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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谁主沉浮:从八品乡官到省级高官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讲情,咱总得给个面子吧,不能因为小事和他过不去,人家毕竟是县长啊!别人如果问起来咱们就说是县长的意思。”

    “那么我们只好违心地服从了,有意见就保留吧。”王步凡确实有点儿想不通,张扬声其貌不扬,为人奸诈,可是这个人就是会走上层路线,现在不知道怎么就通到安智耀那里了,看来这个人还是不敢小瞧的。

    这时张沉来了。他是来请示下年度党报党刊征订款的事。马风一听就有些烦躁“步凡,你说这报刊也成负担了,现在镇里经济这么紧张,天野日报的订份年年涨,去年听说全镇分了五百份的指标,报款迟迟没钱交。为此宣传部长在大会上批评,私下里商量,真让人没办法。好不容易才交了去年的报款,今年的任务又下来了,并且是六百份。”

    “你没听宣传部长说党报党刊是政治任务,不叫硬性摊派,要上升到掌握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的高度去理解,去执行。”王步凡也很无奈地说。

    “那我们只好保留意见了。张沉,今年的报款仍然没有着落,等将来有钱了再交,征订任务就如数完成吧。宣传部门和记者是得罪不得的,他们是臭嘴蚊子,要说你好,一堆狗屎能把你吹成一朵花儿;要说你坏,即便你是香花也能把你说成毒草。再催报款时你就说我说现在没钱,等有钱了再说,批评让他们批评我。他们真是不生孩子不知道屁股疼,谁都张着嘴要钱,我马风又不会屙钱。这个书记还真他妈的不好当。”马风一肚子怒气。

    张沉见马风这么说,一时无法进退,王步凡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走。张沉看着马风的脸说:“马书记,那我先走吧。”

    “去吧,去吧。”马风不想再说什么,目送张沉出了他的办公室,然后叹道:“也真让张沉作难了,这小伙子不错。”牵涉到张沉,王步凡不便说什么。又坐了一会儿,见马风已经没有兴趣闲谈,不停地打哈欠,王步凡就告辞了。

    王步凡走到院里见张沉并没有回财政所,而是和步平在院里说悄悄话。等王步凡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张沉和步平进来了。王步凡让他们坐下。

    张沉说:“二哥,我和步平要结婚了,日子选在元旦,你看这事咋办好。”

    王步凡望望步平,步平不说话,意思是让他做主。“现在办喜事反对大操大办,这个你们也知道。一旦摆酒席我在这里站着,张沉又是财政所的所长,肯定会有很多人送礼,那样影响很不好,张沉将来还有前途,注意影响,不要因小失大。”

    王步平接话说:“我们准备旅游结婚,不摆宴席,这个我也和咱爹咱娘商量了,他们说让二哥做主。张沉家又不是天南的,摆酒席也没啥意义,不如办得简单点儿好。”

    星期一上午计生办主任打电话告诉王步凡说知秋重感冒有点儿发烧,住了医院,他们已经去看过了。王步凡有些吃惊,问知秋啥时候病的。主任告诉他是昨天傍晚。王步凡又问知秋病得怎样。他说早上住的医院看样子是高烧。王步凡又问知秋在哪个医院。对方告诉他在天南县人民医院病房楼三楼五号房。王步凡说他要去看看,问计生办主任是否一同去,对方说他们已经去过了,就不再去了。

    王步凡听说知秋病了,不知为啥心里特别的挂念和担心,神使鬼差地一心要去看望知秋。他丢下手头的工作自己开车去天南县城。刚学会开车,车速很慢,五公里路程走了二十分钟才到县医院门口。他停好车,买了个水果花篮径直来到医院三楼五号房间。他一看房门上边写着“抢救室”三个字,心里就有些紧张,以为知秋病情很严重,就赶紧推门进来。进来后见知秋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正在输液,他就悄悄放下花篮走上前去。

    知秋见王步凡来看她,泪就流出来了“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除了瑰妍,你是第一个来看望我的近人。天南我有个表姐,我也不想告诉她。”说罢竟小声哭泣起来。

    王步凡知道叶知秋说的表姐是扬眉,但他不想问这个事,就搬个凳子坐在床边问知秋:“怎么住抢救室,病很重?”说罢掏出小手帕让知秋擦泪。

    “重感冒,没事。是乐所长打电话让院长特别照顾的,住在抢救室里安静些。”知秋接过手帕边擦泪边说。

    王步凡一听知秋说病情并不严重,才松了口气“有人在这里照顾你吗?不行从孔庙抽个人来照顾你。”

    “不用,别人都很忙,南瑰妍下班时来照顾照顾就行了,是乐所长安排的。哥,人一有病就想家,就感到孤单。”叶知秋不由自主地向王步凡叫了一声哥,叫过之后脸就红了。本来发烧时脸就红,现在她的脸红得就像一只红苹果。王步凡听知秋叫他哥,再品味她刚才说的“近人”两个字,心里感到特别亲切。

    王步凡望着知秋说:“你年龄也不小了,将来我帮你在天南好好选个对象,成个家就不孤单了。想要啥样标准的?还发烧吗?”知秋眼中放出迷离的光,既像是看王步凡又像是看花篮。停了一会儿说:“哥,我的模样还不算丑吧?芙蓉镇上的小伙子纷纷追随在我的左右,提亲说媒的人像织布机上的梭子,门槛都快被人踏碎了可就是没有中意的人。要找就找个像哥这样又帅气又有才华的人,我不想降低标准,难为自己一辈子”说罢很害羞地把脸侧了过去。

    王步凡整整比知秋大十二岁,尽管他听了知秋的话心率有些加快,平时也总有些非分之想,但他仍认为知秋是在打比喻,不可能是指他王步凡这个有家有室的人。于是就收住心猿意马说:“婚姻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有时还真得信命。”

    王步凡觉得没有合适的话可说,正要起身告辞,南瑰妍从门口进来了,她大冬天穿着棉裙,既像个妓女又像个贵夫人,脸上化的妆无处不带着夸张。她很主动地伸手和王步凡握手,并且久久不松开“王镇长,不知道你还是乐思蜀的同学,常听他说你能干有才华,对你可是佩服得很呢,你确实是男人中的极品,我还没有感谢你呢,你说我应该怎么感谢你?”南瑰妍边说边看叶知秋,竟把知秋看羞了。

    王步凡听到南瑰妍说话的声调心里就不舒服。她属于那种浪声嗲气的女人,这种女人做情人也是处理品,不知乐思蜀为什么偏偏喜欢上这种女人,如果换了他王步凡,南瑰妍贴钱他也不会理睬她。王步凡心里不痛快,就不想再停留,于是就说:“感谢什么?应该帮助的嘛。知秋,瑰妍来了,我还有事就不多停了。你多保重,我走啦?”

