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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少林英雄传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他还在舍不得咧!”

    但闻那少女在屋内喝道:“我下午就晓得你不是个好东西,看我把你那双贼眼挖出来喂狗!”

    又听雪球幽幽怨怨的说:“我没有我只是那个嘛”

    那少女暴怒如狂:“那个什么?你还敢疯言疯语?”

    紧接著就听“飕飕”厉响,声势好不惊人。

    赫连锤把手一挥,抽出大锤:“大家一齐上,怕那臭婆娘有三头六臂不成?”

    自己先跑了几步,转眼一看却没人跟上,便也煞住了。

    帅芙蓉拱拱手道:“敬祝师兄马到成功。”

    赫连锤滚了滚牛眼,冷笑道:“这么标致的娘儿们,你怎么没兴趣啦?”

    帅芙蓉笑答:“在下采亦有道,此等泼辣货色,向不在吾道之内。”

    赫连锤大大哼了一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拿不定主意,却听放炮似的一响“啪”一个圆团团的大肉九端正无比的从门洞中滚出,雪球都变成了泥团,翻身爬起,胸前老大一个脚印,却是被踢出来的。

    赫连锤咋舌道:“这婆娘好大的脚巴鸭子!”

    铁蛋一摸头壳,啐道:“你还不晓得,她那手掌生得才粗哩。”

    帅芙蓉连连颔首:“习武之人,理当如此。未闻镇日舞刀弄棒,手掌犹能嫩似春葱者也。”

    却见白影电闪,那少女已从屋中抢出,剑光雹降般照雪球头顶削落。

    雪球双眼一红,竟然不闪不躲,引颈等死。

    帅芙蓉忙一点扇头“嗤嗤”射出两枚凤尾镖,赫连锤也并起大锤,向少女腰间捣去。

    雪球忙叫:“不要”

    那少女剑锋飞旋,早把双镖磕掉,也不转身,宝剑倏地从左腋腋下穿出,迳取连锤双腕。

    这一剑既狠又准,眼看两只熊掌就将不保。

    赫连锤只在心里叫得半声:“完”

    冰冷锋刀已及皮肤,却忽见一团黑麻麻的东西斜刺里飞到“当”地撞在剑身之上,硬把宝剑荡开。

    赫连锤忙抽身后跃,一泡臊尿却再也止禁不住,直顺著大腿流下地面。

    那团黑忽忽的东西在空中打了个转儿,小鸟般直飞回铁蛋手上。

    众人不由齐发一声喝采:“好钵盂!家伙!”

    那少女毫不迟滞,身形一晃已到铁蛋身前,七点寒星分剌铁蛋七处大穴。

    铁蛋那还顾得了许多,使动钵盂,砸、捞、敲、挡、盖,犹如千万个饿死鬼向人讨饭。

    这一轮快攻快打,看得旁观众人俱皆眼花撩乱,帅芙蓉尤其心驰神摇,暗暗寻思:“小秃驴确实有两把刷子,若能得他真传,横行半壁天下决非难事。”

    正瞧到热闹兴头处,忽见偏院西首墙头上一派火光长蛇也似迤靡而来,嘈乱人声也由远至近,随著激昂亢奋的“别让凶手跑了”之声,两名和尚当先抢入偏院院门,左首挥舞著戒刀的正是日间和铁蛋起过龃龉的那个胖家伙。

    右首那名却未见过,颊上生著块巴掌大的青记,手持一条水磨禅杖,颇有几分斤两的样子。

    那少女见状,宝剑一递,飘身退出尺许。

    铁蛋也早停下手,转目只见二、三十名年轻和尚有的手持兵械,有的擎举火把,紧随著涌入院中。

    胖大和尚一指铁蛋,狺狺吠道:“大师兄可是你杀的?”

