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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龙卧亭杀人事件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bsp;   我往住持躺着的房间走去,看见他已经掀开一些毛毯,歪歪倒倒地想坐起身来。我坐到他的身旁,不知道该不该帮他。

    “住持先生,您还是躺着比较好吧!”我对他说,但他不管,还是想起身,我只好帮他撑着背。

    就在此时,住持的女儿跑了进来。“爸爸!不可以,请您再多躺一会儿!”说完之后,便强迫住持躺回棉被上。

    住持伸出手来,好像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的女儿堵住了他的嘴巴。“先不要说话!现在犬坊家的医生正赶过来!”

    然后,她对我们说:“对不起,麻烦请到那里去,你们在这里的话,会刺激到他。”于是我们便退到走廊去。

    她让父亲躺下后,脸色苍白地回到我们这里来,用双手将我们推到玄关去。“对不起,今天就麻烦你们先回去,我父亲的心脏不好,搞不好会害他丧命,请你们今天先回去吧”

    “我了解,我了解。”其实不用她说,我本来就没有要留下来的意思。“那再联络了。”我说完之后便朝玄关走去,但住持的女儿并没有回答。她应该是不想再见到我们了,甚至连电话都不欢迎我们打来吧!

    那个装着手腕的桶子还放在玄关的地上,我将住持抬进去时,是由佳世提着的。现在因为手帕不见了,所以那恐怖的东西就直接露出来,不知道这样放着可不可以?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带回龙卧亭的话,只会让其他的人也昏倒。

    我走到院内一看,铺着碎石子的地面上到处是泥水坑,但是雨已经变小了。我撑着伞,和佳世并肩踏上归途。真是搞得人仰马翻。

    “这样,应该就能驱走二宫小姐的恶灵了吧?”我说。

    我并不是想安慰她。如果她的行为引起新的骚动,即使恶灵被驱走了,又招惹别的麻烦,那就非同小可了。要是住持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个芳子小姐应该会恨死佳世吧!我心想,佳世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星座的呢?

    接着,我想到了住持和犬坊一男,他们两个人的反应过度十分相似。当犬坊知道杀死菱川幸子的子弹是一九三〇年代制造的达姆弹时,和住持看到手腕时的反应是一样的。我也知道手腕的确很吓人,但连胆小如我,都能仔细看着它了,何况是以处理尸体为业的人?他们应该对尸体见怪不怪了才对,我很难想像僧侣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昏倒。

    犬坊也是一样,不管子弹是一九三〇或一九四〇年代制造的,应该都不至于让人昏倒吧?很明显就可以看出事有蹊跷,这应该就是大家所说的“报应”吧!如果想破案,就必须去深究这个“报应”的来龙去脉,但这并不是我的职责。

    院内虽然很宽广,但因为是建造在山坡上的寺庙,所以还是不像平地寺庙那么宽阔。我往右边的撞钟房走去,撞钟房旁边就是院内的边界,站在那里往下看,可以看见龙卧亭那造型奇特的建筑,像是一条长长的龙,蜷曲横卧着。

    有一栋尚未进去过的建筑就在我的左手边,从那里往右转,就是龙胎馆了,被龙的身体包围的中央,有草地和花坛,而龙尾馆就在建筑的另一边,能与龙尾馆直接连接。也就是说,龙尾馆就在建筑的正下方,我明白了,其高低的差异就在于石墩。从这里无法看见石墩,但是从高处便可一目了然,龙尾馆的屋顶和主殿的底部是以铁桥连接的。

    “龙卧亭”这个名字取得真好,简直就像是在森林和竹林的山腰上找到一个架子,安放这尾蜷曲沉睡的巨龙。

    我将视线拉回来,院内的四周被土墙包围着,有一处就是我们刚才走进来的那扇木门,我们决定要回龙卧亭了,当我们走到那扇木门时,我看见一个个子很大的男人慢吞吞地爬着石阶上来,他的头发又乾又粗,也没有撑伞,看起来有点恐怖。

    当我们走下阶梯时,他在半途发现了我们,便将头抬起来。说真的,他的表情让我感到很害怕,因为他的脸很大,微开的嘴巴唇十分厚,眼睛也很大,却有一只眼睛几乎看不到黑眼珠,他的胡碴也没刮,牙齿微露;更重要的是,他的表情有股说不出来的阴沉。

    这个男人就是犬坊夫妇的儿子——行秀,是龙卧亭的独子。我们在石阶上擦肩而过,我犹豫着是否该和他打招呼,但是因为他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所以只好这样错身。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思考才好,就这样不发一语走出了山门,慢慢地走下到处都是泥泞的坡道。我抬头眺望前方一片白茫茫的贝繁村和更远的树林。

    当我们进入龙卧亭的大门时,在我的后方响起了钟声。不可思议的是,这突如其来的钟声,使我停滞的思考一下子开始活络了起来。在那一瞬间,我想起了之前朦朦胧胧萦绕在脑海里的所有事情。

    对了,有些事情真的很可疑。哪有可能那么顺利,一下子就能挖得到人的手腕?至少也要失败个一、两次才对。就算知道是在那棵樱花树下,但是,要挖的范围广及树周一圈,为什么佳世会知道要从哪里下手?

    首先,那个手腕到底是什么?到底是谁的?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埋下那种东西?是谁埋的?我做梦也没想到会真的挖出手腕来,实在是因为太过震惊了,所以我的头脑一时间无法思考清楚。在此之前,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些最基本的事。

    现在,我的头脑开始转动了。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一定有问题,太不寻常了。我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了陷阱当中,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不应该接二连三发生。为什么二宫佳世非要把完全没兴趣的我,从东京带来这鬼地方,然后又突然挖出手腕让我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因为对莫名其妙的事件感到恐惧和不愉快,身体好像开始颤抖了。这场混乱令我非常生气,老实说,我觉得自己好像被骗了,因为我不够精明,所以才会被耍得团团转。说得夸张点,我开始觉得我身旁的这个女人像是狡猾的魔女,既恐怖又令人气愤。

    我不知道该如何让二宫佳世知道我的感受,只有默默地穿过走廊往龙胎馆走去,一直走到石阶之前,再爬上石阶往中庭走。二宫佳世一直在我旁边。其实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我的头脑比那三个警官还要混乱,老实说,我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又是钟声,我站在中庭,发现刚才在我身后的法仙寺撞钟房就在我头上,一个大块头的男子将钟槌高举过头,全心全意地撞着钟。他就是刚才和我在石阶上擦盾而过、满脸胡碴的犬坊行秀,对了,他就是为了撞钟才去法仙寺的,我现在才反应过来。

    我撑着伞,一直看着犬坊行秀的动作,他撞钟的姿势显然已经非常熟练。他拿着又重又大的钟槌,先在钟旁前后摇晃,利用这个技巧,使前后摆动的幅度逐渐变大,等到觉得可以的时候,就用全身的力量将钟槌往后拉,此时,可以看见他巨大的身体像是跳舞一样跃起,身体和甩到后方的钟槌一起在瞬间浮到空中。平常看起来温温吞吞、没什么活力的他,居然在撞钟的时候,展现出令人瞠目结舌的热情。

    钟声非常浑厚,能引起听者的全身共鸣,让人觉得在这一瞬间,钟声征服了全世界。映入眼帘的所有东西都停了下来,世上的一切都静止不动了。我听着钟声,同时下定了决心。

    我突然转向佳世,然后说:“二宫小姐,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咦?”她说。

    “就算我再笨,也不要这样耍我。那截手腕到底是谁的?”

    佳世一脸茫然“石冈先生,你到底在说什么?”

    “不要装了!就算我头脑再不好,还是看得出来这有问题,那个手腕到底是谁的?为什么你知道它埋在那里?”

    佳世呆若木鸡,一时之间好像说不出话来。

    又是钟声,她终于开口了“我怎么可能知道?我也不清楚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我已经受够了被大家愚弄,我受够了!”我不知道佳世脸上此刻是什么表情,因为我将脸别过去了。

    她不再说话了。我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便转过头来看她,才发现她眼眶里噙着泪水。

    我只好说:“怎么了?”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打算道歉。

    “石冈先生,你真的不行了吗?”

    我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吓了一跳。

    “你真的那么没自信吗?我完全不知道你会这样。”

    我又变得很不高兴,沉默不语。

    “我很喜欢看石冈先生的书,真的很喜欢。”

    又是一阵沉默,我感到全身虚脱。

    “请先生有自信点,我们这些粉丝全都是这样认为的。即使大家开石冈先生的玩笑,说些很难听的话,但都不是发自内心的,大家都很喜欢石冈先生的。”

    “是吗?”

