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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北方夕鹤2/3杀人事件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外,他现在什么也不能想。

    可是,当他的右脚踏出去的时候,一阵剧痛窜上来,让他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个疼痛让他想起一件他非想不可的事。是谁?来接走通子的人是谁?这个问题关系着通子的安危,这可是一个大事呀!

    “白色的车子来之前,她就在这个门厅里等待吗?”

    “是的。”

    “之前是否有人先打电话给她?”

    “没有。”

    “没有人打电话给她?”

    “我想是她自己打电话出去,车子才来接她的。”

    是这样吗?因为一般旅馆房间内的电话只要先拨0,无须透过总机,就可以直拨出去了,如此一来,就无法知道她打电话去什么地方了。

    “她利用房间里的电话,直拨出去的吧?”

    “不,本饭店房间里的电话无法直拨。”

    “不是直拨的?”

    “是的,必须透过柜台这边接拨。”

    太好了!吉敷心里想。“她打电话去哪里了?”

    “那是一通外县市的电话,好像是打到钏路市了。”

    钏路市吗?她打给钏路市的谁?

    “打给钏路的什么人?”

    “我们这边没有问,她也没有说要找什么人,只说了一个商店的名字。但是,我记不清楚那个店名”

    “商店的名字?是‘丹顶’吗?”

    “不,不是这样的名字。”

    “不是吗”那么,会是哪里呢?脑子不能动了,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情。脑筋好像生锈,也好像被冷冻住了。他突然想到:莫非是、莫非是?——

    “是‘白色’吗?”

    “对!就是这个名字!我想是咖啡馆的名字。”

    真傻呀!吉敷想。通子到底在想什么,竟然打电话给对她自己来说最危险的人物,让对方知道她的所在。

    “那通电话是什么时候打的?”

    “今天下午。”

    “下午几点?”

    “三点左右吧!也或许是三点半左右。”

    三点半!吉敷看着挂在服务员背后的墙上时钟。现在是五点四十一分。藤仓兄弟接到电话后,如果立刻从钏路出发到屈斜路湖,虽然目前下着雪,却还是能在十几分钟前赶到这里。

    真傻呀!通子到底在想什么呢?吉敷再度如此想,他的脑子开始忙碌起来。

    这个旅馆的电话不是拨0之后就可以直拨的,这倒是很稀奇。那么——

    “帮她接拨电话的人是你吗?”

    “是的,是我。”

    “对方接了电话,你报了旅馆的名字之后,才把电话转接给通子——不,给吉田小姐吗?”

    “不是。是拨到对方的电话铃声响起后,就告诉四〇五室的房客‘电话已经接通了,请接电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藤仓兄弟认为通子是直拨电话给他们的可能性很高。如果是直接从房间里打出去的电话,饭店里的人不会知道通子打电话到哪里,也就是说没有留下证据。

    藤仓兄弟一定以为通子还在过没有人知道的逃亡生活,认为没有人知道通子现在在何处。但是吉敷知道,这是他辛苦了两天,肉体承受了极大的痛苦,才好不容易知道的。不过,藤仓兄弟不会知道这一点。

    得知了通子下落的藤仓兄弟,很可能立刻开着不显眼的车子,尽量不留下行迹地引诱通子出来,然后杀了通子,把她丢入屈斜路湖。如此一来,三矢公寓命案的真相,不就永远石沉大海了吗?知道那个命案真相的人,除了凶手藤仓兄弟外,就是他们的姊姊藤仓令子和通子了。现在令子已死,只剩下通子知道了,而通子又是杀死令子的人。

    通子有危险!通子可能会被杀死!或许他们现在已经在湖畔的某一个地方正要动手杀害通子。

    钏路到这里的距离不算近,来不及通知牛越了。请求这里的派出所帮忙的话,又不知要从何说起,情势已经到分秒必争的地步了。

    吉敷拖着像一块破布般的身体,离开旅馆的柜台。他的身体好像被放在火上烤一样,全身灼痛,脑髓也被麻痹了。可是他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忍耐,用比较不痛的右肩,去撞开玄关的玻璃门。巨大的风声立刻钻入他的耳朵里。

    不管了!他在内心里大喊一声。自己现在这样的身体,能派上什么用场呢?虽然要花一点时间,还是应该动用警力帮忙。吉敷内心里也有这样的声音。

    可是,那又怎样?既然自己已有不要命的心理准备,现在又是分秒必争的时候,根本没有时间再去向人求助。他要让使自己的身体变成这样的家伙,也尝到相同的痛苦;即使身体因此而四分五裂了,也要一报还一报。吉敷决定用自己的身体抵挡他们,这一次死也要保护住通子。

    吉敷虽然已经是遍体鳞伤,但是斗志高昂地开着车子,迎向风雪。

    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通子现在已经死了!

    5

    打开车子后面的行李箱。吉敷想从工具盒里拿出螺丝起子或扳手之类的东西,把扳手插在皮带上当作武器。但是,令人无法相信的是,行李箱里没有工具盒,虽然有一具千斤顶,却连一支可以松开螺丝帽的扳手也没有。行李箱里还有一卷胶带。

    怎么搞的!万一爆胎了,要怎么办?吉敷不禁暗骂。

    大多数的时候,日本的刑警并不佩戴武器之类的东西在身上,当然也不会随身携带枪枝,只在偶尔的时候带着折叠式的警棍。对吉敷而言,这次是个人出来“旅行”的,自然不会随身带着警棍。目前的吉敷不仅是赤手空拳,还遍体鳞伤,连开车都觉得是一项艰难的工作。但是,很多事是不得不做的。

    车子沿着湖边走。屈斜路湖比阿寒湖或摩周湖大,想要在这里找一个杀害女人的场所,并不会太困难。何况现在天色已暗,又是这样的天候,很容易就可以避开人们的耳目。

    不过,目前对吉敷最有利的地方,就是吉敷知道对方的车子。吉敷判断,那两个人应该会把车子停在国道旁,再将通子引到湖边加以杀害。因为车子如果驶离国道,开到湖边,以现在雪地的情况来看,杀人之后开走车子时,雪地上恐怕会留下将来成为证据的轮胎痕迹,再加上那两人并不知道吉敷也在找通子,很可能没有想到要把车子藏起来这件事,而随意地把车子停在国道上。

    白色的sedan。以藤仓兄弟的白色车子为目标就对了,只要看到那辆车子,就表示他们三个人在那附近。

    屈斜路湖比较大,不像洞爷湖那样四周都铺设了柏油路面,而是和阿寒湖一样,只有湖的南半部铺设了车子可以行走的路面。因为湖就是丢弃尸体的最佳地点,所以吉敷认为藤仓兄弟的杀人地点不会离开湖面太远。藤仓兄弟的弟弟,是个游手好闲的人,或许还会带着休闲时用的橡皮艇来。

    可是,沿着湖岸走的路,是哪一条呢?

