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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摩天楼的怪人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1

    我和洁两个人,一坐定马樱丹咖啡馆的老位置,就看到洛伊威萨斯本教授抱着手提包急急忙忙地进来。

    “嗨,各位,让你们久等了。”

    他大概经常在讲台上对学生说这样的台词。

    “教授,我们也是刚到而已。你看,我们的拿铁咖啡一口也还没有喝。”洁说。

    “这个好喝吗?”教授一边拉椅子坐下,一边问。

    “好喝。”我说。

    “那么,服务生,我也要一杯一样的。”教授对刚刚才转身过去的服务生说。但是,他马上又改变主意“对不起,下次吧!今天我什么也不要,因为我马上就要走了,等一下还有课要上。”

    然后,他很快地打开他的手提包。

    “教授也常来这家咖啡馆吗?这里很棒吧?可以从窗户看出去,看到后院、枯树,和已经成为骨董品的摩天楼。”我说。

    但教授只是看了我一眼。

    “啊,算了。有什么线索吗?负责齐格飞命案的刑警呢?”

    “还活着吗?”

    “没有得到他已经死亡的报告,他现在应该住在皇后区的法拉盛一带。这是他的住址影本。”

    教授从手提包拿出一张影印纸,放在桌子上。我和洁几乎是头碰在一起地看着那张影印纸。

    “在法拉盛呀?”我说。

    “在皇后区大桥(queens波robridge)的另外一边。他的名字是塞米尔穆勒,在职的时候好像相当干练,是禁酒法时代的英雄,解决了不少难缠的案子,可以说是重案课里的传奇人物。”

    “他现在几岁了?”

    “还不到八十吧!这是他的出生日期,一八九〇年十月,现在住汤森小路(townsenddrive)一五〇号,靠近与墨尔本大道(mel波urneavenue)交叉处,在哈利斯高中附近。”

    “原来是那一带呀!”洁说。

    “那里你很熟吗?”教授抬起头问洁。

    “不是,只是有熟人住在那边,所以我去过几次。那里住着不少中国人的大家族。”

    “听说穆勒先生目前是独居的。”

    “那很令人担心耶!他太太先过世了吗?”我问。

    “不是,听说他一直没有结婚。”

    “聪明的决定。”洁说。

    “我做不出那种聪明的决定。”威萨斯本教授说:“我怕寂寞。一想到回到离地面三十四层高却一个人也没有的家里,我就觉得害怕。”

    “纽约市警察局里还有齐格飞命案当时的物品或证据吗?”洁问。

    “什么也没有。”教授摇头说:“纽约市警察局里没有任何与那个命案有关的物件。”

    我和洁一起点点头,这原本就在我们的预料当中。

    “纽约市警察局和苏活区那家有名的起司蛋糕店一样,非常重视新鲜度,过期的东西全部都要丢掉,就算是有价值的东西也一样。那里的东西通常只和现在正在进行的案件有关。”

    “穆勒先生可不可能个人保留着和齐格飞命案有关的东西呢?”洁问。

    “通常不可能有那样的情形。”教授立即说。

    “那是不被允许的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一定有这种规定吧!如果警察可以收藏自己办过的案子的证物,那就不得了了。”

    “可以去找他吗?”洁又问。

    “你要去找穆勒先生?那是你的自由啊!”“那么,我等一下就去找他。”

    “你要带这个去吗?”教授说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塑胶袋。

    “这是什么?”

    “从乔蒂的鲁格枪里发射出来的子弹。这是进行实验时留下来的东西,我向纽约市警察局要了一颗,子弹上面有很清楚的摩擦纹痕。”

    “太好了!”

    “你喜欢吗?有了这个东西,再固执的人也会和你见面吧!不过,听说他是很强悍的人,曾经和拿着机关枪的人对峙过,所以我不敢保证他是怎么样的人。”

    “难道他会拿机关枪打我吗?”

    “我不去哦!”“总之,教授,通过齐格飞身体的那颗子弹已经不见了,也没有留下照片,所以,根本就无法证明那颗子弹是由沙利纳斯小姐的鲁格枪射击出来的,对吧?”我问。

    教授点头了。“是的。”教授说:“所以,这样的子弹即使有再多颗,也是无用之物。”

    “还有其他消息吗?”