    知秋不说话,笑着点点头,那两个酒窝依然好看,牙齿依然光洁。

    星期三王步凡本想再去看望叶知秋的,叶知秋已经被送回来了。又过了几天,于余和张扬声来镇里找王步凡。张扬声处处好表现,他不等于余开口就先说话了:“王镇长,于校长这次去省城功劳很大,省教育厅他的那个同学对孔庙镇中小学普遍存在危房的事很重视,听完老于汇报之后,厅长说最近要派调查组来孔庙调查核实。核实后可以适当发放一些教育扶贫款,还可以发放一些低息贷款,让咱孔庙镇彻底消灭中小学的危房。”

    于余听张扬声这样说,只点头并不说话,好像张扬声就是他的传声筒,而他于余就是个哑巴。王步凡对张扬声素有看法,不想多听他说话,就说:“你们要抓紧把危房的数目统计出来,调查组一旦下来,就如实汇报,要让他们详细查看,穷就是穷,不要遮丑。中国的许多事情就因为掩饰害了人。有些人为了一点虚名,不惜造假去粉饰太平夸大政绩,这有什么意义呢?自己坑害自己。人家是来咱这里扶危济困的,不是来学习经验的,咱们的教育也确实很困难,要让人家了解真实情况。你们和夏镇长商量一下,要抓住这次有利的机遇,把教育扶贫工作搞好。张校长过去当了几任校长,总因为一些意外的情况没能好好施展才华,这次可不要再出什么意外。”

    张扬声听王步凡这么一说,也有些自叹命薄地感慨:“这一次我一定要抓住机遇大干一场,不然真成了没出息的人了。”

    话说完了,王步凡又叫来小李送于余回去,于余这时才说了一句话:“王镇长真是个好干部啊。”其他再没有话了,张扬声却附和了很多阿谀奉承的话。王步凡没心听张扬声在那里表现自我,也不接腔,直到张扬声自己觉得没趣时才把话打住。

    于余和张扬声刚走,王步凡见马岭村的支部书记张德又来找马风,没有见着马风就向王步凡诉起苦来:“王镇长,我们村吃水难的问题马书记总不表个态,我现在都快干不下去了,群众没有水吃,我这个支部书记对不起乡亲们啊,不然我辞职算了。”

    王步凡知道镇里现在经济困难,打一口深井是要很多钱的,他也很无奈地说:“马岭的吃水问题镇里肯定是要管的,只是目前经济太困难,等经济好转时我一定想办法,再也不能拖了。张支书你要安心工作,形势会好起来的,困难总有解决的那一天。”

    时间一晃已经临近春节了,过了农历腊月二十三“小年”各村的支部书记和村委主任都要来镇长家里意思意思,无非送些烟酒和猪肉、粉条之类的礼品。王步凡忙于在朋友之间应酬,舒爽在家光烟收了一百多条、酒二百多瓶、猪肉五十多块、粉条二百公斤、大米五百公斤。舒爽平生哪里见过这么多的礼品,一天到晚高兴得脸上开着花神采飞扬。惹得老师们议论纷纷,有些眼红。

    王步凡每逢见到舒爽笑,就觉得她浅薄,贪图一些小便宜,却坏了他清廉的名声,就告诫舒爽以后烟酒也不收了。舒爽听王步凡这么一说就有些不高兴:“啥话都让你说了,当初不是你说只要东西不贵重,比如烟酒什么的推不掉可以收下。那些送礼的哪个是我叫他们来的?哪个来了不是近乎得像八辈子没分家一样?推也推不走非要把东西放下不可,现在礼品收下又错了。你当我稀罕这些烂东西,烟酒能值几个钱?猪肉粉条又值几个钱?那些村支书和村委主任也真是的,没啥送干脆就不送,净送些不值钱的东西来损人。就这两间破房子放也没处放。”舒爽虽然嘴上这么唠叨,内心却是高兴的。

    王步凡担忧的是他的名声,就很不高兴地说:“烟酒收多了也败坏人的名声,谁再送烟酒送来多少还给他多少,有那个意思算了,就当是走亲戚,有来有往,余下的你送给亲戚朋友吧,落个人情也行,以后坚决不收礼,不能坏了我的名声。”

    舒爽觉得王步凡的话是危言耸听,把嘴一撅说:“哟,这孔庙镇巴掌大的地方也能出青天大老爷?王甩子也想当清官了?这过年过节的哪个支部书记村委主任不往书记镇长家里跑?整个天南都是这风气,你能拦住?靠你还想端正党风,歇(遏)制腐败现象?叫我看这是人情,这是世风,人家马风会没有收这些东西?你王甩子真要想做清官,就别回这个家,住到镇里去。谁再来送礼我把他骂出去,让他到镇里去找王青天,免得让舒大小姐落不是。”

    王步凡不想在春节前吵架,只好不理睬舒爽。他说那些东西该给谁给谁,可是舒爽总有些舍不得。因为这些东西王步凡和舒爽又闹了些不愉快。最后王步凡坚持要把这些东西全送人,且给他的父母、兄弟、姐妹发放了一大批。舒爽为人小气,除了给她父母和舒袖送了一些以外,再也舍不得送人了。还跟王步凡商量:“王大侠,不行咱把这些东西卖了吧?”

    “爽美人,你真是傻得可怜,堂堂一个镇长夫人去卖受贿的东西,让别人知道了如何评价我?真是猪脑子。你没听说前几年一个乡的书记过节卖了几十个猪屁股在天南就闹了笑话吗?”

    “你以为你不是猪脑子,你把东西送了人,人家照样说,哎呀,你看人家王步凡现在当镇长了,送的东西吃都吃不完全送了人情,说不定还送了多少钱呢!”