    “是的,请先生要有自信,大家都是爱看你的书的忠实读者呢!”

    又是钟声。

    然后,我听到了女人的惨叫声,那声音甚至盖过了钟声。由于太过震惊,我们都呆住了。惨叫声不绝于耳,而且拖着长长的尾音,我怀疑会不会是自己的头或耳朵有问题而产生了幻听,所以一时之间,我还不打算有所行动。

    “哪个人快来一下!”

    这次我听得很清楚,但是声音很远,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我环顾围绕中庭而建的龙胎馆走廊和各个房间,完全看不到发出声音的人。

    “快来人哪!救命啊!”又是女人的声音。

    “石冈先生!”佳世大叫。她站在我们爬上来的石阶最高层,用手指着下面,我赶忙走到她那里,将右手撑在旁边的青铜龙像上,稳住身体往下看。

    我看见阿通牵着小女孩站在屋外的廊道上,那小女孩就贴在她的身旁。

    阿通正大叫着:“快来人啊!”我不禁大声问道:“怎么了!”

    阿通发现我在她上方,便说:“快!快来!晴美她、晴美她”

    我将伞丢到一旁,连忙跑下石阶。潮湿的石阶很滑,我一边注意不要摔倒,一边快步走下去。我告诉自己彷佛打结的双脚要冷静、要冷静,并尽可能加快速度。另一方面,我也听见了踩在木条踏板上的急促脚步声,警察从龙尾馆出现在走廊,三个人分别跳到木条踏板上,往龙胎馆的方向走去。

    “怎么了?”

    “晴美小姐她是这里,快点!”阿通母女走进自己的房间,三名警官也跟进去,接着又响起了钟声。

    我也好不容易跑下石阶,绕过石墩的下方来到廊道,我急忙脱下鞋子,跳到走廊上,进入她的房间里。

    首先,是一间两叠大的房间,我一下子就撞到了警察高大的身躯,无法再往里面走了,因为房间很窄。左边是佛坛,在前方的榻榻米上,有一个年轻女孩背部朝上倒卧在那里,她的发际流出暗红色黏稠的血,榻榻米上也有一大片血渍。

    “中丸小姐!中丸小姐!”福井对她叫着,并将她的头稍稍抬起。

    铃木握着她的右手察看她的脉象“不行,已经没有脉搏了。”他说完后,田中便伸出右手摸了摸死者的脖子。

    虽然有一点胆怯,但我还是靠过去,毫不犹豫地摸了摸晴美小姐的左手腕。我感受到死人独特的反应,不知该如何说明,但就是那种沉重的肉块感;如果是活着的人,即使是在睡觉或昏倒时,还是会有反应的,但晴美小姐的身体已经没有发出任何讯号了,只是个有重量的物体而已。我用手摸她的瞬间,还能感受到些微的体温,这证明晴美小姐刚才还是活着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外面的冷空气,还是我手脚冰冷,我的指头越来越冷,好像对于生命的逝去感到绝望。

    “好,保持现场,不要破坏。”铃木威严地大声斥喝,他的样子有些焦躁不安,警察就在这里,凶手居然还敢杀人。

    于是我也挥舞着手说:“好,现在开始谁也不要碰尸体。”

    他们将尸体慢慢抬回榻榻米上,在那一瞬间,我看见晴美小姐的眼睛张开,还翻着白眼,微开的嘴唇流着口水。

    这时我才发现,坐在房间角落的阿通手里抱着正在哭泣的小雪。

    又是一声钟响。这次的钟声敲进了我的脑海深处,我觉得自己的思绪一下子全都麻痹了,那颗几乎没有在动的头脑,变得一片空白,又开始感到疲累得快要虚脱。幸好,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没多久我就清醒过来了,我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身心好像都陷入非常混乱的状态。

    “我实在不明白!”我在心中叫着。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从横滨被带来冈山这个乡下,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就接二连三发生莫名其妙的事情。就算是恶梦,也不能用这么恶毒的手法啊!我的头脑完全无法静下来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都是真的吗?

    “你能不能说说你看到的情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铃木对着阿通说。阿通褐色的皮肤也因为事情太过突然,而吓得有点苍白。

    “我也不清楚。晴美本来和小雪在玩。到了六点左右,我便在这个佛坛拜拜,晴美和小雪也在我身旁双手合十,然后,晴美就倒在我和小雪面前了。”

    “有听到枪声吗?”福井几乎是用吼的。

    “枪声?”阿通的声音很吃惊。“枪声是指?”

    “她的这里被枪击中。”铃木有些不耐烦,用右手的食指比了比自己稀疏的头顶。

    “被枪击?晴美?”

    “是的,被枪击,所以我才问你有没有听到枪声?”

    “不,完全没有。”她摇着头,三位警官面面相觑。

    “好,总之告诉我你们三个人的位置,应该都是双手合十跪坐在佛坛前吧?”

    “是的。”

    “三个人的位置是?”

    “我在这里。”

    “嗯,你在最里面”

    “中间是这个孩子。”

    “嗯。”“最靠走廊的就是晴美小姐。”

    “嗯,那这个门呢?”

    “是关着的。”

    “外面有人影吗?这里的外面?”

    “这个,我也不知道,因为太冷了,所以我都这样做。”芦苇草帘门上挂着衣架,衣架上挂着两件女人的衣服,这样多少能挡些风吧!所以虽然平常可以从屋内看见屋外是否有人影,但被衣服遮住之后,就几乎看不见了。这样一来,从屋外狙击的人应该也看不见屋内的情况才对。

    警官们完全陷入沉思,不发一语。身处在这一团迷雾之中,他们一定会这样做的。

    “出去!出去!”铃木严厉地斥喝着,将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赶出现场。

    我和佳世来到了走廊,在那里,我看见神主父子、好像已经复原的犬坊一男,厨师守屋和藤原也在。他们七嘴八舌地问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便将刚才所看见和所听到的事情告诉他们,然后我们便在走廊上围成一个小圈子,大家都双手抱胸地想着这件悲剧。

    我一边从走廊眺望着发生悲剧的房间,一边思考着。房间是芦苇草帘门(龙胎馆的各个房间大多都是这样),如果里面的人是在最前面的两叠大的房间,站在走廊上的人可以隐约看得见,而站在庭院的人,虽然有些距离,但基本上也是相同的情形。

    最重要的是,这个芦苇草帘门对狙击手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宝物,因为子弹可以贯穿过去。虽然子弹一定会使芦苇草帘门的细芦苇破损,监识科人员只要仔细调查,应该还是可以找到子弹穿过去的地方。但是不管怎么说,这跟纸糊的门不同,乍看之下,是无法看出子弹从哪里穿过的,而且,从走廊或中庭要射击屋内的人比较容易,这对凶手而言,是很有利的。

    但是我认为,应该只有阿通母女住的房间,为了怕小孩感冒,而在门口挂上衣服吧。衣服和衣服间的空隙只有一点点,而且从我所站的走廊就可以清楚看见屋内,要狙击坐在佛坛前的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过现在是大白天,要是从庭院开枪的话,实在太明显了。这到底是如何办到的呢?未免太难了吧!

    我试着穿上鞋子,站在中庭的土地上。阿通母女的房间是进入龙胎馆的第一间,叫做“蜈蚣足之间”这一带的走廊还算低,大约只高出地面一公尺左右,所以要架好枪是很轻而易举的。但是要看见屋内的情形,会因为垂挂在芦苇草帘门上的衣服或外套的关系,几乎看不见。如果凶手原本就知道哪些人会在佛坛前拜拜,估算头部的位置后射击,这种手法也不是不可能。

    我心想怪了!实际站在庭院一看,发现从发射的位置,到被害者所坐的位置之间有外套挡着,所以视线也就是弹道,刚好被遮住了。这样一来就无法射击了。还是说,那件外套上有弹孔呢?而且,有谁会冒这个险,在光天化日之下手里拿着枪站在那里呢?龙卧亭内到处都是人,凶手应该不会没考虑到这点。

    当时我和佳世就站在这里的正上方,也就是可以俯瞰这里的石阶顶端,我正在看着撞钟的犬坊行秀,而且我和佳世还有些龃龉,佳世可能在听到惨叫的同时就立刻往下看了。我什么都没看见,难道佳世也没看见吗?