    “当然有。知道射击卡里耶夫斯基医生的枪了,那是一把叫做提拉兹凯特曼的枪。”

    “提拉兹凯特曼?没有听说过。那是怎么样的枪?”

    于是洁便说:“你知道柯尔特公司制造的决斗者型转轮枪吗?”

    “怀特,厄普17用的枪吗?”

    译注17:wyattearp,美国西部传奇执法警长。

    “对,就是那一型的手枪。是西部开拓时代末期的枪,好像是四五口径,一八七三年制造的东西。”

    “一八七三年?那是骨董枪了!”

    “没错。确实是骨董枪,所以很快就调查清楚了。还有子弹。”

    “骨董枪也能杀人吗?”

    “留在医生体内的是一颗四五口径的子弹。因为是从非常近的距离开枪的,所以”

    “从非常近的距离开枪的?”洁进一步地问。

    “所以衣服上有火药的烟煤。”

    “烟煤是从转轮喷出去的吗?”

    “转轮?这就不知道了。因为是近距离的射击。不过,不管怎么说,子弹没有贯穿身体,而且有百分之三十的火药被人从弹壳里抽出了”

    “火药被抽出了?”

    “室内射击俱乐部的手枪通常都会那样处理。还有,火药是潮湿的,可能是长期挂在墙壁上当装饰的关系,因为下雨而受潮了。不过,还能射出子弹真是不可思议。”

    “湿气有这种可能吗?”

    “现在已经没有人在使用那种枪了。不过,如果是手枪迷的话,就会把那样的枪擦得亮晶晶的,挂在墙壁上当装饰。”

    “挂在墙壁上的枪?”

    “是的。如果是手枪迷的话,或许会把自己喜欢的枪挂在墙壁上每天看。六连发手枪的转轮部分和枪身上,会有刺青般的细致装饰纹。我去纽约市警察局时,他们给我看了照片。”

    “漂亮吗?”

    “那不是我有兴趣的东西。不过,该怎么说呢这个世界上不是有很多人觉得刺青很漂亮吗?所以会在自己的身体上刺青,每天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身体。”

    “从十九世纪起就挂在墙壁上当装饰?”洁问。

    教授摊开双手,说:“也不是不可能吧?那可能是曾祖父使用过的枪。”

    “不是沙利纳斯小姐的枪吗?”洁问。

    “我和丽莎玛利、菲利浦一起整理过沙利纳斯小姐的家了。那个房子里只有一把枪,所以我认为不是。”

    “只射击了一颗子弹?”

    “对付老先生,一颗子弹就很够了。”

    “还有调查到其他的事情吗?”

    “没有了。在医生的死亡现场里,找不到被认为是凶器的手枪,所以应该是被凶手带走了。”

    “关于凶手是从哪里来的这一点,警方有做说明吗?”

    “从哪里来的?你是问凶手是曼哈顿岛的人,还是外面的人吗?这点我也不清楚,警方好像也没有任何线索。”

    “不。我的意思是,命案的现场就像一个上了锁的铁栏杆笼子,凶手是怎么进入笼子里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不过卡里耶夫斯基家、布拉克家和沙利纳斯家,都有那个铁门的钥匙,或许某个人的钥匙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人复制了,这是有可能的。”

    “复制吗?是啊,杰米。”洁看着我说。

    “噢,复制啊!”我声音干涩地说:“确实有那样的方法。”

    “那是警方的看法吗?”洁问。

    “是的。”

    “那么,关于卡莲布拉克从窥视孔看到的幽灵呢?警方有什么说法?”

    “纽约市警察局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意这一点。”

    “卡莲布拉克或她的丈夫,会不会和医生之间有过什么争执?”

    听到我这么问,教授立刻瞪大了眼睛,问我:“你说什么?你在怀疑布拉克夫妇吗?”

    “这也是一种可能性吧?”