    王步凡一听舒爽的话也有道理,就说:“那就把烟酒留下慢慢送人,把肉快点儿送给亲戚,咱又没有冰柜,天气一热可就坏了。反正以后坚决不收这些东西。”王步凡说罢又看了一下屋里,还有十几个猪屁股,上边舒爽还写了名字,王二狗、李大炮、陈小旦、刘三妞、张四虎等,王步凡哭笑不得,舒爽把这些人名写在猪屁股上不是成心骂人家吗?这女人是真有点儿缺心眼,心里记住就行了,怎么能把送礼者的名字写在猪屁股上?

    14

    春节前夕,南瑰妍给叶知秋打了个电话,说她春节期间在招待所值班,不能回家过春节。知秋心地善良不忍心把她一个人扔在天南,准备回芙蓉镇一趟看看老人,然后到招待所和瑰妍一起过春节,可能她觉得在继父张问天家过春节也不习惯。镇里已经放假,知秋让王步凡派车送她,王步凡觉得也该去看望一下张问天和那几位老先生。他准备了些礼品,腊月二十七日下午自己开车送知秋回家。

    到芙蓉镇后王步凡先让知秋回家,自己到李二川等人家里坐了坐才来看望张问天。张问天见王步凡来看望他心里很高兴,握着他的手把他让到屋里。

    王步凡与张问天拉些家常。张问天问了些王步凡工作上的事情,又问了知秋在孔庙的工作情况,王步凡一一作了介绍,然后问了张问天生活和身体方面的情况。闲聊期间,王步凡想起张问天曾说他与天野地委原书记边际有点儿交情,而边际的儿子边关现在是天野市的市长。于是他就想了解一下这方面的情况。“张老师,你是咋认识边际的,是同学还是朋友?”

    “不是同学也不是朋友,应该说是难友。”张问天很健谈,他看王步凡想了解这方面的情况,就打开了话匣子。其实人就是这样,年轻时爱设计未来的美好前景,老年时则常想过去的苦难和辉煌,少年人生活在幻想中,老年人生活在回忆中。

    张问天开始向王步凡介绍情况:一九五八年在河东省掀起了一场批判“岳成边”活动,岳是岳秀山,成指成大业,边是边际。岳秀山当时任河东省的省委第一书记,成大业任省委书记处书记,边际任省委副秘书长。

    边际当时因“犯错误”被下放到东南县的芙蓉镇,一边劳动一边接受改造。当时芙蓉镇南边修建水库,张问天这个当时的“历史反革命分子”就和边际一块儿劳动。有一段时间边际患了重感冒,高烧不退咳得很厉害,有时还吐血。张问天看再这样耽误下去他很可能会死在工地上,就悄悄回村里给他弄了些药品为他治病。边际很感动,眼含热泪拉着他的手说,我是右派,你是反革命,你这样做太冒险了,一旦让他们知道可不得了。老弟呀,你的救命之恩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后来在张问天的照顾下,边际逐渐康复了。一九六二年九月,边际的问题得到平反。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向人民解释岳秀山、成大业、边际同志问题的通知。岳秀山调其他省任第一书记,成大业到别的省当了副省长,边际则到天野地区当了书记。边际上任前感情很复杂地拉住张问天的手说,张问天同志,我的命是经你的手捡回来的,你的大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但是你目前的情况还不能出来工作,以后生活上如有困难就找我。一九六九年“文化大革命”正处于失控状态,边际受到冲击,造反派准备将他批斗死。他逃出来后就到芙蓉镇来找张问天,张问天把他藏了四十天,后来形势好转,他才恢复了工作。他是个很重情义的人。

    王步凡听张问天谈与边际的关系,也只是听听而已。他目前的情况还用不上边际的儿子边关帮什么忙,也许以后用得着。

    这时叶知秋进来说:“晚饭做好了,准备吃饭。看样子天要下雪了,吃完饭得赶紧走。”这时王步凡的手机响了,是副镇长夏淑柏打来的。他在电话上向王步凡汇报了省教育厅调查组来孔庙的调查情况:人家事先没有和镇里通气,而是微服私访,等把情况摸透后才与我联系。调查组认为孔庙上报的材料基本属实,决定发放扶贫款五十万元,发放无息贷款五十万元,让孔庙彻底解决中小学危房问题。听了夏淑柏的话王步凡心里很激动,一不留神就和他多说了一会儿话,手机的电池电量低了,最后话还没有说完就断了。

    吃过晚饭,王步凡也不再说什么就别了张问天,拉上叶知秋回孔庙。在路上走着,天就下起了鹅毛大雪,路面渐渐变滑,车速也不得不降下来。王步凡刚学会开车,技术不熟练,大约走了半个小时,一不小心车熄火了,就再也发动不了。他心急火燎没有一点儿办法,只好站在路边挥着手去挡车,但没有一辆车肯停。

    西北风刮着,彻骨的冷,他浑身是雪,变成了白头翁。天气越来越冷,路上的过往车辆也越来越少,看来挡车的希望是没有了。叶知秋见王步凡成了雪人儿,就在车上喊他,让他上车取暖。无可奈何王步凡只好上车与叶知秋坐在后座上,知秋给他拍了身上的雪,又掏出手帕把他头上的雪水擦了擦。王步凡觉得心中一股热流直往上冒,他向知秋报以微笑之后掏出手机给乐思蜀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他们,电话刚响了几声就断电了,这一次连开机也开不了,彻底没了希望。王步凡皱着眉头说:“看来今天晚上我们要在这雪地里度过了。难道七不出门,八不回家还真有点说处?这么不吉利!”

