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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宫锁珠帘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1)

    朝廷每三年会选一次秀,由户部主持,以作充实后宫,或皇室子弟姻亲之用。本年,刚好是当今圣上登基的第三个年头,逢上宫中第一次大选,从上到下自然都是格外上心。

    寅时点卯,巍峨的紫禁城,还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雾霭中。

    通往神武门的街道上,早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宽阔明净的路面上,不时有车夫驾着马车,顺着长街徐徐而来,在照壁一侧停了,车帘里,却是一个一个身着旗装,衣饰简单的妙龄女子。皆是各地挑出的备选之人。

    按照规矩,她们都是用骡车被提前送到京城,但看那些车辆的配置,有些是檀木梁的奢华马车,有些则是简单木板车乘,足可见车上少女的出身。但比起那些住在京城里的女孩儿们,都是京官的千金,身份又是不可相提并论。

    寅时两刻,红漆琉璃门开启。

    一个身着石青色袍挂的大太监从门中走出,身后跟着十余内务府的奴才,再后便是宫中侍婢,整整齐齐地站在大太监身后。大太监手中捧着一本簿册,上头详详细细写着备选秀女的名讳、生辰、旗籍。

    按照规定,凡满、蒙、汉军八旗官员、另户军士、闲散壮丁家中年满十四岁至十六岁的女子,都必须参加三年一度的备选秀女,十七岁以上的女子不再参加。而因为有病、残疾、相貌丑陋而确实不能入选者,也必须经过逐层具保,申明理由,由都统咨行户部,户部奏明皇帝,获得允准后才能免去应选的义务,听其自行婚嫁。那些不在旗的若想参加选秀,是比登天还难,而在旗的若想逃避选秀,亦是自讨苦吃。

    此时的天刚蒙蒙亮,莲心被搀扶着走下马车,见到前面的众多少女都按照旗籍站好了。有伺候的奴婢引着她,走到镶黄旗一族的队列里。刚好与镶白旗挨着,这时,却看见一侧的队伍中站着一抹甚是眼熟的身影。

    "玉漱。"

    身着旗装的少女闻声回眸,原是迷惑的表情,却在看清楚后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莲心小姐!"

    "我不是什么小姐。到了这里,都是待选之人,叫我莲心吧!"莲心温和地看着她。两人挨得很近,一个在镶黄旗的稍后面,一个则是在镶白旗的最末端。比起那些家中殷实的,都是落后了一截。

    就在这时,一声赶车的鞭响,又是京城哪个府里的千金到了。众人回过头去,帘幔掀开,只见从里面走出一个容貌端雅的少女,同样是旗装,穿在这位的身上,却带出不一样的气韵。

    足下,踩着月白缎绣花石花盆底旗鞋,她双手轻挽,走下车后,朝着身后搀扶的奴婢,轻声道:"你们先回去吧,告诉阿玛,我已经到了。"

    众位佳丽侧目旁观着,其中好些人都识得她,正是镶黄旗中极尊贵的一位,纽祜禄阿灵阿的嫡亲独女,纽祜禄嘉嘉。只见她被侍婢指引着,径直越过在场诸人,站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等到了辰时一刻,都虞司总管大太监李庆喜清了清嗓子,示意众位待选秀女安静,然后翻开手里的簿册,开始清点人数——"陕西道台富察文浩之女,富察明月——"

    "在!"

    "江南织造纳兰秀吉之女,纳兰瑾——"

    "在!"

    "刑部侍郎董佳云书之女,董佳慧心——"

    "在!"

    这样一个一个地念下来,被点到名讳的女子,须走上前一步,让负责核对的太监看清楚容貌。等点到纽祜禄嘉嘉时,李庆喜放轻了嗓音。嘉嘉出列,李庆喜恭敬地朝着她颔首,以示揖礼。

    "还没等进宫呢,三六九等都排好了,这让我们以后怎么自处啊?"

    "没看见么,人家可是上三旗来的。身份不一样着呢!"

    "说起来,我还是上三旗。"

    "等你阿玛坐到尚书省去,成了万岁爷面前的红人,你再来说吧!"

