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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龙卧亭杀人事件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我从上山评人那里得知都井睦雄事件令人惊讶的实情后,因为与世人的评论相差太多,而受到很大的冲击。原来睦雄的好色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而是整个村子都这样。

    我茫然不知所措,一个人沿着苇川慢慢走回龙卧亭,在这一小时的路程上,我不断的思考着龙卧亭的事,片刻没有休息。我特别想努力回到原点思考,现在终于知道弃尸那些不可解的理由了,深感有必要重回原点。

    现在已大致清楚贯穿整起事件的骨干,但整个事件还是如在五里雾中。所谓的原点事件,也就是指龙尾馆三楼密室中,菱川幸子被射杀,还有在“蜈蚣足之间”的中丸晴美,及仓田惠理子两人被射杀等谜题。

    因为一连串令人纳闷的弃尸事件,所以我无法针对事件原点的这三起密室杀人事件仔细思考。现在我已经掌握了所有的关键,如果这样还不能解开真相,那我就太愚笨了。我没那个能力,然后又拚死命的想,好几次我感到贫血,必须蹲在路旁,有时甚至感到想吐,几乎要跌落河里。

    太阳逐渐西下,越来越接近黄昏了,风也越来越冷,但是专心思考的我,完全没看到周围的任何东西。当我突然回过神时,我已经站在龙卧亭门前了,不知何时,我就像是飞鸽传书的鸽子,自动回到了旅馆。

    在回龙卧亭的这段路上,我拚命想解开真相,但还是没办法。我觉得我快要解开了,我已经快要成功了,我有这种感觉。似乎就只差一点点了,但是一点点又好像离得很远,这或许是因为我缺乏经验,不然就是我能力不足吧!

    绕着谜题的周围打转,就是无法掌握到核心骨干,真是令人焦急。

    我慢慢的走进龙卧亭内,看见左手边就是里美养的小鸭鸭舍,然后朝走廊的方向走。我走在水泥地上铺着的木条踏板,来到了通往中庭的石阶前,盯着眼前堆叠的石阶看了一会儿,这一阶的石头上都刻着龙的画像,真是精雕细琢。当初来到这里的那一晚,这一只只的龙被龙尾馆三楼火灾的火焰染成了橘红色,当时那种光景,似乎让我陶醉在这个不知名的桃花源里。

    现在我清楚明白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阿通,还有她的女儿小雪。

    这两个人身上可能流着传说中的杀人魔——都井睦雄的血。不,其实应该还不能确定。话虽如此,但调查过她们血脉的人,会做出这样的判断也不是没有道理,阿通的祖母很可能就是世罗喜美惠。

    如果说,这块土地上有人下定决心要斩断都井睦雄这个杀人狂的血脉,那么这个人对来到这里的阿通母女,会如何处理呢?他应该会想办法让身上流着睦雄血液的阿通和她的女儿葬身在黑暗之中吧?

    而现在聚集在龙卧亭的这些人当中,就只有阿通母女身上是流着睦雄的血,别无他人。也就是说,那个充满正义感的不明凶手,要杀的人应该不是别人,就是阿通母女。但实际状况又是如何呢?阿通母女仍然活着,一些不相干的人却相继被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啊!我想到了。

    我突然解开了中丸晴美和仓田惠理子两个人的死之谜。她们两人是在相同的情况下被杀,都是在“蜈蚣足之间”而且都是坐在阿通母女旁边。我之前一直将这枪杀案件看作是凶手以年轻女孩为目标的连续杀人命案,搞不好这是一个大乌龙?

    也就是说,这全都是意外,会不会是这两次,凶手原本都是要杀阿通母女的,而晴美和惠理子刚好坐在这对母女的旁边,因而受到了池鱼之殃?凶手没有打中阿通母女,却打中坐在她们旁边的那个人。

    会不会是这样呢?我觉得应该是,这应该是正确答案。如果这样想的话,就很合逻辑。

    这两个女孩在完全相同的地方,如出一辙的被枪杀,就是因为凶手连续两次失手的缘故,凶手两次都使用完全相同的方法,但至今仍未成功。

    我感觉自己终于诀要揭开真相了,这次贯穿一连串凶残事件的骨干,就是那个想要让睦雄的血液从地球上消失的人所犯下的罪行。

    只是,这样的发现,距离攻下这个难以攻入的城堡还很遥远。即使这是正确答案,杀死晴美、惠理子的子弹是从哪里飞进来的呢?这个谜题完全解不开。菱川幸子密室之死的谜题,也同样解不开。

    我将右脚跨在石阶上,然后慢慢爬上去,继续思考着,觉得一阵恶心想吐。我已经有十年以上,没有像这样抓住线索思考一件事了,不,应该更久吧!

    没多久,我就到了中庭,仍然一直往前走,在草地上停了下来。我抬头一看中庭的上空,夕阳正慢慢西下,稍微有点风,天空中有浮云,用肉眼就可以看到云正在慢慢移动。

    我实在不明白凶手开枪的方式,真是觉得不甘心,就是怎么样想也想不出来。我或许没办法解开这个谜,但,到底是谁干的呢?不,到底可能是谁干的呢?我猜到了一个人,上山评人告诉我的都井睦雄事件细节,和事件发生后的那些评论,都显示出有这样一个的人物存在。我从我所站的草地上,可以看见“四分板之间”那个房间住的就是犬坊菊子。

    昭和十三年,犬坊菊子二十二岁,和都井睦雄发生过关系,我现在才知道事件发生的那天夜里,犬坊菊子也是都井锁定的最大目标之一。但是,她在同一间屋子里的人相继被杀时,冒着生命危险逃了出来,九死一生逃过一劫。但在逃亡中,睦雄追了上来,她经历过几乎等同于死亡的恐惧。

    然后,奇迹似获救的茂一一家人,父亲高一郎却因此遭到杀害,而四女由利子大腿受了枪伤,这种恐惧与对睦雄的愤怒,应该不是我们这种局外人可以理解的。

    中间虽然经历了战争,而且那已经是遥不可及的记忆最深处,但在菊子的潜意识里,这件事仍像是两星期前才发生的一样清晰,对她来说,这应该是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吧!

    当丈夫死了,菊子也迈入晚年,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的时候,她想将那个身上流着恶魔(也就是曾让她陷入极度恐惧中的那个人)血液的人,一起带上黄泉路,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

    但是,她要如何做呢?我可以理解犬坊菊子想要杀死身上流着丧心病狂血液的阿通母女的想法,但实际上要如何做到?菊子几乎看不见。又老又病的卧病在床,几乎无法自己行动,她要如何杀死阿通和她的女儿呢?