    叶知秋两眼望着车窗的外边说:“不知是天公作美,还是天公作恶,偏偏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车子出了故障,真倒霉。”

    王步凡明白叶知秋的意思,故意笑着说:“人生总是要经风雨见世面的,有这样一段风雪之夜天公困英雄和美女的经历,也未必就是坏事,我们只好把它理解为天公作美了。要不然我下车往前边走走,到村子里找个电话让乐思蜀来接咱们。”

    叶知秋急忙拉住王步凡的手说:“别去了,这里我比你清楚,前面至少十里才有村庄呢,天这么冷,万一不小心滑倒摔伤了怎么办?”叶知秋说过话之后才觉得自己握王步凡的手时间太长了,就很不好意思地松开。多亏是黑天,要是白天王步凡一定会看到她脸上泛着的红晕。

    车窗之外大雪飞扬,寒风怒吼,整个世界都在银装素裹之中颤抖,而在凄凉的山冈上,只有一辆车和两个人。在这样的环境里一切男女之间的羞涩已经荡然无存,唯一重要的就是如何战胜眼前的困难,不被冻死冻伤,生存是最重要的。

    雪越下越大,车窗上已经凝结了厚厚的冰雪,车内漆黑一片,温度也在急剧地下降。叶知秋穿得单薄,牙关冻得咯咯地敲着,在夜深人静的车厢内听得格外清晰。

    王步凡说:“生存是人生的第一要诀,没有健康,没有生命,一切都无从谈起。知秋,如果你感到寒冷就靠上来吧,两个人抱在一起可以取暖御寒,严酷的考验已经摆在我们面前了。”

    知秋听罢并没有说话,慢慢地把身子靠了上来。王步凡这时突然产生了英雄救美人的气概,把知秋紧紧地抱住,知秋的呼吸有些急促,王步凡有些激动,现在怀中抱着的是自己一见倾心的女人,他心情很复杂,但并没有性的冲动。两个人就这样抱了很久,王步凡并没有显出一点儿轻薄的举动。叶知秋便发出了感慨:“哥,你是我今生今世见过的最优秀的男人。我敬佩你的人品,敬佩你的一切。”她本来想说敬佩他的坐怀不乱,但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王步凡也并不是坐怀不乱的人,他克制住自己了。即使他今天有性的要求,在冰天雪地里也不会成功,因此他干脆放弃了欲念,并不提任何要求。也正是这一点更让叶知秋动心,在她心目中男人都是不敢见血的蝇子,是天生的贱骨头。而今天她躺在王步凡的怀中,王步凡竟然神态自若,就更令她肃然起敬,这样的男人太难得了。

    又是一阵沉寂之后叶知秋开腔了:“步凡哥,你说男人最大的追求是什么?”

    “男人的追求无非是名利,诠释一下应该这样说,事业的成功是男人最好的营养,社会的宠爱是男人最好的滋补品。无作为的男人就会被社会和时代所遗弃,就连一般人也会说你没有本事,而有本事和没本事的衡量标准又是金钱和地位。可能你不赞成我的观点,但事实确实是这样的。”王步凡说罢觉得叶知秋问问题的主题并不在这里。

    叶知秋果然提出了异议:“那么女人和爱情究竟在男人的世界里占多少分量?”

    “宠爱难道不包括女人和爱情吗?名利难道就不包括怀中有娇美的女人和人生有成功的事业吗?”王步凡说罢,自己也觉得这种解释有些苍白,又补充道:“其实在现实生活中,我认为只有婚姻和感情而没有爱情”

    “你的解释非常牵强,你的观点也有些偏颇,也许事实上天下的男人的确都是这样的。而我们女人,最大的幸福应该是爱情和家庭。只有个别的女强人才会同意你的观点。要知道人世间平凡的女人毕竟占多数,苦心追逐名利的女人占少数。”说到最后叶知秋更像在探讨女人。

    “那么,你的最大追求是什么?”

    “嗯”叶知秋没有明确回答。

    “知秋,我总觉得你在爱情方面过于慎重了,一直没敢多问,怕伤了你的心。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介绍一点儿情况?”

    叶知秋长叹一声:“不慎重不行啊!我姐姐和我的两个表姐就是前车之鉴,姐姐简直是经历了生生死死的一场噩梦,两个表姐也都过得不幸福,受伤的为什么总是女人。”

    “愿闻其详。”

    “唉”叶知秋仍然没有吱声。

    “也许我不该提起这些话题,你不想说咱们就换个话题吧。”

    “唉,还有什么话不能和你说呢?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你是个真正的男人,精干、潇洒、有男子汉气质,嫁人最好就嫁你这样的人。我姐姐一生最大的失败就是选错了男人。当初她高中毕业后差二十分没有考上大学,本来是要复习再考的,不幸父亲得了肺癌,家中倾尽所有也没有治好父亲的病。父亲去世后,家中已经一贫如洗,我正在上学,姐姐只好不再复习考学当了民办教师,用每月仅有的几十块钱供我继续读书。她没有买过一件衣服,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女人。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赵盛。”

    王步凡只是静心地听着并不插话。

    叶知秋看王步凡不说话,一直在等着她往下说,就接着说道:“赵盛家当时条件很好,我姐认为嫁给赵盛,我上学的问题就能得到解决。最初的几年,他们的生活还算美满,当我姐怀上第二个孩子时,赵盛与厂里的一个女工勾搭上了。后来竟要求与我姐离婚,一开始姐坚决不同意。后来赵盛干脆与那女的在外边租了房子公开同居,不再回家。两年之后我姐再也忍受不了那种感情上的折磨,就与他离婚了。离婚后回到娘家,我仍在上高中,家中依然贫困如故。无奈之际,我只好辍学。为了生活母亲就嫁给了一个木匠,来到东南县,我和姐姐也来了,继续读高中,就是那个时候认识南瑰妍的。谁知母亲仅仅与马木匠在一块儿生活了三个月,木匠又突发心脏病死了。母亲嫁给了张问天叔叔,我们母女三人就来到了芙蓉镇”叶知秋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姐在第二个孩子长到两岁的时候,得了恶性肿瘤,将右rx房切掉了。后来到了芙蓉镇我与姐姐开了个小酒店,有了事做,她的心情也就好多了。谁知后来扩街房子被扒,她心情不好病情就开始恶化,终于受不了病情的折磨,就服毒自杀了。姐姐比我大八岁,仅活了三十二岁。”

    叶知秋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王步凡用手不停地为她擦着眼泪,她把头埋在王步凡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好像要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叶知秋这时抬起头说:“步凡哥,女人嫁错男人是很可怕的,表姐扬眉当初自己谈了个对象挺好的,舅舅不同意硬是把他们拆散了。后来扬眉姐嫁了个结过婚的男人,那个男人的德性和赵盛差不多,后来喝酒喝死了,现在表姐扬眉守了寡。你说这世界上到底有爱情没有?说有吧,现实中找不出几个例子,说没有吧,人们又把爱情说得那么神圣浪漫。”