    铁蛋还未答言,那少女已先抢道:“是本姑娘杀的。你们这群下流至极的秃驴”

    铁蛋老大不满的睨她一眼,岔道:“他们都是假和尚,昔年唤做什么‘追魂三煞’。”

    青面和尚打从踏入偏院,两只眼珠就如同一对壁虎,直在那少女周身游走,忽而脸、忽而胸、忽而腿、忽而不知什么地方,忙得不可开交,此刻终于阴侧恻的笑道:“小妮子,你的眼光倒真不差,巴巴的跑来我们这儿寻乐子,大爷我必定鞠躬尽瘁、竭力奉承,不教你空入宝山而返”

    那少女粉靥骤赤,银牙乱咬,那容他再出言轻薄,扑纵而前,一连七八剑没头没脑的砍将下去,青面三煞顿时左支右绌,节节败退,幸亏胖大二煞抡起戒刀加入战团,才勉强接下这一轮猛攻。

    青面三煞可轻松不起来了,沉声喝道:“臭娘儿们,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冷冷一笑:“你本不配问,但另有一些人有眼无珠,可不能不让他们知道。”

    铁蛋皱眉暗忖:“是不是在讲我们?”

    又听那少女傲气十足的说:“你们听真了,莫要跌倒。本姑娘姓秦,名琬琬,江湖人称‘龙仙子’的便是!”铁蛋暗觉好笑:“什么碗碗碟碟的,我还叫做铁钵钵哩。钵钵正好装她这条小泥鳅。”

    回目却见帅芙蓉斜眼瞅著他们七个师兄弟,满脸都是神秘兮兮的笑容,他便又不禁狐疑:“莫非这个臭妖怪有什么古怪来头?”

    再一看那“追魂双煞”果然面容惨变,青面三煞气急败壤的一顿脚。

    “这下更留你不得。”

    扭头喝道:“徒儿们,上!”

    一语未毕“龙仙子”秦琬琬已先掠过众人头顶,把住院门。

    “今晚你们半个也别想活著走出去!”

    宝剑左削右斩,两条生龙活虎的大汉立刻变成两团豆瓣酱一类的东西。

    余众不由怒吼连连,乱抡兵刃招呼过来,秦琬琬娇叱一声,宝剑化作一条银龙直向人群中滚去,立时血雨暴酒,碎肉横飞。

    那群徒众多半不会窜高伏低,院门方向又挨近不得,便只好有如中之鳖,任人宰杀。

    却苦了在旁观看的铁蛋等人,著那断肢残骸乱撒过来,个个抱头虫奔,狼狈不堪,有的遭断头击中肚子,有的被断手抓中鼻梁,石头无惧更顶著一脑袋碎肠子到处乱跑。

    “追魂双煞”见势不妙,打声忽哨,一个跑东一个跑西,齐齐跃上墙头。

    秦琬琬身形陡涨,银盘也似一圈剑光早将东首青面三煞的双脚卸下,待要再奔西边,胖大二煞己猛点墙头,疾朝荒山暗处遁去。

    铁蛋喝声:“那里走?”

    钵盂呼啸飞出,流星般划出一道长弧,正照对方后脑砸去。

    胖大二煞忙低头躲避,只这么一耽搁,秦琬琬已从后赶上,挺剑直刺背心。

    胖大二煞总算手脚俐落,忙托地跳起,不料那钵盂滴溜溜的转将回来,不偏不倚正中胸口。

    胖大二煞张口标出一股鲜血,人也一床破棉被似的跌落地面,秦琬琬顺手“唰”地一剑,剑刃从顶门切入,屁股沟中透出,正好将他剖成对等的两半。

    残余徒众早连逃生之心都没了,有如一群狮爪下的免子,全数扑跪在地,大喊“姑娘饶命”

    秦琬琬眼皮都不眨一下,大步跨去,一剑一个,好像在自家厨房里开西瓜一样。

    铁蛋虽手脚发冷,仍贾起余勇喝道:“妖怪!少杀几个行不行?”

    秦琬琬手不停斩,边冷笑着说:“这等刁民恶棍,不早赶尽杀绝,留之遗害天下百姓不成?”