    而且,阿通母女是住在密室里,也就是在“蜈蚣足之间”从“四分板之间”到“蜈蚣足之间”不仅很远,还是在彼此看不见对方的位置上。

    如果从“四分板之间”看的话“蜈蚣足之间”会被中庭的石墙挡住。也就是说,即使是眼睛看得到的人,也无法从“四分板之间”直接用枪瞄准“蜈蚣足之间”

    我在草地上绕了一圈,往右边慢慢步下石阶,可能是因为没有吃饭的关系,我觉得头重脚轻,两脚无力,胃很不舒服,完全没有食欲。

    啊!对了,我心想。死者不是全都在“蜈蚣足之间”的,还有龙尾馆的菱川幸子,不是吗?那也是一个解不开的谜题。

    “四分板之间”和龙尾馆有没有什么关系呢?我又绕了一圈往右走,再一次爬上刚才走下来的石阶,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好不容易回到了龙雕像的旁边。我眺望着龙尾馆和“四分板之间”这真是个不错的位置。

    将宽阔的中庭夹在中间,站在这里,可以直接看见“四分板之间”和龙尾馆三楼的两个房间,就像是在一根线上的两头,而且,因为是没有窗帘的玻璃窗,所以,从“四分板之间”的前方,可以看见在三楼独自弹琴的幸子身影吧!从“四分板之间”前方的走廊,就只能看见龙尾馆的三楼,非常适合用枪狙击。

    但也不可能,因为龙尾馆三楼所有的玻璃窗都是关着的,所有的螺丝锁也都锁上了,不打破玻璃就能枪杀屋内的人,实在太不合理了。如果真的能这样,就太神奇了。

    而且,在菱川幸子被击中的瞬间,坂出小次郎就站在自己房间前方的走廊上。“四分板之间”与他的“鳖甲之间”距离非常近,如果是在这里开枪的话,就算是再迟钝的人,应该也会立刻发现吧!更何况,坂出不是迟钝的人。

    我又再次走下石阶,一边走一边想着,但这一切都是空口无凭的假设。为什么菊子的眼睛几乎完全失明,听说医生还有开诊断书,她到底要如何开枪呢?真是太愚蠢了。

    如果现在有人刚好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从刚才开始,我就一个人上上下下石阶,一定不知道我到底在干什么吧?我的脚快要打结了,可能是因为去上山家和从上山家回来都是用走的缘故,我的脚非常疲惫。

    从石阶上走下来之后,我又晃呀晃的来到了“蜈蚣足之间”前方的走廊。我脱掉鞋子走到走廊上,只有阿通母女的房门是木板门,我试着咚咚咚的敲了敲门,并说:“打扰了。”

    但是,房间内没有任何回应。我用手推了推门,没想到一下子就打开了,门并没有上门栓。

    “阿通小姐。”我对着屋内又叫了一声,仍然没有反应,好像是出去了。我想起了睦雄时代的“晚上偷人老婆”的风俗。

    我擅自走进最前面的两叠大的房间,看见了佛坛和方形纸灯,因为屋外还有阳光,所以纸灯并未点亮。我试着在佛坛前跪坐,中丸晴美和仓田惠理子就是在这个位置上被杀死的。

    我将头向左转看着屋外,在走廊的屋檐下,可以勉强看到石墙和它上面站着的龙,是因为我将木板门打开的关系。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起身来将木板门关上,仓田惠理子被杀的时候应该是这样子才对,中丸晴美被杀时,还是芦苇草帘门,但仓田惠理子被杀时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所以,仓田惠理子被杀时,是没有地方让子弹飞进来的。我又再一次跪坐到佛坛前。

    难道是上面的格窗?

    我抬头一看,格窗确实是一块刻了文字的板子,上面和下面都有若干的空隙。从这空隙,可以看见走廊的天花板部分,但只能看见漆黑的古木梁柱及颇有历史的部分天花板。如果可以看见外面的天空,就另当别论了,但要从那个空隙狙击这个房间内的人,似乎有点困难。

    接着,我环顾一下室内,试着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可以与外界相通,但是,连个孔之类的都找不到。

    我不认为是阿通将这两个女孩杀死的,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已经归纳出阿通本人是凶手目标的结论了,所以,如果再怀疑这一点的话,推理就又要被推翻了。这两个女孩应该是误中了子弹,这是前提,必须在不更动前提的情况下,使整体合乎逻辑。

    我又再次将视线移到木板门上,试着摇晃身体、头稍稍前后移动。于是,我觉得木板门的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我觉得很奇怪,便起身往木板门前走去。木板门上方有一个小小的龙的装饰物,这是之前就发现的,和格窗的设计相同,也就是将木板钻孔,做出龙形的装饰。

    我将眼睛靠近这个龙形的孔一看,非常有趣的是,从那个孔可以看见另一只龙。我将门一打开,发现那个孔的位置,正好对到矗立在石墙上空的龙雕像。我又再次将门关上,试着跪坐在佛坛前,一直盯着龙形孔看,并前后摇晃身体。

    我知道了!或许这只是没有特殊意义的巧合,但是,我发现我的眼睛、木板门上方的龙形孔,和石墙上方的龙雕像,刚好排列成一直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也就是说,跪坐在佛坛前的我,若稍微调整一下视线,就可以从木板门上那个非常小的孔,看见石墙上那只龙。一开始,我从孔中隐隐约约看见的东西,就是石墙上的那只龙雕像。

    破坏龙。御手洗。

    像是老天给我的启示一样,电报上的文字直接冲击我的大脑。我感受到这短短的几个字,就像是子弹飞过来一样,觉得我的头好像被击中了,就像那两个女孩一样,几乎要当场倒下。

    破坏龙,破坏龙。

    我站起来,像是梦游般,晃呀晃的来到了走廊,穿起放在地上的鞋子。我还以为我有看着石阶走下来,但我的眼睛一直盯着上方的龙看,所以脚一踩空摔了个倒栽葱,撞到地面。

    “好痛”我不由得叫了出来,就这样趴在地上想了一下。但是,我想先不管痛不痛了,赶紧站起来,将长裤上的泥巴拍掉,穿上鞋子。

    我沿着石墙走,再次往石阶的方向走回去,同时一直看着上面的那只龙,就这样一边看着龙,一边爬上石阶。中庭的另一头,也就是龙胎馆的对面,夕阳正逐浙落下,附近都被夕阳染成了红色,这和我第一天晚上来到龙卧亭时,碰到火灾的那个情形有点类似。

    我慢慢的爬上石阶,在被渲染成金色的世界中,朝那个好像不会动的生命体——青铜龙前进,觉得自己像是要去挑衅它似的。

    这个时候,龙的腹部发出了金色的光芒,是因为夕阳的照耀吗?但是,那道细小且像钻石般锐利的光芒,就像锥子一样刺进我的眼睛。一瞬间,我感到晕眩,然后我全都明白了,谜题解开了!