    吉敷想起十年前和通子一起来时所看到露营区。这个季节里,营区那边应该一个人也没有吧!

    营区附近的森林里,就是杀人的最佳地点。

    通子住的旅馆,位于被称为和琴半岛一带的和琴温泉街。这个和琴温泉街的位置,就在沿着湖岸走的道路的中央位置。吉敷开着车子往温泉街的西边走,道路离湖面愈来愈远,如果这个方向不对的话,就得很浪费时间地折返和琴温泉街,再往东的方向去寻找。这实在是很浪费时间的方法。

    可是,问旅馆的人“白色车子往哪个方向走?”是毫无意义的事。因为和琴温泉离国道有一点距离,载着通子的车一定是往国道的方向去了没有错,可是出了旅馆的停车场,到了丁字路口时,车子到底往东还是往西,旅馆的人员是看不到的。

    不能慢慢走,每一分每一秒都非常重要。但是,藤仓兄弟的车子或许停在偏离国道有点远的地方,所以吉敷一路上都没有看到目标的车子,也或许是自己开太快,错过了那辆车子。吉敷只好回头再找一次。

    果真西边没有那辆车。他飞车回到原点。露营区在东边的方向,还是应该选择东边才对。他很后悔之前的错误选择。过了和琴温泉以后,吉敷放慢车速,注意看着左右两边。他的心里很急,但是又不能开快。以他目前的体力和不大清楚的脑袋而言,车速太快的话,确实很容易忽略了目标。

    觉得好像已经开了很久的车子了,但是看手表,离开旅馆还不到三十分钟。

    车子进入营区了,吉敷让车速更慢下来,这个地方是最可疑的地点。叶子已经落尽的树木之间,隐约可以看到黑色的湖水。吉敷在树木之间寻找那辆白色的车子,但是,还是没有看到那辆车子。露营区在左侧,位于向左延伸到湖畔与高起的小山丘之间,营区里面没有车子。吉敷咬着嘴唇继续前进。前面是左转的路。吉敷稍微加快车速,但是就在刚向左转的时候,他轻呼了一声。

    不用再找了。他看到一辆白色的sedan就停在右侧前,位于悬崖的边边。车子是以向右回转的方式停车的,车尾巴有一半斜斜地挡住了对向来车的车道,停得非常没有道理。是怕车子再往前开,会掉到悬崖下吗?好像不是,比较像是临时停车,所以就随便停的样子。

    吉敷减缓车速,把车子开到左侧的路肩上。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刺眼的前车灯的光亮,突然从右转方向出现。吉敷听到紧急踩煞车的声音,对方好像在转弯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车道上有障碍。

    那辆车子上的驾驶好像紧急转动方向盘,车子便直往吉敷的车子这边撞过来。这下子又看到吉敷的车子,虽然想再改变方向,车子却因为后轮被雪打滑,车身已呈横向,横横地滑向吉敷的车子了。吉敷也紧急地踩了煞车。他的车子虽然停下来了,但是对方的车子却停不下来,只是横向地撞向自己的车子。一个撞击声之后,吉敷的身体被一阵石头雨击中。但是那不是真的石头,而是前车窗的玻璃碎块。

    短暂的晕眩之后,吉敷在自己的呻吟声与风声中恢复意识。风声和雪片毫不留情地灌入驾驶座。吉敷全身撞上方向盘与仪表板上,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只发得出微弱的呻吟声。他举起右手,想重新握好方向盘,却看到右手手背上的血。

    一股强大的怒意,让他想冲下车,把对方的司机拉下来痛打一顿,可是,他实在没有那种体力了。他抬起头,看到那辆车的司机正慌慌张张地在发动引擎。

    一次没有发动成功,两次没有发动成功,只听到一阵阵电池马达的声音;对方第三次再发动,终于成功了。那辆车子动了,慢慢离开吉敷的车子。吉敷的车子也因为对方车子的动作而震动,前车窗的玻璃再度纷纷落下。

    从右边的后视镜看,那辆车子从吉敷的右后方开走了,只听得远远传来的防滑链的声音。没有看见对方的车号。吉敷咬着牙,忍着痛想:对方到底在急什么呀?

    他的嘴巴里又有了鲜血的味道,但身体动弹不得,连想把嘴巴里的血吐出来的力量也没有。吉敷呻吟着倒向左手边的副驾驶座上。但是被压住的侧腹实在太痛了,他用尽全力,转动自己的身体,让身体成为平躺的姿势。可是,一平躺就压到背部下的玻璃碎块;玻璃碎块沙沙作响。

    或许骨折了。原本就有骨折,现在再雪上加霜,吉敷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死了。

    藤仓兄弟实在是好狗运!现在的自己,恐怕连动他们一根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要怎么逮捕他们呢?