    最后一剑刺死那犹在地上挣命的青面三煞,才转过身子,把剑一挥。

    “你们那七个和尚,统统给我过来!”

    无喜、无怒、无哀、无惧、无爱、无恶、无欲全都傻了眼,又慑于她的威势,不敢不从,一个个小媳妇似的走到她面前,一字排开。

    秦琬琬倒转剑柄,一人头上敲了一下,喝道:“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铁蛋强忍怒火,暗忖:“六祖有云‘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我若不报无道,想必喧争自息。”

    如此一想,倒也心平气和,甘之如饴。

    帅芙蓉眼见一名浑身白衣的女子面前恭恭顺顺的排著七名小尚,不禁又感悚栗又觉好笑。

    清了清喉咙,朗声道:“姑娘有所误会。这七个小师父全都是少林寺的,因知此庙僧侣素行不端,特来锄奸伏恶,不意竟与姑娘发生冲突,万祈恕罪。”

    秦琬琬见他斯文有礼,出口成章,不像个坏人,且与自己一样通体白衣,怒气便消了一大半。

    帅芙蓉却又吟道:“天上佛,地上佛,四面八方十字佛,有人学会护身法,水火三灾见时无。”

    秦琬琬立刻面色一变,点了点头,一指铁蛋等人,问道:“他们也是?”

    帅芙蓉笑着摇摇脑袋。

    秦琬琬便又用剑柄一人头上敲了一记,叱道:“算你们狗运亨通,没犯在本姑娘手里,要不然,哼哼,即使叫你们那空观老小子来,本姑娘也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言毕收剑,行出院外。

    帅芙蓉偷偷挨到院门旁边,见她大步走往石室方向,才松下一口大气。

    “幸亏当初没采到这等凶恶婆娘,否则阴间早已走过百来转了!”

    狐狸无怒这会儿可大发其狠:“只不过瞧她是个婆娘,让著他一点而已,啥嘛东西?”

    伸手一摸脑袋上肿起的两个大,又痛得龇牙裂嘴,再也骂不下去。

    赫连锤上下尽瞅帅芙蓉,哼道:“什么狗子佛,猫子佛,你刚才念的是什么东西?”

    帅芙蓉抖抖眉毛,故作神秘之状。

    “时机未到,到时便知。”

    无恶呸了一大口:“和那妖怪鬼鬼祟祟的讲话,会是什么好货?”

    雪球的眼眶便又无端红了红,几次想要向帅芙蓉开口,却都强自忍下。

    铁蛋心知这个徒弟颇多门道,莫测高深,他既不说,便也不问。

    众人哼哼唉唉的回返顶塌壁垮的木屋之内,一阵阵血腥由破洞中传进来,直叫人浑身起疙瘩,待要换房而居,却又不肯再踏出木屋一步,只得将就著躺下。

    铁蛋愈想愈不服气,不停的拍著大腿,纳闷道:“本领又不比她差,为什么一交手就先软了半边?”

    赫连锤一直用手拧著漉漉的裤裆,叹道:“胆量,师父,胆量!她杀人杀惯了,那像咱们?”

    帅芙蓉颇觉新奇的瞪大眼睛:“搞了半天,你也没杀过人?”

    赫连锤恶喷口气:“杀过猴子、杀过免子,奶奶的!”

    铁蛋又一拍大腿:“真凶!竟有这么凶的妖怪!”

    帅芙蓉啥道:“这就非你们出家人所能理解的喽!世上这样的人可多得很呢!”