    “二宫小姐。”我叫她。她一个人站在走廊的边缘,看着被雨淋湿的石阶。

    “是。”她回答,然后走到靠近我所站的庭院附近。

    “我们听到叫声时,你有往这里看吗?从那上面。”我指着石阶的顶端说。

    像是雾一样的雨还是继续下着,可能是因为脸上的雨水的关系,我眯起了眼睛,佳世将我丢在走廊的伞拿给我。应该是她将伞捡起来,再拿来给我的吧!

    我对她说:“谢谢你。”此时,我想连刚才的无理取闹也一并向她道歉,但是因为不好意思,所以只简单的说了一句谢谢。

    佳世很确定的说:“我听到叫声之后,有立刻往这里看,从那上面。”

    “你看见了吗?有谁在这里吗?有没有拿着枪的男人?”

    她摇摇头说:“不,没有任何人。阿通小姐很快就走到走廊来叫人了。”

    我撑开伞后说:“是这样啊?”我有一点失望。

    在那个时候,我也有往这里看,但我不知道那是谁在求救,所以等我看到这里时,已经过了一点时间。狙击手如果用尽全力逃跑,应该有足够的时间逃出我的视线;但如果照佳世所说的,就完全没有线索了。凶手到底是从哪里开枪射中晴美小姐的呢?

    这个时候,福井走到走廊来,问道:“各位,阿通小姐走到这里的时候,大家都在哪里呢?”他好像正要调查我所感到困扰的问题。“事情发生时,有没有人看到这里的情形?”

    没有人举手,此时,佳世慢慢将右手举起。

    “你当时在哪里?”

    “就在那里。”佳世指着石阶的顶端说。

    “你有看见凶手吗?”

    “不,阿通小姐发出叫声时,这里没有半个人。”

    福井露出很难看的表情说:“没人?那你有听到枪声吗?”

    佳世摇着头说:“没有。”

    福井好像不太高兴“没听到?这不是太诡异了吗?”他不禁带点讽刺的口吻,好像是在强迫加害者认罪似的。

    警察这种人,只要事实不利于他们,好像就会立刻感到生气。大部分的案子在搜查时,只要使用这招,几乎都会有不错的成效,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反省。

    “你们当中有谁听到枪声?”但是,没有一个人回应。

    “嗯,那刚才还有谁在这附近吗?”

    “我就在她的旁边,就站在那里。”我说。

    “那枪声呢?”

    虽然对福井感到不好意思,但是我也只能回答:“没有听见。”

    “你们在听到阿通小姐的叫声之后,应该会往这里看吧!总之,我认为凶手在击中中丸小姐后,是从这里逃跑的,还是说,阿通小姐在中丸小姐被杀后,没有立刻求救呢?等到中丸小姐被击中后,倒向阿通小姐那一边时,她才大叫,使凶手有足够的时间可以逃走。”县警局的警官使尽浑身解数地进行逻辑推理,这个理由我可以接受。

    “凶手应该是站在这个走廊,也就是那个小说家现在所站的位置射击的。作家先生,请你到这边来,那里有凶手留下的脚印吧?”被他这么一说,我连忙回到走廊去,但是我看了看下面,发现到处都有浅浅的积水,似乎很难看出脚印。

    “假设凶手就站在这个庭院往房间内开枪”站在走廊上的福井,像是名侦探般,以装模作样的口吻说着。“凶手行凶后逃逸的路径大概有五种:一种就是从左边,但这里就是尽头。”福井指着庭院中和龙尾馆相反的方向。

    但是,那里有石墙挡着,无法再往前走;石边是支撑着中庭的石墩,正面也行不通,左边的龙胎馆下方是石头堆砌的墙,所以也不能走,这是死路。走廊虽然呈缓坡状,但下面是石墙,也无法钻进去。就只剩下走到走廊上爬坡这条路了,但是,这有可能吗?

    “刚才有谁在左边的走廊上方?”福井还是想要确认这件事。

    身为神主的二子山增夫说:“我们在。”他身旁的儿子一茂也点着头。“我们听到阿通小姐的叫声后,就立刻跑到走廊往这里看,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在走廊上,虽然也有看庭院,但庭院里也没有任何人,然后阿通小姐就带着小孩一起跑到走廊来了。”

    “是的,我跟着父亲来到走廊,但是没有看到任何人。”儿子一茂也证明。

    “那就不是这个方向了,难道是跑上石阶后再逃往中庭”

    “我们就在石阶的最上层,而且,一听到声音就立刻跑下石阶来到这里了。”我说。

    “那你也没看到吧!还是他逃到龙尾馆去了?但是我们就在那里,所以也没看到,田中就站在走廊上呐”福井像是在自言自语般说着。“这样一一击破的话,真相就一定会出来。”他一个人点着头,说些说服自己的话。“那会不会往右边逃走呢?往这里逃,碰到了龙尾馆后再往左逃。当时有谁在这里吗?”

    “我在。”守屋回答“我将洗锅子的水倒在庭院后面,就站在厨房的门口抽烟。”

    “抽烟?你一直站在那里的门口吗?”

    “是的,我一直站在那里,大约有十分钟吧!所以如果有人从这里过来,一定会经过我面前,我立刻可以知道。”

    福井又问藤原:“那你呢?”

    “我在厨房里准备晚餐。”

    “准备晚餐?那现在是谁在做?”

    “现在是仓田小姐在做,所以当时是我们三个人在厨房里,因为听到阿通小姐的叫声,所以我和藤原便跑来了。”守屋说。

    “经过庭院吗?”

    “不,我们是从屋子里经过走廊的木条踏板过来的。”

    “嗯,和我们走同一条路。仓田小姐和中丸小姐是轮流帮忙你们准备料理吗?还是两个人每次都会帮忙?”

    “上菜和撤餐具两个人都会帮忙,但做菜就是两个人轮流,今天晚餐刚好轮到仓田小姐帮忙。”

    “嗯。”福井的脸上浮现出“那这样就搞定了”的表情。“那么,凶手往右边逃后,就会碰到那间房子,那是龙尾馆吗?再往右走,就是这样。经过铺了木条踏板的走廊,往那边逃去了。”他好像专家一样,斩钉截铁地分析着。

    此时,有人撑着一把红伞,从他的右边穿过走廊出现在龙尾馆的前方,我看见那个人身穿白色上衣和深蓝色裙子,脚上穿着一双红色橡胶雨鞋。

    “喂!里美!里美!”站在一群人中的犬坊一男大声叫着。里美将伞转开,露出那张雪白的小脸,往我们这里看。我感觉警官们和神主在这一瞬间,好像都吓到了。

    “什么事?”里美说,然后慢慢朝我们这里走来。她好像还不知道已经发生悲剧了,笑容满面的。她的表情实在太过亮眼了,我整个人都被她吸引,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呢?

    “你刚才在哪里?”

    “就在那里的鸭舍,我在喂平太。”

    “什么?”福井面有怒色。

    “鸭舍在哪里?”他怒气冲冲的,几乎快要开始咆哮了。

    “走到那个尽头后往右转,就在我们所住的房子后面。”犬坊不好意思地说明,鸭舍的位置就是凶手唯一可以逃得出去的路线。

    “里美,你一直都在平太那里吗?”

    “是啊!”里美明快地回答。

    犬坊又再问:“多久?大概几分钟?”

    “这个二十分钟左右吧!”这样一来,凶手就不可能从那里逃走了。

    “有谁来过吗?”

    “没有啊!”她一派轻松地笑说着,但福井已经露出非常不悦的表情了。

    “你有听到阿通的叫声吗?”

    “因为平太呱呱呱地叫个不停,所以我没听见。发生什么事了吗?”