    从另一个方向想,就算现在他们站在自己面前,他们大概用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把自己推倒。

    现在的自己如同毫无抵抗能力的婴儿,怎么能救通子呢?还不如赶快躲起来,不要被他们发现比较好,否则也会轻易地被他们杀害了。

    痛!真的非常的痛,连起来都没有办法了。在这个疼痛的威胁下,他只有力气皱眉头,连哭的力气也没有。

    哼哼哼地鼻子发出了意想不到的笑声。吉敷真的很想哈哈哈地大笑,因为他觉得自己象个愚蠢可笑的小丑。拖着全身是伤的身体,终于就要抓到凶手了,却在这个时候遇到车祸!天底下还有比这个更倒霉的事吗?对吉敷而言,这场车祸就是他现在的象征。

    雪又开始在脸上堆积了。这几天里,这样的情形已经发生很多次了。还有跌倒,不是在这里跌倒,就是在那里跌倒;还有忍受极大的痛苦,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他扶着椅背,好不容易才让背部离开坐垫三十公分左右,就得停下来喘气,然后再一次集中力气,才让自己从半躺的姿势,成为坐姿,好好地坐在驾驶座上。

    因为没有办法系安全带,所以才会这么痛苦。如果能系好安全带,撞击的力道就不会那么重了。吉敷决定把车子停在原地。吉敷用手去摸索车门的把手,他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了。听到“呀”一声,车门开了,吉敷的身体随着开启的车门倾向风雪之中,风和雪吹打过他的脸颊。

    吉敷趴着身体,右臂先落在雪地上,才整个人从车子里爬出来。只是做这个动作,就让他气喘吁吁。接着,他以爬行的方式,开始在雪地上前进。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只知道先过了马路再说。

    如果过马路的时候正好有车子过来,撞到了他,那也是他命该如此,一切就都结束了,反正他早有一死的觉悟。他爬行的前方,有一辆白色车子。

    还要继续下去吗?放弃吧!吉敷的内心呐喊着。身体已经这样了,还能做什么呢?终于爬到白色车子的旁边。吉敷靠着车门的把手,慢慢站起来,然后不顾疼痛,用左手去擦拭车窗上的积雪。

    透过车窗看里面,车内没有人。太好了,他一直很担心会看到通子的尸体。

    撑不住了,吉敷又倒在雪地上,休息了一会儿。但是没有休息多久,他就用右肩挣扎着翻身,以四肢着地的方式,再度爬着过马路。他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想着:爬也要爬到通子和藤仓兄弟的旁边,就算是一点胜算也没有,去了只有被杀的份,他也一定要去。

    终于又穿越过国道了,这次也安然无恙。进入白山竹丛中后,他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拨开竹丛,往湖的方向前进。

    有时会有阵风吹来。从湖面吹来的风很强,白山竹连根部也跟着摇晃起来,枝叶上的雪纷纷掉落下来。此时吉敷就缩得像一只乌龟,等待风过去,再继续爬行。他用四肢爬行,真的像只可怜的小动物。

    他突然想起通子的话。那是结婚第四年的时候吧?吉敷很难得地得到假期,和通子一起去涩谷买东西。看完电影后,他们原本在天桥上走着,通子却突然停下脚步。吉敷疑惑地回头看,看到通子靠着栏杆,正俯视天桥下因为塞车而停滞不前的车龙。通子说:“这些车子像一条大蛇,弯弯曲曲的,只能慢慢向前行。我们的生活也是这样。”

    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吉敷直到现在还无法正确地解读。不过,自从说过那句话以后,通子便经常问吉敷:我和工作,哪一个比较重要?

    通子受不了停滞不前的生活,才会偏离到旁边的岔路吗?通子的那个问题其实是十分平凡的,但吉敷不记得自己有回答过。不过,吉敷的没有回答,并不是逃避回答,而是认为不必回答,因为他早就有答案了。他觉得不用回答那个问题,通子也应该了解的。

    可是,通子真的了解了吗?如果她了解,就应该不会偏离到岔路上了。

    “竹史是个大忙人。”通子常常说这句话。对于这句话,吉敷的反应是什么,通子一定不知道吧!即使分手以后,通子的这句话也从来没有自吉敷的心中消失过。

    吉敷多么想反驳这句话,并且一直在等待反驳的机会,但是机会还没有到,通子就离开了。吉敷以为再也没有反驳的机会了。

    但是,机会终于来了。过了五年之后,终于有机会证明自己的心。因为不善言词,所以始终无法让通子了解,现在就让自己的身体,来说明自己的回答吧!对我而言,你有多重要,现在你应该可以了解了吧!吉敷的心里这样想着。

    匍匐前进非常辛苦。吉敷觉得体内有液体滴下来,但是不知道是流血还是流汗,总之,衣服内的皮肤表层已经湿透了。爬过小丘与小丘之间像山谷一样的地方,他停下来调整一下呼吸后,又立刻前进。他已经几近疯狂了。

    风中,白山竹的叶子飘摇的声音里,混杂着轻微的谈话声音。天上没有月亮,这里也没有街灯,偶尔只有经过背后的公路的车子所射进来的车灯。车灯投射在雪地上时,雪地也反射出白光。

    吉敷一边喘一边前进,终于看到三个人影了。

    可是,他仍然感到强烈的晕眩,觉得覆盖着白雪的地表在摇动。他喘着气,闭起眼睛,等待晕眩过去。他的牙齿嘎嘎作响,再度感到寒意。踏出右脚,又是一阵剧痛。他忍耐痛苦也只能保持住这个姿势。不行了。吉敷灰心地想。他本来就不敢想要和藤仓兄弟打斗,可是没有想到连走到他们面前,好像也办不到了

    就在这时,他在黑暗中看到男人的手要伸向通子的脖子了。

    “住手!”吉敷反射性地叫出声,那三个人齐回头看吉敷的方向。

    没有后退之路了。吉敷在黑暗中咬牙咬得嘎嘎响,慢慢走出去。一步、一步的走,慢得令人几乎透不过气。在走近他们三个人的过程中,他的身体好像被放在火上烧烤一样的痛。这样的痛,是他从未经历过的。就算死到临头了,他也不想放弃尊严。他要让通子看到自己是以男人之姿赴死的。

    “是你!”藤仓次郎叫道。

    “竹史!”通子也叫道。但是下一瞬间,她说出了吉敷意想不到的话。

    “不要来,竹史!不要管我。”

    虽然每走一步,都痛到脑髓要麻痹的地步,但是吉敷并没有停止思考。他想:为什么?为什么那么说?吉敷仍旧是咬着牙齿,忍受疼痛。

    “竹史,不要过来!”

    “通子,不要让我失望!你想一想,我是抱着什么心情来这里的!”吉敷疯狂地喊道。他又开始喘了。站立时所带来的疼痛,让他几乎要昏厥。再忍耐一下,再忍耐一下就好了。他不断鼓舞着自己。但是,为什么要忍耐呢?为了自己要死得有自尊吗?

