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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他的下半身留在绒毯这边,上半身倒处妖兽群中。

    换言之,大猴半身在结界之内,半身在结界之外。

    也就是说,结界内外,已经搭上一座桥了。

    大猴的躯体,便是那座桥!“看——”空海开口。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狗头、狗身蠢蠢欲动,正要爬上大猴的上半身。

    这些咒物,在大猴身上不断爬行,想要侵入这边。

    “什、什——”逸势发出绝望的声音。

    四周的狗头、狗身、无头蛇——这些咒物,均以这一座桥为目标,慢慢集结过来。

    “把大猴的身体拉进——”“没用了,逸势——”空海摇头说道。

    “一旦桥搭起来,就无计可施了。”“都怪我太鲁莽了。”白龙一边说一边仰望夜空。

    “如果要逃的话,可以往上”“往上?”“唔。”白龙走了几步后,停了下来。

    一根绳索,落在白龙脚下。

    那是不久前白龙自天而降时使用的绳索。

    “就用这个。”白龙伸出右手,拾起绳索一端,嘴唇贴靠绳上,低声诵念咒语。

    然后,松开右手。

    绳索却没掉落地面。

    悬空飘浮着。

    白龙继续细声念咒。

    冷不防——悬空的绳索,滑溜地向天际窜升起来。

    “空、空海,他们要来了!”逸势叫道。

    一颗狗头已从大猴身上,爬到绒毯上了。

    “唔。”丹翁抬起腿,一脚将狗头踹出结界外。

    “我、我也来帮忙。”白乐天赶忙向前,用琵琶将爬进来的狗肚狗肠扫到外面。

    “我也来,我也来帮忙!”逸势也用脚把再度侵入的狗头踹出外面。

    丽香和杨玉环依然端坐不动。

    丽香坐在贵妃前面,作势保护。

    玉莲则支起脚,瞪视着那群想要侵入的咒物。

    “空海先生,我该怎么办?”玉莲比预料中更镇定地问道。

    “拿笔来——”空海吩咐。

    “是。”玉莲应了一声,伸手取来方才使用过的笔墨。

    空海早自怀中掏出一张纸。

    接过笔后,空海在纸上沙沙快写。

    此时,朝天伸展的绳索,已升至高空彼方。

    上头是一轮明月。

    “我先上去。”白龙说。

    “丽香,我一从上面示意,你马上带着杨玉环爬上来。”“是、是。”丽香猛点头。

    “你打算做什么?”一边踹踢狗头,丹翁一边问道。

    “从这儿逃走。”白龙的双手已抓住绳索。

    “什么?”“我们先攀上去,随后你们也来。我和你之间的事,待逃离这儿之后,再解决吧——”白龙的身子已攀升五、六尺之高。

    兵俑也已逼近眼前。

    若仅是狗头、蛇尸等咒物,跨桥而来的数量有限,或踢或扫,总还有办法应付。

    但假如兵俑也侵入了的话——“空海,还没好吗?”丹翁问。

    划下此一结界的人是空海。

    因此,若要将缺口再度封锁,空海是不二人选。

    为了让空海有时间封住缺口,此刻,丹翁正拼命将狗头踹踢出去。

    “好了。”空海手上握住不知写有什么的纸张,站了起来。

    是灵符——用来封锁结界缺口。

    兵俑愈走愈近,正打算跨步上桥时,空海将手中的灵符放在大猴脚上,急促诵念咒语。

    兵俑停了下来。

    无法跨步走上桥。

    即使数度尝试,仍然无法得逞。

    不仅兵俑。

    蛇尸、狗头等咒物,也都过不来了。

    “空、空海,成功了——”逸势瘫软了下来。

    此时,天空某处却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

    “啊”随后,自天而降的是苦痛的呻吟声。