    铁蛋双臂枕头,仰望星空,想那秦琬琬貌美如花,人模人样,但性格之专横暴躁,心肠之毒辣冷酷,却是前所未见,讲起话来又有点捕快味道,真不知是何出身。

    他忽然忆起佛经中所载鸯崛魔罗的故事,传说此人乃佛陀时代天竺王舍城的大盗,信奉杀人即可享福的邪教,因而杀害王舍城民九百九十九人,并各切一指,饰于头上,故又称为“指大盗”后来他又想杀他的母亲以凑足千人之数,佛陀悯之,乃大显神通劝化他,终使他皈依佛门。

    铁蛋想到这里,不由一咬牙齿,暗忖:“我若能度化这个妖怪,可真是大功德一件,不说别的,今晚便可救得几十条人命。”

    心中千回百转,思量未已,六个师兄却全部安安适适的打起鼾来。

    赫连锤躺在铁蛋身边,咕嘟低骂:“这群没廉耻的东西,脸丢尽了,却还睡得著?”

    帅芙蓉在另一边应道:“师兄有所不知,方外之人无色无相,那会把荣辱得失放在心上?”

    铁蛋听著心里又不舒坦,嘴上偏不好承认,一口气硬憋在胸口,真个是难以忍受。

    却听石头突然发出一声被人掐住脖子似的闷吭,紧接著就见他用双手抠住心窝,死命搓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一般,喉内呻嘶忽尖忽沈,恍若盲人行路的哨音。

    赫连锤愈听愈难过,便又破口大骂:“恁地作怪?刚才斗那臭婆娘的时候,会这样咿咿呀呀就好了。”

    铁蛋笑道:“这个石头一向如此,每天睡觉都要翻翘打板一顿,听习惯了倒还少它不得哩。”

    两人见铁蛋也未睡著,都吃一惊,帅芙蓉忙找话道:“听四师伯的喘气之声,似乎内息有些不调?”

    铁蛋沈吟了一会儿,摇头道:“师父当初也是这么说,但寺里每个师伯师叔师兄弟都有这种毛病,长老空观却言此乃龙虎交泰之相,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师父始终认为不对,一开始传我们‘金刚一功’,就不照经书所载”

    帅芙蓉目光一凝:“‘金刚一’可是少林的基本气功?”

    铁蛋颔首道:“‘金刚一’乃本寺一切气功的基础,必先修习熟练,方可继续学习别的功夫。”

    帅芙蓉皱了皱眉。

    “师祖岳翎投靠少林之时,已有一身绝顶艺业,他若认为‘金刚一’练法不对,必定有所根据。”

    铁蛋道:“那日大战天竺番憎之后,师父就当着大家的面,明指‘金刚一’经书所载有误,结果惹得长老大为光火,说师父诋毁先圣,自以为是,野性未除,有意破坏本寺传统,硬将师父罚去菜园做工。”

    赫连锤笑道:“这个老家伙未免太横霸了点儿,怎么随便就把意见不同的人乱罚一通?

    想当初我老子教我功夫,他讲他的,我练我的,难得理他一两次。”

    帅芙蓉笑道:“怪不得你功夫如此之烂。名门大派必有一套严谨的修习法门,才能使弟子循序渐进,博大精深,但就怕太过拘泥,反而有害,‘空观’长老大概就是这一类‘白发死章句’的老石头。”

    铁蛋一拍手道:“说他老石头再也恰当不过,简直跟我们这个小石头一样德性。师父传我们‘金刚一’全照他自己的意思,石头却偏不听他,一定要照经书所载的那样练,结果我们六个都没事,石头却常嚷胸口发痛。那日大战天竺番僧,全寺也只有师父和我们六个不怕那古怪笛音,石头却跟其他师伯师叔师兄弟一样,一听便倒。”

    帅芙蓉眼中闪出光采。

    “莫非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连?”

    铁蛋摇头道:“我早这么想过,但怎么说也说不通。‘金刚一功’乃达摩老祖手创,本门弟子几百年来都是如此修习,从未出过什么差错;就算‘金刚一’真有瑕疵,天竺番僧却怎会知晓?”

    帅芙蓉又蹙眉沉思起来,赫连锤转了转眼珠,笑道:“入门功夫既是‘金刚一’,顶尖功夫大概是‘金刚十’了吧?”