    “你?你是东京来的那个刑警!你怎么知道这里?”藤仓一郎叫道。吉敷停下脚步,站着不动,此时他离藤仓兄弟的距离不到三公尺,他挣扎着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状况,虽然想答话,却觉得呼吸困难,说不出话。

    “你就是通子的前夫吧?因为爱通子,所以追到这里吗?”吉敷无法回答。现在只要对手的一根手指头,就可以轻易地把他推倒了。

    “真是辛苦了。可惜呀!通子不是你的,她爱上我了。”

    “不是!”通子大叫:“我觉得我配不上你,所以才离开你的!”

    “通子!”吉敷咬着牙,使出最后的力气,说:“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吗?你在我面前出了车祸。记得为什么出车祸吗?因为你突然冲到马路上,目的就是为了救一只狗。”

    吉敷停下来喘气,肩膀上下起伏了几下后,再说:“你为了救一只狗,而被车子撞到了。那是一只小小的狗。那个车祸让你的手、脚和肋骨都断了。那时我才刚当上刑警,立刻跑过去了解车祸的状况。路旁有一个人说:‘怎么?只是为了一只狗吗?又不是救小孩子。’当我把你从柏油路上扶起时,你这样叫着:‘因为是狗,更要救!’

    “你的那句话震惊了我。你是那么刚强,那么有自己的信念!那时的你到哪里去了?你的正义感、刚强呢?到哪里去了?”

    吉敷再咬紧牙关。如果没有树木做依靠的话,他一定会倒下去的。他嘴唇发抖,说:“看看现在的你!竟然和这样的废物在一起。这会使你堕落的!你听他们的话,等于连废物都不如!”

    “我我是”通子想说什么,但是吉敷打断她的话,说:“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你说那些没有用的话。”

    一阵风从耳边扫过,吉敷硬从喉咙里挤出声音:“看着我!不要说话,看着我!让我想起从前的你!”

    吉敷回头瞪着藤仓兄弟,心想:来吧!快点来杀死我吧!

    “或许已经迟了,或许真的迟了。但是,你看着我,好好的想想吧!”他再度对通子喊话。他喘着气,体力已经到了界限。奇怪的是,他竟然还能站着。

    “想想看从前的自己吧!通子。”牙齿再度咬得嘎嘎响。一阵风又来了,像是在挑战风声一样,吉敷又叫道:“你不是问我,你和工作哪一个比较重要吗?你问过很多次,我都没有回答你。但是你现在看看,看看我现在做的事。我为的是什么?你好好想想吧!”

    吉敷全身抽搐,脚已经支撑到极限了。可是,在让通子看到自己的意志力和男人的斗志之前,他不能倒下去。

    6

    吉敷在黑暗中张开眼睛。心里想着:这里是哪里?身体的疼痛也在他醒来的时候同时苏醒。疼痛一阵一阵地袭来。他感觉到有人在拉他。这里是雪地上,他的双手被举高到头的位置,有人正在拖动他。

    “等一下等一下”他说了好几次,但是声音嘶哑,根本不成话。

    “等一下,好痛!”终于说清楚了这一句,被拖拉的感觉立刻就消失了。他的双手被轻轻地放在雪地上,有人走到他的身边。

    “竹史。”随着这个声音,他的头被抬起来,身体被轻轻抱住。是通子。

    “对不起。”通子说。“真的很想见你。可是又不能见你,所以想能够听到你的声音也好这样连累到你,真的很对不起。”

    “不要说这些。”吉敷一边喘,一边说:“这里是哪里?过多久了?”

    忍耐着骨头嘎吱响的声音,吉敷坐起上半身,看了一下周围。这里好像是白山竹丛的附近。

    “这里吗?是刚才的附近。你问过了多久?”通子说:“没有多久,才五分钟左右吧。”风声中的通子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在哀鸣。

    “那就糟了。藤仓兄弟如果发现刚才是被我唬住了,或许会再回来看。我们必须快点离开这里。”

    “你受伤了?”

    “嗯。我不能再受伤了。扶我一下,我要站起来。”

    靠着通子的肩膀,吉敷终于又站起来。痛又回来了,但是麻痹的感觉不变,也没有想吐的感觉了。踩着白山竹的落叶,他们往国道的方向走去。

    “接下来要怎么办?”通子问。吉敷因为疼痛而一直皱着眉头,过了一会儿才说:“通子,你会开车吗?”

    “如果是自排的车子的话”

    “太好了。我的车子停在国道上,是自排的车子。我的身体已经没有办法开车,你来开车。不过,前车窗的玻璃不见了。”

    “前车窗的玻璃不见了?”

    “是呀,一定会变得很冷吧!”

    在痛得几乎无法呼吸的情况下,竟然还可以开玩笑。吉敷的身体状态没有改变,但是得到了意想不到的胜利,他的心境改变了。现在再想,刚才的车祸对他来说,竟是一件好事。那一撞,让他对自己的身体进入完全绝望的境地,他才有那种反正要死了的觉悟,而豁出一切。如果他对自己的身体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一定会挑战那两个兄弟,最后的结果是简单地就被打倒在地。

    他的车子还在原地,但是白色的sedan已经不在了。吉敷指着驾驶座,问通子:车子的钥匙是否还在?刚才他离开车子时,并没有拔掉车子内的钥匙。藤仓兄弟逃走时,很有可能顺势拿走他的车钥匙。

    “在呀!”通子说。

    “把椅子上的玻璃碎块扫掉,发动车子的引擎。”吉敷说完,便靠着车子,等待通子完成他的指示。不久,他听到引擎发动了的声音。这时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想:通子会发动车子的引擎了,她真的长大了。

    “副驾驶座上的玻璃碎块也扫掉了。接下来呢?”通子问道,然后探头看着车子里面,打开车内灯。

    “检查车灯。刚才的车祸可能把车灯撞坏了。如果两边的灯都坏了,就只好放弃这辆车子,想别的办法离开这里了。打开车灯看看吧!”