    那就是龙显现本性的一瞬间。这个时候,我打从心底明白,这个一脸无辜矗立在这里的这个东西的可怕。仓田惠理子、中丸晴美,还有小野寺锥玉,她们的死我终于都明白了,全都是这只龙干的。

    我激动的叫出声。我非常害怕这只龙,完全不知道接下来我会发生什么事。霎时间,我的身体发出很大的声音,从石阶上滚落了下来。

    “谁来救我!”我想大叫,但是我叫不出声,就摔到了地上。我的耳朵立刻听见啪的一声,发现我的左手被压在身体底下,一瞬间,我感到全身像是世界末日般的疼痛。

    “谁来救救我!好痛!好痛!”我拚命踢着双脚,扯着喉咙大叫。头脑已经非常混乱,除了求救以外,完全无法思考其他的事情。我在地面上痛得直打滚,咬着牙想办法努力忍耐痛楚。

    “谁?谁来救我!好痛!好痛!”我倒在地上,不断叫着,完全没想过要自己爬起来,只觉得头越来越痛。

    “石冈先生!”我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我心想,太好了,我得救了。

    “您睡在那里做什么?”那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悠闲声音,我觉得头晕目眩。

    “好痛!我好像骨折了,叫医生来!”我叫着。

    “石冈先生,真的吗?您不是在开玩笑?”好像是里美的声音。我一直看着直接穿着拖鞋跑过来的里美的脚。

    “我才没有在开玩笑,我真的很痛!”我认真的叫着。

    “在这种地方怎么会骨折呢?”

    “待会儿再说,先叫救护车!”

    “怎么会有救护车?这种小村子应该没有救护车吧!我们去犬坊医师那里!我现在去叫计程车,您等一下好吗?”

    “嗯,好!”我别无其他的选择,怎么样都好,我只希望赶快将我从这地狱救出去。

    我一边咬牙忍着,一边看着可能是跑去龙尾馆打电话的里美的背影。

    我被丢在犬坊外科医院诊疗室角落的床上,已经两个小时左右了。在我发呆的同时,屋外的太阳已经完全落下,病房内越来越黑。

    虽然中餐和晚餐都没吃,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肚子完全不饿,医生好像在里面和家人一起吃晚餐,在病房可以听见小孩的笑声和电视的声音。

    里美用计程车将我送到医院,扶着我走到医生面前之后,就说她必须回去准备晚餐,很快就走了。计程车上强烈的晃动,令我苦不堪言,在我躺在诊疗室病床前的这段时间,简直就像是身处地狱一般,只要左手一震动,我的身体就会感到剧痛,我忍不住想,身体会不会是断成两截了。

    活到这把年纪,我还不曾有过骨折的经验,不只是骨折,也不曾生过重病,所以我从没有长期住院和手术的经验,只有以前车祸时短期住院过。

    手臂骨折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经验,找从来没想到会这样,现在终于知道骨折有多痛了,甚至痛到让我脑筋一片混乱。即使都来到医生这里了,我还是不敢看自己的手,因为我担心这么痛,会不会是我的手怎么了,搞不好已经断了掉在地上。我真的非常害怕。

    但是现在,我已经完全不痛了,幸好疼痛只持续了三十分钟左右,因为医生和护士已经为我打了麻醉针、照x光和上石膏。他们要我在这里休息一下,就去吃饭了。我心想,他们会不会完全忘了我人还在这里呢?护士好像已经回家了,医生也完全没有要过来的样子。

    当疼痛消失之后,我才觉得自己刚才因为疼痛而那样大吵大闹实在很丢脸。医生可能以为病患已经睡着了,但即使是在黑暗中,我还是睡不着,一直想东想西的。我会从石阶上滚落下来,就是因为太专心想事情的关系,所以当疼痛消失后,我又开始继续思索,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已经发现了令人震惊的事实,就是矗立在中庭的那只龙的秘密。在我骨折的那一瞬间,取代我身体疼痛的,就是发现这个离奇的事实。像我这样的智商,居然能发现这样的事实,真是令人佩服,而且令人惊讶吧!所以,当然得付出这种肉体痛苦的代价不可了。

    但是,只有我发现的这个事实还不够,虽然我发现了,但,没有实验就无法真正证明,充其量只不过是个推测而已,真是一个令人感到震惊的机关。

    不过,只有这个发现还是无法完全解开谜题,我应该思考的事情还有很多。我认为,凶手一定就是犬坊菊子,如果这些关系者当中有人想要让睦雄的血脉从地球上消失的话,就不能将菊子排除在外。但是,菊子却是个眼睛失明的人,根本无法开枪,她或许可能会盲眼射击吧,但这样就不可能瞄准目标。

    而且,很难说犬坊菊子是凶手,因为在她死后,阿通母女还是继续被人追杀,奇怪的弃尸案还是接连发生,这又该如何解释呢?此外,菊子本身又为何会被杀呢?关于这些,我完全无法解释。虽然如此,犬坊菊子和这一连串杀人事件还是有很大的关系,这是无庸置疑的。因为我能力不够,所以只能解开大约五分之一或是四分之一的谜题。

    医生终于回来了,他将诊疗室的电灯打开,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医生,这间医院好像是父子一起经营的。医生说,是单纯性骨折,没伤到关节,所以不用担心,一个月后就会痊愈了。他对我说,可以回去了,但是,到龙卧亭有好一段路,要我抱着沉重的左手走这么长的路,我实在很不安,就请医生帮我叫计程车。

    打上石膏的左手垂吊在胸前,我就这样回到了龙卧亭,这个滑稽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很悲惨。因为要去吃饭的关系,必须到大厅去,但我的身体真的很疲累,头脑也昏昏沉沉的,所以想还是先回房间休息一下。要对所有的人一一解释这个夸张的石膏,实在很麻烦。我走进房间后,一看手表,已经八点半了。

    我早就将铺在地上的被子当作床使用,不打算摺被子了,因为被子拿进拿出实在很麻烦。在悲剧不断发生的龙卧亭没人会苛责我,而且也没有女服务生会替我将被子收进柜子里,到晚上再替我铺被子了。我实在好累,回到“莳绘之间”后,电灯也没开就直接倒卧在棉被上,我的石膏手因此撞到了我的胸口,感觉肋骨几乎要断了。我心想,只要躺个五分钟左右,再去龙尾馆请他们给我晚餐。

    我好像睡得非常非常熟,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我原本没有睡觉的打算,也不记得想睡觉。或许是因为实在太累了,也或许是医院注射的止痛针里含有镇静剂吧?不然就是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已经将龙胎馆的“莳绘之间”当作是自己的家了,一回到房间便整个人放松了吧?有可能这些原因都是,总之,我一躺下来,虽然觉得打着石膏的左手很重,但还是连棉被也没盖就睡着了。