    现场一片沉默,大家都不知道该不该对她说。

    于是她父亲说:“不,没事了,待会儿再说吧!你先回你妈那里去。”

    里美应了一声之后,便好像打算要回去了。我看见她那漂亮的嘴唇就像画一样,浅浅地笑着,她站了一会儿,看见人群中的我,便笑着对我点点头。

    我吓了一跳,也连忙对她点点头,她这才将伞转过去,朝龙尾馆的方向走。而今年秋天即将满四十五岁的我,仍然觉得心中小鹿乱撞,整个人心神不宁。

    6

    县警局的监识科人员蜂拥而至,龙卧亭一下子便变得戒备森严。我们这些滞留客在用餐时被集合到大厅,告诫我们短时间内不要自由行动。当我看到被召集过来的有犬坊一男、育子、厨师守屋和藤原,却没看见里美时,我问了她的父亲才得知,里美听见中丸晴美的死讯后,还在房间内哭泣。

    上次我决定要了解龙胎馆的房间配置,当询问守屋每间房间奇特的名字来由之后,才知道这些名字原来都是琴的各部位名称。就连“龙卧亭”这个名字,也是因为上一代的人喜欢琴而来的。

    日本的古琴自古以来就被比喻为一条龙,每个部位也有惯用的称呼“琴”这个字,在这一行的专家们是不使用的,他们一定都写成“筝”字。但因为本书不是“琴”的专业书籍,所以还是使用一般大众惯用的“琴”字。

    我之前已经说过,我推测“龙卧亭”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因为它看起来像是蜷曲在山腰间的一条龙,果真如我所想,我们现在所在的“龙尾馆”就是这条龙的尾巴。而整个“龙卧亭”中,就是这个“龙尾馆”最大,房间数也最多,犬坊家的人在龙尾馆内都有自己的房间,每天在这里生活。

    从“龙尾馆”延伸出去的长形屋子,就是“龙胎馆”如同字面上的意思,看起来像是龙长长的身体,因而得名。龙胎馆呈环状,在顶端的地方,有一栋我刚才在法仙寺撞钟房旁所眺望到的建筑物,造型是富丽堂皇的日式建筑,这栋建筑是龙卧亭建筑群中,无论内部或外观,最具有设计感的。

    这栋建筑就是“龙头馆”也就是“龙卧亭”这条巨龙的“头”它有个别名,叫做“龙头之汤”原来这里是个大澡堂,一开始的时候,犬坊家的祖先长期独占这个地区汩汩涌出的温泉,所以“龙卧亭”本来是为了开放给村民使用而建造的,一直以来,龙卧亭的温泉只向外地来的客人收钱,对当地人却是免费提供服务。

    尽管这里的温泉泉质非常纯,但是住在这里的人们,除了犬坊家以外,没有一户人家将温泉接到自己的家中,因为温泉的水量不是很大。过去封建时代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到了现在的民主时代,犬坊家因为觉得过意不去,所以从经营旅馆的时期起,甚至旅馆收起来了,还是免费让当地人来泡温泉。但这也只是说说而已,当地人觉得专程前来泡汤很麻烦,绝少会来这里,所以犬坊家到现在仍然独霸着温泉。

    龙卧亭距离田园乡镇有一段距离,而且又建在半山腰上,或许这个也有影响,但也有可能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其他理由。只有法仙寺的住持因为就住在旁边,所以好像比较常来。

    “我们比较常来。”坐在一旁的神主二子山增夫说:“因为这里的温泉很纯,没有被稀释呢,对风湿和胃肠病特别有效,我只要觉得腰酸背痛,就会立刻跑来这里。”

    总之,这里的温泉很受神职人员的青睐,现在龙卧亭神佛杂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龙胎馆因为往斜坡上绕了一圈,所以龙头馆就在龙尾馆正上方的位置。也因为如此,所以他们就从龙尾馆的屋顶架了一座小铁桥通到龙头馆的后门。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从龙尾馆到龙头馆就必须绕很大一圈。所以龙尾馆要建成三层楼,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总之.是为了使龙头馆的建地与龙尾馆的屋顶高度同高,也就是说,龙胎馆的大圆弧形是慢慢上升的三层楼高度。

    那么,龙胎馆排成一列的各个房间,就可以想像成是散落在高原上的小木屋。虽然每个房间的地板都是平的,但是和相邻的地板可能就有三、四十公分的差距,这个数字就连对此建筑构造比较熟悉的守屋也不知道,他也是后来才进这间旅馆当厨师的,并不是从建造的当时就参与旅馆的经营。上一代的犬坊秀市当然知道,但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平面图好像也都不见了。

    “蜈蚣足之间”、“尾布之间”、“柏叶之间”、“下音穴之间”、“云角之间”、“甲之间”、“矶之间”、“里板之间”、“莳绘之间”、“鳖甲之间”、“螺钿之间”、“柱之间”、“弦之间”、“四分板之间”、“枕角之间”、“龙角之间”、“六分板之间”、“龙眼之间”、“龙额之间”、“上音穴之间”、“口前之间”、“龙舌之间”、“猫足之间”还有“龙头之汤”龙胎馆总共由二十三间房间构成。此外,事实上,古琴演奏界习惯将琴的头部称作“龙头”尾部称作“龙尾”

    因为有二十三间房间,而现在只有几个人投宿,所以大半都是空的。再加上旅馆已经结束营业,工作人员也减少了,没办法管理这么多的房间,为了不要让多数的房间毁损或是漏雨,就只能修修屋顶,至于其他部分,就这样搁置不管了。但是,在旅馆营业的时代,附近樱花会绽放,所以到了春天和秋天的时候,房间常常会全都客满,听说这里温泉的功效也远近驰名。

    我将我们这些滞留者被分配到的房间先记下来,以做为参考。我前面已经说过了,从龙尾馆穿过走廊后的第一个房间叫“蜈蚣足之间”就是阿通和小雪住的。这个房间是前一代老板曾经住过的房间,有时候会让给自己的客人住,所以房内有水槽、电视、音响、佛坛、家具、餐具和暖炉等。在这房间可以自己开伙,阿通母女是犬坊家的客人,因为长期住在这里,所以被分配到这间房间来。

    之前我已经说过,佳世和我分别住在“里板之间”和“莳绘之间”这是只提供住宿不包含伙食的阳春房间,既没电视也没收音机,但不可思议的是,居然连暖炉都没有,像样的家具只有矮脚桌和小小的橱柜,佳世房间的配备也和我一样。

    这时,我已经分别确认了许多房客的房间,先记载如下:目前在贝繁警局接受侦讯的坂出,他的名字好像是叫做小次郎,听说他就住在我隔壁的“鳖甲之间”现在他不在,房间当然也是空着的。接下来,是神主父子所住的“云角之间”而福井、铃木、田中三名警官则是住在“柏叶之间”遭到杀害的中丸晴美和仓田惠理子,就住在龙胎馆另一边的边间,也就是与龙头馆紧邻的“猫足之间”和“龙舌之间”

    当我听到她们住在这里时,我心想,她们工作的地方在龙尾馆,这样不是太远了吗?难道不会不方便吗?但因为龙胎馆是绕了一圈后再接回龙尾馆的那一边,所以那两间房间和龙尾馆其实是近在咫尺,只要穿过从龙头馆前方到龙尾馆屋顶之间的铁桥就可以了。

    此外,中庭还有通往龙头之汤的小径,有石阶可从中庭爬到龙头馆前。走下龙头之汤前的石阶,穿过花坛旁的小径后,可以看见那个青铜龙摆饰的地方有一条长长的石阶,从那里走下石阶到龙尾馆就比较近了。其实,要从紧邻龙头馆的那两个女孩的房间,到龙尾馆去并不是那么不方便的。

    因为中丸晴美被杀了,所以和龙头馆相接的“猫足之间”现在空了。从龙尾馆和龙头馆来看,最不方便的就是“柱之间”、“弦之间”、“四分板之间”等。因为从这里到龙头或是龙尾去,都只能穿过长长的走廊,或是使用中庭的小径和楼梯,除此以外别无其他方法。

    除了这些人以外,也就是说,除了犬坊家的人以外,因为他们在龙尾馆好像都有自己的房间。犬坊一男、育子、里美、行秀等人在二楼都有自己的房间,这是因为龙胎馆的房间都是给温泉客住的,所以房间内没有生活所需的家具,也就是没有暖气设备、书桌、衣橱、电视和音响等,所以,犬坊家的人全都在龙尾馆中生活,而龙尾馆也非常宽阔。

    只是有件事情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就是龙胎馆并不是每间房间都没有暖气设备,我想我之前也说过,阿通母女所住的“蜈蚣足之间”内就有暖炉。但令人觉得奇怪的是,那并不是煤油暖炉,而是使用液化石油气的瓦斯暖炉,如果是液化石油气的话,是不能半途安装的,而是要从建造房子时就必须设计管线。既然如此,要是所有房间内部嵌入瓦斯管就好了。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上一代老板要使用,所以只有“蜈蚣足之间”有这个设备的话,我还能够理解,但不知道为什么,包含“蜈蚣足之间”在内的五个房间都有暖气设备,分别是:“蜈蚣足之间”、“尾布之间”、“柏叶之间”、“下音穴之间”和“云角之间”这些房间的墙壁上都有瓦斯开关。为什么会这样设计呢?每个住宿的客人都不能理解。

    此外,守屋和藤原二位厨师则被分配到龙尾馆一楼的房间,菱川幸子则是这三楼的房间,她的老师来龙卧亭投宿时,好像也同样是vip,都被招待住在龙尾馆。

    警察开始听取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昨晚菱川幸子遭到杀害时一样,也是在客厅进行。吃完饭后,便让我们直接在客厅待命,当叫到名字后便分别进入客厅。

    我和警官们面对面时,他们给我的感觉明显很焦躁。我和御手洗在一起的时候,也遇过好几次相同的经验。碰到这种悬疑案件,警察一般都是这样,他们不希望被批评为搞不清楚状况,所以会尽可能摆臭脸,而且常常表现出专横的言行。如果警察总是这样对待我们,会使我们不再尊敬警察,他们为什么永远都不会发现这个简单的道理呢?