    铁蛋道:“‘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拳法就如佛法,招式套路本无高低之分,端看什么人使,怎么样使而已。内功心法虽有层次,但也要看各人的慧根悟性,顶尖功夫若无顶尖之人修习,那值一个大屁?”

    赫连锤一拍脑壳。

    “师父这话强胜十本秘笈!”

    帅芙蓉暗觉好笑:“小家伙于武术上的见解确实高明,但对佛经情义却一知半解,想必平常根本不听师父讲经。”

    铁蛋续道:“不过,众位师祖都说本寺最神妙的内功乃是‘如来神功’,名列‘七十二顶绝技’之首。但那本记载神功的经书,竟被一个名叫空法的师曾祖于五十多年前盗出寺去,至今下落不明。”

    赫连锤拍腿大叫:“可惜可惜!难道你们都没去找他?”

    铁蛋叹道:“当年几乎全寺出动,却是遍寻不著。如今寺里‘空’字辈的曾祖只剩空观住持一个,空法师曾祖若尚在入世,起码也已八十多岁了。”

    说著说著,忽然想起了什么,猛个挺起身子。

    “收了你们当徒弟,可还没传你们功夫哩。”

    那两个一听,精神可都来了,翻身坐起。

    铁蛋便依少林一贯的修习程序,将“金刚一功”的口诀一句一句的教给他们,教到师父岳翎不同意经书所载之处,还不厌其烦的再三解说。

    帅芙蓉见他如此认真,全无藏私之心,不禁暗感惭愧,忖道:“小家伙派天真,倒显得我心机大深、大小家子气了。”

    赫连锤也暗自寻思:“连我老子教我功夫都没这么仔细,这个小秃驴竟比我老子还好。”

    铁蛋教了一回,见曙光初透,天巳微明,便催促二人睡觉,自己也大头大脑的躺了下去。

    他整整两夜没睡好,才一闭眼,立觉一阵疲惫虚脱潮涌上身,四肢软得如同面条相似,恍惚间,却听门外骡嘶车响“龙仙子”秦琬琬高声叫道:“小秃驴,滚出来!”

    铁蛋怒火中烧,飞弹起身,大步抢出门外,只见秦琬琬手控绳,高踞于骡车之上,衣服不知何时已换成黑色,披头散发,脸色青紫,满口獠牙闪闪发光。

    一见铁蛋出头,立刻猛策绳,纵车直撞。

    铁蛋不知怎地,全身力气仿佛都被封闭在体内,竟连半分也施展不出,只得眼睁睁的望着秦琬琬龇出獠牙,俯首直逼自己面前,桀桀狂笑;骡蹄暴起,朝自己头顶踩落;车轮更有若巨石一般,发出闷雷也似的声音正对脑袋辗来。

    敝笑、骡吼、轮响里住了他的头颅,他已看不见任何东西——除了妖怪尖尖的牙齿。

    他感觉得到车轮在他胯下、小肮间来回辗滚,一股火热麻辣的痉挛,水一般流遍四肢,然后卷起一个巨浪,直灌顶门。

    他挣扎了半天,终于狂喝出声,双掌猛推,眼前随之一亮,正见一轮天光从屋顶上的大洞中洒落,却是做了一个穷凶极恶的怪梦。

    他揉揉糊满眼屎的眼睛,一面暗骂“邪门”一面爬起身子,只见众人都还睡得香甜,本想再躺下去睡,却又怕那妖怪来找麻烦,只好勉强打起精神走到门外。

    院内尸首仍跟咋夜一样,七横八竖的躺了一地,脏腑残肢撒得到处都是,血液己然凝结,腥味却仍浮荡在空气里。

    苍蝇、蚂蚁和各种拉杂虫豸纷从各处洞穴地缝中聚拢过来,密密麻麻的伏在碎肉片上大嚼。

    铁蛋肚内寻思:“这些人虽已脱离苦海,但死得未免大难看了。”