    突然间,我仿佛听见“咚咚咚”的声音,四周传来强烈的嘎吱嘎吱声,我觉得很奇怪,就醒了过来。这时,我感觉自己的胸口被重物压着,心中生起一股绝望感,这下完蛋了。

    原来是地震,而且是非常大的地震。我还以为有一根柱子倒在我的身上,但其实不是,是我打了石膏的左手。

    摇晃很快就结束,等我回过神时,我已经坐在棉被上了。我就这样坐着,思考了一会儿。我刚才到底睡了多久?整个房间一片漆黑,因为刚才没有开灯就直接睡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一直坐在棉被上,听见了潺潺的流水声,我觉得很奇怪,因为流水声一直持续不断,而且好像越来越大声。

    我心想,这应该是流经屋外导水管的水声,不过,还是觉得很奇怪。这个水声我常听见,但仔细一听,就会发现这流水声总是潜藏在黑暗之中,我不记得我曾经这么在意过这个流水的声音,以前的声音非常微弱,但今天晚上这个声音却让人莫名的在意,因为今天的声音和以前的不太一样,变得很大声,四周还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我站起身,穿过黑暗的房间,像平常一样,穿过四叠大的房间后,再穿过两叠大的房间,来到了走廊上。

    “咦?”我不由得发出疑问。

    外面非常安静,和平常不太一样,感觉很诡异,我很难解释清楚,但是龙卧亭本身很明显的发生了什么事。潺潺流水声依然不绝于耳,声音变得非常大,开始包围整个龙胎馆。我竖起耳朵,巨大的水声让我不得不去想,除了水声之外,潜藏在这黑夜下的不寻常气氛,到底是什么呢?这股又香又甜的独特气息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的感觉都和平常不一样,这个我已经习惯的中庭,简直变得像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感觉呢?我站在所有一切宛如死绝般的诡异寂静中思考着原因。

    庭院里开始起雾,整个雾看起来像是闪烁着白色光芒,是因为月亮出来的关系。我一抬头,月色看起来很朦胧,可能是起雾的缘故。但月亮的形状很饱满,好像是满月。不管是雾也好,月亮也好,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因为之前我已经看过好多次了,今天晚上的情形并不是因为雾或月亮。

    又是水声,潺潺的流水声还是没有停止,已经将我所在的龙胎馆团团包围住了,让我突然有种幻觉,彷佛整个龙卧亭包含中庭在内,都浮在波涛汹涌的水上,慢慢的往下流。走廊很明显的在摇晃,我将视线移到撞钟房的远处山顶,可能是因为起雾的关系,什么也看不见。

    我开始产生错觉,觉得法仙寺的山,还有撞钟房都正在随波逐流,好像离我越来越远。

    我心想,是这样吗?终于回过神来。我之所以会产生这种幻觉,是因为所有的灯光都消失了,天空中的满月照着弥漫的雾气,发出白色的光芒,周围才会有亮光。也因为这样,我刚刚才一直没发现龙卧亭的灯都没有亮,龙尾馆那里,也没有像平时一样透出灯光,龙头馆的入口一样没有灯光。而龙胎馆走廊上像蛇一样蜿蜒、成螺旋形上升的一整排灯泡一个都没亮。

    一点光都没有,每间房间的芦苇草帘门中也没有透出灯光来,这种种情形,让我觉得龙卧亭好像死了一样。

    感到非常不安的我,来到“鳖甲之间”想找坂出,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人被留在这里了。走到他房门前一看,没有坂出的拖鞋,我心想,咦?这种时间他居然不在?我叫着他的名字,叫了两、三声之后,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我将手放在芦苇草帘门上,用力一推就打开了。我将身体探进两叠大的房间,又再次叫着皈出,但还是没有人回答,我又继续走进四叠大的房间,里面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人的样子。

    我有种绝望的不安,回想从医院回来时这里的情形,我还记得当时这间房间有微弱的灯光流泄到走廊上,还记得走廊上放着一双拖鞋。平常时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那时我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异样,这间房间前的样子还是和平常一样。我开始感到惊慌,便加快脚步走下走廊。但是,我无法走得和平时一样快,我的左手很重,吊着左手的脖子也很痛,一想跑就觉得自己快要摔倒了。

    我来到了二子山父子的“云角之间”前方,这里也没有一点灯光,走廊上也没有放着两双拖鞋。平常时这里总会放着两双拖鞋,房间内透出的灯光则会照在拖鞋上,很快就可以知道他们父子是否在房间内。刚才我走进自己房间时,我也记得曾经看见这里有两双拖鞋。

    刚才?我感到愕然,那真的是不久之前的事而已吗?

    龙卧亭的情形实在很诡异,全都和以前不一样,我看着走廊上的墙壁,都井睦雄的那幅油画不见了。

    “二子山先生、二子山先生!”我拚命叫着,但是没有人回应。

    我将芦苇草帘门掀开,也同样很容易打开。我走进两叠大的房间,再打开通往四叠大的房间的门,然后又叫了一次,还是没有回应,接着,我又进入六叠大的房间,令人惊讶的是,屋内空无一物。没有棉被,矮桌也被竖起来靠在墙边,没有旅行袋,也没有写着祈祷文的小本子,墙壁上也没有用衣架挂着的衣服,四个坐垫堆在一起,放在房间的角落,完全不像有人住在这里似的。我之前常来这里和神主父子聊天,然而这一切现在都像是在做梦一样,房间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走到走廊上,我回到了“蜈蚣足之间”的前方,我的不安在这时已经成了害怕。我屏气凝神的站在那里,但是那个不明的流水声却一直不绝于耳。天空挂着一轮满月,包围着龙卧亭的雾眼看着越来越浓,简直就像是要逼我发疯一样,龙卧亭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大家到底去哪里了?难道说,这间奇怪的房子已经完全被不知名的怪物占领了吗?

    “蜈蚣足之间”的前方也是一样,没有拖鞋,也没有从屋内透出来的灯光,我对着房内大叫,也是没有任何回应。我将身体探进两叠大的房间,再试着叫得更大声些,情况还是完全一样,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任何改变。我好像听见有什么声音,但那只是我自己声音的微弱回音。

    我很想哭,心脏怦怦跳个不停。我拚命地跑过木条踏板,木条踏板因此发出吱嘎的声音,但是也只有这样。这间屋子像是有怪物住在里面一样,声音一下子就被潮湿的空气吸进去了,然后又回复平静。

    我感到脚步很不稳定,旁边的木屐箱上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奇怪?这个木屐箱本来就是这样的吗?住宿客人的鞋子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许多拖鞋交错的塞在里面,只有一双鞋子被塞在柜子的最里面,就是我的鞋子。

    我看见龙尾馆,这间完全没有灯光的建筑物,在月光的照耀下,看起来就像是雄伟的废墟。难道说,所有的人都无声无息的聚集在这个建筑物的大厅里吗?大家在漆黑中悄悄集合?龙胎馆里没有人,但龙尾馆应该不至于会没有人,因为育子、里美等犬坊家的人都住在这里。

