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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龙虎山水寨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名圆面细目的中年汉子,身稳步沉,气定神闲,一看就知定乃身怀绝技之士。

    夏夜星低声道:“五哥,这人是谁?”

    燕怀仙正自发楞,摇了摇头道:“奇怪,从未见过这家伙,到底是那条道上的?”

    在座群豪显然也搞不清楚这人的来历,你望我,我看你,眼中都露出疑惑之色。

    那人大剌剌的往场中一站,高声道:“在下李名山,与我兄弟三人合称‘燕云四英’,今日来此领教各位高招,若是技不如人,自然情愿充当马前之卒,但若是没人能胜过咱们,这盟主之位,说不得,须让咱们兄弟干干。”

    众人听他口音怪异,愈发猜不出他底细,河北一路的豪杰更在肚内寻思:“闯荡江湖十几年,何尝听过什么‘燕云四英’,真是满嘴胡说八道!”

    “河北大侠”公孙羽一扬眉毛,道:“李兄莫弄差了,集合众人在此并不是要开比武大会,动不动叫阵挑战怎地?”那李名山翻了翻白眼,冷冷道:“你是什么人,莫非也想来抢盟主么?”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五台三杰”之一的社太师哼道:“兄台既是燕云道上的,岂有不识‘河北大侠’之理?”

    李名山微微一怔,随即冷笑道:“燕云自燕云,河北自河北,我作什要认得他?”

    “燕云十六州”自后晋石敬瑭割给契丹,迄今已近两百年,但人民多半仍心怀汉邦,绿林道上的好汉更一直与两河豪杰来往甚密。这李名山竟全不知这层关系,只当冒充燕云人氏,便可蒙混得过,不料却反而露出破绽。

    另听一个火爆声音喝道:“那里冒出来的浑球,存心捣乱不成?”话声未落,火团般闯出一个人来,正是“太行八侠”的老么“火哪咤”杨太。

    李名山见他生着一张娃娃脸,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微微一晒道:“你这黄口小子,瞎放什么屁?”“呛啷”一声,寒芒闪射,杨太背上单刀已劈向他头顶。

    李名山没防着他说干就干,险被削掉了半个脑袋,不由得惊怒交加,反手取出兵刃“当”地架住了杨太狠狠劈下的第二刀。

    众人定睛看时,只见他手中兵器形状之怪,简直怪得出乎人想象之外——铁杆长约三尺,杆顶形如人拳,拳中横握着一支铁笔,笔尖锐利异常;突出于另一端的笔尾则略显圆钝,竟彷佛与点穴撅一般用处。

    群豪中虽不乏见多识广之人,却都看不出这兵器到底是个啥玩意儿。与“五台三杰”

    同行的那个面有青记的和尚,眼中突地精光一闪,脱口道:“笔捻抓!”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笔捻抓”本是由西域传来的外门兵刃,几经嬗变,才有如今之形状,但中原人氏依旧鲜少使用,以致在座群豪皆只耳闻,未曾亲睹。

    那青面和尚又哼了一声,道:“当年‘十三太保’李存孝曾将此兵器用于战阵之上,冲锋突荡,犀利无匹。李存孝乃沙陀国人,擅用此物自是不足为奇,不料这位李兄竟也使得满顺手,倒真令人惊讶。”

    大伙儿楞了一楞,正自思索他言外之意,却见与李名山同来的三个兄弟之中,大步走出一人,同样生得圆面细目,把那青面和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沉声道:“这位大师好眼力,在下李名水,敢问大师如何称呼?”

    青面和尚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道.:“山僧无名无姓,没头没脸,不说也罢。”

    场中二人在这几句话的时间里,已走了二十多个回合。李名山手中的笔捻抓奇招送出,又点又刺,似乎蕴蓄着无穷变化,反观杨太手中单刀却是守多攻少,简直有点招架乏力的模样。

    夏夜星发急道:“杨么哥不妙了!那脸皮青青的和尚既知古怪兵刃的来历,必定也知破解之法,咱们快想个法儿,叫他提拨么哥一番!”

    燕怀仙但只用心观战,神态一片轻松。“你莫大惊小怪,那家伙不是老么的对手。”

    夏夜星听他说得如此笃定,自然放下了大半颗心,只是眼见杨太险象环生,仍忍不住为他捏了满把冷汗。

    却听那李名水还在不停的追问青面和尚的姓名“五台三杰”之一的吕善诺不耐道:

    “你这人夹夹缠缠的是何道理?不说就是不说,再问一万遍也还是不说!”

    李名水怒道:“凡人便有姓名,为啥不敢说?莫非竟是猪狗畜生不成?”