    王步凡没有与叶知秋讨论爱情这个问题,当他听说扬眉现在守寡了,心里像刀扎般的难受。看来知秋截至目前还不知扬眉初恋的那个人就是他王步凡,他现在仍然不想点破,就一直沉浸在忧伤之中。他和叶知秋就这样抱了很久,直到前边出现了车灯,叶知秋才松开王步凡,理了一下蓬松的头发。那辆车越来越近了,王步凡有些惊喜,他以为是有人来救他们了。但随着汽车从他们身边一擦而过,希望又随之破灭。

    山冈上尖叫着的西风仍然强劲,鹅毛大雪仍旧铺天盖地地飘落着。车内一片沉静,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过了很久,前边又出现了车灯,近了,越来越近了,到了跟前车居然停了下来。王步凡用力在车窗玻璃上拍了一掌,车窗上的雪滑落下去,他们隔着车窗看见从车上走下来两个人。叶知秋有些害怕:“哥,可别遇见了歹徒。”

    王步凡也警觉起来,迅速把前后车门上的保险锁住,安慰叶知秋说:“冰天雪地的哪来的歹徒?他们不要命啦?别怕,看看再说。”叶知秋还是有点儿怕,把头藏在王步凡的怀中。王步凡正隔着车窗看外边的动静,听见有人在大声地叫喊:“是王步凡的车吗?”王步凡听见是乐思蜀的声音,一下子来了精神,对叶知秋说:“快,快下车,是乐思蜀来接咱们了。”于是两个人急忙下车踏雪迎了上去。走近一看,来的两个人是乐思蜀和小李。

    小李来到王步凡面前,像犯了错误似的说:“王镇长,本来今天应该我开车来的,是我的失职,你处分我吧。”

    乐思蜀不等王步凡说话就粗声粗气地说:“咋球搞哩?手机呼了两下看见是你的号码,去接时又断了,再打就打不通了。我放不下心,就找到瑰妍问,瑰妍说你们今天来芙蓉镇了,瑰妍往知秋家中打电话,家里说你们冒着风雪走了。又打电话到舒爽那里,她说你半个月都没回去,准备登寻人启事呢!电话打到镇里,小李在值班也说你没回去。我心里就慌了,真怕路滑你翻到沟里,咋球搞的?”

    王步凡很无奈地说:“刚学会开车,还排除不了临时故障,不知为什么这个破车老是发动不着。”

    乐思蜀是老司机对汽车很在行,他上到车上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摸了一会儿车就发动着了。“好了,走吧!”

    王步凡显出一脸感激,但他没有说话。乐思蜀让小李开了他的车,他开上王步凡的车,王步凡坐前边,叶知秋坐后边。车子缓缓地启动了,王步凡这才松了口气。叶知秋这时也心情愉快地和乐思蜀拉起家常。

    15

    一九九六年的春节过完,上班后的第一件事是研究改造全镇中小学危房问题,这次会议参加的人员是马风、王步凡、张扬声、陈孚和于余。按理说抓教育的副镇长夏淑柏也应该参加会议,但他因病请假缺席。上边已经把教育扶贫款拨下来了,无息贷款也办成了,于余立了大功。现在只剩下怎么花这笔钱的问题了。

    说的是研究中小学危房的改造问题,可是在会上马风突然提出要先搞形象工程,说镇政府已经破烂不堪,是否用这笔钱把镇政府的办公大楼盖起来,如果有剩余再把乡重点中学的教学条件改善一下,岭上的村子领导也不会去看可以先缓一下,然后由镇里出钱,一个村一个村再慢慢改造危房。这个事情马风提前没有与王步凡商量,王步凡并不赞成。他说:“马书记,改善教学条件也是形象工程啊!况且按一般常规应该专款专用,不得挪作他用的。再说马岭村群众吃水那么困难,如果能把马岭村吃水难的问题解决掉,不也是形象工程吗?不一定非得盖办公大楼啊。”

    马风很随意地说:“任何事情都要有个主次,在我看来改善镇政府的办公条件是大事,改造学校危房和解决吃水难问题都是小事。再说镇里一家伙拿出一百万是不可能的,但一次拿出十万二十万去改善一个村子的校舍还是容易办到的事情,你说呢?步凡。”

    王步凡的看法与马风恰恰相反,他倒认为改造危房和解决农民吃水难是大事,但见马风铁了心肠就不想再驳他的意思。他也知道马风是急功近利,想急于搞一点形象工程将来好升副县长。于是就只抽烟不说话,保持沉默。他了解马风的脾气,粗暴、固执,他不想和他闹不团结。于余坐在王步凡身边,嘴唇气得直哆嗦,想说点儿啥,王步凡踩了一下他的脚不让他说。因为王家沟是王步凡的老家,于余一说话让马风就不好下台了。于余把脸都憋红了最终忍住没说话,但从表情上仍能看出他心中的不满。

    张扬声见风使舵,听马风这样说,王步凡又不再表示反对,就急忙表态:“我赞成马书记的意见,我们教育上的事可以往后放放慢慢来,而镇政府的形象工程是大事啊,任何事情都要服从大局嘛!”

    陈孚是个滑头,他见王步凡和马风的意见不一致,两头谁也不愿得罪,就一句话也不说只管低着头抽烟,但他心里和王步凡一样是反对挪用教育扶贫款的,就暗骂张扬声不是人。马风这时看着张扬声笑得很开心,似乎到今天他才发现张扬声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人。

    会议陷入僵局,王步凡心里很不痛快,就用手不停地去摸胸口,摸着摸着鼻子也痒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恼火了,又不好发作,就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只管抽烟不说话。

    马风见会议一时难以形成决议,很粗暴地宣布休会,说改日再议。王步凡站起来要走,马风说:“步凡,你留一下,我有事还要和你研究,其他人先走吧。”于是,王步凡又坐下,张扬声、陈孚和于余出去了。

    别人走后,马风与王步凡坐到一块儿,怒容换作笑颜说:“因会议开得急,这事事先没有跟你通气,老弟千万别介意。你要为我着想一下啊!县里现在缺个副县长,米书记有意让我补上去。可是我来孔庙时间短,啥政绩也没干出来,领导也不好说话啊!米书记的意思是让我抓紧搞点儿形象工程,干出点儿政绩,他就好在提拔我的事情上说话。上午我专门到县委向米书记汇报说我们自筹了点儿钱,准备盖办公大楼。他正在看报纸,态度很暧昧地点了头。老弟呀!你想啊,我一旦升了副县长,这党委书记的位置不就是你的了?我赖在这里不走也耽误你的前程啊。”马风是个直肠子人,说话也不拐弯。