    “绝对不可能。”教授很肯定地说:“我见过他们,他们不是那种人。他们是集温和、诚恳、合群这几种美德于身上的人,即使是天地逆转了,他们也不可能杀人。像他们那样的人怎么会杀死邻居呢?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要胡说八道!我非常了解他们。

    “而且他们两家的交情很好,一直互相帮忙,即使是亲感,也不见得可以相处得那样好。医生死了,最悲伤、最困扰的,恐怕就是他们了。如果布拉克夫妇有嫌疑的话,那我觉得你的嫌疑更大。好了,够了吗?我非走不可了。如果能见到穆勒先生,请把你们谈话的内容告诉我。”

    教授说完,站了起来。

    2

    我和洁一起搭地下铁到二十一街,从地下铁的阶梯上来时,太阳已经下山了。暗暗的道路那边,有一家店面看起来很干净的面包店。洁走去买了一条法国面包、一瓶红酒,说是要当今天的晚餐。

    很快就找到墨尔本大道了,因为只要顺着哈利斯高中的指标走就行了。

    “杰米,这是一位叫汤森哈利斯的人物开办的学校,他原本是纽约市的教育局长。你知道他吗?”走在围绕着校园的铁丝网旁边时,洁说。

    “我知道,因为我是日本通。大部分的纽约人应该不知道吧!倒是很多日本人非常熟悉他。”

    洁点头说:“所有的历史教科书上都有记载他的事,日本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吧!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他从日本回到美国后,在纽约开办了高中。因为有钱人担心劳动阶层的人受了高等教育之后,会降低劳动的意愿,因此反对市政府利用税金让低所得者受教育,于是他便动用自己私人的钱财,强行开办了让穷人子弟就读的免费中学。从前的纽约和英国没有两样。”

    “是的。”

    “不过,你所知道的哈利斯的故事,是他的爱情故事吧?”

    我很讶异地看洁,说:“是呀!你真了解。”

    “是关于阿吉的事吧?”

    “嗯,汤森哈利斯以第一代日本总领事的身分,前往日本一个叫下田的沿海城镇赴任,在那里认识了阿吉,并与她相恋。哈利斯住在充满异国风情的日本房子里,决定在卸任的时候带阿吉回美国,但是哈利斯生病了,他必须回到纽约。然而,在当时保守的风气下,他如果带着一个外国人一起回美国,他的地位恐怕就有危险,更何况他又生病了,只能留下将来一定会回来带阿吉去美国的承诺,自己回到纽约。可怜的阿吉相信他的承诺,痴痴地一直等他回来,没想到在下田港的泪眼道别,竟是他们永远分离的开始。”

    “我觉得这是以‘蝴蝶夫人’为蓝本的故事。”洁冷冷地说。

    “哦?”“有一出戏叫‘外国人阿吉’,是相当有名的戏曲,所以也曾经在这里公演过几次。你是在戏剧界工作的人,一定知道这出戏。”

    “哈利斯的故事实际上不是那样吗?”

    “应该不是。哈利斯对女人没有兴趣。但是,当时的日本人害怕像哈利斯那样高大、肤色又与日本人不一样的外国人,觉得外国人是赤鬼,担心下田的女性们都会被哈利斯强暴。”

    “嘿,你在开玩笑吧?”我笑着说:“哈利斯是教育家唷!”

    “那时,下田的官厅里有一位叫森山多吉郎的官员,找来了艺妓阿吉,拜托她去当一年哈利斯的情妇。啊,话当然不会讲得这么白吧?应该说是请她去照顾哈利斯的生活。因为哈利斯单身。”

    “是官员拜托的?”

    “对。事实上那是有酬劳的工作。对你来说,当时官员所说的话,一定像笑话一样可笑。那时官员是这样拜托阿吉的:‘阿吉,希望你去当哈利斯的情妇,那样的话,可以拯救下田的女人,不,是所有日本的女人,甚至我们的国家。’”

    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真的吗?难道哈利斯会强暴所有下田的女人?”