    “你、你、你”空海和丹翁抬头仰望。

    月亮高挂天际。

    绳索笔直地窜向月空。

    宛如自月亮上坠落,有东西沿着绳索掉了下来。

    掉到绒毯上时,发出声响。

    是人。

    满身鲜血的白龙。

    短剑刺中他的胸部中央。

    “白龙大师!”丽香奔到白龙跟前。

    令人恐怖的声音再度从天际响起。

    宛如蟾蜍的叫声。

    咕呜。

    咕呜。

    咕呜。

    咕呜。

    原来不是蟾蜍叫声。

    而是人的笑声。

    某人在半空中冷笑着。

    “我现在”低沉的话声自半空传来。

    笑声再度响起。

    咕呜。

    咕呜。

    咕呜。

    咕呜。

    笑声慢慢地白天逼近。

    “那是?!”玉莲手指向绳索上方。

    根本不需要手指,众人全看见了。

    月光下,某人正沿着伸向天际的绳索走下来了。

    慢慢、慢慢地,宛如星点般渺小的身影,愈变愈大。

    那是人。

    而且,那人并非手握绳索滑落而下。

    他是沿着向天笔直伸展的绳索上,垂直走下来的。

    那人脸孔正面朝下,仿佛一步步走在水平绳索之上,白天而降。

    是个老人。

    猫形般矮小的老人。

    佝偻弯背,颈脖宛如木棍般细小。

    头顶几已全秃,仅有少许白发纠结在耳朵四周。

    老人须髯很长。

    白发与下颚须髯,随风飘荡着。

    他身上裹着褴褛的黑色道服。

    老人以瘦削赤脚的脚趾攫抓住绳索,在月光下、暗夜中踩踏绳索而下。

    老人身影愈来愈大——最后,踏落绒毯之上。

    是个弯腰驼背,宛如蹲踞在地上的老人。

    “好久不见了,丹龙”老人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

    丹翁的声音卡在喉咙深处,发不出来。

    他似乎知道老人是谁,嘴巴却说不出话。

    “我是黄鹤”老人说。

    历经岁月风霜的老人。

    八十岁——九十岁——不,看来早已超过百岁的老人。

    “黄鹤师父。”丹翁终于叫出老人名字。

    “我们终于相见了”那老人——黄鹤回道。

    七“怎、怎么可能?”丹翁仿佛舌头不灵光,无法好好说出话来。

    空海也是头一回见到丹翁这样。

    “您不是死、死了——”“死了?”黄鹤用沙哑的声音回问。

    “你何时见过我的尸体?又在何处见过我的尸体?”皮包骨模样的老人,露出数颗仅存的黄牙冷笑着。

    “可是,您的年纪”“我的年纪?”黄鹤的嘴唇往上吊,说:“年纪又怎样?超越岁月、时间和一切,才是方术之士。这是我的秘法。”黄鹤自怀中取出一根长针。

    月光之下,长针发出朦钝的光亮。

    “那,您是使用那个秘术?”“嗯。”黄鹤出声回答。

    “那时,对玉环施行的秘术,我也用在自己身上。”“尸解法”“没错。”黄鹤颔首。

    昔日,黄鹤曾于杨玉环身上施行此法。

    也就是是让人吞下尸解丹,在后脑勺扎针,极度延缓人体生理作用的秘术。

    “只、只不过”丹翁为之语塞了。

    像是不知该如何问,而一时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您一人也可以办到?”空海代丹翁问道。

    “你是”黄鹤望向空海。

    “吞下尸解丹、扎针,或许单独一人也能完成。不过,之后若想要醒转过来,则必须托人帮您拔针。”“你也知道尸解法?”“是的。”“尊姓大名?”“在下空海。”“我听大猴提起。来自倭国的僧人,原来就是你?”“是。”“是来自晁衡故国的男子?”“不空和尚圆寂那一年,我出生在倭国。”“哦。是不空吗?这名字听来很是令人怀念。”黄鹤缓缓地环顾四周。