    王步凡听了马风的话才明白他是得了圣旨的,但米达文不会蠢到让马风用教育扶贫款去建办公大楼,只怕米达文说的形象工程另有所指,马风把它曲解了。如果米达文明知马风盖办公大楼挪用的是教育扶贫款而不加制止,说明他也是个思路不清的人。马风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王步凡不好再反对。但他很担心地说:“马书记,我们共产党人是不讲迷信的,但有时候你也不得不承认运气。有人运气好,办点儿出格的事情也不一定出问题,而有的人一办出格的事情就倒霉。这教育扶贫款可是老虎的尾巴摸不得动不得的,一旦要动,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这几年一直干旱少雨,学校的危房也没出什么问题,如果夏天出现阴雨连绵的天气就很难保证了。”

    马风听王步凡这么一说,沉默了好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满不在乎地说:“步凡啊,现在干部要求年轻化,我如果搏一搏就有希望,如果没有什么大的政绩就可能没希望,一旦将来年龄过了,即使有再大的政绩也白搭。你也知道现在干部调动频繁,一旦米书记调走了,假如安智耀主政咱可就没戏唱了,恐怕政绩再大也没用,你就不为自己的前途想一想?你干了十二年副职一直升不上去难道教训还不深刻吗?不就是因为没有把劲用在恰当的地方。我看不行盖办公大楼的事你挂帅,你点子多,我相信你支持你。”

    王步凡本来对这件事就有想法,有看法,现在马风又想让他负责大楼的施工,他一百个不答应。但他不能直接反对,就很委婉地说:“马书记,现在都强调书记工程,我看盖大楼的事还是你亲自抓为好,凭你的威望和魄力既能减少许多外界的干扰,也能加快工程进度,对树立个人形象是有好处的,我给你当好助手就是了。就我目前的根基和影响力来说我只怕难以胜任。”王步凡把推托的话说得很婉转,想尽量不让马风产生疑心。

    马风也意识到王步凡是在推辞,但“书记工程”四个字点中了他的要害,也正中他的下怀,现在上边一直在强调书记工程,他确实想显示一下自己的能力,于是也不再说啥。就这样书记和镇长对盖孔庙镇办公大楼的事总算统一了思想。王步凡见马风开始打哈欠不说话了,就主动起身告辞。

    王步凡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见陈孚和于余还没有走,正在门口等他。王步凡开了门,三个人进来后陈孚先说话:“最他妈的看不惯张扬声这个马屁精,简直是一副小人嘴脸,马书记一说话他马上附和,完全不顾学校的实际情况,这年头往往他妈的小人得志,怪了。”陈孚能说出这种话让王步凡改变了以往对他的看法,看来这个陈孚还是有点儿正义感的。可惜教育组长没有当上,让张扬声给抢了。陈孚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王步凡不止一次用来日方长宽慰他。

    于余更生气“王镇长,教育扶贫款算我白跑了,你们怎么天天把教育挂在嘴上,就是不放在心里呢?王家沟学校的情况你也知道,这次如果不改造危房,你干脆把我调离王家沟吧,我一天也不愿再待下去了,出了问题谁负责?我不能放着功臣不当去当罪人吧?”

    王步凡觉得这个事情确实对不住于余,脸都有些发热。于余是孔庙教育的有功之臣,这次他跑回来一大笔教育扶贫款,理应给王家沟中学拨一部分,然而马风不说,他又是王家沟的人也不好意思说,一说话就有为私不为公的嫌疑了。至于于余,他一向视教育工作如生命,这样的人确实应该保护他,不能过于难为他。既然王家沟的危房问题一时不能解决,就应该把他调离,这样对他也是一种保护。于是当着陈孚的面说:“老陈,让于校长给你当个助手吧?”

    陈孚知道于余的为人,不争权,不贪利,是全镇出了名的好人,教学上又是一把好手,能与这样的人共事,业务上的事他就不用多操心,于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王步凡问于余:“于校长有啥意见吗?只是正职副用有点儿委屈你啊。”

    于余显得无所谓:“走就走吧,只是放心不下那群孩子们,校长不校长我把它看得淡如凉水。”

    王步凡对于余不贪名利的品质很赞赏,只是在当今社会这样的人往往升不上去,只有一辈子在基层干。他望着陈孚和于余说:“希望你们正副职之间团结合作,把孔庙镇初中的教学质量抓上去,不过我还是担心危房的事情,我王步凡历来是反对挪用教育扶贫款的,但是我不是书记,我说了不算。”陈孚和于余当着王步凡的面都表示理解,然后告辞。

    第二天,孔庙镇要盖办公大楼的消息就传开了。晚上,王步凡的同学夏侯知就提了十万块钱来找王步凡,说只要办公大楼的工程他能接到手,事成后还会再给王步凡一定的好处。王步凡婉言拒绝,说这个工程是书记工程,由马书记亲自抓,他不负责这块儿工作不好说话,只能从中帮帮腔,让他直接去找马风,马风晚上回县城了。夏侯知说:“王八,你小子是不是一当镇长就变了,咱们是什么关系?”

    “猴子,我就是当了县委书记也还是原来的样子,你难道不知道在镇政府是书记说了算?”

    “我当然知道,不是不认识他吗,如果认识还需要你帮忙?再说不是想让你得一点儿好处吗?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可没有胆量要这个钱,我打个电话向马书记说一下,然后你直接去找他行不行?”