    “不,杰米,是所有日本的女人。”

    “太夸张了吧!一个哈利斯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官厅以十几万美金的报酬拚命拜托阿吉答应。对当时的日本人来说,美国人像是可怕的怪物。因为实在太害怕了,就算有官员的强力拜托,阿吉还是不愿意当哈利斯的情人,甚至连当他的佣人都不愿意。于是官员只好找上阿吉的情人松鹤,答应给从事船木工的松鹤数万美金,还允许他在腰间佩刀,成为一名武士。于是松鹤便去找阿吉,表明自己愿意等阿吉一年,希望阿吉答应。后来,阿吉在哈利斯身边不到三天就被开除了,因为哈利斯知道其中的内情,最后阿吉就回到松鹤的身边。”

    “哦。”

    “这就是真相。才三天,根本没有谈恋爱的时间。”

    “没错。”

    “可是,由于世人的冷漠眼光,以及日本人特殊的宗教观念,人们认为阿吉的体内已经有怪物的血,变成一个污秽的人了,所以阿吉受到非常可怜的差别对待。当然也有人嫉妒她得到那么多的金钱。虽然后来阿吉与松鹤在横滨重逢,两个人也结婚了,但最后还是以离婚收场,没有好的结局。离婚后的阿吉独自开了料理店,却渐渐沉溺于酒精之中,散尽了那笔酬劳之后,过着借贷生活的日子。后来她也生病了,于是在五十岁左右时,在稻生泽川投河自杀。那条河也被称为‘阿吉渊’。”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没错。现实是非常没有意思的东西,所以哈利斯和阿吉之间根本没有爱情,他和阿吉的人生也没有什么关系。”

    很快就找到汤森小路了,我们转弯,走进汤森小路。这条铺着石板、给人陈旧感的道路上,立着很像洋葱的玻璃灯罩街灯,这是老街上常看到的造型。这条路上的街灯稀稀疏疏的,散发出寂寞的光芒。用铸铁与木板做的长椅子,以每三个街灯就有一张的比例,被摆设在路旁。

    常在黑白风景明信片上看到的小路出现在我们眼前。这也是一条像卓别林电影里某一个定格的画面,一位提着篮子的贫穷少女向前跑的小路。这是看不出从汤森哈利斯的时代到现在有什么改变的一条路。我开始想像名留日本史的哈利斯,从遥远的东方国度回到这里的理由。

    小路的左右两侧排列着现在已经很少看到的小房子,其中很多房子都没有车库。房舍用地的边缘有金属栏杆或漆成白色的木板栅栏,栏里种植着树木,从树上掉下来的落叶几乎覆盖了大半的石头路面。竖立在路旁的灯光,朦胧地照着脚边的落叶,在黑色的地基石头上,形成等间隔的黄色光块。

    如果是我自己一个人走在这样的路上时,或许心里会有不安的感觉,但现在是和朋友一起行走,所以我低声吹着口哨向前行。我想起卓别林的电影,突然觉得很想笑。

    已经走到铺着石头路面的尽头了,但是当我注意到这一点时,才发现已经超过我们的目标了。因为太阳已经下山了,所以看不清楚写在路边的门牌号码。

    “杰米,在这里。”洁对我招手说。

    接着他爬上四、五个石阶,站在一间房子的门前,拍打门环。门环发出叩叩叩的声音,但是门里面却静悄悄的,一点反应也没有。从门旁边的小窗户,可以看到门里面有光亮,像烛光一样昏黄而微弱的光。

    “没有门牌。不过,这里就是一五〇号,不会错的。”洁说。

    “不在吗?”

    我才这么说,就听到一个声音说道:“要找塞米尔吗?”

    虽然听到声音,但是因为周围很暗,所以一时不知道那声音是从哪里来的。我和洁走下石阶,往左右张望,终于看到前方的长椅子上,有一个正缓缓坐起来的人影。因为他是随意躺在长椅上的,所以我们根本没有注意到那里有人;而且那里又位在两个街灯之间,是光线照不到的地方。

    “他出去了,有什么事吗?”那个男人说。

    虽然是在黑暗中,但是仍然可以看到男人有一头白发,并戴着像是老花眼镜般的眼镜。

    “想找穆勒先生说说话。”我说。

    于是他便说:“这个我也知道,我是问为了什么事要找他?”

    “想请教他一九二一年和弗来迪利克齐格飞命案有关的事情。”

    结果,男人又把上半身靠在左手边的椅子扶手上,躺了下去。

    “他不在家。”男人冷冷地说。

    “愈来愈冷了。”洁站在我后面说。

    “嗯,趁着还没有感冒,赶快回去吧!”老人说。

    “知道这是什么吗?”