    我打开门走到龙尾馆的走廊上,这是每次吃饭都会经过的地方,但现在已经变成一个很神秘的空间了。可能是因为很黑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没有半个人的关系。在往大厅的途中,我看了厨房一眼,这里让人觉得比任何地方都要来得寂静。餐具整齐的排列着,大多收进了嵌有玻璃门的橱柜里,另一部分则是井然有序的堆放在不锈钢的桌上,大锅底下没有火,所有的金属和瓷器都像是屋外的空气一样,冷冰冰的。

    我赶紧经过走廊,来到大厅,这里也是空荡荡的,许多坐垫都被收在一起,堆放在角落。整间房子都是空的,散发出空屋独特的味道,不仅看不到半个人,感觉就像是大半个月没人住过一样。为了借电话,我来到同样没有半个人的起居室,龙尾馆就像是空荡荡的废墟般。

    我开始幻想,或许这里早在好几年前,就是一个空屋。虽然看不到任何人,但我总觉得死去的犬坊一男会突然从某个地方出现。日本自古就常流传那种被狐狸迷住的故事,或许,我也被亡灵操控了,在这个空旷的房子内,一直唱着独脚戏,这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胡思乱想。

    我慢慢往走廊的方向走,来到楼梯,我又爬了上去。我想去里美的房间看看,或许可以找到什么线索,虽然从整间屋子的情形看来,应该不可能只有里美一个人留在家里,但或许叮以发现住宿客人全都不见的理由。

    虽然我不需要放轻脚步,但是整间屋子都太安静了,所以我自然而然的蹑手蹑脚起来。慢慢爬上木制的阶梯,我的脚下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咦?我觉得有点奇怪,总觉得不对劲,我闻到了灰尘的气味,楼梯的扶手处白白的,上面布满了灰尘,在不知不觉之间,似乎已经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二楼的走廊就在我眼前,那里也和楼下一样很黑,同样没半个人的样子。我看见了曾经进去过一次的里美房间的门,但那里也是静悄悄的,里美好像不在里面。

    我心想,该怎么办?但还是先敲了敲门,原本想叫她的,但我的声音瞬间又缩了回去,因为在无人的走廊上,我看见像是手电筒的微弱灯光在移动。我决定不要走到走廊上,就这样直接往后退,一阶、二阶、三阶的走下楼梯,我一边这样做,一边尽可能将身体压低,感觉非常危险。

    我觉得是之前看到的那个幽灵,是拿着猎枪的睦雄灵魂在屋内徘徊。我尽量不要发出脚步声,小心谨慎的走下楼梯,以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的心情回到了长廊上,然后我轻轻的走在木条踏板上,往龙胎馆的走廊走。

    在一片死寂的龙卧亭中,我感到束手无策,只好独自爬上走廊。今后该怎么办才好呢?要如何行动呢?我完全摸不着头绪。大家都去哪里了呢?这里就好像是世界末日一般。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我又回到了“莳绘之间”虽然这里也不一定安全,但我这几天都住在里面,就好像是我的地盘一样。

    走廊上还是没有任何变化,电灯依旧没有亮,在“蜈蚣足之间”和“云角之间”的前方也看不见拖鞋。我在走廊上走了一会儿之后,慢慢看见中庭充满了雾,天上的满月使整个空间都泛着白光,比刚才还要亮。雾越来越浓了。

    都井睦雄就站在这样的雾中,他的额头上绑着白色的头巾,头的两边各插了一根手电筒,这两根手电筒发出的光使得雾气也发光,所以他头的左右两侧,看起来就像是竖立着两根白色的枪。他穿着立领黑衣,在黑裤外面缠上绑腿,脚上好像穿着胶底工作鞋。虽然是站在浓雾之中,但是因为雾会发出白光,也就照到了亡灵的脸上,他的脸看起来自白的,但中央则是黑黑的。

    随着我往走廊上爬,站在中庭中央像雕像动般也不动的亡灵,也慢慢产生变化。当我停下来时,亡灵慢慢转过身来背对着我。这个时候,因为他将右手稍微举起,所以我看见他拿着猎枪。他慢慢转过身,背向着站在房门前的我,迈开了步伐,好像是在叫我跟着他走一样,而我也不知不觉跟了过去。

    我的头脑已经不太正常了吧!虽然我不是不会害怕,但我还是走下走廊,走到草坪上跟在亡灵后面。雾越来越浓,我走到外面,才发现起风了,雾气也慢慢的飘动,所以有些地方雾浓点,有些地方雾淡点。一走进雾浓的区域,亡灵就消失不见,我加快速度追上,就又看见他了。

    亡灵朝着通往龙头馆的小径走,就是那条沿着龙胎馆走廊的小径,我本来以为他是要去龙头馆的后面,但亡灵又爬上了走廊,就这样消失在离龙头馆最近的“猫足之间”了。

    难道亡灵是住在那里吗?但那个房间以前好像是中丸晴美,还是仓田惠理子生前所住的房间。我站在草地上,心想,难怪她们全都死了,可能就是因为住在亡灵住的屋子内,所以才会引起亡灵的不悦吧?

    “咚,咚!”我听见两声枪响,以为是从龙尾馆那里发出来的,因为太身历其境了,我整个人醒了过来。为了了解真相,我朝着龙雕像跑去,当我站在龙旁边的同时,我看见睦雄的亡灵从“蜈蚣足之间”前方的走廊跳到中庭,然后朝龙尾馆的方向又开了一枪。

    原来还有另一个睦雄的亡灵!我吓得冒出一身冷汗,站在那里动也不动。龙卧亭内充满了睦雄的灵魂,到处都是长得一样的灵魂。我刚才一直用右手支撑着沉重的左手,我的右手麻了,脚也觉得没力,好像快要失去知觉了。

    我怎么可以在这么恐怖的屋子里生活这么长一段时间?虽然说之前不知道,但我还真是泰然自若啊!所以大家才会全都逃走了,是吗?

    如果是真的人,不可能才消失在“猫足之间”没多久,就立刻出现在“蜈蚣足之间”比穿过草坪跑过最短距离的我动作还要快。我当场全身无力蹲了下来。

    开完枪的睦雄亡灵就这样慢慢走着,绕到石墙下面,好像是要爬上石阶往我这里走来,我非常惊慌,这样一来,我和他就会在龙的旁边碰个正着的。我几乎是用爬的,从草地往“四分板之间”退去,就这样弯着腰隐身在雾中。如果他向我开枪的话,我一定没命,因为对方不是人,如果他要追我,我是无处可逃的。

    那么,都井睦雄刚才到底是在对谁开枪呢?