    青面和尚微微一笑,道:“洒家不说,总比有些人随便报个假名字好吧?”群豪不禁益发怀疑那“燕云四英”的身分。

    李名水脸色一变,还未答言,忽听一阵朗笑自半空中传下:“杨统制,没想到你也出家为僧了?”人影双晃,单从谷外掠进两个人来,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僧一道,正是大树道长和枯木和尚。

    燕怀仙那夜目睹他们被夏紫袍擒住,这一年多来,偶尔还会记挂他们的安危,此刻眼见他俩已安然脱困,自也欣喜不已,转念却又想起这两个家伙曾经诓骗师父盗刀,害得众师兄弟团团转,便不由打消了上前招呼的念头。

    只见大树道长颠着高大肥胖的身躯,施施然走到青脸和尚面前,打了个躬道:“杨统制,本还当你已战殁沙场,未料竟是看破红尘,遁入空门,真正可喜可贺!”

    群豪兀自发楞“草上飞”武渊脑中灵光先闪,失声叫道:“‘青面兽’杨志?”

    青脸和尚不禁浮起一丝尴尬之色,叹了口气道:“败军之将,何劳各位尊口齿及?”

    这“青面兽”杨志本乃“宋江三十六”之一,骁勇善战,马步皆长。当年宋江一伙人被张叔夜招安之后,统统编入太尉童贯麾下,任后军偏裨之将,跟随大军,往征江南剧寇方腊,几场激战下来,三十六个头领阵亡大半,其余的也无什作为,独有杨志颇立功勋,遂为童贯赏识。得胜班师途中,宋江因暴病身亡,童贯乃拔擢他为统制,一时间颇有官运亨通,青云直上之气象。

    后来童贯伐辽,派他做东路军选锋正将,却败于白沟,因诸路军皆败,朝廷也未加罪责;去年朝廷命种师中往援太原,又派他任选锋,由土门横越太行山,下井陉至榆次,金兵乘闲冲突,杨志命诸军以神臂弓射退,欲赏射者,却无物可赏——原来朝廷中尽是些酒囊饭袋,根本不习戎里,只知一味催促种师中进兵,以至粮草辎重犒赏之物,俱未带过山来。

    杨志麾下本多昔年横行河朔时的旧党,眼见无米可炊,无赏可领,愈发怨愤朝廷那些不知兵机的狗头胡乱处置,当不得强盗习气又犯将起来,一声吆喝,就地作鸟兽散。

    杨志喝禁不住,数千精兵顷刻间化为乌有。金兵乘虚杀入,围住中军,统帅种师中力战身亡。

    杨志仗着一身好武艺,死战得脱,却那敢回朝复命,只得再度步上了昔年老路,流亡于山区之中,回想自己大半辈子颠沛困顿,起起仆仆,到头来竟闹了这么个莫大耻辱,实在愈想愈觉心灰意懒,干脆剔掉头发,遁入五台山为僧。

    这回听得朝廷号召两河义土组织“忠义巡社”本无心再卷入乱局之中,偏被庞僧正半哄半骗的拖上鹰愁峰,终究觉得无颜见人,一再闪躲,未料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燕怀仙心忖:“牛鼻子好不晓事,既知人家有难言之隐,尽揭疮疤作什?”

    但闻场内一声断喝,冲天寒芒一闪即灭,接着就见李名山疾退五步,笔捻抓“当”

    地掉在地下,却变成了铁杆两端都是人拳形状,原来右手自手腕处早被杨太斩断,手掌兀自握着杆尾不放。

    “燕云四英”其余三名霍然色变,齐扑杨太而来,三柄一式一样的笔捻抓分袭杨太上中下三路。燕怀仙早在留意,岂会让他们得手,纵身一跳,跃至杨太左侧,左手长刀斜卷,将一柄笔捻抓磕得倒翻回去;“翻江豹子”张荣也已抢来,大斧兜头劈下,逼退右侧敌人。剎那间,便只剩下李名水一人正对杨太正面,李名水唬了一跳,一击未发,先自退出一丈开外。

    群豪在旁看得暗暗钦佩不已:“‘太行八侠’个个有手绝活儿,真还不是吹牛的哩!”

    大树道长哈哈笑了两声,道:“众位贤侄真是愈来厉愈害了,但咱们老不死的可也没闲着,就陪你们玩两下子如何?”