    “也行,以后请你吃饭。”

    王步凡给马风打了电话,说了他与夏侯知的关系和夏侯知是干什么的,然后很客气地把夏侯知送到办公室外,看着他开车离开镇政府。

    一个月后,孔庙镇办公大楼开工了,承包工程的正是夏侯知。在发包工程时马风征求王步凡的意见,王步凡认为夏侯知在天野混事多年,干出的工程要比当地的小包工队好,于是就定下来了。至于夏侯知给马风送钱没有,这是个谜,王步凡没有问,夏侯知也没有说。不过根据现在建筑业的行情,包工头至少要以工程总造价的百分之五以上到百分之十以下给主管领导以好处费,不然工程很难接到手。据王步凡推测,过去马风是很清廉的,现在既然有了想当副县长的愿望,必要的打点是少不了的,收点好处费也在情理之中。但这次是挪用教育扶贫款,王步凡着实为马风捏着一把汗,不知到头来是福是祸。反正盖大楼的事情一开始王步凡就不赞成,他把盖办公大楼看成是一颗定时炸弹,一旦爆炸,轻则伤重则死,因此他根本不想插手这个事情,认为躲得越远越好。

    清明节前一天的晚上,王步凡正在办公室里看报纸,马风来了,悄悄告诉他米书记在老家芙蓉镇给他老爹老娘立碑,明天搞揭碑仪式。这个事情米书记怕影响不好只对个别人说了,问王步凡去不去。王步凡当然要去,他毕竟也算是经米达文提拔起来的人,就算报恩也得去一趟。于是问马风:“行多少礼?总得有所表示吧?”说罢这话他立即想到这也是一件不妥当的事情,一旦被好事者知道,也能捅个天大的窟窿,却忍住没有评论。

    马风伸了一个指头说:“太多也不合适,就这个数吧。你别管了,夏侯知拿了三万块钱,明天到那里我去报个账,给你和他名下记个数就是了,夏侯知是想结识米书记的,不过他觉得目前以他的身份去不太合适。”

    王步凡本不想沾上盖大楼的事,但他手头一时又拿不出一万块钱,再说如果拒绝了马风的好意反而得罪了他,现在的现实是水太清了无鱼,太混了会把鱼呛死,鱼也难活,水也难做。他明白这是在变相行贿,但又无可奈何,就沉住气抽了几口烟才点了点头,这事就算定了。

    清明节这天早上七点,王步凡开着车拉上马风直奔芙蓉镇,为的是早点去少见一些人。他们到了以后见米达文老家的门口足足停有五十辆车,有的已经开始往回转,正应了“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那句话。来的人大多是米达文重用的人,安智耀重用的人一个也没有来。只怕米达文也不敢让安智耀知道立碑的事。马风去柜上交钱,王步凡则来到米达文老家的上房里,米达文看见他并未起身,只是点了点头。米达文正与白无尘在说话,白无尘见到王步凡也向他点了点头,继续说:“市里要咱们天南县抽调一名对天南情况比较熟悉,善于写作的科级干部到市志办去帮四个月忙,顺便将天南那一部分内容校对一下,米书记看抽谁合适?”

    王步凡听见这话,想起盖办公大楼的事情,就望着白无尘指了指自己的脸,白无尘会意,笑着点了点头。

    米达文说:“这事你定吧,志书是永垂不朽的大事,我们工作干得好坏宣传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一定要抽调了解天南情况,又有文才的干部去天野修志。”

    白无尘点了点头起身告辞,米达文送他到门口,王步凡也跟了出来。米达文送走白无尘也没有和王步凡说话回头去上屋,马风跟着去了上屋。王步凡在门外等了有五分钟时间,马风出来了,他们便打道回孔庙。行了一万块钱的礼,连一顿饭也没有混上,王步凡总觉得有些没趣,有些无聊,更觉得米达文这种做法不妥。

    在回来的路上,王步凡注意到许多老百姓已经在春耕,在车里似乎已经闻到了泥土特有的清香。这时他才想起县里昨天通知今天要召开烟草专题会议,要求各乡镇长和主抓农业的副职参加,王步凡就对马风说:“镇里要想打翻身仗,就得走出去请进来。所谓走出去,就是要走出去和产葡萄酒的大厂签订供销葡萄合同,能够把孔庙镇的葡萄销出去,镇财政就能增加收入。至于栽培管理葡萄树的经验咱们这里的农民已经掌握,政府不必过多干涉。烟草就不行,从培苗、栽种、管理到烘烤我们这里的农民还没有掌握技术,因此种烟草的积极性总也调动不起来。我们得想办法到烟草大县去请老师,比如东南县这几年在烟草方面发展就很快,那里的烟草局副局长敬伟业是我的同学。前一段时间我和他通了电话,他表示全力支持我们,准备给咱们派一批技术员来孔庙指导烟农种烟。我的想法是今年要扩大烟草的种植面积,以葡萄和烟草作为龙头,带动全镇经济的发展。另外在镇政府所在地周围几个临河边的村庄里再尝试一下塑料大棚,把主要精力集中在经济作物上。”

    马风对王步凡发展经济的思路很赞赏,满脸都是成功的喜悦,并鼓励他要大胆干一场,还说一旦出了问题由他马风顶着。王步凡听了马风的话直想笑,有些事情不是拍胸脯能够解决的,出了问题也不是谁顶着的事。该是谁的问题谁也推不掉,别人替你顶也不一定能顶住。但面子话还是要说的“谢谢书记大人的支持,有你的支持我一定尽力把事情办好,到时候政绩还不是书记大人的。”马风听着这话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似乎他离升任副县长已经为期不远了。

    两个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孔庙镇政府,马风下车,王步凡叫上小李和抓农业的副镇长李浴辉到县里去开会。

    王步凡和李浴辉慌得满头大汗步入县政府会议室时,政府办的人正在点名,王步凡和李浴辉刚好跟上,坐下不久,会议就开始了。因为今天召开的是烟草专题会议,在会上县领导并没有多讲别的事情,烟办主任讲了今年的种烟计划,孔庙镇分了一万亩种烟任务。烟草局局长闻仙品讲了种植烟草的美好前景。副县长徐光讲了种烟的经济意义和天南准备大力发展烟草事业的设想。

    徐光啰啰唆唆总算讲完了,最后让各乡镇表态发言。大部分乡镇在发言时都认为任务定的太大了,群众的积极性还没有调动起来,工作上有难度,只有加大工作力度才能完成任务。轮到王步凡发言时,他语出惊人,说要求把孔庙镇的种烟任务由一万亩增加到三万亩,会场上一片哗然,人们把目光全部投向王步凡,差一点儿没说他犯了神经病。王步凡则胸有成竹地站起来发言:“烟草种植县里一直很重视,但老百姓为啥积极性调动不起来,原因就是不懂技术。我们孔庙准备给二十八个种烟村,村村配上烟草技术员,让技术员传授技术,这样烟农心里就踏实了,积极性也会调动起来,亩产五百元的目标我想应该能够完成。只要不遇上天旱绝收,最保守估计,种烟草一项收入五千万元的目标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如果再加上葡萄和其他农作物的收入,孔庙镇今年的农业总产值突破两千万应该能够实现。”王步凡说完之后会场上议论纷纷,无数双怀疑的目光投向他。