    都井睦雄的亡灵又突然出现在龙雕像的旁边,和刚才站在草地中央的亡灵几乎是相同的装扮。头上绑着头巾,两边各插着一根手电筒,白色的脸中央则破了一个大黑洞。

    亡灵走在通往龙头馆的石头路上,我一直压低身子在草地上看着他,他爬上了龙头馆的石阶,慢慢往沿着龙头馆的小径走。这次,他没有进入“猫足之间”我从草地上站起来,继续弯着腰往前走,虽然很危险,但我就是想跟踪亡灵,反正也没别的事可以做。

    亡灵在龙头馆的转角转了弯,然后就消失了。我用右手扶着沉重的左手,拚命的跑,虽然不是用手在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速度只有平时的一半,好在手已经不痛了,现在这个季节也不热,否则石膏内流汗的话实在令人受不了。

    我沿着龙头馆的小径快速的走,来到可以看到后面广场的地方,看见亡灵消失在通往法仙寺的竹林中。我心想,亡灵也要走那个白山竹丛林间的坡道吗?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如果真的是亡灵的话,应该可以用更轻松的方式去法仙寺吧!

    我压低身子,谨慎的走到了亡灵消失的附近。我战战兢兢的窥看着竹林内,在竹林交错而成的绿色隧道上空,就是法仙寺的土墙边,亡灵变成了一个影子站在那里,然后又很快消失了。我跟在后面,爬上了满是白山竹的斜坡。

    当我爬到土墙边时,睦雄的亡灵已经穿过主殿前慢慢走远了,我毫不迟疑的走进院内,来到了主殿的墙边,缓缓跟在后面。以前我也常这样做,所以我不知不觉的就想沿着主殿左转,而且毫不犹豫,但亡灵却是直直的往前走。

    不久之后,他看了看右边足立住持所住的地方,同时准备闯进墓地。石头路呈一直线的贯穿墓碑群,在另一头的雾中,我茫然看着一阶一阶的墓地,亡灵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在泛着白光的雾中,层层重叠的墓碑,看起来就是一群摩天大楼的远景,虽然这是我熟悉的景象,但,怎么有点怪怪的?因为到处都是倾倒的墓碑,这是怎么回事?到处都是倒下来的墓碑。

    在前方的雾中,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穿梭在墓碑之间,那是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他略微弯着腰,动作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自信。那是藤原。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但是因为他的身影很有特色,所以我立刻就认出来了。藤原彰又出现了,他还活着,他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决定要观察藤原彰,如果我一直和他距离这么远的话,可能会漏看了什么,所以我决定绕到他的旁边去。我跟着阿通来墓地时,也都是用这个方法。我一致往右绕,想要尽可能的走到藤原旁边,今天晚上的雾很浓,就算是离他很近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而且,不这样做的话,以今天这个能见度不可能看见他在做什么。

    我来到他的旁边,看到他手上拿着小铲子,他是想挖坟墓吗?深夜里,藤原独自在没有半个人的墓地,拿着铲子走来走去,他果然是凶手!

    他在墓地的一角停了下来。因为有段距离,而且又是在深夜的雾中,我没办法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我只能看见藤原一个人一直站在那里,他的上半身几乎没有动,但其实并不是这样,他不断用铲子铲着地面,让地面的土变松软。

    那一瞬间,我听见了“轰”的一声枪响,整个墓园被染成了橘红色,因为枪冒出来的火焰映照着四周的雾气。只有一声枪声。整个雾都在发光,我无法确认狙击手所在的位置。虽然我马上往左右看,但就是看不到凶手,只能看见慢慢倒在地上的藤原。

    很明显,这是睦雄的亡灵干的,所以我拚命在墓园内搜寻睦雄亡灵的身影。但是,却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从藤原倒下的墓碑四周后面,有无数个黑影纷纷站了起来,并朝向藤原那里靠近。这种情景,简直就像是墓碑里面的死者纷纷回到了这个世界,我胆战心惊的看着。

    然后,在我右前方,一个抱着枪的黑影悄悄的朝着与藤原相反的方向跑掉了。那是睦雄的亡灵!我立刻这样想,但并非如此,那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我整个人呆住了。我盯着那个跑掉的背影,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发现这个逃亡的家伙,从墓碑后面涌出的那些人全都跑到藤原那里去了,没有一个人发现有人朝着另一个方向逃走,因为当时的雾很浓。开始起风了,远处的竹林发出沙沙声响,也可能是因为四周充满了各种声音,我反射性的开始跟踪那个影子。

    难道我不觉得危险吗?明明就此别人胆小一倍的我,现在想想,还真不可思议。来路不明的可疑人影刚才开枪将藤原彰击倒,虽然不知道藤原彰是否死了,但很明显看出这个影子是打算要杀他的。我赤手空拳,左手还打着沉重的石膏,如果被他发现,转过头来开枪打我的话,我铁定没命的。是我对危险多少有了免疫力吗?还是我接二连三的看见有人被杀,所以心里已经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愤怒?我忘却了自身生命的危险。

    影子将藤原远远抛在背后,走到了足立住持所住的地方后面。在这个一直跑个不停的人身后,雾慢慢卷成了漩涡,影子停了下来,靠近鸡舍。难道是跑累了吗?停下来之后,他又继续步履蹒跚的走着,好像很喘的样子。

    为了不要被他发现,我都躲在物体的后面移动,谨慎的跟着。还好这天晚上的雾很浓,如果是平常的话,我打死也不会想做这种事的。

    令人意外的是,影子好像也累了,他的呼吸似乎很急促。我很惊讶的看着他,走在前面的人可能什么事都干了,对我来说,这些工作不是人类可以做的,所以我才会觉得走在前面的那个人是怪物,他应该比正常人疯狂好几倍,还拥有远远超过正常人的坚强意志、行动力和腕力啊!我最怕的就是这个。但是,这个人魔就像一般人一样,连续跑了一段路之后,也会喘气,在一旁休息。这个情形让我觉得自己看到了奇迹,我终于知道远方的那个怪物其实是人。

    影子又开始快步的走,他穿过足立家的后院,走到了土墙旁边。这里的土墙也有缺口,我看见影子从这个缺口钻了进去,一溜烟就不见了。我来到土墙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那个怪人会不会已经发现我在跟踪他,躲在土墙缺口的另一边,拿着枪等着我的出现?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在我一露面的瞬间,我的脸可能就会中弹。

    当我的背靠上土墙时,才发现我的心跳声,使全身都感到震动。因为雾而显得潮湿的夜晚空气,令我皮肤冷得刺痛,但我的额头却不知不觉渗出汗水,那不是因为热,而是因害怕吓出的冷汗。我的身体因为脖子上挂了像石头一样重的石膏手,根本无法动弹,从现在开始算起几秒钟之后,我可能就会被枪打中而倒在地上。

    我想出了一个方法,在土墙的缺口前先蹲下来,将头靠近地面偷偷窥视对面的情形。我松了一口气,感觉全身上下喷出了放心的汗水。太幸运了,我一屁股坐了下来,因为土墙的对面没有半个人影。太掉以轻心也不行。

    我休息了几秒钟后,用右手随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便小心翼翼的将脸从土墙的后面露出,诡异的影子一边走在竹林茂密的斜坡上,踩着白山竹的叶子,一边往下坡走。在我踌躇不前的时候,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就越来越远了。