    前面的雪地亮了,车灯好像没有坏,看来还有希望。吉敷不想拖着现在这样的身体,在路上拦车、搭便车。

    通子从驾驶座上下来,绕到车子的前方,说:“只有一边是亮的,另一边坏了。”

    “只有一边吗?有点麻烦。那就慢慢开吧!”吉敷说完,就慢慢地爬进车子里,坐在副驾驶座上。

    “很冷呀!把暖气开到最大吧!”吉敷说。

    “已经开到最大了,但是还是冷。对了,我有透明的塑料布。”

    “透明的塑料布?”

    “嗯。不过,只有包袱巾那么大,没有办法把前车窗全部盖住。可是,我没有胶带。”

    “后车厢内有胶带,马上贴起来。贴你那一边好了,我靠近你一点就行了。”

    吉敷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通子把透明的塑料布贴在前车窗上。不能帮通子的忙,让他很难过。因为有风,所以通子独自贴得很辛苦。弄了一阵子之后,通子终于完成了一辆古怪的车子。如果不是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看到这样的车子时,吉敷一定会捧腹大笑。

    “这是一辆破破烂烂,别出心裁的补钉车。”

    “嗯。和现在的我一样。你看得见前面吗?”

    “没有问题。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通子,我想问你一件事。”吉敷护着侧腹,忍着疼痛,看着通子的眼睛,说:“你杀了藤仓市子和房子吗?”

    “我没有杀她们。”通子也直视吉敷,并不闪躲吉敷的眼神。

    “很好。那我们去钏路。”吉敷很干脆地说。

    “你要让我被逮捕吗?”通子悲伤地说。

    “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成为阶下囚。”吉敷看看手表。现在还不到八点,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三个小时。只要在明天早上九点以前解开三矢公寓的奇怪命案之谜,通子就可以脱罪了。

    可是,万一无法解开谜团,就得面对最不想面对的结果。那样的话,还不如没有找到通子。

    三矢公寓的命案谜团很棘手,若是平常的话,吉敷不会下这么危险的赌注。可是,现在有通子这张王牌在手,三矢公寓命案的真相,她应该多少知道一些。因此,他觉得这个赌注是有胜算的。

    车子上路了。虽然有塑料布做的前车窗,但风很大,还是很冷,风声更是咻——咻地从耳边扫过。

    “知道路吗?”吉敷一边发抖,一边问。

    “嗯。”通子点点头,然后说:“很冷吧!”又说:“你的伤是车祸造成的吗?”

    “车祸只是其中之一,我受了很多伤。”吉敷回答。

    “还是先去医院看你的伤势吧?”

    “没有时间去医院了,我们的时间只到明天早上九点。我不要紧,可以忍耐到钏路。”

    “骗人,你的脸色非常不好。”

    “那是因为太冷了。不说这个,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吧!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首先,你为什么那么听藤仓兄弟的话?”

    “这件事说来话长”通子手握着方向盘说。

    “你就慢慢说吧!反正开到钏路还很远,而且只有一只眼睛的车子也不能开快。”

    “可是,我现在不想让你讨厌我。”

    “这是什么意思?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们好不容易再见面了。刚刚见面,所以再等等吧!”

    这样吗?女人的心思就是这样的吗?吉敷如此想着。可是,这个问题是这个命案的核心,他不能等呀。

    “那个理由和你五年前离开我有关吗?”

    通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动了一下脖子,说:“嗯。有,所有的事都有关。”

    “所有的事?”吉敷追问:“包括你那些奇怪的‘毛病’吗?害怕小瓶子、害怕飞蛾、害怕盛冈家里有鬼面具的那个房间等等的‘毛病’吗?”

    通子叹了一口气,说:“是的。”

    “你的意思是所有的事情都和藤仓兄弟有关?”

    “是的。但是,我现在不想说那些。”通子有点歇斯底里地说:“刚才你拚了命地救我了,不是吗?”

    “嗯。”“我们好不容易见面了,我不想一见面就谈这些事。”

    吉敷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寒冷和疼痛让他把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

    “冷吗?我的外套给你盖吧?”

    “说什么!那你怎么办?”

    “你受伤了嘛!”

    “没关系,我不要紧的。”

    “可是”

    “我不要紧。”

    两个人都沉默了,只听到咻——咻——的风声。

    “没想到这样开车还满舒服的。”通子先开口说:“好像在骑摩托车。”

    “通子。”吉敷说:“你长大了,现在是真正的大人了。”

    “是呀!一个人独力经营一家店,必须面对很多事情,不长大不行。”

    “刚才很抱歉。”

    “我骂了你,说你比废物还不如什么的。刚才我太激动了。”

    “不用道歉,我很高兴你那样说我。”

    “高兴?”

    “因为没有人会那样说我了。”通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轻微颤抖着。她是因为冷而发抖吗?

    “我觉得我完蛋了。从前我就是个没有用的人,近来这种感觉更是愈来愈明显。我的个性很不好。”

    “是吗?你只是比较好强而已。”

    “那叫逞强。连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

    说话也让吉敷感到痛苦了,他沉默下来,意识渐渐模糊。

    突然觉得有人在摇动自己的臂膀,吉敷一下子醒过来。刚才好像睡着了。他的额头上有一只冰冷的女性的手。“你发高烧了,最好去看医生。”

    “没有关系,不要停车。”吉敷指示道。

    刚才睡着的时间虽然很短暂,但是已经很好了。得到意外的胜利,又和通子重逢的喜悦,让他的心情比较开朗,紧张的心情也随之松懈,所以才能安心地睡着。可是一醒来,疼痛和高烧所带来的不舒服感,立刻统统回来了。他觉得疼痛加剧,高烧也更严重,说话变得更辛苦。

    “钏路也有医生。”

    “现在应该以你的身体为重。”

    “不让你成为有罪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听我的,否则明天早上九点以后,你就是通缉犯。”

    吉敷一直在发抖,牙齿都无法咬合了。因为高烧的关系,他觉得说话真的很累。

    “要通缉你的文件,明天早上就会被送出去。为了挡住这份文件,我们必须在明天早上九点以前解开三矢公寓奇怪命案之谜。这是不让你成为通缉犯的先决条件。我的身体可以以后再治疗。这里叫不到计程车吧?”

    “这里叫不到计程车。”

    “没办法,那就继续开车吧!”

    “去钏路吗?”

    “我不知道”

    “通常你们见面的地点是哪里?”