    洁的右手上拿着一个东西,可是太暗了,连我都看不清楚那是什么。

    “是从一九二一年乔蒂沙利纳斯小姐所拥有的手枪——鲁格p08,所射击出来的子弹,上面有很清楚的摩擦纹痕。”

    老人听到洁这么说,蓦地起身,坐起来。

    “你好,塞米尔穆勒先生。我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御手洗洁,旁边这位是剧作家杰米连登。”

    洁绕到老人的面前,半强迫似的和老人握手。老人则像用抢的一样,拿走洁手上的塑胶袋,举到高处,对着光亮的地方看。接着,他站起来,朝街灯的方向走了两、三步,这时我才看清楚他是一个又瘦又高的人。

    “你在哪里拿到这个的?”他的视线回到我们的身上,然后问我们。他脸上的老花眼镜,因为街灯的反射而射出光线。

    “是纽约市警察局给的。这是他们做射击实验的子弹,用的就是乔蒂沙利纳斯小姐的枪。”

    “我看到报纸,知道乔蒂已经死了。”

    “是的。她临终前,我们都在她的身边,也参加了她的葬礼。”

    老人无言地站了半晌后,才说:“你们好像不是记者。”

    “我们不是。”

    “那把枪在哪里找到的?”

    “沙利纳斯小姐家的欧洲家具里。”

    “在她过世以前,一直都是放在那里的吗?”

    “是的。”

    “关于那个东西,乔蒂说了什么吗?”

    “你是说关于枪吗?”

    “对。”

    “穆勒先生,关于这一点是必须保密的。”洁说。

    于是老人举起右手,像赶苍蝇一样地挥动着。

    “这个我当然了解,事情真相一定会把整个美国搞得天翻地覆。放心吧!我根本不想再和新闻记者打交道。”

    “你能把这件事藏在心底?”

    “你是乔蒂的亲人吗?”老人问。

    “是亲近的朋友。你能守住这个秘密吗?”

    “当然可以。不管别人怎么拜托,我也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她承认了,是她扣扳机的。她说她想在断气以前,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

    “是她开枪的?”

    “是的。”

    “对准齐格飞的心脏开枪?”

    洁这次没有回答,只是点头。于是老人叹了气,低着头,也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抬起头,说:“但是,那时曼哈顿停电了,电梯根本不能动,又有证人可以证明乔蒂那个时候一直和她在三十四楼这些你也已经知道了吧?”

    “和乔蒂在一起的人是珍弗朗肯?”

    “没错。所以,那个时候乔蒂根本不可能去一楼,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

    “是的。”

    “关于这一点,乔蒂怎么解释?”

    “她没有解释,反而叫我解开这个谜。”

    老人再一次沉默地呆立着。不久,他开口问:“那么,你解开了吗?”

    洁摇摇头,说:“在我挑战这个谜题以前,必须先确认射死弗来迪利克齐格飞的枪,是否真的是当时沙利纳斯小姐所拥有的鲁格p08手枪。否则,这就不是值得挑战的大谜题了。”

    于是退休刑警缓缓地点了头。

    “的确。如果是另外一支枪,就不是什么难解的大谜题了。”他说。

    洁表示同意地说:“没有错,那样就不算是什么特别的谜题了,而是在一楼的某一个人,开枪杀死了齐格飞。可是,没有人能够完全相信沙利纳斯小姐临终前说的那番话,大家都认为她是一时精神错乱,所以说了那种不合逻辑的话。”

    黑暗中,洁好像一直在观察那个手腕高明的退休刑警的表情。

    “乔蒂临终前有感觉到痛苦吗?”年老的退休刑警问。

    “没有,她像睡着一样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看见老人在黑暗中点了头。

    “穆勒先生,你也那么想吗?你也认为那些话是沙利纳斯小姐临终前精神错乱的胡言乱语吗?”

    塞米尔穆勒又不说话了。但是,我注意到他非常轻微地摇了一下头。

    “不。”过了一会儿后,他才低声说:“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吗?”

    “是的。”

    接着,老人便说:“变冷了,到我的屋子里吧!”