    交头接耳的声音,在身边此起彼伏地响起,纽祜禄嘉嘉离得甚远,自然听不到。这些话让莲心和玉漱听得清清楚楚。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无可奈何地一笑。

    正在这时,李庆喜咳嗽了两声,然后又翻过一页,恰好点到了镶黄旗的最末端,"礼部典仪纽祜禄凌柱之女,纽祜禄莲心——"

    "在!"

    莲心轻步出列,低着头,端然敛身。

    李庆喜歪着头,像是打量般,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嗯"了一声,吩咐旁边的奴才上牌子。

    等内务府的小太监将人数清点齐整,有伺候的奴婢引着秀女们走过外金水桥,然后走进雄伟庄严的神武门。

    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在眼前开启——雪白大理石铺就的巨大殿前广场,东西两侧通旷阔达,放眼望去,可观高耸入云的宫阙,气势磅礴的殿堂,红墙碧瓦,画栋雕梁,一道道红漆围墙交错围绕,笔直的大理石雕栏和丹陛石阶,纵横绵延。

    走过太和门,面前是一个纵深明阔的广场,巨大的广场尽头,一座无比雄浑的宫殿矗立在中轴线上,漆绘匾额上,烫金刻着三个大字:太和殿。那巍峨的殿堂坐落在三层大台上,拔地而起数丈,东西两侧如巨鸟的翅膀一样,飞扬的是笔直雕栏石柱。

    李庆喜走在最前面,后面的秀女脚步匆匆地跟着,噤声,垂首,仿佛都在这气势恢弘的建筑面前,夺了心神,丝毫不敢造次。她们是没资格从太和殿前过的,行走在最下层的大理石步道,未至太和殿,便自左翼门而出,绕过奉先殿,可见毓庆宫前高高矗立的一道道朱红宫墙。

    安排她们住的是钟粹宫,历届秀女居住、接受教习的地方,是东六宫之一的最北面宫殿。需往里走半炷香的时间。宫殿绮丽,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前出廊,檐下施以单翘单昂五跴斗拱,彩绘苏式彩画。明间开门,次、梢间为槛窗,冰裂纹、步步锦门窗。

    东西厢房里,屋子的门都敞开着。站在院落中央的是一个姿容端庄的宫婢,花信之年,挽着双手,脸上带着宠辱不惊的神色,"奴婢是乾西四所的掌司,封秀春。在初选和复选其间,负责教导诸位小主宫中规矩,以及照顾各位的起居。"

    在场的女子无不敛身,行礼:"秀春姑姑。"

    封秀春略一颔首,道:"能来到这里的,必定是才貌双全、万里挑一的佳丽。若是能够通过核选,一步荣宠,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不过在这钟粹宫里,还请各位小主谨言慎行,好好跟着奴婢一起学规矩。学得好的,奴婢自然会禀告皇后娘娘,给予嘉奖。可若是偷懒耍滑,不谙教习,奴婢将丑话说在前头,无论是再尊贵的旗籍,再高的身份,奴婢也不会留情面。"

    一番话说完,在场的少女皆敛身称"是"。

    封秀春点了点头,讲了几句时辰安排之后,便摆手让身后的奴婢给她们分屋子。东西跨院里早已经收拾得干净齐整,每两个人住一间。却并没有固定安排,只道是姑娘们喜欢哪里,就可去哪儿安顿。东厢自然是最好的,日照足,又通风,窗廊下栽种着各色花树,生机盎然。不像西厢那几间,避着日头,冬冷夏热,住起来不甚舒服。

    众秀女们脱开队伍,找到各自相熟的,拿着包袱去选屋子。

    "明明是我先挑的,凭什么要让出来给她?"

    这时,一道女音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去,却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女,红着眼眶站在东厢一间屋苑的门口。她的面前,同时站着三四个趾高气扬的少女,挽着双臂,一脸不屑地盯着她。为首的,却是个年约十四的女孩儿,眉目清丽,唇角微翘着,像是看好戏的神情。

    "凭什么?就凭人家是满洲上三旗的贵族,也是你一个镶蓝旗的能比的么?"