    等各乡镇都发了言,安智耀板着面孔作总结讲话,他对王步凡的胆略和气魄大加赞赏,要求各乡镇向孔庙镇学习,推广孔庙在种植烟草方面的先进经验,农业要从经济作物特别是烟草上打翻身仗。安智耀是县长,这话是站在工作立场上说的,并不是针对王步凡个人。

    散会后,王步凡上车回孔庙去。他还有两件事要抓紧落实,一件事是成立烟草办公室,打算让张沉兼主任。李浴辉是抓农业的副镇长,本应该让他挂帅抓烟草,王步凡觉得李浴辉的工作作风太漂浮,把重大任务交给他不放心。再说因为没有当上镇长,据镇干部说“官迷”又大哭了一次,之后李浴辉对王步凡的工作一直不怎么支持。第二件事是成立葡萄销售公司,他准备亲自任孔庙镇葡萄销售公司经理,让叶知秋当他的副手,既然李浴辉不支持他的工作,干脆就不指望李浴辉。回到镇政府他把烟草会议精神向马风作了汇报,又把成立烟办和葡萄销售公司的事跟马风说了说,马风也同意,下一步就看如何运作了。

    翌日一大早,王步凡带上张沉去了东南县,他那个当烟草局副局长的同学敬伟业给他物色了二十八个人,工资待遇初步这样定:从育苗到烤烟的整个过程进行指导,每人工资按亩数计算,吃住由村里负责。根据以往他们那里的经验,技术员的工资都是按亩数摊派的,一般是管理一亩烟草两块钱,只定期指导,不长驻村里。王步凡当场拍了板。中午王步凡与敬伟业设宴招待了这些技术员。王步凡向他的同学介绍了张沉,并说以后的具体事宜都由烟草办公室主任张沉负责,约好五天后张沉带车来接技术员。

    第三天王步凡带上叶知秋到外地去考察葡萄销售工作。也许是该王步凡走运,他们跑了几家大型葡萄酒厂都很顺利,厂方说只要葡萄合格有多少要多少,于是签订了葡萄供销合同。经过这次考察,王步凡才知道,厂方其实是急于收购葡萄的,但买方遇不到卖方,信息不通。想到这些他也在心里直骂孔隙明混蛋,光知道自己贪污受贿,为官一任,没有给老百姓办一点儿好事。王步凡算了一下行程,次日才能赶回孔庙,就用电话告诉镇政府办的秘书,让他通知各村的支部书记和村委主任,四月九日召开农村工作会议,并亲自向马风汇报了一下,马风表述支持。

    四月九日这天,孔庙镇农村工作会议召开,王步凡在会上讲了话,他说:“我们孔庙镇是天南县最大的一个乡镇,人口十二万,耕地二十四万亩,同时孔庙又是天南十六个乡镇中比较穷的一个乡镇。如何才能摆脱贫穷走上富裕道路呢?只有靠科学种田,靠我们的双手去劳动,把我们的双眼紧紧地盯在经济作物上。咱们共有两万亩葡萄种植基地,过去由于销路不畅,挫伤了果农的积极性,现在只剩下一万亩了。今年果农们不用担心,镇里已经与几家葡萄酒厂签订了购销合同,只要我们能把葡萄的产量和质量搞上去,就不愁赚不到钱。希望果农兄弟卸下包袱,大干一场。”在谈到烟草种植时,王步凡说:“以往烟农苦于不懂技术,种出来的烟叶上不了等级,卖不上价钱,今年镇里请来了二十八个技术员,岭上每村派一个,每管理一亩烟草只收几块钱。不过人家是定期来指导,不是长驻村里。技术员的工资也是镇里统一征收统一发放。希望各村安排好技术员的吃住问题。他们都是东南县的农民,日子也不富裕,最好各村把技术员来往的车费给予报销,不要伤了他们的积极性。另外我们每家都要选个能干人跟着技术员学技术,力争一年之内彻底掌握技术,明年咱不用再请技术员,就能够自己烤出上等烟叶来。”

    各村的支书村委主任听王步凡说一亩烟只给技术员两块钱,都觉得很划算。其实王步凡算了一下账,每个技术员最多在村里待一个月时间,就可以拿到一千多块钱,对于一个农民来说,两个月挣一千多块钱已经不是小数目了。最后他强调三万亩烟草的种植任务必须完成,除非遇到大旱,老天爷不长眼谁也没办法。如果不遇上大旱,今年烟草要是还不能大丰收他王步凡情愿辞职向全镇的父老乡亲谢罪。王步凡讲得有理有据,让人没有理由不信服他。

    孔庙镇农村工作会议刚结束,王步凡就接到去市志办报到的通知。通知让五月十五日报到。报到前留给王步凡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四月十一到二十一日他带上叶知秋先到十个葡萄基地村去查看,一个村里一天,逐村落实今年的任务。因为临河边这十个村的葡萄树大部分是成树,果农又有多年的管理经验,问题不大。在一户农民的葡萄园里,王步凡嘱咐叶知秋以后要多下乡,不要老待在机关里,要及时注意葡萄在生长发育过程中出现的病虫害。等合适的时候要邀请厂家来葡萄种植基地实地视察,增加一下可信度。最关键的是要把好质量关,要多和农业科技有关单位联系,让他们多加指导。叶知秋左手攀着葡萄枝笑着说:“镇长大人的知遇之恩我还没有报答,这一次赔上老命也要把工作做好,不然咋能对起你?”叶知秋说罢多情地看着王步凡的脸,她那优美的姿态让王步凡再次动心,但他克制住了。

    王步凡调整一下情绪,取笑说:“我王步凡可是把身家性命都压在你叶知秋身上了,大话我已经放出去,已经没有后路可退。如果今年再产个软蛋,我可真没脸在孔庙立身了,到时候咱俩就只好屎壳郎搬家一起滚蛋。”

    叶知秋听王步凡把“压在你叶知秋身上”几个字说得特别重,又敏感了,脸色红红的,扭到一边去不再和王步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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