    “好主意。”

    于是老人便往他的房子走去。我们跟在后面。上了石阶,他拿出钥匙打开玄关门,也打开电灯。

    “进来吧!”

    他说着,便迳自走进屋里,经过客厅后还一直往里面走,进入厨房里。

    “我来煮咖啡。请坐吧!”

    于是他拿出三个珐琅杯放在餐桌上,然后他脱掉外套,把外套挂在墙壁的钩子上。

    我们坐在餐桌附属的椅子上。在厨房的灯光下,看得出这个老人的相貌堂堂,可以说是相当英俊。高高的鼻子,银色发亮的白发,瘦削的双颊上有道深深的皱纹。他应该已经八十岁了,但是腰仍然很直,下巴没有赘肉,看起来一副老当益壮的样子。

    餐桌旁边小圆桌上的咖啡机里,好像已经放进咖啡了。老人打开咖啡机的开关,此时,机器下面的一颗橘色小灯亮了起来。

    “这位是连登先生吗?”他一边坐下,一边看着我问。

    “是的。”

    “你是乔蒂的伙伴吗?”

    “我们都是和舞台表演有关的人,但是地位相差几万里。”

    “还有这位,你叫什么?”

    “御手洗。”

    “噢,御手洗先生,你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学生吗?”

    “是助理教授。”

    “哦?是吗?看起来很年轻呀!一定是位优秀的人才吧!刚才失礼了。因为偶尔会有一些没礼貌的记者贸然跑来问我从前的事情,他们像餐桌旁边赶也赶不完的苍蝇一样。大家都不肯同情一个退休的老兵。”

    他打开餐桌上的台灯开关,把装在塑胶袋里的子弹拿到灯下,然后慢慢抽开餐桌的抽屉,拿出里面的大型放大镜。接着,他从袋子里拿出子弹,把子弹放在手掌中,摘下鼻子上的眼镜,把放大镜放在眼睛前面,看着子弹的表面。就这样看了一阵子后,他把放大镜和子弹一起放在餐桌上,面对着洁,问着和子弹完全无关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我是塞米尔穆勒?”

    他一边说,一边抓起刚才放在桌子上的老花眼镜重新戴上。

    洁稍微犹豫了一下,才说:“你穿着外套,但胸口的钮扣是松开的。天气明明很冷呀!还有,左胸的地方有点鼓鼓的,好像随时可以拔枪出来似的。”

    老人对洁的说词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转身面对咖啡机,拔出咖啡壶,把咖啡倒进我们的珐琅杯里。接着,他从怀里拿出手枪,放在桌子上。

    “你真的只是哥伦比亚大学的教员吗?其实我也很讨厌腰或背后戴着枪。”

    “你现在还有佩枪的必要吗?”

    “不能说没有。”

    他的回答让我和洁无话可说。

    “很多人恨我。而且没有这个东西的话,总觉得左边的身体太轻了,不舒服。你的专长是什么?”

    “还没有正式的名称。但可以说是发生生物学。”洁说。

    “生物学?”老人很讶异地说:“和犯罪一点关系也没有嘛!”

    “绝对不是没有。”洁说:“rna决定氨基酸排列的顺序,和搜查官从图书馆借资料出来的顺序是非常相似的。以人类为首的生物,有着让人吃惊的相似之处,那是有规则性的。”

    “我很想听听到底是什么规则性。”

    “有必要的话,我会说的。但是,现在我想请你先解决我的疑问。那颗子弹和射进齐格飞先生身体内的子弹,是不是从同一支手枪射击出来的?我所有的疑问都从这个问题开始。这个问题如果没有解决,就无法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老人慢慢地点着头,并以尖锐的眼神看着洁,他脸上银白色的眉头紧蹙,表情十分严肃。他的表情仿佛一个演技绝佳的演员。

    “我知道。我当然非常了解这种情况。”他说。

    “太好了。穆勒先生。”洁接着说:“你能判断出是不是同一支手枪射击出来的吗?”

    老人慢慢点了头,然后说:“我能。”

    “现在就能吗?”

    “对,现在就能。”

    洁露出怀疑的表情说:“你的判断即使在法院里也具有可信度吗?”

    老人笑了“如果必须上法院的话。”他接着说:“可是,现在就要上法院吗?”