    当下不避腥臭,走入尸堆之间寻了柄方便铲,在偏院东面墙根下挖了个大坑,将尸体断肢全捧入坑内,连那些碎肉烂骨也都拾掇干净,方填土入坑,用脚踏了个结实。

    上下一嗅,发现自己已弄得肮腥难闻,依稀记得寺后僧舍那边有口水井,便拔腿朝那方向走去。

    一连串死亡与血腥的刺激,此刻才在他体内发生作用,他愈禁止自己去想那些破破烂烂的人体,眼前便愈浮满了那些景象,他不停的搓著手,触摸过碎肉的感觉却益发明晰,简直如同手中正握著两条断肠子似的

    他强忍下胃底翻搅,走到僧舍前面,又不由一呆,原来那妖怪正站在井边打水洗脸。

    觑他走近“龙仙子”秦琬琬便立刻把脸背了,晨曦照耀著她苗条修长、起伏有致的身影,白衣闪出银芒,很难相信她就是昨夜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煞星。

    偶尔当她弯下身子的时候,整个太阳都随著颤抖起来,她掬水就脸,天上过往的精灵都忍不住要化作她掌中的水珠。

    但铁蛋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看头,莽莽撞撞的一迳奔到并边、伸手就拿吊桶,秦琬琬却蓦然转身,一拳照他肚皮打去,边喝道:“不许动,我还没用”

    铁蛋早就想吐,吃她这一拳打个正著,那里禁受得住“哇”地一下,把胃内腌全数吐到了对方脸上。

    秦琬琬一阵恶心,那顾得了什么闺秀风格,也“呜”地一口,还吐了铁蛋满头满脑。

    铁蛋“哎哟”一声,忙伸手瞎抹,边嚷道:“臭死了!臭妖怪!”

    “龙仙子”秦琬琬又羞又恼,没做理会处,高贵身段再也摆不起来,疯婆一样抡开臂膀乱打。

    铁蛋见她没带兵刀,知她拳脚功夫远不及自己,不由胆气大壮,反手架走来拳,顺势带偏对方身子,不知轻重,飞起一脚,正踢在秦琬琬极翘极突极富弹性的屁股上,扑地一跤跌在泥团里,遍体白衣都做了个丐儿装。

    铁蛋顿觉过火了点,又无可转圜,只好硬嘴笑道:“谁叫你刚才用骡车辗我?”

    秦琬琬自然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楞了楞,弹跳起身,叉开十指,嘴里发出尖锐异常的叫嚷,恶鬼般冲来。

    铁蛋不避不让,脚下一勾,右掌往她肩上轻轻一推,泰琬琬便又跌了个四脚朝天。

    铁蛋俯眼看去,只见她气得面颊颤抖,几快迸出血来。

    一片嫣红之中,却有几个小点分外惹眼,仔细一瞧,原来她鼻翼两恻竟生了几颗小。

    铁蛋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的大叫出声:“咦,你也会长小豆豆呀?”

    秦琬琬忙翻身爬起,用手捂住面庞,跺了跺脚。

    “小秃驴,你”铁蛋见状愈发好笑,故作正经的说:“我猜你是不常洗脸才会这样,多洗几次脸就好了,像我从前”

    秦琬琬又一跺脚,发出一声尖嘶,转身飞奔而去。

    铁蛋奇怪了半日,不知她为何有此反应,忽一转念:“不好!她拿剑去了!”

    胡乱洗了洗,没命奔回偏院,冲入房中,嚷嚷:“妖怪马上就要来啦?”

    唬得那些兀自与周公夹缠不休的家伙,跳蚤般满屋子乱蹦,搬桌的搬桌,拖床的拖床,将木屋破洞塞了个风雨不透。

    石头哆嗦著间:“你又跟那妖怪怎么了?”

    铁蛋道:“我吐了她满脸。”

    众人齐发一声哭喊:“吾命休矣!”