    我鼓起勇气从土墙的后面走出来,将脚慢慢踩进竹林里,尽量不发出声音走下山,我没有忘记要弯腰,同时留意着身后的围墙,注意前方的那个影子是否会回过头,如果被发现我就没命了。因为只有对方有枪,我是两手空空的,脖子上还挂着沉重的石膏手,行动非常迟缓。

    影子的动作很灵活,又开始迈开步伐。当他走完斜坡后,来到了下面的道路,那是面向龙卧亭和法仙寺山门的碎石子坡道。影子向路的左边靠近,从这里慢慢往下走。

    很怕死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接近影子。为了不让脚下的竹叶发出声音,我花了很长的时间走下斜坡,来到碎石子的坡道后,便赶紧靠到左边,蹲在杂草的后面,还好起了一点风,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影子已经走远了,在黑夜与浓雾中,我几乎无法用肉眼看出他是否还在。

    影子似乎没有要再跑的样子,我好不容易从雾中看到了他的样子,他好像是想慢慢走。到底是谁呢?我心想。因为距离实在太远了,我完全看不到他的体形和感觉,只看到他戴了一顶帽子,这是确定的。我刚才在墓地从侧面看到他跑步的身影时就发现了。

    这个时代,戴帽子的男人很少见,所以拿枪、戴帽子——难道这个人是猎人?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一个人有戴帽子,也就是说,我没有认识猎人这类的人。他穿着像是羽绒夹克的外套,这样看来,这个男人果真是我完全不认识的外面的人吗?我不记得在龙卧亭里的人和住宿客人当中有这样的人。

    我非常害怕被敌人发现,我已经在脑海里反覆想过上千次,他突然转过身拿着枪朝我跑过来的画面,只要一想到,我就想放弃跟踪。我下定决心,就这样蹲在路边,一动也不动的观察了好一会儿。但是,当影子被黑暗吞噬之后,我好像被什么东西催促着似的,又开始迈开步伐。这样的情形一直反覆持续,如果我真的被打中的话,我想我应该会很后悔吧!既然这样,就干脆放弃算了,对吧?好几次我这样反问自己,但是我无法回答,又继续走着。

    此时,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如果我跟别人说的话,可能会被笑吧!我的脑海里不断反覆出现御手洗信中的一句话:“这是你的使命。”我的这个举动是正确的吗?这样做真的能完成使命吗?我一点信心也没有,但我还是默默的追着影子,已经没有任何理由了。就像御手洗所说的,现在能做这件事的只有我一个,所以我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我尽量避免站着走路,而是躲在高高的杂草丛中或电线杆后面前进,每次走到这些东西的后面,即使再麻烦,我也一定会尽量蹲着。每次都会想,那到底是谁?即使是外面的人,搞不好也是我认识的人。

    有几个事证是满明显的,现在已经可以排除许多可能性了。首先,那个影子不是藤原彰,这是确定的,因为他刚才已经被那个影子击倒了;再来,也不是守屋敬三,因为他已经被杀了,而犬坊一男也同样不可能。如果就可能性来看的话,会是犬坊行秀吗?还是二子山父子其中的一人?或是坂出小次郎?我觉得还是行秀最可疑。应该也不会是那三名警官当中的一个,因为他们三人总是一起行动。育子、里美和松婆婆是不可能的,难道真的是外面的人吗?

    从雾中露出的满月使雾发出淡淡的光辉,树林从我周围消失之后,在坡道下方展开的地面看起来像是充满了神奇的光芒,整个贝繁村就沐浴在这神圣的光芒中。在这一片光芒里,风忽强怱弱的曲折蜿蜒般穿过,发出了声音,走在前方的影子便慢慢的走进这像是漩涡的光芒中央,然后度桥。

    走过了桥,影子沿着河川向左转,我也弯着腰快步跟上。那里是一个古木的林子,所以跟起来很轻松,我以略微弯腰的姿势跑下了山坡,如果不快一点的话,影子就会消失在夜雾里,今晚的一切都会变为泡影了。

    我来到土桥上时,蹲下来一看,感到非常吃惊,因为河边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景色。雾中的苇川边,像巨人一样整齐排列的樱花树,飘下了如雪花般的花瓣。因为月光使整个雾散发出白色光芒,随风飘下的樱花看起来就像是无数的带子,在发光的空间里飘动着,飞舞的樱花瞬间泛着白光,在空中飘了好一阵子,才消失在贝繁村的水田那一头。

    就在这样的迷人景致中,影子悄然的走着,我也又站起来,走左边这一条路,躲在一棵棵的樱花树干后,追着影子。前方白色花瓣不断纠结在一起飘落下来。影子到底要往哪里去呢?还是说他要回到哪里去呢?残暴的凶手,他的身影看起来很孤独。

    “啊!”我不禁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前方的影子停了下来,我也躲在一棵樱花树的后面不敢动,只将头伸出去观察,这样一来,即使他回过头,我的头看起来应该就像古木的一个树瘤而已。影子突然在前方消失了,因为能见度不是很好,所以我也没有自信,他好像躲到了附近的樱花树后面。我鼓起勇气,走到前一棵樱花树那里再窥探情形,影子果然就躲在前方的树后,我看见他躲在树干后面慢慢将枪口伸出,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这个时候,我什么也没想,只是茫然的想那家伙又要杀谁了,这很像我在电视或电影上看到的情节。好像跟我完全无关,只要做完了这件事,凶手应该就会回去他的处所了吧!如果能直捣他的巢穴就太好了,我是这样想的。就在影子拿着枪等待的那一头,我隐隐约约看见了人影。这个时间会是谁呢?而且还是在这种地方。夜樱飘舞的雾中,我慢慢看清楚了影子的轮廓,他好像要朝这里走来,那个身影看起来怪怪的,原来是一个大影子加上一个小影子。

    糟了!那是牵着小孩的阿通!

    就在那一瞬间,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会那样做。我从樱花树后面冲了出来。胆小的我想起当时的情形,即使是现在还会两脚直发抖。即使用我的性命去交换,我也不愿意看到小孩子被杀吧!我根本没想到这么多,就直接从树的后面跳了出来,朝牵着小孩的影子奋力的跑,我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的叫着。

    “危险!阿通小姐,危险!快跑!带着小雪!”我忘记左手还包着重重的石膏,两只手一起用尽全力挥动着。

    “啊!”小雪叫了一声。

    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的胸口快要爆开了,我激动的咒骂着那些变态的人,竟然将小孩牵扯进这种乱七八糟的成人世界里。为了那些没有大脑的人,我现在真想去死。

    大小影子停了下来。经过短暂的踌躇后,母亲牵着小孩的手,想要折返来时的路。

    “回去!回去!”我扯着喉咙拚命叫,然后跑了起来。花瓣敲打在我的脸上,突然刮起的风吹乱了我的头发。

    黑影从前方的樱花树后跳到路上,他拿着枪,枪口已经对着我了。我停了下来,想要跳到右边逃走。这时,我看见四周的雾一下子被染红了,飞舞的花瓣看起来就像是无数的火花。接下来的那一瞬间,我只记得我的眼前覆盖着白色烟雾,然后就感受到很大的撞击,摔倒在路边的水田里。

    我觉得自己好像听见“砰”的一声枪响,我的身体跟着掉进了泥里。回想我四十几年的人生里,这种事情实际上常会发生。我已经活到这个岁数了,一生也不算太短,我是这样想的,所以,我的人生还算美好吧!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御手洗的脸,和二十年前我曾经喜欢过的那个女孩的脸。在死前的一瞬间,就只浮现出这样的东西而已,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悲。

    我觉得好痛。背部、折断的左手、肩膀还有腹部。我用可以活动的右手试着摸着感到痛的腹部,发现我的指尖沾到了黏黏的血,被枪打中原来是这么令人摸不清楚状况吗?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到底是哪里中弹了?