    “在店里,而且是白天的时候。”

    “在‘丹顶’吗?”

    “是。”

    “和你见面的人是谁?”

    “大都是弟弟,次郎。”

    “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你最近看起来很累,要不要去东京旅行,散散心?他说得非常体贴,我也觉得工作得很累,真的很想出门旅行。那时我的工作正好遇到瓶颈,又很想去东京,所以虽然觉得他的行动有点奇怪,还是搭着列车到东京了。”

    “为什么那么轻易就听了他的话?”

    “他带着坐到札幌的火车票来,还给我饯行。”

    “他也给你钱了?”

    “嗯。”“你没有想到这是一个陷阱?”

    “当时没有想到。后来看到报纸还吓了一跳,觉得很可怕。”

    “然后你就到了东京?”

    “嗯,我很害怕,心里很想找你帮忙。可是到了东京,又不敢去找你”“为什么不立刻打电话给我?”

    “因为我已经被怀疑是杀人嫌犯了,你又是警官,所以”

    “因为我是警官,你不是更应该打电话给我吗?”

    “我怕麻烦到你。”

    “那你干嘛在走的时候还打电话给我?”

    “因为我很想听听你的声音。”

    “你每次都这样。后来去阿寒湖的时候,也打了那样的电话吧?”

    “对不起,我只是想听你的声音。我喜欢你的声音。”

    吉敷苦笑了,说:“喜欢我的声音吗?只是我的声音啊!”“啊,对不起,不只是声音。我是怕说了,会让你觉得麻烦。其实你的一切我都曾经很喜欢。”通子略微犹豫了一下,用过去式说明自己的感觉。

    如果会觉得麻烦的话,就不会让自己受伤到这种程度了。吉敷想这么说,却没有说出口,而且,今后也不会说出这句话。

    “给我电话之后,你就搭了‘夕鹤九号’。”

    “嗯。看到你来月台时,我很高兴。”

    “后来,藤仓令子到a卧铺想杀你?”

    “是的。”通子说这句话时,全身发抖。

    “以前你见过藤仓令子吗?”

    “以前在钏路时,曾经在路上见过几次竹史,我必须老实告诉你,我做了很可怕的事。”

    “嗯,你杀死了藤仓令子?”

    “你知道了?”

    “当然,我的职业和杀人的事情有关。”

    “是呀!”

    “你睡觉的时候,她突然出现,并且想杀死你?”

    “对。”

    “那时快四点了吧?”吉敷又说:“她拿着刀子来杀你,可是你一手抓住她拿刀子的手,就在推拉的过程中,刀子割到令子的脖子动脉。”

    “没错,就是那样。好可怕。”

    “逃离现场的时候,你在紧张的情况下,把令子的行李也一起带走了。”

    “嗯。”“或许是吧!”

    “他们果然复制了你屋子的钥匙。”

    “嗯。”“离开盛冈的‘白杨舍’以后,你去了哪里?”

    “你果然去‘白杨舍’了。我想你可能会去‘白杨舍’找我的。你看了那封信了吗?”

    “看了。”

    “果然我现在很希望你没有看那封信。”

    “没办法,已经看过了。”

    “你带着那封信来钏路吗?”

    “嗯。”“还给我吧!”

    “为什么?”

    “因为那里面写的都是谎话。”

    “那封信现在不在我身上,在钏路市的寄物柜里。”

    “那你以后还给我。”

    “如果我没有忘记的话。好了,刚才我问你,你后来去哪里了?”

    “我到处走。因为很想死,所以我去了陆中海岸的鹈巢断崖,可是到了那里又觉得很害怕,所以”

    “所以你就来到北海道,去那四个湖看看。”

    “竹史,你真的很厉害。”

    吉敷想:原来通子现在才知道我的能力。以前在一起生活的时候,通子并不了解他的工作,他也不会把工作上得意的事情拿回家里说。

    “因为我知道你有这种感性的一面。你到了阿寒湖后,住进天花板和挂轴上都有斑点、污渍的湖畔便宜旅馆,并且坐在房间的窗边,看着被夹在两栋楼房间的湖面。那时你的心情很坏,所以又打了电话给我。”

    “为什么你连这个都知道?确实如你说的。”

    “可是我不在家,因为我出来找你了。于是你猜想我可能去中村家,便打电话去他那里。没想到你还记得中村的电话。”

    “因为他家的电话很好记嘛。”

    “接着你去了屈斜路湖的和琴温泉,并且在今天下午三点过后,打电话到钏路的‘白色’。结果藤仓兄弟就跑来这里杀你。对吧?”

    “对。”

    “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藤仓兄弟?”

    通子不看吉敷,也不回答,只是继续开车。

    “唔,为什么?”

    “不只是今天,我平常就会定期性地打电话给藤仓兄弟。告诉他们我在哪里,接下来要去哪里。”

    “为什么?”吉敷瞠目以对,愤怒的情绪让他呼吸困难。不过,这股怒气却让他的力气苏醒。

    “原来如此。难怪藤仓令子知道你会在‘夕鹤九号’列车的a卧铺。”

    “嗯。”通子悲伤地点点头。

    “你真傻!哪有人像你这样自找死路的?你明知被他们陷害成杀人嫌犯了,还让他们知道你在哪里,好让他们派人去杀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通子没有回答,只是叹气。

    “今天又打电话给他们,结果他们就亲自来动手了。”

    “今天的电话是因为我没有钱了。”

    “没有钱了?你想接受像螳螂一样的家伙的金钱接济?”

    “不是那样的”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找不到你呀。”

    “因为找不到我,所以才找藤仓兄弟吗?”不只身体,吉敷连精神都感到疼痛。每一条神经都好像被针刺一样的痛。

    “不是的,我没有想过要拿他们的钱。”

    “那么是为什么?”

    “不要这样说话,否则我说的都是谎话。”

    吉敷沉默了,他不再说话,只是等待通子开口。

    “因为我觉得我已经不行了,所以才打电话给他们。”

    又是沉默。但是吉敷心里很烦躁。

    “什么事情不行了?你打电话给藤仓兄弟要钱,没有想到他们会藉此来杀你吗?”

    “我想到了,我当然会想到这种事。毕竟之前已经有令子的事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打电话给他们?”