    铁蛋又道:“我还踢了她一下屁股。”

    众人愈发跌足。

    正徨急间,却听一阵马蹄鸾钤飞也似往下山的路上去了。

    赫连锤狐疑道:“你还做了些什么?”

    铁蛋搔搔头皮:“我还问她脸上怎么也会生小豆豆?”

    帅芙蓉“噗”地松下一口大气。

    “高哇!师父真高!除了你,任谁也赶不走那妖怪。”

    众人又待一会儿,确信秦琬琬真个离开之后,方才启门出房。

    铁蛋寻到后山,把昨夜被自己拆散了骨节的那两个小尚拼凑起来,教训了一顿,便放他们自去。

    无喜等人也将石室中的少妇、婢女、老妈子妥善打发走了,却见赫连锤独个儿在那里捡枝搜柴,忙东忙西。

    无喜笑道:“哟!生火煮饭呢!”

    赫连锤一瞪凶睛:“煮屁!一把火浇掉他娘的这座鸟寺!”

    铁蛋唉道:“与庙无干,烧它作啥?”

    赫连锤道:“却不显得咱们行事俐亮。杀人本须放大,放火就得杀人。”

    执意要烧,给铁蛋连推带挤的拱出山门,余人也都齐往山下走去。

    无恶瞅了瞅帅芙蓉,哼道:“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们那个妖怪的来历了吧?”

    帅芙蓉笑道:“并非我故弄玄虚,实是怕你们坏了大事。”

    却又歪嘴巴、咽唾沫,作张作致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婆娘在江湖上大大有名,就只你们不晓得,她乃‘金龙堡’堡主——‘独角金龙’秦璜的独生爱女!”

    七个小尚全都一呆,铁蛋跳脚道:“早知如此,我就跟她拚了!”

    赫连锤笑道:“所以他不告诉你们嘛。当你徒弟还没当两天,就要赔上一床草席,那里划得来?”

    无怒目光凝在帅芙蓉脸上。

    “昨晚你对她念了那许多暗语,莫非你也是‘金龙堡’的?”

    帅芙蓉很认为他愚蠢似的翻了翻白眼。

    “‘金龙堡’上下分界甚严,丝毫逾越不得,我若是‘金龙堡’的部属,怎敢对她那样讲话?那暗语另有原因,此刻不便奉告。”

    铁蛋兀自把脚乱跌。

    帅芙蓉道:“师父休得莽撞。师祖岳翎究被三堡中的那一堡所杀,还没探查出个影儿,若先就把这个女魔头得罪了,日后办事可更难上加难。”

    铁蛋发急道:“当面问她个明白总可以吧?”

    不理会帅芙蓉“切勿打草惊蛇”的主张,拔腿就往山下追赶,余人也只好磕磕绊绊的跟了下去。

    赫连锤的轻身功夫最是蹩脚,不出两三里路就被远远抛在后头,他愈跑愈上火,气也喘得愈大声,索性换上游人步伐,老牛般一脚一脚的慢慢走。

    走没几步,忽觉耳后颈根凉飕飕的,伸手摸摸并无异状,再走几步,益发冰进肉里去,颇觉奇怪的回头一看,只见一张木刻死板、恍若僵尸一样的和尚脸正紧紧缀在自己脑袋后面,鼻内喷出的气息竟无半丝暖意。

    赫连锤吓得大叫一声,跳开四、五步,厉声道:“什么鬼东西?”

    那和尚的身量毫不比赫连锤逊色,身穿一袭灰色僧袍,脸上不见任何表情,眼睛却放出丛林中的豹子一般青磷磷的光焰。

    赫连锤打个寒噤,暗忖:“莫非是‘追魂三煞’的师父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忙翻手去拔大锤,一摸却摸了个空,大惊之下又向后跃退三步,这才看见灰袍和尚右手一颠一颠的,正把自己的两柄锤子当成两只小元宝一样的耍哩。