    他们问我的问题都是一些已经重复谈了好多遍的内容,像:我是谁、何时、从哪里、为什么来到这里等。然后事情发生时我在哪里、看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是否有听到枪声。如果我老实回答没有听见,铃木便会垮下脸说:“太奇怪了吧?”这种把戏简直就像是乡下的野台戏,同样的剧情反覆上演。

    很明显的,他们是拿自己误解的事去威胁任何人,好让对方说出有利于自己的讯息。如果他们这样去对待不肯说实话的人还情有可原,但就连老实说出自己想法的人,他们也是同样的态度,这就让人非常不愉快了。日本警察这种江户时代的个性,即使历经了这么长的岁月,还是改不过来。他们对我这种小有名气的小说家还似乎有点顾忌,但对于佳世就很明显地在言行上使用威吓的手段。第一次见面时他们对我的嘲笑及一派轻松的样子,在这次讯问时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我们这些龙卧亭的住宿客在客厅等候时,彼此闲聊了一阵。我最在意的还是阿通母女,因为认识的人就在自己的房间内被杀死,而且就在距离自己只有几十公分的地方被击中头部,如果凶手的手稍微偏掉的话,可能就会射到自己的女儿,就这点来看,做母亲的当然会害怕。

    还好那个孩子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她完全没事的样子,在大厅拿着一本叫我的面包的图画书,内容是在讲面包的制作方法,大声的朗读给我们这些愁容满面的大人听。事实上,她朗读得很棒,孩子们的对话部分读得非常好、很自然。所以她每读完一页,就会赢得我们热烈的喝采。我看得出来,小女孩的表现对于消除母亲的担心很有效。

    当她朗读完之后,她又开始玩起犬坊育子、松婆婆给她的积木。对一个四岁的小女孩而言,这个屋子就好像是不断给她惊喜的百宝箱,即使是在悲剧不断上演的现在,她还是自得其乐地玩着。

    “其实我本来想要回京都去的。”她的妈妈对我说:“如果这个孩子有个什么,我就完了,如果是我有个什么的话,就没有人来照顾这个孩子了。但是警察不准我们走。”

    她好像没有丈夫。不知是分开了还是过世了。她好像有很多故事,我还是不要追问比较好。

    我问她:“太太,为什么你会来这里呢?”虽然我和犬坊一样,对别人的事并不感兴趣,但说不定和这个案子有关。

    “除了算命的,还有很多人都说我身上背负着相当多的前世业障,所以叫我要供养祖先,而且要彻底去做,他们不断地跟我说。”

    “那实际上,真的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吗?”我问。

    “从我小时候就常常发生,全都是一些不好的事呢!我很难对别人启齿,不但我自己被别人害惨了,也害别人遭殃。”

    “我明白,我也是这样。通灵师叫我要驱除自己的业障。”在一旁的佳世说。

    “是吗?我也是。”

    “师傅说我这里一直有个人。”佳世将手放在自己的左肩说。当她这样说时,她又出现了特有的阴沉表情,连声音也变得沙哑了。

    “啊”阿通稍微眯起眼睛,做出同情的表情。她的女儿在远处和松婆婆玩着积木。

    “我的肩膀和腰部很重,胃也怪怪的。身体不好,家人不断发生不幸。师傅说,有一只旁徨无助的手腕,找到这只手腕之后,将它供养起来,我的恶灵就会消失。于是,我照着通灵师所说的,搭上电车再转巴士来到这里,这位先生也是我硬拖着他陪我来的。”佳世解释。

    “啊,这太惨了。”阿通以不胜感慨的口吻说。

    “这个贝繁村好像有很多因果呢!”她那有如孩子般开朗的语调中隐藏着忧愁,她的声音又变得很阴郁了。“这里真的是个业障很重的地方,所以大家才会那么迷信呢!但是,你能凭着自己的感应来到这里,真是很厉害呢!”阿通很佩服的样子。“我是因为听说祖先出身于这个地方,所以来供养祖先的。”

    “你也是被看得见的人说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附在你身上吗?”佳世非常热心地问。

    “嗯,听说我身上有很多婴灵,所以我的肩膀几乎抬不起来”阿通回答。

    “你有堕过胎吗?”

    “是的,因为我不想生那个人的孩子,所以我是不会后悔的,但好像还是遭到报应了呢!”

    “果真如此,那你是拿掉了几个孩子?”

    “嗯,这有点不好意思说。”

    “对不起。”

    “我的因果不只有婴灵,还有更可怕的灵和祖先的因果。所以有人要我到这里来,最好能待上半年,专心礼佛,清理祖先的墓。”

    “那这里有你祖先的墓吗?”

    “不,我母亲的家人以前好像是住在这个村里,但是在二次世界大战前,就已经搬离这个村子到京都去了。听说,和我有血缘的祖先的墓就在法仙寺,但是我去看了以后,发现已经不在那里了,早已成为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

    “喔!”佳世好像心有所感。

    “虽然叫我在这个村子供养祖先,但是这个村子里并没有我的朋友,旅馆就只有这一间,而且也已经没有营业了。幸好,这间旅馆的夫人好心的让我们在这里住了一个月左右。他们说,报应会使我陷入危险,但若是我放任不管,我女儿的性命将会比我更加危险,所以,我便下定决心到这里来,结果就遇到了这些事情。我真的受不了了,不过帮助我的人对我说,即使我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也要忍耐。”

    “啊,真是太好了”佳世说:“我本来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连续发生这种恐怖的事,我还在想是不是因为我?所以感到非常害怕。”

    “你也是?我也是,我一直觉得:会不会是我的恶灵造成的?”阿通说。

    她们两人非常投契,几乎要抱在一起。

    “对了,你住的那间房间怎样了?你有搬到别间吗?”我问。

    “没有,只有“蜈蚣足之间”有佛坛,没有佛坛,就没有办法供养祖先了。”

    “但是那房间里有人被杀死。”我说。

    “话虽如此,但我想在哪里都一样,犬坊先生问我要不要搬到龙尾馆,但那里不是也有菱川幸子被杀死吗?”

    “嗯。”我应了一声,这也是实话。

    “菱川小姐是怎么样的人?”我问。

    这次换她“嗯”了一声回答“有点神经质,话很少的人,”她接着说:“犬坊先生说要把那间“娱蚣足之间”装上冬天用的门。”

    “冬天用的门?”

    “是用板子做的,不像现在这个芦苇草帘门,所以别人完全看不见里面,风也吹不进来,比较温暖。现在行秀正在帮我换门,我想这样就很安全了。”

    “这样就好了。”我说。我心想,有人死了,而且榻榻米上还有血渍,这个女人还真是勇气可嘉啊!胆小如我,恐怕没办法再住在那间屋子里。

    “对了,刚才你说的手腕是什么?”阿通问佳世。

    “通灵师说,人类的手腕就埋在这个村子河川旁的大树下,他叫我挖出来好好供养。”

    “所以你才来这个村子的?”

    “是的。”

    “喔”她很佩服地点点头。

    “那你找到了吗?”