    “不,我只是举例说明。”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不过,我已经知道那是不是同一支手枪射击出来的了。”

    “你用什么方法判断的?请告诉我。”

    “我当然会告诉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前刑警说。

    “条件?”

    “是的。”

    “我们没有新闻界的朋友,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不过,她的儿子菲利浦会想要知道吧”

    “她认养的儿子吗?”前刑警问。

    “他的情人丽莎玛利或许也会想知道。”我说:“不过,在此同时,他们也不会想知道。如果你不希望让他们知道的话,我们绝对会依照你的希望守口如瓶的。”我说。

    洁接着说:“这颗子弹的摩擦纹痕,如果和杀死齐格飞先生的子弹一样,你有什么想法?会觉得意外吗?”

    老人闻言笑了,说:“我会觉得意外吗?我一直认为杀死齐格飞的人就是乔蒂,所以当年曾经逼问过她,可惜她一直没有露出狐狸尾巴。”

    我们同时点了点头。

    “不过,只要是相信神存在的人,为了死后能进入神的国度,临死之前说的话,都是老实话,不管是国王还是强暴犯都一样。”

    “沙利纳斯小姐早就有觉悟,想在死前说出自己做过的事情了。”

    可是,老人慢慢摇着头,说:“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其实不管结果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所以就让媒体”

    “媒体不算在内。”

    “如果你希望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去沙利纳斯小姐家。”

    老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已经四十八年了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

    “如果是二十年前的话,我会和你们一起去,但是现在我不想去了。那个案件是我的恶梦,我不想再和它有关连,更不想因为它而在站在媒体的前面。”

    “可是,你现在不去的话,或许再也看不到她的房子了。”我说。

    “为什么?”

    “丽莎玛利和菲利浦正想卖掉那间房子,连家具一起卖掉。好像已经有人出高价要买了,好像也有人想把乔蒂的房子做成乔蒂纪念馆。他们好像想卖掉房子,然后结婚,搬到纽泽西的大房子。”

    “真的吗?”洁问。

    “你没有听说吗?”

    “我今天才第一次听到。”

    “听说是像城堡一样的大房子,在纽泽西那边。从大门的柱子那边,到房子的玄关口,得开车或骑车才走得到。他们没有告诉你吗?卖房子的事情好像进行得差不多了。”

    “时代变了呀!”前刑警说:“不过,我还是不想改变我的想法,我已经非常厌烦这个案件了,没有比这个案子让我更加丧气的事了。虽然已经过了四十八年,我还是忘不了这个案子。当时我还年轻力壮,没日没夜地想方设法,想要解决这个案子。就算黑道抱着机关枪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觉得害怕,可是这个案子却让我感到害怕,因为我完全抓不到头绪。所以,就算现在去了乔蒂的家又能怎么样?只会更觉得自己愚蠢罢了,我知道我一定会那样。”

    “那么,你的条件是什么?”

    “现在和我一起喝汤,那样的话,我就告诉你怎么判断两颗子弹上面的摩擦纹痕是不是一样。”

    老人的话让洁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便沉默了。

    “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要在外面吗?”老人说。

    “不知道。”洁说。

    “因为我不想走进这个厨房,自己一个人喝汤,我已经厌烦只有一个人的餐桌。你们来得正好,看起来不像是我会讨厌的人。”

    “对不起呀!穆勒先生。”我插嘴说道。

    “什么事?”

    “你以前很受女性欢迎吧?”

    老人瞪大了眼睛,接着便笑了,还露出了牙齿。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的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说:“要怎么说呢我忘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你为什么没有结婚呢?如果你想结婚的话,一定可以娶到大美女的。我是剧作家,我可以了解你的魅力。你是非常吸引女性的男人。”

    “我一直住在这里——法拉盛的汤森小路,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四十年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我摇头说。

    “助理教授,你呢?”

    洁点头,说:“大概知道吧!”

    “你说说看。”

    “因为这里是路的尽头,车子不会进到这里来;就算进来这里了,车速也不会很快。还有住在这一带的,大多是中国人的家庭,也大多是低所得者,所以白天的时候,这里应该有很多小孩子吧?”