    “因为我想死。在旅途中,我一直在想要怎么死,我希望死前可以再听听你的声音,所以才打电话给你。在东京时打的那通电话,也是这么想的。”

    “打那通电话时,你就已经想死了?”

    “嗯。可是我很没有用,一个人死不了。”通子说着奇怪的话。

    “所以你想找藤仓兄弟帮忙你死?”

    “因为你绝对不会帮我这个忙吧?”

    “当然!”

    “所以我只好找他们。”

    “你的话很奇怪。既然你想死了,那么藤仓令子去杀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还要反抗?”

    “因为我不想被女人杀死。”通子的声音又激动起来。

    吉敷实在不了解通子的逻辑。“不想被女人杀死,却可以被藤仓兄弟杀死?”

    “因为这是有原因的。死于他们的手中的话,我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因为不管他们有任何要求,我都不能拒绝他们。这种情形从和你在一起以前就这样了,我只是没有办法告诉你而已!这是有原因的。”

    “原因?和我刚才说的你的那些‘毛病’的原因一样吗?”

    “是的。”

    “明知道自己在三矢公寓的房子被拿来当作杀人的场所,还出门去旅行;知道自己可能被当成杀人犯了,还听从他们的话,四处逃亡;也是因为那个原因吗?”

    通子稍微犹豫了一下,才说:“是的。”

    “我想问你底是什么原因。但是,你还是不想说吗?”

    “不,我想说。我真的希望你能听我说。但是,我怕你听了以后会讨厌我,会瞧不起我。”

    吉敷不说话,他想到:如果自己变得瞧不起通子了,那该怎么办?自己的这一身伤,不就是一个笑话吗?

    平日里,吉敷确实有些瞧不起大多数的女性犯人,有时简直不把她们当成人看,或者可以说是把她们当成次等人看待。他想到:万一自己也对通子产生轻蔑的心情,那会是多么难堪的事呀!为了她而遍体鳞伤的身体,肯定会痛上加痛吧。

    可是,不把那个原因问清楚,或许这个案子的谜就解不开——

    “藤仓令子对你有恨吗?她有杀你的理由吗?”

    “嗯,有的。”

    “五年前你要离开我的时候,并没有说出真正想要离开我的原因吧?”吉敷再三考虑后,又说:“不,或许你说了,但是我没有听到?你真的说了吗?”

    通子摇头。

    “那么,离开我的理由也是那个原因吗?和藤仓令子想杀你的原因一样?”

    “对,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那个原因。那也是我想死的原因。”通子的声音变得很冷漠。

    “还有,你的户口没有迁入钏路市,也和那个原因有关?”

    “是的,也是那个原因。”通子悲哀地点头。吉敷下定决心了。

    “那样吗?那么,你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吗?”吉敷问了,但是通子沉默了一段相当长时间后,才开始说话。在那段沉默的时间里,吉敷的耳朵只听到风声,他的身体必须忍受严寒的风,和刺骨的痛。

    “那是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还是一个小孩子。”

    吉敷没有回应。他的身体太痛苦,以至于说不出话,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本能地害怕通子即将说出来的事情。

    “我小的时候非常坏。因为在备受宠爱的环境下成长,所以我任性又好强,什么事情都非照着我的意思做不可,附近的男孩子都接受我的指使,我就是他们的女王。不是常有那样的小孩吗?我就是那样的小孩。”

    吉敷点点头。和通子认识十一年了,第一次听到她说这些。“你说的小时候的事,是住在盛冈的时候的事吗?”

    “我捡起来以后,藤仓兄弟三个也都很想要那个瓶子,尤其是良雄。可是,我不给他,因为那是我发现的东西。那一天,他为了得到那个小瓶子,对我特别忠心。于是,那一整天里,我胡乱地指使他们做了很多事,想尽各种残酷的点子,让他们忙得团团转,自己觉得很得意。到了黄昏该回家的时候,就是我必须决定要不要把小瓶子给良雄的时间。

    “老实说,我不想给。总觉得他是一个男生,女人高跟鞋形状的瓶子对他没有什么用处吧?而且,我自己也想拥有那个瓶子。所以我一直在想,有什么方法可以不要给他。可是,已经指使他一整天了,实在想不出可以不给他的理由。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出那么残忍的方法。

    我说:如果真的很想要这个瓶子的话,那就在我面前把瓶子里的水喝掉。

    “我没有想到他会喝。良雄一定是真的很想要那个瓶子,所以,他真的当着我的面,一口气把瓶子里的水喝掉了。没办法,我只好让他拿走瓶子。我很后悔,后悔的是竟然让良雄把瓶子带走了。我真的是一个很坏的孩子。

    “那天晚上我和父母和女佣人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玄关的门突然被人急急忙忙地拉开,先是听到藤仓兄弟的父亲大声叫着:晚安,晚安。然后就听到小孩子的哭声。正在吃饭的我们听到声音,就都跑到玄关。

    “藤仓的父亲脸色苍白地抱着良雄站在玄关口,他怀里的良雄哭声很大,而且一边哭,一边喊着:好难过呀,好难过呀!看到那样的情形,我也吓哭了。

    “‘请帮帮忙,请帮帮忙。’藤仓的父亲不断说着。这是从前佃农去地主家请求援助时说的话。我站在父亲的身后看,藤仓兄弟和令子及他们的母亲,则站在藤仓父亲的后面。被褥很快就铺好了。良雄被放在被褥上,女佣人跑着去请医生来。

    “那时是夏天,天气非常热,窗户一直是打开着的,窗外的飞蛾和小虫飞进屋子里,绕着电灯泡飞。即使是现在,虫、蛾震翅的声音和良雄的哭声,好像也还在我的耳朵里响着。良雄一边哭,一边说:不应该喝,不应该喝。当时我很害怕,只是不停地哭。

    “医生来了,问两边的家长:会不会是喝到农药了?知道是什么农药吗?但是两边的家长都摇头,都说不知道。当时一郎和次郎就坐在他们的父亲的身后,一直看着我。那时我心里很担心他们会把我做的事情说出来,吓得一直流眼泪。”

    通子说到这里就停住,她的身体不断地发抖,一时说不下去了。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那个小瓶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一直没有人去追究,但是那一定是有毒性的东西。那时一般人家里的厕所,并不是抽水式的马桶,而只是在便器的下面放一个桶子,收集排泄物。这些排泄物最后会被倒在田里,成为肥料。

    “那种习惯或许不太好,但是基本上没有什么大问题。麻烦的是,从前的人会把危险的东西也丢进便桶里,也不管那个东西能不能分解,甚至把装着危险东西的容器也一起丢进去,然后被撒在田里。那个瓶子大概就是那样来的。”

    “你只有面对我的问题而已,不是吗?当我知道你过去的事时,当然不会高兴,可是,我也不会生气地要把你赶走吧?那是以前的事,我一定会原谅你的。”

    “问题不在你,而是我自己。这是我和藤仓兄弟的问题。”

    “是吗?真的是那样吗?不会只是借口吧?”