    当佳世正要回答她的问题时,大厅通往客厅的拉门突然被用力地拉开,脸色苍白的铃木很生气地站在那里。尽管在大厅闲聊的我们并不是在聊很愉快的话题,但嘴角多少还是带有笑意,所以当警察出现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嘴角的笑容也在一瞬间消失。

    “二宫小姐。”他点名佳世。当他开口时,我从我的位置看到田中就站在他的后面,大厅里弥漫着一种肃杀的气氛。

    “是。”佳世回应,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铃木气得发抖紧绷着脸,好像已经忍无可忍了。我有不好的预感,因为我已经猜到了。

    “听说你把小野寺女士的右手带到法仙寺。”他站在那里,用很严厉的口气说。

    “小野寺女士?是谁?”佳世小声地说。

    我也有同样的问题,所以我也点着头和佳世一起看着铃木的脸。

    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在大厅集合的所有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谈论着。与其说他们是因为找到了人的手腕而震惊,不如说因为那是小野寺女士的手,总之在座的所有人,好像全都知道警察所说的小野寺这号人物。

    “是小野寺女士啊,就是小野寺锥玉!”铃木不耐烦地说。

    所有人仍然继续吵吵闹闹着,我也可以问刚才那个从京都来的母亲,这个小野寺锥玉到底是何许人也,但我没有这样做,因为我觉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小野寺锥玉这个名字,所以自己拚命回想。

    “二宫小姐你来一下!快过来这里!”铃木举起右手颐指气使地说。

    佳世对他怒冲冲的样子感到很害怕,站了起来。铃木的身影消失在拉门的后面,她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彷佛在向我求救,于是我也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我们一起走到拉门打开的地方,我看见铃木坐在里面,他转向我们这里。

    “不,石冈先生你留在这里。”他斥责我。我觉得情况好像很糟,但我也没办法,我并不是在警界很吃得开的政治家。

    我感到强烈的不安,在这些奇怪且凶残的杀人案件相继发生时,佳世却偏偏在这种时候挖到了人的手腕,让警察们更搞不清状况而焦躁不安。如果有任何奇怪的行为,他们都会视为线索而马上扑过来,只要是行为可疑的人,他们也随时准备冲过来抓人。所以,他们怎么可能会坐视挖出手腕这样的事不管呢?

    “石冈先生”佳世快要哭出来了。“对不起外,把你带来这样的地方。”

    “我没有关系,你要振作点,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的。”

    “我们回东京去吧!如果我被放了的话。”她一边说,我一边点头,然后她便和铃木一起消失在客厅。

    我抓住了正要尾随铃木他们进去的田中的袖子“可以等一下吗?因为我有些问题,能不能和我谈一下?”

    “和我吗?”

    “是的。”我说完后,田中有些困扰似的想了一下。

    “那你等我一下。”说完后,他便去和他的上司讨论,过了一会儿才回来。“可以,我们能谈的事情或许会受限,但我还是可以和你谈一谈,这边比较不方便,请去那里。”

    然后,田中就先往走廊走去了,我也跟在后面。

    7

    往龙胎馆的走廊走就是厨房,田中先将半个身子探进去,打开日光灯的开关,我看见那里有张不锈钢的桌子和三张板凳,他指了指椅子说:“这里可以吧!请坐。”

    左右两边的墙壁上都做了有玻璃门的橱柜,里面塞满了经营旅馆时的陶瓷餐具和上了漆的小桌子等,这间房间应该是附属于厨房的置物间。我低头一看,越过柜台可以看见隔壁的厨房,守屋、藤原和仓田惠理子正在默默地洗着碗。

    田中应该只有三十出头吧!头发理得短短的,打了条领带,给人精悍的印象,当我们一人在一张板凳坐下后,他便开口说:“你想要问什么事呢?”

    “很多。首先,小野寺锥玉是什么人?”

    田中从怀里拿出香烟,然后打断我“可以抽烟吗?”便用抛弃式打火机点燃了香烟。接着他站起来,将旁边的烟灰缸拖过来。

    “就算我们不说,石冈先生也可以从其他的住宿客那里打听到,而且还可能掺杂其他无聊的谣言,所以我想干脆由我们来告诉你好了。”

    年轻的田中给我的印象比他的上司要正派多了。

    “小野寺女士是津山市出身的古琴演奏家,听说她在津山地区自成一家,开设古琴的补习班,弟子很多。她和这里前一代老板犬坊秀市特别要好,所以常来这里投宿,菱川小姐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而来此的。”

    我点头听他说,田中讲解得很清楚,他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整理之后才说。

    “小野寺女士在上个月来这里投宿,大概在三周前吧!三月六日的时候,就失去音讯了。”

    “从这个屋子吗?”

    “是的。”

    “然后呢?怎么了?”

    “找到了她被杀害的尸体。”

    “啊!”我不由自主地大叫,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是在这里被发现的吗?”

    “这里是指?”

    “就是龙卧亭啊!”“不,不是这里。”田中哼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着是否该说。

    “那是哪里?”

    于是田中稍微笑了一下,仍然沉默不语。

    在沉默了十秒之后,他开始说些不相干的事。

    “石冈先生,你的朋友现在在哪里?”

    “朋友?你是说御手洗吗?”我说。

    “县警局的警察们都在读石冈先生写的小说,但大多数的人都觉得你写的不是真的,我这样说或许有些失礼,他们都觉得你写的是童话故事。”

    “我知道。”我想起今天早上和福井、铃木见面时他们给我的印象,然后回答。

    “实际在调查案件时,不会有那么多花样的,应该更简单些你知道吗?先生。”

    “我知道。”

    “该怎么说呢?现场的人都认为应该要再笨拙一点,没有那么帅气。”

    “我想你们说的都对。”我说。

    “也许,现任的警官说这些话有些奇怪,但我相信确实有那个人。”

    “确实是有。”我态度坚决地说。

    “不,确实是有一个叫做御手洗某某的人存在吧!但我要说的是,我的确相信有那种能力超强的人存在。我的同事也许会笑我,但我还是相信,就像小孩相信有圣诞老人一样”我看着田中那感觉有点寂寞的侧脸,我不知道他在说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因为他一直没有看着我。

    “这些事情,我希望你不要跟别人说是我说的。这次的案子,可是件了不起的大案子,幸好是发生在乡下,报社尚未发现才会这么安静,如果被报社知道了,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不知道他们会报导些什么?但这里即使没有发生那些事,也是一个因果问题很严重的村子。”

    不只田中这样说,从京都来的阿通也是这样说,我开始对这个村子所谓的因果感到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因果?为什么大家都这样说”

    田中吐了一口烟,慌张地说道:“不,这个我不想谈,先生。就算我不说,有一天你也会从别人那里听到。但是简单的说,就是这个村子以前住了一个好色且凶暴的疯子,只要是村子里稍有姿色的女人,都会被他强xx。他是个像鬼一样的男人,但是他的力气很大,还有暴力倾向,没有一个人敢插手管这件事,所以大家都只好躲在被窝里哭泣。这个男的在某个春天的晚上发疯了,当樱花盛开的时候,他在村子里跑来跑去,一个接一个地杀掉了三十个村民。”

    “三十个人?一个晚上?”

    “一个晚上。”

    “这是真的吗?”我哑口无言。

    “是真的,除了这个村子的传说之外,听说这里以前还产铀矿呢”

    “是那个人形岭吗?”我说。

    “嗯,人形岭也很接近了,是这个后面的荒坡岭有产铀,一时之间还造成了轰动,这个那个的,这个村子不断地遭到报应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产铀也是报应,但是为了让他一直说下去,所以我不敢插嘴。田中这个警察,我原本以为他是个不爱讲话的人,但是当他的上司不在,只剩下我和他时,他倒是侃侃而谈。

    “总之,听说这是贝繁村的严重事件,如果想起似前的事,这个案子或许还会再扩大,你看菱川小姐的案子也可以了解吧!这是很困难的案子,非常困难呢!至少我完全没有经历过,我的上司们也一样,所以,这一切只是我们在这里谈谈就好,我希望作家先生能藏在心里。”

    他叫我作家先生,让我有点难为情,连忙点头。

    “老实说,我对于目前这个阵容感到很不放心,我觉得事情处理得不够好,这个案子可能还会继续扩大,必须要赶快阻止,所以”

    “要赶快找到凶手。”我说。

    “是的,我们也希望能尽快找到,最好是现在,我们也想展开行动。如果拿以前的因果来说,这次的事件很可能也会流传后世,假设真的是这样,我们在这里太过拖拖拉拉,是会被后世嘲笑的。”

    田中说话非常有条理,但是太过拐弯抹角了,因为他们很爱面子,所以很难说出口。

    “我们为了要预防,所以”

    “是御手洗吗?”我抢先说。

    “这是我个人的意思,希望你不要误以为是县警局的意思”他几乎是在唠叨了。

    “我知道。”

    “如果我和上司说的话,一定会被骂的,但是我觉得,这次的事件具备了很多让那个人感兴趣的特色。”

    “是啊,的确如此”

    我很困扰,御手洗想插手时,警察不愿意,警察希望他帮忙时,御手洗却不在。

    “现在他”

    “不在日本。”

    “在哪里?”

    “挪威的奥斯陆,但是我不知道地址,应该还在那里吧!”

    “石冈先生,真的有御手洗这个人吗?”