    说罢,三人狠狠一推那少女,撩开帘子,将门口让出来。满身贵气的女孩儿就施施然跨进门槛,看也不看摔倒在地的人一眼。

    "那位小姐闺名袭香,是内大臣札兰泰之女。"玉漱凑到莲心耳侧,轻声道。她常年跟在纽祜禄嘉嘉身边,自然对城里京官的千金都有耳闻。札兰泰随侍御前,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而膝下只有一女,自是如珠如宝,娇惯非常。听说这次进宫选秀,光是珠宝首饰就备了一大车,无法随身带着,就打点了宫里的宦官,先放在钟粹宫的屋苑里。那被挤兑的姑娘该是京外人,不明所以就选了人家专属的屋子。

    莲心听言摇摇头,瞧见其中有一位少女上去搀扶她,却是被她狠狠地甩开。抹着眼泪,跑进了西厢的一间屋子。

    简单的一场风波,却是再无人管闲事。

    余下的有些谦让,有些跋扈,单看京城中的小姐,几乎都住进了东厢这边,少有几个封疆大吏的女儿,也住在东厢,其余的,则是认命地搬进西厢。莲心和玉漱住一间,也在西厢。

    屋里归置得很干净,窗幔和围帘都是新换的,轻纱箩帐,琉晶垂帘,玻璃罩的裙板将屋苑分割成为两间,间隔着两道垂花门,莲心住里,玉漱住外,两人将各自的东西安置好,便相携在一处聊些闲话。

    明日一早即是宫中教习,有曲乐、舞蹈、诗书、绘画诸般技艺,皆用来往上抬人,而针黹女红、礼仪规矩是必备之艺,是用来往下淘汰人的。秀女们无不精心准备,不敢有一点马虎。

    "姑娘怎么也来选秀了呢?"

    莲心正拿着水壶倒茶,闻言并没回头,只是轻暖地笑道:"我也是在旗的秀女,到了年龄,自然是要来备选的啊。"

    玉漱观察着莲心的表情,却是一笑,"我看着可不像呀,我知道了!"说到这儿,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见屋外没人瞅过来,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了,是王爷安排姑娘进宫选秀的,对吧"

    莲心手上的动作一停,有些诧异地道:"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王府里要选福晋,也是经过户部的选秀啊!"玉漱拄着胳膊,笑意吟吟地道,"听说这次的选核,就是由勤太妃亲自主持的。届时就算是姑娘选不上,也能被太妃娘娘挑出来,指给十七王爷呢!"

    莲心微笑着摇头,并不说话。

    "姑娘可是有指望的,我却不知道能够怎么样"玉漱伏在桌案上,捏着一个杯盏,望着窗外的几棵榕树静静地发呆。过了片刻后,轻轻地问道:"如果是能被选上,姑娘想进后宫,荣升为妃嫔么?"

    莲心端着茶盏的手一滞,忽然就想起了进宫前,在街巷里那算卦老者的话。须臾,却是失笑地摇头,怎么还念着那些怪力乱神的胡言。

    正待开口,又听玉漱喃喃自语般,轻声道:"一入宫门深似海。若是旗内的包衣便罢了,进宫来做个宫女,好歹有个盼头,到了二十五岁便能出宫,与家人团聚。可我们却是秀女,假如真被选中,恐怕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出去了"

    莲心将沏好的茶倒进杯里,香茗悠悠,升腾起袅袅的烟气,"净说些傻话。你千辛万苦地恢复旗籍,进宫待选,不就是为了中选后,光宗耀祖么?还是,你在宫外有未了的心愿"

    玉漱接过她递来的茶盏,抿唇笑着摇头,笑得有些苦涩。

    七月二十,宫里的嬷嬷们开始对初进宫门的秀女们进行筛选。

    能进宫的诸位佳丽,都是经由各地府衙道道选拔,具保,合名,才送进京城的。然而住进了钟粹宫,也不代表都能受到封赏。初选就是一大关,体貌特征都属上乘的女孩子们,要在嬷嬷的面前宽衣解带,然后观形态,嗅体味,触肌理,切脉象偏高不行,稍矮不行,肉多一分不行,瘦削亦不行。然后有医女逐一验明正身。这样留下来名牌的,几乎都是身无瑕疵,有幸等待几日后的复选。而少部分被撂牌子的,则是由内务府的太监择日送出宫。