    “对。”前刑警点头说。

    “那样的话,暴力集团的人就比较不可能开车进来,拿着机关枪对这间房子扫射。”

    “不错,助理教授,你说得完全没错。而且这间房子的外面还有石阶,车子也很难冲撞上来。”

    “你从事的职业还真是辛苦呀!”我说。

    “是很辛苦没错。现在虽然已经好多了,但战争前确实活得提心吊胆。能够活到现在,可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尤其我曾经是被狙击的目标。像这样的我,如果有妻子、儿女的话,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我怎么可以自己制造弱点,让敌人有伤害我的机会呢?”

    我们了解他所说的,所以点头同意他的说法。

    “所以你不能结婚吗?”我说:“一定有很多女性为了不能和你一起生活,而过着掉眼泪的日子。”

    “我有不少恋爱的经验,也曾经和好几位女性在中央公园散步过。”

    “果然如此。”

    “我经常坐在长椅上,想着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希望她们能过着儿孙围绕的幸福日子。”

    我们无言地点了头。

    “确实有女人想和我结婚,和我一起过生活,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好了,不要再谈论这个话题了,你们愿意和我一起喝汤吗?”

    “那么,也请你和我们共享这个面包和红酒。”洁说着,并把刚才买的面包和红酒放在桌子上。

    “啊,不错嘛!”老人说。

    “是为了想和你一起吃而带来的,这些东西正是为了这种时候准备的。”洁说。

    3

    老人的汤很可口,洁买的便宜红酒也不坏。吃喝完毕,我把餐具拿到水槽,泡在水槽里。

    回到位置上时,餐桌上只剩下用来喝红酒的玻璃杯和咖啡杯,以及洁带来的鲁格手枪的子弹。枪则被老人收进餐桌的抽屉里。

    “好了,穆勒先生,请你告诉我吧!那颗子弹和杀死齐格飞先生的枪所发射出来的子弹,是不是一样的?”洁迫不及待地说。

    “你好像很急嘛!”穆勒说。

    “确认了这一点以后,就可以慢慢来了。”洁说:“我们现在还没有办法开始。”

    “等一下。”老人说。

    他拉开抽屉,站了起来,走到隔壁房间,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过了相当久的时间后,他拿着一个好像装着烟草、有西班牙风装饰的木箱子,回到我们的面前。

    他动作缓慢地坐回椅子上,打开放在桌子上的木箱盖子。箱子里面没有烟草,只有一个对摺的褐色信封。他拿出信封,将它摊开,接着把信封口对着桌面,一颗子弹滚落在桌子上,发出声音。

    “子弹?穆勒先生,难道这是”洁勉强压抑着激动的声音说。

    老人拉开抽屉,拿出放大镜,若无其事地说:“打穿弗来迪利克齐格飞身体的子弹。是我从他背后的墙壁挖出来的。”

    “你拿到这个东西了?真是不敢相信!”洁非常兴奋地说。

    “反正早晚会被丢弃,所以我就把它收藏起来了。不过,这当然是在纽约市警察局的同仁不知道的情况下拿走的。用这个看吧!”老人说。他拿起子弹,和放大镜一起递给洁。

    “你不看吗?”

    “我已经不用看了,子弹上的摩擦纹痕是一样的,我刚才就已经知道了。你们用放大镜看,就知道那种感觉了。”

    “是一样的?”洁发出惊讶的声音,看着我的脸。

    “一样的?”我也说了和洁相同的话。

    以为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终于被确认了吗?

    “如果是事实,那就不得了了。”

    “是吗?”

    “你不用看也知道吗?”洁一边拿起放大镜,一边问。

    老人摇着头说:“没有必要看。因为子弹上面的摩擦纹痕,早就印在我的脑子里了。这两颗子弹上面的磨擦纹痕是完全一致的,其中还有无数特征,不需要用显微镜我也很清楚。德国制的这种帕拉贝伦弹表面平滑,磨擦出来的纹路非常端整。”

    洁把放大镜放在眼睛前,把两颗子弹放在手掌中,仔细地观看着。

    看了一会儿,他慢慢抬起头,有点不敢置信地说:“是一致的”

    “一致的?真的吗?”我说:“两颗子弹真的一点区别也没有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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