    “是的,那当然。”他明明说他相信御手洗的存在,却还是这样说。

    “不是石冈先生笔下创造出来的人物吗?还是说,那是石冈先生本身呢?”

    “啊?”我很震惊,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

    “当然不是,我的能力没有这么厉害。”

    “御手洗不就是石冈先生吗?”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事情就简单了,因为我就在这里,但我真的不是。”

    “那你可以帮我拜托他吗?虽然我的上司不愿意借助他的力量,但由我居中协调应该没问题。”

    “喔”我沉默了片刻,思考着。然后说:“也就是说,如果不能请御手洗出马当作交换条件的话,就无法告诉我搜查的实际状况,是吗?”

    于是田中开始沉思,他那大大的鼻子一下子皱了起来,然后又恢复正常。

    “我再重申一次,这是我个人的意思,并不是县警局的意思,我个人可以视情况将我们掌握的所有情报提供给你,至少我个人相信这样做,将有助于解决事情,我希望使你具有值得信赖的条件。”

    “田中先生,你能不能直接回答我是或否?能不能告诉我是否要交换请御手洗出马这件事?”

    “我不否认。”田中回答,慢慢点点头。

    我想了一下,这样回答他:“我知道了,我会试着写信给他,我和你约定。但是,他去北欧好像是有任务的,所以我不能答应你一定能请他出马。”

    “喔”田中默默地继续抽着烟,很明显看得出来,他对我这样的回答似乎不太满意,但我现在也只能这样回答他,所以我不管他的想法,决定要继续追问下去。

    “小野寺女士的尸体,是在这个村子里被发现的吗?”

    “是的。”

    “在村子的哪里?”

    田中说出了一个非常令人费解的答案,他说:“到处。”

    我不懂他的意思,一时之间为之语塞。

    “到处?”

    “是的。”

    “这是什么意思?”

    田中很谨慎地将点燃的香烟暂时放在烟灰缸上,从怀里掏出一本笔记本,虽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但这本笔记本的外皮不是黑色,而是绿色的。

    他翻到笔记本的某一页,停下来念给我听:“身体是在西贝繁村字川西,农家犬坊厚夫先生家后面的下水沟发现;头是在距离这里二百公尺的北边,及川始先生家后面的下水沟发现;左右手及左右脚是在苇川的橘暗渠发现。”

    接着,田中便将笔记本阖上,揣回怀里后再拿起香烟。我呆若木鸡,是分尸案啊?在我们来到这个村子、这个房子之前,完全不知道有发生这么严重的案子。我们来到这里的那天晚上,犬坊之所以强硬地拒绝我们留宿的理由,我终于知道了,他是不希望再发生这种恐怖的事了。

    “发现的人是”

    “发现的人都不同,橘暗渠那里是一个小学生在上学途中发现的,由他的导师通报。”

    “喔。”我叹了口气。

    “还有,包着小野寺女士右手的纸破了一部分,手腕不见了。”

    “啊,那么”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龙卧亭的住宿客听到小野寺这个名字时的那种惊讶,警官们听到右手腕时脸色会大变,而且立刻就知道是“小野寺女士的”我终于解开了这些谜团,原来警察一直在找这截下落不明的右手腕。

    田中一直看着陷入沉思的我,我发现后,便抬起头看着他。“有什么事吗?”

    “不,这还不是全部,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再告诉你。现在我要说的,是一般人还不知道的事,事实上,小野寺女士的尸体,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特征。”

    “是什么特征?”我很感兴趣的问。

    不知道田中是否在装腔作势,他慢慢地说了。“首先是头部,就是她那被切断的头部,上下门牙的部分,被油性涂料涂成了黑色。”

    实在太令人吃惊了,我又说不出话来了。过了很久,我好不容易才开口“什么?在牙齿上?”

    “是的,上门牙四颗,下门牙六颗,犬齿的部分则没有被涂色的痕迹。”

    我完全呆住了,想了好一会儿,但我的头脑是完全没有在动的,因为这实在太令人意外了。

    “这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嗯”我又陷入沉思,田中还在继续说。

    “不仅如此,被害人的头部上还写了一个“7””

    “是阿拉伯数字吗?”

    “是的。”

    “这有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

    “但是,尸体泡在水里很久了吧?”

    “不,只有一个晚上而已。”

    “这样文字也不会消失吗?”

    我开始回想我和御手洗到目前为止所经历过的怪异案件,但这次的案子完全不适用于我之前所熟知的任何案子,这是个非常大胆且具有挑战性的案子。

    “是很明显的写成数字“7”吗?会不会是其他的文字?像是日文片假名的“ク”有没有这个可能呢?”

    “或许有可能。”

    “如果这是数字7的话,你们有想过,这个7和案子有什么关连吗?”

    “不知道,这也是我们想问你的问题,石冈先生是推理小说的专家呢!”

    “即使你这样说,我也不会知道,因为我并不是专家。虽然,在推理小说的世界里,确实有“死亡留言”这种东西,但这个案子并不是,这个案子的死者不可能在死前往自己的额头上写些什么,这很明显是凶手对于搜查者所下的战书,很不可思议呢!”

    “其实还有。”田中说。

    “还有?”我有点愣住了。

    “小野寺女士被分割的尸体是分别用旧报纸包裹,再用塑胶绳捆绑的。而且,旧报纸上整面部画着鸟的图案。”

    “鸟的图案?”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是的,报纸上乱七八糟画了一堆。”

    “是什么样的鸟?正要展翅高飞吗?”

    “不,翅膀收起来,用两只脚站着的侧面,全都是相同的姿势。整张报纸上画满了无数只这样的鸟,包着这些身体、头、手脚的报纸上,到处都画着这样的图案,应该也是用麦克笔画的,我不知道理由是什么。”

    “可能对犯人而言,这有某种意义吧?他画得好吗?”

    “不,很差。”

    “嗯,这也是个谜题呢!”

    “怎么说?”

    “嗯”我思考着。

    我立刻了解到这个案子可能还是束手无策。田中虽然谦虚地说自己没有办法,但如果这是事实,我也没有比他们高明到哪里去。

    无论怎么说,那个杀了人、将尸体分尸,再用报纸包起来丢到贝繁村各个角落的怪人,至今仍然潜伏在这块土地上。而且,这个凶手在死者的额头写上“7”字,将牙齿涂黑,在包裹尸块的报纸上画满了小鸟图案,这个人的兴趣很怪异呢。黑色牙齿、小鸟图案、7、分尸,这些关键字会不会显示出凶手的名字呢?是个自我显示欲很强的精神异常者吗?抑或这是会勾起凶手怨恨的名字呢?或是凶手犯罪的理由就显示在这些文字之中呢?

    黑牙与7,或是7与黑牙,然后用鸟包裹?我拚了命的想要思考出答案,但是完全没办法。

    等一下,她是怎么被杀死的?

    “小野寺女士的死因是?”

    “枪杀,击中右腹部,就在心脏的下面一点,一枪毙命。”

    “难道子弹是”

    “对,你猜得没错,就是一九三〇年代白朗宁公司制造的,而且也是达姆弹。”

    “达姆弹是什么?”

    “这是打猎时用的子弹,为了使动物一枪毙命,所以将子弹的前端割开,使中间的铅露出来。以前是在印度的达姆生产,所以才取名为达姆弹。破坏弹头会使杀伤力更强,所以小野寺女士的腹部也破了个大洞。”

    “这么说来,和菱川小姐是”

    “是相同的,中丸小姐也一样。”

    “中丸小姐的部分也知道了?”

    “知道了,全都是白朗宁公司制造的子弹,而且是一九三〇年代的产品,击中三人的子弹在弹头部分都遭到了破坏。只是,一九三〇年代制造的子弹,应该不可能还可以直接用来射击,所以弹匣中的火药应该是重新填装后,再拿来使用的吧!”

    “不管怎么说,都是同一把枪吧?”

    “这个还无法确认,必须再确认弹道痕迹是否一致。”

    “因果”这个字又浮现在我的脑海,总结刚才的谈话,就好像是从六十年前的另一端射出了一发又一发的子弹。这简直是怪谭,但这种情况的确会让人想起“因果”这个词。

    “那么,我想针对中丸小姐的案子问你几个问题。首先是弹道,我站在中庭时的感觉是,如果推测从中庭射击到中丸小姐头部是最短距离,那么在这条直线上,刚好会碰到那个叫阿通的,就是那个小女孩的妈妈的外套。请问,那件外套上有弹孔吗?”