    梁兴等人一听这话,都不禁呆住了。大树、枯木二人十几年来一直都是鹰愁峰上的常客,简直可说看着他们八个长大的,那知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竟会出言叫阵。

    “九头鸟”桑仲抢出两步,笑道:“牛鼻子师叔恁爱说笑,咱们做晚辈的那敢跟您动手哇?”边向立在场中的三个师弟打眼色,叫他们一齐退下。

    大树大剌剌的道:“既然如此,这盟主之位就先让贫道与老秃驴两个当当,其余诸位可有异议?”

    群豪素知他俩能耐,倒也不敢胡乱答言“河北大侠”公孙羽干咳道:“二位俱是方外之人,何必捡这苦差使干呢?巡社成立之后,自有务须借重二位长才且又不必太过操劳之处”

    大树一翻白眼,冷冷道:“抗金大业,人人有责,分什么方内方外?老夫手底下有的是本领,好歹总比那些黄口竖子强得多!”愈说愈口沫四溅,竟将自己的人品武功,机智谋略都吹上了天去。

    燕怀仙搔头不已,寻思道:“十五年不曾见过的嘴脸全都露出来了,这两人竟也是师父一流!师父贪财,还有理可说,他二人却贪图什么,若贪的是权势,两河‘忠义巡社’这种组织吃苦有分,享福没门,有什么好争的?”

    却听身边夏夜星咕噜道:“这两个家伙,那时看着就知不是什么好人。你们汉人哪,好东西真的不多!”

    燕怀仙只能勉强应了声:“人嘛”心底直觉得世间最不可思议的莫过于“人”

    了。

    大树道长好不容易吹嘘完毕,吹得连自己都信以为真,陶醉不已。“五台三杰”之一的社太师却重重哼道:“大树,你我之间素无瓜葛,本不该与你为难,但此次组织巡社对抗金国是何等严重之事,岂能容你轻率乱搅?”

    大树眼中隐隐涌出一股凶气,冷笑道:“你们几个一心拥护叶带刀师徒,却又是何意?难道就不嫌轻率?”

    杜太师道:“叶带刀师徒在两河一带的声名,用不着我多说,大家心中自然有数。

    至于手底下的本领,谁高谁低,根本无关紧要。”

    大树眼见群豪纷纷点头,心知若不露点颜色给大家看看,决计无法服众,当下掣出背上长剑。“杜太师,你我习武之人,怎能说功夫无关紧要?显是敷衍诡辩之词。今日之会,若无人能胜过我手中长剑,我这盟主是当定了!”

    杜太师脾气本就不好,那看得过他如此目中无人,一领禅杖,走入场中。大树道人剑势早起,犹如一把飞针,分从十三个方位袭向杜太师周身大穴。

    众人仅只瞧他这一剑,便已目瞪口呆,夏夜星却哼道:“只会胡吹大气,那天碰到我爹,还不跟个乖儿子一样?”

    自从她来到鹰愁峰之后,燕怀仙还是首次听她提到她爹,忽地心想:“夏紫袍如今却在作什?会不会正在到处找他的女儿?”

    却听夏夜星又低呼一声:“五哥,你快看看那牛鼻子老道的剑法!”

    燕怀仙依言望去,只见大树剑势连绵不断,骠狠之中仍不失灵动意味;杜太师的禅杖则又重又长,挥洒开来,声威甚是骇人,但战局若拖欠了,再强的气力也非衰竭不可。

    燕怀仙虽然从小便认得大树道人,却未见识过他的剑法,此刻细细一瞧,也不由大感纳闷。

    夏夜星道:“他这路数竟跟师父有点相像”

    燕怀仙猛然想起那夜大树、枯木唤夏紫袍做“二师兄”之事。“这其中究竟有何牵扯?”隐约觉得一股怪异之感袭上心头,又不禁接二连三的打起寒颤。

    场内大树道人一剑快似一剑,尽朝杜太师禅杖织成的网中去钻。仕太师禅杖愈使愈慢,剑尖穿刺出的破洞便愈来愈大。庞僧正、吕善诺二人心焦如焚,又不好出手相帮,只急得原地跳脚。

    另听大树暴喝一声“着”长剑剑脊贴住禅杖下缘,游蛇一般直滑进去,杜太师只当他想削自己握杖手指,忙运力下压,不料剑尖借着杖身轻轻一弹,反指向他左胁,正是死角所在,说什么也解救不了。

    却见一丸黑影疾射而来,正撞在剑身上,紧接着就听得一声大吼:“牛鼻子,你给我滚远点!”

