’字用得欠妥吧!”

    戈平说道:“我说你陷身大内,是有原因的。据我所知道,你在大内并不是有很高的地位”

    玉面红孩儿立即说道:“我是客位!”

    戈平微笑说道:“是吗?你是客位,为什么今天要受人驱使?还不是一句老话:捧人饭碗受人管。叫你来,你就不能不来。其实真正说来,你与我有什么仇恨?值得你前来和我以死相搏吗?你不是受驱使是什么?你和那些人”

    戈平指着转在四周的骑马者。

    “有什么差别?”

    玉面红孩儿突然叱喝道:“戈平!你不要再说了。”

    戈平望着他,顿了一卜,接着说道:“怎么?说到你心里去了吗?”

    玉面红孩儿暴喝道:“够了!够了!我叫你个要再说了。”

    戈平说道:“我可以不说,可是有一件事,我不能不告诉你,否则你做了糊涂事,败坏了你的名头,你自已还不晓得。”

    玉面红孩儿睁着眼睛问道:“什么事我不晓得?”

    戈平问道:“你知道道你今天赶到河间来,为了什么?是单纯为了捉拿我戈平吗?我戈平是什么人?有这么重要吗?要劳动你们这些大内的高手来拿人吗?”

    玉面红孩儿瞪着眼,没有说话。

    戈平接着说道:“告诉你,是为了我保有的一柄折扇。因为这柄折扇可以寻找到大明福王殿下的两位世子下落。你知道当今为什么要这样重视寻找福王殿下的两位世子,因为两位世子是大明朝的根,江湖上忠义之士,也都在找他们,只要找到了,就可以拥他们出来,号召仁人志士,为重光华夏大业而献身。如今一切关键,就在这柄折扇之上,玉面红孩儿!以你在江湖上的行为,你断然不会做一个摧残大明后裔的杀手,所以,我相信你原本不知道。

    是吗!”

    玉面红孩儿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半晌,才问了一句:“你说的都是真的?”

    戈平正色说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呢?再说,这种事我可以说着玩的吗?照当今条律,我可以灭九族的。另外,凭我的功力,你也可以看得出,你要想赢我,也不是易事,我为什么要骗你呢?归根结底一句话,我还不是为了你阁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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