    此处是华清宫极其荒芜的庭院。

    月光中,牡丹缭乱盛开。

    宴会已准备完成,篝火正在燃烧。

    围绕四周的,是~群奇形怪状的异物。

    “我们曾群集此地。玄宗、玉环、晁衡、高力士、李白那家伙。

    还有不空也”黄鹤的眼睛来回逡巡,仿佛在舔舐着华清宫。

    “每个、每个人虽然都居心叵测”说到此,黄鹤哽咽难言。

    “却很华丽。”“——”“很华丽,而且,大家都活着。”“——”“如今,谁也不在了”黄鹤喃喃自语时,倒卧在地的自龙发出低沉的呻吟声。

    “白龙”丹翁走近说:“还活着。”他抱起了白龙的头。

    “我不会杀他”黄鹤喃喃自语般说道。

    “我们累积了许多话还没说。在说完话之前”丽香走近白龙身边,手按刺入白龙胸口的短剑,作势拔出。

    “别拔!”黄鹤说。

    “拔了,血流出来,死得更快。那把短剑可以止血”黄鹤冷笑道。

    白龙终于睁开了双眼。

    “黄鹤师父所说没错。反正命已不保,抢救也无济于事。”白龙开口了。

    仿如求救一般,丽香望向空海。

    空海非摇头非点头地望着丽香,喃喃说道:“谨遵白龙大师所愿”丹翁将白龙的头部搁在自己膝上。

    “继续吧。”白龙气若游丝地说道。

    空海再度望向黄鹤。

    “刚才你说,曾听大猴说过。”空海问。

    “没错。”黄鹤答道。

    “这么说来,大猴是”“我的仆人。”“什么?!”叫出声的,不只空海。

    逸势、白乐天也同声惊呼。“我啊,这五十年来,一直以尸解法沉睡”黄鹤用干枯的声音解释。

    “每十年醒来一次。这回是第五次醒来。”仿佛等待谁来问话,黄鹤环顾众人。

    无人出声。

    大家都在等待黄鹤继续说下去。

    “我使弄人让自己醒来。靠着法术,操控那人。每过十年,他就会回到原地,从我沉睡的后脑拔出针来”黄鹤缓缓落座,继续说道:“拿酒来”玉莲递给黄鹤一个琉璃杯。

    黄鹤用瘦削、枯枝般的手指,握住杯子。

    玉莲斟上葡萄酒。

    黄鹤把鼻子凑近,嗅闻葡萄酒的香气。

    “真是香哪”举杯凑至唇边,黄鹤仰头一饮而尽。

    松皱的喉头,喉结二度上下。

    黄鹤将酒杯搁在绒毯,放开了手指。

    “那人平时不知已被我操控,十年一到,他自然会想起。想起来时,就会回到我这儿,拔出针”“十年之间,万一那人死了呢?”空海问。

    “那我大概会睡上一百年,干枯而死吧。若是那样,也就那样了。万一我暂眠的墓地崩坏倒塌,一样活不了。不过,我还是设法不让这样的事发生”“你下了什么工夫呢?”“比方说,找个像大猴这样强壮的人来操控。暂居的墓地,也尽量挑选不会引入注目的地方。”“——”“比如说,此华清宫——”“这里吗?”“在骊山。”黄鹤仿佛微微笑了一下。

    “玄宗那家伙在玉环醒来时,为了暂时安置她,在骊山中建造了秘密行宫。”“——”“隐密的行宫地底,盖有石砌的密室。知道这回事的人,早在五十年前便都不在了。我便将它当作是沉眠之所。”黄鹤再度拿起酒杯。

    却没举杯饮用。

    他手握酒杯,盯着深红色的酒看。

    “这还需要些必备之物。”黄鹤说。

    “必备之物?”“就是血。”“血?”“沉眠时间长达十年,就算身体涂上再厚的油脂,水分也会散失。为了补充水分,也不得不补充食物。”“——”“唤醒我的人,便成为我醒来时的供品。”“所以说——”“醒来之后,我当场便杀了他,然后吸食他的鲜血。”“什么?!”“大约生活一年之后,我会继续寻找下一位受操控者,再睡十年。就这样反复进行。”“但是,大猴呢?”空海问。

    “你是说,我为何没吸大猴的血吗?”“嗯。”“因为另外有人先成了我的供品。”“子英?!”“没错。有个男人尾随大猴,于是我亲手杀了他,吸食他的血”玉莲惧怕得脸孔扭曲,手上的葡萄酒瓶不自觉竟坠落地面。