    众人错愕回望,只见后方的一个窑洞木门一开,大步走出“流星飞龙”叶带刀,铁胎弹弓兀自擎在手中。

    众人原都以为他身患重病,所以才不出来见人,不料他竟突然现身,虽然乱发蓬松,神情委顿,眼中尽是血丝,却并无半分病容。

    智和心道:“还以为他快病死了哩,原来只是躲着,老小子的花样可真不少。”

    大树、枯木脸色齐变,互打了个眼色,大树便哼笑道:“叶兄,咱们也不是外人,这盟主让你当或让我当,还不都是一样吗?”枯木立刻阴森森的接了一句:“若硬是想跟咱们争,咱们嘴里可说不出什么好转的话!”

    群豪均暗自好笑:“这和尚倒天真,谁还怕你骂人哪?”但燕怀仙、桑仲、梁兴听在耳中,却只觉此言隐有威胁之意。“莫非他俩也知师父的底细?万一真抖出来,师父可完啦!”

    却见叶带刀布满血丝的眼中射出两道凶狂之光,盯住他们好一会儿,忽然戛戛大笑:

    “不好听的话人人会说,我还怕输给你们不成?”

    这话也似别有所指,燕怀仙不禁又忖:“他们两个难道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落在师父手中么?”

    但闻叶带刀破嗓大喝:“别的都休提起,你们要看本领,我就让你们看个够!”弃弓在地,右手一翻,猛然间光华乱射,直将正午阳光都冲开了一道裂缝。山崖边两只老鸦正自昏睡,蓦地惊醒,扑翅向空飞去,却突然断作四丬。叶带刀刀势不歇,横扫而过,大树、枯木连忙向后跃退,脚落实地,才觉肚皮凉飕飕的,低头一看,原来衣衫已被横割开了一道口子。

    大树骂道:“你他奶奶”话说了一半,只觉得裤子直往下掉,忙伸手扯住——竟连裤带都被刀风割断,肚腹肌肤更是隐隐作痛。

    群豪并不知此刀来历,却都是识货行家,早被这一刀之威唬得楞住了,隔了好一会儿,方才哄雷般爆出一片惊异赞叹之声。

    大树、枯木脸色灰败,双双一跺脚,转身出谷而去。

    叶带刀收刀入鞘,稍稍回复了些飞扬样态,大声道:“我叶某人年老力衰,今日强出头,决非为了自己想当盟主”

    众人纷纷抢道:“叶飞龙名震两河,谁不服您老人家,您老莫再推辞了!”

    叶带刀有意无意的望了桑仲、叶怀仙一眼,摇摇头道:“诸位美意,叶某人心领。

    叶某另有一法,内举不避亲,就让咱的大徒弟梁兴暂行盟主之职,将来若有更佳的人选”

    群豪愈发抢着鼓掌高呼:“那还会有更佳的人选?梁小哥站出来,就是你啦!”

    “翻江豹子”张荣转眼一看,那“燕云四英”不知何时竟已离去,心中正疑惑不定,却见“青面兽”杨志移动着粗壮身躯,悄悄走出谷外。

    张荣敬重他为人,赶紧追了出来,叫道:“杨统制,请留步。”

    杨志只得停住步伐。张荣道:“晚辈本是梁山泊渔人,早年也曾见过统制几面。不料当年横行河朔的众位前辈都落得如此下场,好生令人感慨。”

    杨志苦笑道:“咱们三十六人本都是凡夫俗子,终究难成正果。”顿了顿,又道:

    “现今时局,梁山水泊倒真是卧虎藏龙、练兵磨剑的上好所在。小兄弟不妨回老家去号召水泊义士,必能有番作为。”

    张荣谢过指点,又问:“统制可看得出那‘燕云四英’的来路?”

    杨志冷笑道:“如我猜得不错,那四人必是‘西夏国派来的奸细,本想卧底‘忠义巡社’,藉两河豪杰之力,反去帮助西夏’对抗金军。宋、金、西夏三国早就互相牵制,如今宋金恶战正酣,西夏岂无渔翁得利之心?”

    张荣暗暗佩服他的见解,忙道:“统制胸怀韬略,比我们这些草莽汉子强胜多多,巡社初兴,正须仰仗统制长才”

    杨志叹口气道:“我早已身败名裂,留在世间但只苟延残喘而已,还有何颜镇日在天下英雄面前丢人现眼?”

    谷内群豪庆贺梁兴荣登盟主之声,兀自雷动不已,杨志彷佛失了一回神,面上流露出极端苍凉萧索的神色。“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人生在世,最重要的莫过于一个‘名’字。小兄弟,你还年轻,奉劝你一句:身可死,名不可毁,否则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言毕转身而去,不再回头。

    张荣呆立谷口,目送他高大的身形消失在岗峦之间。两只大雁掠过长空,雁唳声声萦绕张荣耳际,良久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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