    莲心和玉漱都被留下名牌,而当日跟徐佳袭香争屋子的那个女孩儿,却是被撂了牌子。

    七月二十五日始,开始正式的教习,除了日常宫中规矩外,还要有多种技艺。宫中的授课不比在果亲王府里时,教导师傅虽严苛,却仍是客客气气,偶有犯错,不会十分苛责。在宫里边,负责教导的都是有品阶的女官,都是宫里的老人儿,多少女子是自她们的手上飞黄腾达,又有多少人是被她们直接筛掉,无缘问鼎中宫。

    半敞的花庭里,花香悠然。

    秀女们一字排开,都穿着轻便的襦裙,单布裤子,小绣鞋。封秀春站在一侧,目光从每个人的身上扫过去,片刻,才淡淡地开口道:"舞蹈除了能取悦君王,博君王一笑外,还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经常练舞的人,不但能够体态均匀,就算将来诞育龙嗣,也有莫大的好处。今儿个,教习师傅就从最简单的走步舞开始教起。"

    教习师傅是宫廷里的乐师,在坊间亦是很负盛名,单是莲步轻移的几个示范动作,就已是妩媚撩人。然而在场的姑娘好些都出自贵族之门,什么没见过。刚看罢几眼,其中一个就打趣地道:"姑姑,这些东西,我们自幼就学过了,还有没有别的啊?"她的话音刚落,就惹得身边的同伴们捂唇轻笑。

    封秀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都学过了?"

    在场的秀女很多都点头,齐齐娇声道:"都学过了!"

    "那好,你出列!"

    封秀春忽然伸出手,指着其中一个身姿窈窕的姑娘。

    玉漱抬头时,发现封秀春手指的方向,竟然是自己!不禁怔了一下。

    "学过舞么?"

    玉漱讷讷地点头,"学学过。但都是些粗浅的技艺,恐怕不能"

    "学过便好。你出来给我跳一段看看。若是真的好,今日就给诸位小主放个假。若是不好,都要跟着教习师傅认真学习,不能再说别的。"

    玉漱本想拒绝,但听到封秀春的话,再开口已是来不及,没等说话,就被众人连推带拉地推了出来。七嘴八舌地跟她嘱咐着,要好好跳才行。

    莲心看到这架势,不由苦笑地摇头。这样的情况,跳得不好都不行了。

    玉漱为难地站在庭子中央,捏着裙裾不知如何是好。其他秀女则是围拢着站在一侧,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而那边,琴案旁的琴师已经撩拨开了琴弦,如水的曲乐就这样徐徐地流淌在花叶间。

    绛雪轩的花园里,芳菲怡人。

    玉漱咬了咬唇,听着拍子,忽然想起昔日曾在尚书府里看到过的唐宫舞。便舒展开胳膊,压着步子,顺着地面上雕刻的莲花纹饰,轻轻旋转起舞步来。前几个动作还有些生疏,但她天生一副柔软筋骨,一招一式,连贯下来虽不花哨,却别具一番柔美的风韵。

    风拂过,苑中的花叶簌簌飘落。飞旋在落花中的少女,笑脸轻匀,眉目如画,眼角的泪痣宛若一抹流动的光华,盈盈颤动。

    在场的秀女原本想看她出丑,可等看过一阵,都不觉被那舞姿吸引。封秀春望着玉漱的舞姿,余光中,忽然看见了北侧的红漆廊坊里,一抹明丽宫装的身影,像是伫立了很久的样子。

    "拜见云嫔,娘娘万福金安。"

    新晋的妃嫔,原就是体面人家出身的女子。进宫短短一载,便坐到嫔女的位置,自是处处高人一等。踩着花盆底的旗鞋自游廊里走过来,美丽的鹅蛋脸,弯弯眉黛,下颌精致小巧,一双杏眸宛若秋水含波,端的是未语先有情。

    "本宫来这园子里赏花,还在奇怪呢,宫里边怎会有戏子跑这儿来练身段?原来是新一届的秀女。"

    "云嫔娘娘吉祥——"

    她刚步至花庭,琴音滞,舞步停,一庭子的少女赶忙呼啦啦地敛身行礼。而玉漱此刻还站在花庭中央,身后跪着一堆人,只露出她一个,怔了怔,才有些尴尬地敛身,"云嫔娘娘金安。"

    武瑛云穿的是一袭百蝶穿花荷叶边镶滚旗装,梳旗髻,青素缎面的旗头上插着一朵赵粉,镶三颗碎玉,左肩一侧还垂着长长的珠玉缨穗。随步履翩跹,零零碎碎地轻响。她来到玉漱身侧,也没让她平身,只淡淡地睨着目光,嗓音宛若沁了花香的山泉,"多大了?"