    瓶酒溢流,在绒毯上不断扩散着。

    “话虽如此,当我听到大猴说,众人会集华清宫时,还是吓了一大跳。我内心暗忖,那一刻难道终于来临了?”“那一刻?”“我们再度集首的时候。”“——”“就是为了此刻,我才苟活至今。为了此刻,我决定不死,要超越时空。结果来到这儿,竟然发现,啊,白龙和丹龙也都在——”黄鹤没有继续喝酒,又将酒杯搁回绒毯上。

    “玄宗是我杀的。”黄鹤说。

    “玄宗的儿子肃宗,也是我杀的。”“那高力士呢?”追问的人是空海。

    黄鹤望着空海的脸孔,问道:“你知道什么内情吗?”“我读过高力士大人寄给晁衡大人的信。”“喔——”黄鹤叫出声来。

    “你读了?你读过那封信了吗?”“是的。”“难怪你知道。那家伙在朗州病倒时,写了那封信。”“此事也写在信中了。”“我没对他下手。我只在一旁看着他,直到他过世——”“送终之人有谁?”“仅有月光和我。”“——”“那权倾一时的高力士,竟是我这逆贼黄鹤为他送终的。”“喔”“而且,谁也没想到,我竞双手紧握那本应恨之入骨的男人的手”“——”“那家伙,临死前对我说”黄鹤用沙哑、细小的声音说着。

    谁也没有出声。

    都在静待黄鹤下文。

    “如幻似梦的”说到此,黄鹤哽咽不能言。

    泪水潸潸而下。

    “如幻似梦的一生”“——”“当时,我本也打算一死。不过,高力士的死,却让我决定活下来。”“为什么?”“喔,不空转世,当时在此华清宫对玄宗一吐为快的不空转世了。倭国沙门哪,你问我为了什么?”“是的。”“我是为了一睹自己的幻梦的结局。”“——"“我想知道,丹龙啊、白龙啊,那时你们究竟为什么——”黄鹤望向两人,继续说道:“究竟为什么要弃我而去?丹龙啊,难道你忘了,幼时被我拾回收养的抚育之恩?白龙啊,玉环到底变成怎样了?不问清楚这件事,我怎能甘心死去?我是那场梦想的最后幸存者。不问清此事,我怎么能死呢?我怎么能在还未目睹高力土的、玄宗的、安禄山的、杨国忠的、晁衡的,我们这一群人的幻梦结局时,就死去了呢——”“师父”开口的是丹翁。

    他早已泪流满面。

    “您看!”丹翁用眼光朝旁边示意。

    月光之中,一名老妇站立着。

    老妇在月光中伸出手来,指尖缓缓穿过半空。

    牡丹之花。

    老妇看似在盘旋起舞。

    纤细的声音不知唱着什么歌。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是李白的清平调词。

    “什么”黄鹤哽咽无声。

    他凝视着那名老妇。

    “难、难道、难道她是”黄鹤挺起身子。

    “是玉环。”丹翁说道。

    八“我们两人,我和白龙一直爱慕着玉环小姐”“什么?!”“正因为这样,当时,我们三人才从华清宫逃走了。”一边听着丹翁述说,黄鹤一边凝视在月光下起舞的杨玉环。

    “当时,不空和尚为何而来,我们马上知道了。如果不空和尚全盘托出,我们的性命势将难保。我们当时如此判断。”“没想到——”“会抛弃师父逃走,全因为我们认为不能再让玉环小姐待在您身边了。玉环前半生,被您当作是道具操纵。她和寿王好不容易开始和睦相处时,因为您的算计,硬逼两人分手,好将玉环转投玄宗怀抱”“——”“您大概不知道,当时玉环曾试图自杀——”“什么?”“她曾打算自尽。”丹翁说。