    赫连锤这可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耳后凉气却又“吁吁吁”的吹将起来,扭头瞥去,那和尚仍然紧紧贴在自己背后,双脚却不见动,鬼魅般浮在空气当中,鼻翼一开一阖,尽喷出些隔宿剩菜也似的气味。

    赫连锤只恨自己不是条四腿畜生,豁出性命飞奔,速度之快,直可与当今一流轻功高手并驾齐驱,掀掩之间便已赶上前面同伴。

    帅芙蓉回头见他如飞跑来,不禁有点酸意的笑道:“只不过学了半个晚上的‘金刚一功’,进步就如此神速?师兄真乃天赋异秉,在下自叹弗如”

    赫连锤喘吁吁的指著身后:“和尚和尚”

    铁蛋边跑边皱眉:“这里全都是和尚,你叫的是那个和尚?”

    赫连锤道:“后面后面的那一个”

    众人便都停住脚步,一齐回身盯著他,把他当成疯子似的。

    赫连锤转脸一瞧,那还有灰袍和尚的踪迹?

    赫连锤急道:“刚才他一直跟著我把我的锤子也拿去了”

    众人便更恶狠狠的瞅著他。

    赫连锤低头一望,两柄大锤可不端端正正的插在腰间?

    赫连锤气儿都忘记喘了,指指后面,指指自己,两只眼珠简直就快要掉出眼眶。

    无恶呸道:“我看你是失心疯了,原本就像个白痴”

    赫连锤还待争辩,却闻一阵低沈雄浑的声音震得群岳颤动,百谷鸣响:“无喜、无怒、无哀、无惧、无爱、无恶、无欲!”

    那声音唤出“无喜”之时,明明是在对面山头,叫到“无欲”的时候,发声之处却已在众人头顶。

    帅芙蓉心下惊骇:“世上竟有人能将内功、轻功练到如此地步,像我这等货色,当真是井底之蛙了!”

    但见铁蛋等人一个个面泛青紫,抖索得如同风钤坠儿一般,抬头看时,果见一个灰袍和尚立于头顶绝崖之上,阳光在他高大身躯四周铺染出一轮七彩光晕,恰正似韦驮尊者乘著烈火从天而降。

    帅芙蓉正狐疑不定,已听那和尚开口道:“你们七个私出山门,该当何罪?”

    一字一撞钟,震得大夥儿耳鼓生疼。

    铁蛋等七人立刻屈膝跪倒,俯首向地,猫般呢喃:“方戒师伯恕罪”

    帅芙蓉、赫连锤俱昏一惊,差点也跟著跪了下去。

    帅芙蓉心道:“居然在两天之内连续碰见‘南剑’与‘北刀’,不知是幸或不幸。”

    赫连锤却忖:“刚才还好没有出手打他,否则妈呀!”

    只见“杀生和尚”微微把头一点。

    “限你们两天之内回寺领罚。”

    “罚”字出口,人己在群峰之外,只剩下满山满谷的“嗡嗡”回声。

    铁蛋等人抹著额头汗珠爬起身来,面色一月黯然。

    石头尤其把脸皱得不成样子,哽咽著说:“早就叫你们不要随便偷溜出寺,偏不听,这下好了吧,有得罪受了!”

    跺一跺脚,头也不回的朝山下直奔。

    其余几个也不敢多留,互相埋怨著赶下山去。

    铁蛋瞅了瞅两个徒弟,摇摇头,苦笑了笑,似想说些什么,终于叹口气,一言不发的追随师兄而去。

    赫连锤环顾空荡荡的四周,猛个抠头皮。

    “嘿嘿,这些小秃驴儿,尾巴也不摆一下就跑光了呀?”

    帅芙蓉若有所感,叹道:“少林清规严谨,果有名门大派之风,寻常帮会万万难及。”

    赫连锤没好气的问:“如今却怎办?”

    帅芙蓉耸耸肩膀:“师兄有所不知”

    赫连锤瞪眼道:“如何?”

    帅芙蓉又一耸肩:“我也有‘有所不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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