    "回禀娘娘,刚满十四岁。"

    只是虚长几岁,武瑛云就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老了,看了片刻,唇边蓦地挑起一抹弧度,笑靥如花地道:"你的舞跳得倒是不错,再为本宫跳一段如何?"

    玉漱跪在地上,手心里早已潮热一片。这时,封秀春走上前一步挡在她前面,敛身道:"娘娘,她们都是初学,难登大雅之堂"

    "你倒是对她们照拂得紧,"武瑛云转过身,冷哼了一嗓子,不咸不淡地道,"可既是初学,也敢带到这里来招摇,看来一些最基本的动作,是已经驾轻就熟的吧?否则舞也不出彩,动作也不规范,本宫撞见便罢了,倘若是被皇上瞧见,污了眼,封掌司可是吃罪不起的呢!"

    封秀春额上沁出汗珠,敛得更低,"娘娘教训得是。"

    武瑛云的目光从封秀春的头顶扫过去,"这样吧,让本宫来试试她的基本功。"

    玉漱一怔,没来得及说话。那厢,武瑛云身侧的丫鬟却是一声严厉的呵斥,"能得娘娘亲自教导,还不赶紧谢恩?"

    玉漱吓得一哆嗦,忙缩着肩下拜。

    武瑛云满意地点点头,轻柔着嗓音道:"来,先给本宫下个腰瞧瞧。"

    巳时过后,阳光开始热烈起来,直直地晒下来,将回廊上的红漆晒得滚烫。武瑛云说罢,径直坐到一侧的石凳上,有奴婢打着雪绒团扇,给她纳凉。

    对面的玉漱不敢抗命,有些赧然地将两手向后弯,后颈微仰,一个利落的动作就将整个身子往后弯下。

    "嗯,姿势不错。"

    武瑛云脸上的笑靥如水,闲闲看着,一边慢条斯理地道:"练舞最重要的便是基本功,要一直保持着,练足时辰才能下来,否则可是白耽误工夫。"

    "奴奴婢遵旨。"

    双手触着地面,冰凉的感觉,脸上却是火辣辣的。玉漱死死地咬着唇,艰难地吐出那几个字。她用颤抖的胳膊支撑着身体,然而等半炷香的时间过去,眼前已然模糊一片,身上感觉就像是有千百只蚂蚁在爬,又疼又痒。

    绛雪轩里很静,秀女们低着头站在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喘。大约待够一炷香的时辰,武瑛云像是等得烦了,一摆手道:"得了,本宫也不陪着你们在这儿练习了。封掌司可要好生看着,不够一个时辰,不能下来。"

    封秀春掩在袖中的手攥得紧紧的,领着身后的秀女敛身道:"恭送云嫔娘娘。"

    等武瑛云一行人走远了,封秀春赶紧示意伺候的奴婢将玉漱放下来。

    莲心跑过去,扶着摇摇欲坠的玉漱,想要帮她站起来。然而玉漱胳膊已经麻木僵直得没有任何感觉,刚卸去了力道,玉漱整个人就像一个破碎的木偶,狠狠摔在地上。

    "你怎么样?"

    玉漱摇摇头,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

    "何必跳得那么好呢?现在可倒好,得罪了云嫔娘娘,以后可有你受的了!"其中一个秀女凉凉地讽刺。

    她是徐佳袭香身边的人,说话时,自然得到在场很多女子的应和。莲心没工夫理她们,跟另一个秀女抱着已经中暑的玉漱,赶紧往屋苑里走。

    原本午后还有其他的几项内容,但封秀春格外开恩,免了玉漱的教习,并且让莲心留在屋里照顾她。原本也不是娇滴滴的闺阁千金,只是长时间血脉不通,累得狠了,然而睡了一觉,醒来后便无大碍。莲心嘱咐小厨房做了点清淡的粥,玉漱倒觉得不够,又吃了几张饼子,才倒在床榻上,抱着被褥发呆。