    “是我们劝住她的”白龙细声接话说道。

    “就算嫁给玄宗之后,她的内心也没有一天得到过自由”“——”“然后,安禄山之乱时,又遭逢那样凄惨的处境。”白龙边说边流泪。

    “最后,玉环终于发疯了,发疯了”白龙的声音不停颤抖。

    “发疯之后,她的灵魂终于恢复自由。事已至此,难道您还打算拿玉环当做什么道具吗——”丹翁接下白龙的话,继续说道:“我们再也不能坐视玉环变成您的道具,所以才带着她,逃离了华清官。”“不过,丹龙啊,后来你又为何逃走呢?”白龙奄奄一息地问:“玉环爱慕的人是你,不是我。她喜欢你。你应该知道吧——”“——”丹翁没有回答。

    只是痛苦地缓缓摇头。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你把玉环让给我。你把杨玉环让给了我,结果,却让我跌入了痛苦的深渊——”“——”“当时,我便想死。你知道的吧。”“白龙”“我始终明白,玉环对你情有独钟。所以,我一直想死在你手下。你却遁逃走避了。留下我和玉环”白龙说到这里,猴脸老人——黄鹤出声了。

    “且慢,丹龙、白龙”黄鹤抬起一半的身子继续往上抬。

    “你、你们现在说的是什么?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您不都听到了吗?丹龙将玉环让给我,人跑了。所以,我和玉环一起踏上旅途”“旅途?我不是在问这件事。我是说,你们两人,白龙啊,玉环和你,你们已结为夫妻了?”“当然”白龙喃喃说道。

    “发狂了似地与她结为夫妻了。即使每次共眠时,玉环都会呼唤丹龙的名字,我还是无法不与她结为夫妻。”“这、这——”黄鹤又跌坐在绒毯之上。

    “你怎么、你怎么做出这种事”黄鹤全身发抖。

    “您是什么意思?”丹翁问。

    “呵呵”黄鹤低声笑了起来。

    “呵呵呵、哈哈哈”黄鹤的笑声之中,有一股令人寒毛直竖的可怕意味。

    “原来如此,原来竟是这样”呵呵哈哈喀喀黄鹤笑个不停。

    “这有什么可笑的呢?”白龙问。

    “当然可笑,怎么能不笑——”“——”“哎,罢了,罢了。这都是命吧。”“什么?”“我黄鹤一生依靠操纵人心阴暗面而活。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师父,您怎么了?”丹翁变成高跪的姿势。

    “我不是说了,这是命!父亲剌死儿子也是命”“父亲刺死儿子?”“啊,正是。”黄鹤手按腹部,望向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白龙。

    “我说过了。我和蜀地杨玄琰之妻,生下一个女孩,那是玉环——”“一-”“此事我曾向高力士说过。不过,还有一件事,没告诉高力士,也没告诉你们。

    不,我曾对高力士透露了一点——”“您是说,杨玄琰之妻生下玉环之后,又生下一个孩子那事?”丹翁问。

    “没错”黄鹤喃喃低语。

    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沉默。

    沉默中,传出黄鹤的声音。

    “白龙啊。你正是我的儿子。”“什”“你正是继玉环之后,杨玄琰之妻为我所生的儿子。”“——一”“正因为如此,我才把胡国所有的秘法、秘术全都传授给了你。

    也正因如此,你才会和我一样,有一对带着绿色的眼眸”“杨、杨玉环,是我的,姐姐”“是的。”此时——野兽般嚎叫的声音传来。

    那是白龙口中怒泄而出的声音。

    他的牙齿嘎嘎作响,嘴角冒着血沫,大声嚎哭。

    白龙左右甩头。

    血水、泪水纷飞四散。

    随后,支起双膝双手,按住腹部,站了起来。

    嚎哭无从抑制。

    扭曲身子也不能稍减。

    那股身不由己的情感,正猛烈磨压着白龙的内心和肉体。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说”血沫四溅中,白龙问道。