    “没有。”田中立刻肯定的回答我。

    “没有吗?”我说:“那除了外套”

    “不,其他衣物上也没有子弹穿过的弹孔。”

    “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了不让子弹穿过那件衣服,所以凶手在中庭手忙脚乱地调整自己所站的位置,然后再从那个位置开枪。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的眼睛便无法看见他的目标,一定是这样的,但这样位置就受到限制了,而且很花时间,角度偏掉之后,距离也会不一样。”我听了之后又说。

    “最重要的是,这个凶手是一枪就射中死者。”田中好像是要驳斥我所说的话“他并不是连开了好几枪,有其中一发子弹命中死者。”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呢!”我点点头。“也就是说,他的枪法非常好”“是枪法好,还是经年累月的练习?这我也不知道,但一枪毙命,这点很重要。”

    我点了点头,他说的没错,凶手不曾失手过,这点我刚才没有想仔细。

    “从避开挂在芦苇草帘门上的衣服的角度,凶手以一发子弹”

    “不,那个芦苇草帘门上也没有子弹穿过的痕迹。”

    “没有?”

    “也不能说没有,但是被衣服遮住的那个部分,没有像是子弹穿过的痕迹,因为芦苇门帘没有破损。”

    这个实在令我难以置信。

    “这到底怎么回事?这么说,凶手不是从屋外射击的吗”

    “我也不知道,这还要调查。”

    “这么一来,中丸小姐和菱川小姐的案子不就完全一样了吗?菱川小姐也是在密闭的房间里,这次的芦苇草帘门虽然不是完全密闭的空间,会让人以为凶手是从屋外开枪,但事实上却是一样的,这也可以说是密窒杀人事件,不是吗?”

    “关于这个案子,我现在也下能再多说什么。”田中说。

    “好吧!我想再请教你一下关于菱川小姐的事。”我说。“菱川小姐,还有中丸小姐搞不好也是,她们两个人会不会都不是从屋外被枪杀的呢?尤其是菱川小姐,在房间内完全找不到子弹穿过的弹孔,所以”

    “在屋内是吗?”

    “是的,只有这个可能吧!”

    “从最近的距离。”

    “是的。”

    “这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

    “如果是最近的距离,尸体或多或少都会出现硝烟反应。”

    “硝烟反应”

    “就是尸体应该会蒙上火药,如果是近距离射击的话。但是,菱川小姐、中丸小姐的尸体上完全看不到,所以不是自杀,而是从相当远的距离开的枪。”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小野寺女士的话,我就不清楚了。我们再来谈谈小野寺女士,当要埋葬她的时候,津山的菩提寺已经没有墓地了,而且她是个大师,所以有人就说,不如为她单独建一座墓吧,上面的法仙寺有无人祭拜的墓,刚好有墓地,于是便葬在那里。听说,法仙寺的足立住持在整理小野寺女士的新墓地时,你们就带着小野寺女士的手腕去找他了,他说,会不会是小野寺女士的灵魂叫你们来的呢?他非常的震惊。”

    “原来如此。”我终于知道那个住持昏倒在雨中的原因了,但我总觉得可能还有更复杂的隐情,不应该这么单纯。

    “住持先生复原了吗?”

    “嗯,已经好多了,只是一时受到惊吓,毕竟他是个有年纪的人了。”

    “他昏倒的原因,会不会也和这个村子过去的因果有关连呢?”

    “这个嘛,或许是吧!但这种事情说起来有点奇怪,关于这一点我要保留。”田中很谨慎地说。

    “小野寺女士的尸体可以推算出死亡时间是何时吗?”

    于是田中又将香烟搁在烟灰缸上,将笔记本拿出来翻。“这应该已经确定了吧!因为除了法医的判断外,还综合了一些客观的证据。”

    “喔。”

    “就是说,小野寺女士一直待在龙卧亭,然后是在三月六日失踪的。发现尸体是在第二天的三月七日,所以判断死亡日期应该是三月六日。”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七日早上这里还很冷,橘暗渠仍然结了一层冰,道路上也都覆盖着雪。在这样的天候下,尸体的腐败速度也比较慢,譬如说,身体的下腹部几乎还没有出现腐败性变色,角膜混浊的程度也很轻微,所以判断发现尸体的时间距离死亡时间应该只有十二、三小时。这和在小野寺女士在失踪的前一天,有看过她的人的证词相符。

    “小野寺女士在六日傍晚的五点之前,在龙尾馆和几个人见过面,基本上,她都是和菱川幸子在一起的,从那天下午两点左右开始到将近五点这段时间里,她一直在三楼和菱川小姐练琴,练到五点之前,再来到客厅和住宿的女客人、犬坊育子等人喝茶聊天。我不太记得时间了,大约是在六点之前结束的,小野寺女士便和大家告别回到自己的房间,但是她在走廊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趿着庭院中的木屐往中庭走去,那是大家最后一次看到她,自此之后便失去踪影。”

    “那有可能是在这个屋子里被杀的吗?”我问。

    “这个,我想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事情发生时,我们立刻就赶来了,彻底搜查过这个屋子、龙胎馆、龙头之汤,还有它的周边,完全找不到像是杀人现场的痕迹。”

    “当时的小野寺女士所住的房间是?”

    “就是这里的三楼,到昨天之前菱川小姐所住的房间,这个玻璃窗的房间一直是她们练琴的时候使用的,如果要开演奏会的话,就在一楼的大厅。”

    “那菱川小姐呢?”

    “当时她是住在龙胎馆的房间里。”

    “哪一间?”

    “好像是“龙额之间”这我不太确定,我没有记下来。“龙额之间”里面应该有琴吧!”

    “当时现在的这些人都在吗?”

    “大家都在。”

    “是这样啊!”我终于了解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自从发生事情之后,你们就要求这些人留在这里吗?”

    “是的,但我们并没有强迫,所以如果一定要去工作的话,只要跟我们说一声就可以了,不过大家好像都不是那么忙的人,已经过了三个礼拜,所以我们也很急。”

    “原来如此。”

    我们的谈话告一段落,我认为自己收集到了不少资讯,我想一个人静下来好好地想一想。当时我虽然觉得这个案子很离奇,但是还不至于道德沦丧到无法形于文的地步,所以我便想在我带来的大学笔记本上做一些纪录,如果要和御手洗讨论的话,就必须将这些事情写成一封信,至少要将案件相关的资讯逐一写下。

    首先,必须将从田中那里得到的资讯写下来,如果不这样做,我恐怕会忘记,而且我和御手洗不同,要是不写成文字,我根本无法开始思考。有时候甚至写下来,也只是我的手在动而已,脑袋完全没有动。

    田中希望御手洗出马,这是确定的。但是他此刻身在世界的尽头,而且似乎很忙的样子,要引起他的兴趣,只有写一封文情并茂的信给他。以后如果要将这个事件的纪录付梓出版的话,这封信也可以当作是草稿,所以并不会白写,我想就从今天晚上开始慢慢写吧!

    “你提供的资讯帮了我很大的忙。对了,二宫小姐会怎么样呢?”

    “石冈先生,你和她认识多久了?”

    “只有这三天,她突然来找我,拜托我和她一起来冈山旅行。”

    “是这样啊!我了解了。二宫小姐请交给我们处理,我们绝对不会对她怎样的。”田中说完之后,便将香烟在烟灰缸内捻熄。

    “会像坂出先生那样被带到局里去吗?”

    “我的上司是有这个想法。”

    “难道会被拘留?”

    “怎么可能?不会的。你不要担心,晚上我们一定会让她回旅馆睡觉。”田中笑着说。

    “二宫小姐是不是被当成嫌犯怀疑?如果是的话,就需要找律师吧!”我说。

    “没有这个必要,因为还不可能拘留她,只是想要仔细问清楚情况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在这里问也可以吧?”

    “话是没错,但有时换个环境,还真的可以问出很多出乎意料的事呢!”他一面说一面站起来。“石冈先生不会觉得奇怪吗?她找了各种理由将你带到这个村子来,第二天又毫不迟疑,一下子就挖出已经失踪两周以上的尸体手腕,我们之前动员了警犬到处搜寻都找不到。我们并没有说她一定已经知道尸体所埋的位置,但是我们想问她一些更详细的情形,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经他这么一说,我也无话可说,事情确实是如此。

    “话虽如此,万一侦讯后真的要被拘留的话,我们也会第一个通知石冈先生的。我们是民主国家的警察,不会随便乱来的,请你放心。”

    “是吗?那就麻烦你了。”

    于是我们就在厨房前面分开,从这里可以看到,屋外已是夕阳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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