    通子转头对着吉敷。说:“什么意思?”

    “我太忙了,经常忙到晚上也不能回家,薪水又低,又没钱。你不喜欢那样的生活吧?”

    “我现在也没有钱呀!而且,那时我还更能专心镀金的工作。我离开你的原因,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的吗?”

    “真的。我一点也没有讨厌你的念头。以前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很尊敬你。如果不会造成你的负担的话,我现在还是一样喜欢你。”

    吉敷没话可说,也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听到通子这么说,他的感觉当然不坏,可是也觉得有点泄气;这表示他以前的想法是错误的。“可是,你总是说‘竹史是个大忙人’。”

    “唔?”通子讶异地看着吉敷,好像在等待他的下一句话。但是,吉敷好像没有要再说什么的样子。

    “我是那么说了没错。不可以那么说吗?我只是那么说而已,并没有任何意思呀!”

    “还有,你还常闹别扭地问我:工作和我,哪一个比较重要?”

    “那是我在撒娇呀!不是有很多当太太的人,都会这样问她们的丈夫吗?那和平常的打招呼一样,没有什么特别意思的。”

    吉敷觉得真的好泄气,原来是自己想太多了。不过,泄气归泄气,他还是有放下心头重担的感觉。然而——

    “我认为我是全日本最不会管丈夫的人,所以,基本上我很适合当刑警的太太。”

    “那么,常常一生气就跑出去外面的公园荡秋千,又是怎么一回事?”

    通子的脸上露出一点点笑意,但是这一点点的笑意,一下子就不见了。“那时候太年轻了。那时的我,只是个任性的女生。”

    吉敷还想说什么,但是转个念头,把话呑回去了。

    “刚才我说的话,请你不要放在心上。”通子看着前方说。

    “刚才你说了什么?”

    “我说我还喜欢你。我没有资格说那种话的。”

    “为什么?那句话是我最好的疗伤药。”吉敷说了这句话后,又陷入思考。

    关于藤仓令子这一方面,可能是:令子知道自己最小的弟弟之死,是通子造成的,所以参加了藤仓兄弟的计划,答应一郎和次郎执行杀死通子的工作,没想到却反而死在通子的手中。但是,她和弟媳妇们的感情如何呢?她也认同弟弟们的杀妻行为吗?

    吉敷问到这个问题时,通子说:“令子与市子、房子的对立情况非常严重。本来令子也在‘白色’帮忙的,可是她常常对着弟弟们说东道西,引发他们夫妻间的不合,于是两个弟媳妇就联合起来,赶走了令子。”

    “原来如此。”

    “后来令子就变成闭门不出。市子和房子连让她去店里喝一杯咖啡也不答应。”

    “这样吗?”

    为什么通子会傻到帮忙藤仓兄弟杀人,及藤仓令子为什么会协助弟弟杀人的原因,吉敷现在都明白了。

    接下来要了解的问题,是藤仓兄弟如何杀死他们的妻子?他们用什么方法制造了不在场证明?

    明天早上九点以前就必须弄清楚这些问题。吉敷原本以为通子多少知道一点藤仓兄弟杀人的方法,结果却失望了。

    从通子那里得到线索的希望落空之后,想要破解那个案子就更困难了。如果自己的身体状况一切ok的话,或许还有力气做点什么事,但现在一身是伤,实在没有破案的信心。

    不过,该做的事还是要做,不管救得了救不了通子,接下来的工作就必须全靠脑力来完成了。

    之前的营救行动,是靠身体与体力来执行的,身体与体力几近于零的现在,唯一能靠的,只剩下脑力了。

    吉敷不排除如果脑力的挑战失败了,就叫通子逃亡的可能性,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愈来愈差。不定期的痉挛、随时想呕吐的感觉、头痛、发烧等现象,都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向。

    下一瞬间里,吉敷的知觉又慢慢远离,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听到通子的声音、自己有没有在讲话。这样的意识不清,或许是因为这两天一直没有好好地睡过觉的关系。

    “通子。”吉敷叫唤,可是一开口,他自己就吓了一跳,因为舌头不大听使唤了。

    “我想睡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后叫醒我。”他很艰难地才说完这句话。

    可是又想到好像还有话还没有说完,便努力的张开嘴巴:“我好像不大能说话了,但是,有几句话一定要先说。刚才我在藤仓兄弟面前骂你了,我心里很难过。”

    “说什么呀!不要放在心上。”

    “还有,我想告诉你:我们因为车祸才认识的,那当然不是一个愉快的邂逅,但是,我很感谢上苍能够让我们认识,我真的有说不出来的感谢。

    “在认识你以前,我的日子过得很糟糕,每天都有数不完的不愉快的事,觉得生活很无奈,随时都处在悲伤当中我不会形容,但是,你的出现,就像突破悲伤的围墙,现身在我的面前,带给我意想不到的喜悦。你一定不了解我抱着多大的决心,想要让我们幸福。认识你,让我觉得我获救了,好像在沙漠里过了一星期没有水的生活后,眼前突然出现一杯水。那种感觉你一定不了解吧”

    吉敷张开眼睛,看到了通子的眼泪。

    所以吉敷在心里继续说着,他想说:“当你离开我的时候,我非常痛苦,从那一刻起,我就过着没有感觉的生活”

    吉敷的意识又渐渐模糊了,意识里剩下“没有时间了,不能这样下去”的念头,但是最后连这个念头也跌入黑暗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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