    “说出来,怕你会对她萌生手足之情吧。我暗想,如果你对她产生姐弟之情,我就不好使唤玉环了”“可、可是,玉环是父亲、是父亲的女儿不是吗?”白龙努力挤出声音说。

    他伸手握住短剑,用力将剑拔了出来。

    鲜血进涌喷洒。

    “正因为是亲生女儿,才会拿她来毁灭大唐王朝——”“您根本不是人!”“一点没错,我不是人!我是个为了吞食黑暗人心而活的妖物。

    我是个连自己的黑暗之心都要吞食的非人”“没想到、没想到”抛掉短剑后,白龙依然站立着。他将右手插入腹部伤口。

    插不进去。

    他以左手手指插入,撕裂肌肉,唰一声地活生生扯开了伤口。

    再以右手插人。

    “好痛、好苦”“好痛、好苦呐”白龙依然挺立着。

    右手从腹中拉出某物。

    原来是他的肠子。

    “比这种痛还要痛。比这种苦还要苦呐!”“白龙啊,你先走”黄鹤温柔地说道。

    “我随后就来”黄鹤起身,走近白龙跟前。

    “白龙啊。”黄鹤抱起白龙身子。

    “若你要等,别忘了要在地狱等我。”黄鹤在白龙耳畔嗫嚅低语。

    “知道了”点头同意的白龙,嘴唇仿佛浮现一抹微笑。

    “丽、丽香”白龙说。

    “你恢复自由了。虽然我抚育你,把你当仆人使唤,但从今以后,你就是自由之身了——”“白龙大师”丽香说道。

    白龙又望向空海。

    “空、空海”“是。”“承蒙您的款待”“——”“真是一场盛宴”说毕,白龙抬头仰望夜空。

    眼睛直视天际。

    月亮高高挂在天空。

    不知白龙是否看到了那月亮?他仰天凝视,终于停止了呼吸,瘫卧在地。

    “白龙大师”丽香趋向前去。

    呵呵哈哈喀。

    喀。

    喀。

    黄鹤再度发出低沉笑声。

    笑声很是干涩,听起来不像在笑。

    杨玉环还继续在舞蹈。

    此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知或不知呢?她在月光中抬起白净纤指,仿佛搅拌月光一般,摩娑着夜空。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杨玉环用细弱得有如即将消失的声音唱着歌。

    李白的清平调词。

    空海注视着杨玉环。

    她的眼中闪现着泪光。

    原来杨玉环一边哭一边起舞。

    此时,空海心念一闪。

    “贵妃殿下!”空海出声唤道。

    空海开口之时,杨玉环已经行动了。

    她踩踏着舞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欺近黄鹤身边。

    碰!冲撞了上去。

    “贵妃殿下!”空海起身时,杨玉环又从黄鹤身上离开了。

    黄鹤胸前,冒现一截刀柄。

    是刚才白龙抛掉的那把短刀。

    九黄鹤站立在原地。

    站立不动,视线则移向自己胸口冒出的那把短刀。

    随后,黄鹤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杨玉环。

    杨玉环的脸庞,即使在月光之下,也看得出苍白异常。

    涂抹胭脂的红唇,微微抖动着。

    “玉环,你”黄鹤似乎想问她什么。

    然而,却没说出来。

    不用问,黄鹤似乎已经理解了一切。

    “原来如此”黄鹤低声自语。

    然后,又低头注视插在胸口的短刀。

    “的确应该如此,的确应该如此”他微微颤动着下巴,点头说道:“恐怕也只能这样了。”黄鹤再度望向玉环。

    “对不住啊”黄鹤说道:“我把你当成自己的道具,还杀害了许多人。这也算是我的报应”黄鹤上半身剧烈摇晃了一下。

    玉莲正想奔过去扶他一把“不必了。”黄鹤举起左手制止玉莲。

    他望着贵妃。

    “在马嵬驿,我真的想尽办法要救你。不过,还是无法如愿”黄鹤咳了好几下。鲜血自唇角流出。

    “原谅我”黄鹤用沙哑的声音说。

    他在哭。

    黄鹤眼中流出晶莹的泪水,濡湿了眼眶四周的皱纹,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请原谅这个父亲”那声音已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了。