    而后等到晚膳时分,秀女们结束了一日的训导,筋疲力尽地回到屋苑。有好些相熟的少女过来看她们。而出乎预料的是,在众人告辞之后,纽祜禄嘉嘉也来看她。

    莲心和玉漱正在说话,这时,清傲的少女踏进门槛,轻咳了一嗓,神色颇有些不自然。玉漱抬头看见是她,就要挣扎着起身,却被她轻轻按了下去。

    "你身子不好,还是躺着吧。"

    莲心站在一侧,嘉嘉抬眸,两人一颔首,算是见礼。莲心拿起铜盆,出去换些清水。

    玉漱半坐在床榻上,握着纽祜禄嘉嘉的手,喃喃地道:"嘉嘉小姐,奴婢有今日,全都仰仗着小姐的恩情,奴婢怎敢放肆。"

    纽祜禄嘉嘉唇边漾起一抹苦涩,有些哂然地道:"进了宫,我们都是待选的秀女,哪还有什么小姐、奴婢之分?你今日得罪了云嫔娘娘,以后要多多小心才是。"

    玉漱动容地点头。就在这时,又有几个秀女走了进来,也没敲门,中间围绕着的一个俏丽少女,正是徐佳袭香。

    "呦,嘉嘉也在呢,可真是好心啊。谁不知道她以前是在你身边伺候的,怎么现在落了难,倒是生出同病相怜的姐妹情谊来了?"

    徐佳袭香歪着头看她,两人都是上三旗的贵族,也都是京城中芳名远播的闺阁千金,互相之间总有几分一较高低的意思。

    纽祜禄嘉嘉此时冷下脸,却没搭理她。

    徐佳袭香的眉黛一蹙,有些下不来台,她身边的人忙道:"袭香小姐这可错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人家啊,说不定现在连个奴婢都不如了,怎么不会拉拢几个出身不好的,给自己提身价呢!"

    说完,几个人都捂唇哂笑。

    嘉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低低地跟玉漱道:"我先走了"

    说完,就即刻起身,离开屋苑。莲心在这时端着铜盆走进来,纽祜禄嘉嘉跟她错身而过,侧眸的瞬间,莲心看到她的眼眶似乎有些红了。

    "平素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现在才想起来装好心,留着给自己用吧。"

    "就是。论身份,她怎么比得上袭香小姐呢哎呀!"

    那个秀女还没说完,就一个跳脚,尖叫了起来。不知怎的,忽然一大盆水就朝自己的脚泼过来,来不及躲闪,裙裾湿了大片,连绣鞋都湿透了,凉飕飕的。

    几个人抬眼看过去,就见莲心拿着铜盆,站在门廊上,"抱歉啊,不小心没拿住!"

    "你——"

    那秀女刚想发难,就被徐佳袭香一把拦住,"得了,裙子都湿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水,还不赶紧回去换了,留在这儿丢人现眼!"

    几个人恨恨地瞪了莲心一眼,那被水泼了的少女,委实也有些狼狈,却仍旧扬起下颌,趾高气扬地跟着离开。莲心失笑地摇了摇头,拿着铜盆出去重新打一盆热水回来。

    徐佳袭香盯着莲心的背影看了半晌,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等屋苑里只剩下莲心和玉漱,莲心将铜盆搁在架子上,取了一块毛巾,浸在热水里面。

    "姑娘可真有办法!"

    莲心将浸润好的毛巾搭在玉漱的额头,温温烫烫,很舒服的感觉。擦拭了一下手,点着她的额头一笑,"你怎么还叫我姑娘,这么生疏,叫我莲心吧!"

    "我只是有些不习惯"玉漱捏着被角。

    莲心温和地看着她,"瞧你,素日里飞扬跋扈的性子都哪儿去了,你对付元寿总管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对了,她们怎么敢这么对她的?"

    纽祜禄嘉嘉是京官之女,其父纽祜禄阿灵阿是当朝的领侍卫内大臣,又兼任理藩院尚书,曾在先帝时袭一等公,授散秩大臣,擢镶黄旗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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