    “真可怜,真是悲哀呐。最后,难道已经没有我能为你做的事了吗?”黄鹤上半身又剧烈摇晃起来。

    他用枯瘦如柴的双脚尽力支撑着,仰头望着天边的月亮:“有,还有一件事”黄鹤喃喃自语。

    视线移至地上人间。

    唇角微微上扬,黄鹤好像笑了。

    “喔,皇上,你也来迎接我了吗”黄鹤一凝望着虚空,一边说道:“啊,高力士大人,真是令人怀念呐。我马上就要到您那边”黄鹤的双眼望向逸势。

    “晁衡大人,我这一生虽然有如禽兽,不过,这样的一生,也很有趣”然后,目光转到白乐天身上。

    “李白大人也来到了吗?真是羡慕您啊。拥有如此绚烂的才华,尽情挥洒在人间,然后大醉走向阴间。您明明喝醉酒了,还想要伸手捞月,而自船上落水而死”黄鹤低声笑道:“李白大人,您是故意的吧。那时,您早就写好适合醉仙之死的诗句了吧。那首诗的结尾,真的、真的太好了。”黄鹤的眼睛,又望向空海。

    “这不是不空大师吗”黄鹤嘴角汩汩流出鲜血。

    他用既哭且笑、非常哀伤的眼神,望向空海。

    “一场梦”他以微弱的声音,如此喃喃自语。

    “我的一生,实在像是一场幻梦”黄鹤的头向后仰,又倒向前。

    “这场梦,就以这种方式结束吧”黄鹤双手握住自己胸口的刀柄,用力拔了出来。

    插入短刀之处,喷出惊人的血量。

    黄鹤望向杨玉环“总不能让你背负弑父的罪名吧。”他以十分慈爱的眼神笑着说道。

    紧握短刀的双手,将刀架在喉咙左侧“再会了。”一刀刺入,再将刀刃往右拉。

    拉完时,黄鹤也仰卧在地了。

    叠躺在白龙身上,气绝身亡。

    有人发出野兽般的呻吟。

    是杨玉环。

    她正在恸哭。

    众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有杨玉环的哭声回荡在静空之中。

    结界之外,不停骚动的狗头牛尸等各种咒物,也早已停止动作。

    四下寂静无声,只有杨玉环的恸哭声。

    空海漫慢走近杨玉环身边,将手温柔地搁在她的肩上。

    “您,其实早就清醒过来了,是吧?”“是的”杨玉环一边哭泣一边点头。

    “十二年前回到长安之后,我便醒过来了”“您却依旧装出发疯的模样?”“因为发疯比较快乐”杨玉环说。

    这时——“死了”有人在喃喃低语。

    是橘逸势。

    “都死了”逸势步履蹒跚地往前跨步,站到空海眼前。

    “空海啊”逸势满脸悲戚地望着空海。

    “难道你也无法帮忙?”他一把抓住空海的衣襟。

    “难道不能让死去的人再度活过来——”空海无言地摇头。

    “怎么会没办法”逸势猛烈摇动空海的胸口。

    “你让白龙活过来,让黄鹤活过来,让大猴活过来,子英活过来。空海,你总要想想,想想办法啊——”“我办不到。”空海回答。

    “你说什么?你是个厉害无比的家伙,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吗?你不要撒谎!”“逸势,很抱歉。此事我真的无能为力。”“佛法呢?你说的密法呢?”逸势高声大叫。

    “为什么办不到?”“对不起,逸势。我无能为力。无论任何人,用任何方法,都不能让死者复活。”“笨蛋!”逸势叫道。

    “空海先生——”玉莲望着空海。

    空海以哀伤的眼神回望玉莲。

    “玉莲姐”空海垂头丧气地喃喃自语。

    杨玉环一步、二步,走向黄鹤遗体,跪在一旁。

    此时,杨玉环已停止哀嚎恸哭。

    她搂住黄鹤及白龙的遗体,这时,又以压抑的声音哭了起来。

    空海跪在杨玉环身旁,扶起她那瘦弱的弯背。

    “请原谅我。我什么也帮不上忙”空海只能搂住眼前这位瘦弱老迈的老妇身躯。

    “我只是个无力的沙门”空海也哭了。

    “如果我没举行这场宴会,或许——”打断空海的话语一般,杨玉环猛摇头。

    “不!”说毕,杨玉环扭动身子,再度摇头:“不、不!”杨玉环转身望着空海。

    “这能恨谁呢?究竟能恨谁呢?”杨玉环说道:“假如没有这场宴会,假如大家没来到华清宫,我们往后”说到这里,杨玉环几乎说不下去了。

    “这世间,有什么可以恢复原状的?已经消逝了的东西,究竟有什么是可以重新来过的?正因为如此,正因为如此”话语转为呜咽。

    再也说不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杨玉环的呜咽声慢慢沉寂下来。

    她温柔地摆脱空海的胳臂,慢慢站起身子来。

    抬头仰视月空。

    再望向四周缭乱盛开的牡丹花。

    天衣。

    麟凤。

    葛巾紫。

    青龙卧池。

    白玉宝。

    红云香。

    白、绿、紫、黄、红、黑,缤纷多彩的牡丹花,在月光下摇曳生姿。

    “荔枝真是好吃。”杨玉环缓缓作揖致意。

    “多么好的一场盛宴啊。”杨玉环的眼眸望向丹翁。

    “既然还能再度目睹此一人间别离,我已了无遗憾了”先前,黄鹤一直握着的短刀,此时到了杨玉环双手之上。

    杨玉环动手了。

    短刀利锋刺入喉咙之前的一瞬间——丹翁身影也动了。

    丹翁的右手紧握住杨玉环手上的刀刃。

    “且慢,玉环。”鲜血从刀刃上滑落,流到杨玉环的指尖。

    “丹龙”丹翁夺下短剑,跪了下来。

    “玉环”丹翁以颤抖声音呼唤道。

    “这五十年来,我从未将您忘怀。”丹翁仰望杨玉环。

    “拜托您。虽然我不知道我和您还能有多少时日,但请您千万,千万别”说到这里,丹翁哽咽难言了。

    他垂下头来。

    泪水不断滴落在握住短刀的手上。

    “请您千万,千万别”丹翁再度抬起头来。

    “此后,直到死亡之前,能否让我陪伴着您?”“——‘’“如今我已别无他求,只想陪在思慕之人的身边。”“丹龙——”仿佛崩溃了一般,杨玉环也跪了下来。

    将脸埋人丹翁的胸怀。

    两人低沉的呜咽声,传人众人耳里。

    此时——“喂”低沉的声音传来。

    是男人的声音。

    空海、逸势等人将视线移向发声的方向,只见咒物尸骸堆中,有个体型庞大的男子,正缓缓抬起上半身。

    原来是大猴。

    “这太过分了。”大猴徐徐站起身,拔出刺入喉咙的长针,抛到一旁。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他一边环视四周一边说道。

    当他看到空海时“空海先生——”大猴轻抚自己的喉咙,手上仅沾了些微血迹。

    “原来你还活着?”逸势高兴地呼叫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猴,说来话长。”空海回答,又说道:“不过,全都结束了。”十“空海啊”开口说话的是丹翁。

    “是。”空海望着将杨玉环抱在怀里,已经站起身来的丹翁。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丹翁低声说道。

    难以计数的咒物尸骸堆积在结界四周。

    包括子英的头颅。

    白龙、黄鹤的遗体也在其中。

    “你该不会还要收拾善后吧?”“恐怕没有时间了。”空海说。

    逸势听在耳里,追问道:“时间?空海,你说什么没有时间了?”“此刻,或许赤已策马奔向长安途中了吧。”空海既不是对逸势,也不是对其他人说道。

    “应该是吧。”“我们得赶快了。”空海说。

    “嗯。”丹翁点点头。

    “什么,空海,你说什么?”逸势又问。

    “逃啊。”空海答道。

    “逃走?!”“没错。”空海点了点头,接着说:“我们必须逃走,先躲上一阵子再说。”“什么?!”空海究竟在说什么,逸势完全搞不清楚。

    不仅是逸势。

    大猴自不待言,就连白乐天、玉莲也推测不出空海话中含意。

    只有丹翁一人,一副完全了然在胸的模样。

    “空海,此事由我包办。”丹翁自信满满地说:“要说藏身,我再擅长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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