    比起这个,我更期待凶手现在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给我心脏致命的一击,虽然我很害怕,但是这样一来,那对母女就一定可以逃跑了吧!在我这样想的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有点像是英雄。

    但是,杀人魔却没有再出现,我觉得很痛苦,试着呼吸。我发现我还是可以呼吸,伤口也不是那么痛,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应该可以起得来。我使尽全身的力气坐了起来,于是我感觉到腹部冒出浓稠的血,我知道我真的被打中了,那种绝望是笔墨难以形容的。我那白色的石膏手早已沾满了血和泥土。我拚命的爬,爬上了道路,好不容易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开始往前走,我看见令人绝望的景象,瞬间觉得身体好痛。

    影子拿着枪跑,我眼看他越跑越远,而他的前方就是原本牵着小孩,现在死命抱紧小孩拚命跑的阿通。我忍着痛楚,也跑了起来,我一定要想办法救她们,就算是要赔上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想。

    我心想,那个影子是行秀吗?那会是行秀吗?我在那影子的执着上彷佛看到了行秀阴沉的眼神。为什么要苦苦追着那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女呢?我觉得非常生气。

    我在前方听见了男人的叫声,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叫。我以为是那个影子在叫,但并非如此,黑影在我右边尚未种植农作物的田间小路几乎跌倒,朝我这里跑来,就在抱着小孩逃跑的阿通右前方。

    “啊!”我又叫了一声,因为我看到了令人感到意外的一个人,就是行秀。

    跑过来的影子是行秀。就在我思考的这一瞬间,残暴的凶手开枪了。一枪、两枪,但是行秀并没有倒下,于是影子突然逼近,停下脚步,很谨慎的开了第三枪,结果打中了行秀,他整个人摔到田间小路上。

    不对,那不是行秀。那个影子会是谁呢?应该也不是育子,因为母亲是不会杀自己儿子的。

    难道说是坂出?是坂出小次郎吗?这样一想,那个影子看起来真的很矮小,如果是曾经历过战争的坂出,应该也会射击吧!

    “等一下!不要杀孩子!”有人叫着的同时,便从我右边的田间小路出现了,又有另一个影子跑了过来,那是坂出。

    残暴的凶手减慢了速度,瞄准坂出射击。我听见“砰”的一声枪响,坂出的身体便往前倾,慢慢跌入田间小路,我暗自祈祷他不要死。这么看来,也不是坂出。

    因为两个人的牺牲,阿通已经跑得相当远了,她在樱花树中拚命的跑。收拾完这两个人的影子似乎放心了,他加快速度追上那对母女,然后拿起枪。

    “等一下!”我大叫,但这样叫一点效果也没有,他还是扣下了扳机。

    阿通发出哀嚎,她已经无法再走了,慢慢将孩子放在地上,倒了下来。

    “快逃,小雪!”她叫着,然后将身体慢慢朝上,接着又反转过去,她似乎痛得很难受。

    被放到地上的小雪非常在意妈妈,但她的妈妈痛苦的叫着:“快逃,快跑!”所以她就拚命的跑了起来。

    影子这次追着一个孩子。当影子经过阿通身旁时,阿通使尽最后的力气,拦住歹徒,但影子很轻易的就跳过她的双手。小雪头也不回的拚命往前跑,毕竟她才四岁,根本不是歹徒的对手。

    “快跑,小雪!快跑!”我也声嘶力竭的叫着,但我肚子不断喷出血来,因为剧烈的疼痛,所以我连头脑都麻痹了。我喘着气,疲劳籼疼痛使我眼前一片模糊,我的脚也抬不起来,只能慢慢的走。

    “不可以!王八蛋!”我叫得血都快吐出来了。

    能救小雪的人全都倒下了,能救小雪的人已经没半个了。我拚命忍着不要倒下,用右手压着我的肚子,但是当我回过神时,我的膝盖已经跪了下来,眼看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我看见小雪在前方摔倒了,歹徒也因此减慢速度,用走的来到了小雪身旁,慢慢将枪口顶住小雪的背。

    “住手!”我本想要大叫的,但我只能发出很沙哑的声音。我心想,一切到此结束了。我一边喘着气,一边为我之前的努力即将化为乌有感到非常绝望。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有一个黑影像是旋风般追了过来,他全身都是黑色的,小腿上绑着绑腿配胶底工作鞋,头上绑着头巾,两边各插一根手电筒,就像两只角一样。

    “等一下!”亡灵叫道:“不要伤害那孩子!要杀就杀我!”

    影子将枪从小孩背部举起,睦雄的亡灵也一边跑一边拿着枪,两个人的枪同时冒出火花,影子像弹跳似的跳到小雪对面倒下,睦雄的亡灵也倒了下来,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我压着伤口爬到了阿通旁边,看了看她的情形,她咬着牙死命忍受着痛苦。

    “阿通小姐、阿通小姐。”我叫着她,但她没有回应,反而喃喃叫着:“小雪,小雪呢?”

    我回答:“她没事了。”

    “真的吗?让我看看她。”她一边咳一边拜托。

    “小雪!”于是我叫着小雪的名字,她在那一头站起身来,慢慢朝这里跑来。

    我和小雪擦肩而过,慢慢走到睦雄的亡灵那里,他遝是趴着的,我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慢慢将他转过来,而且还先将枪捡起来拿在手上,以备不时之需。

    我看见睦雄的脸,他也痛苦的咬着牙。他的脸中央,也就是两眼之间、鼻子、双颊的一部分、嘴唇和下颚,整面都覆盖着黑紫色的斑。我很讶异,他居然是一个血肉之躯,根本不是什么亡灵。

    “你是?”我问他。“你是谁?”

    “我是樽元纯夫。”他应该是很痛苦吧!慢慢说出口。

    “小孩子没事吗?”他问我。有一片樱花花瓣掉落在他那黑黑的脸上。

    “是的,没事了。”我回答。

    于是他很高兴的点点头“太好了,她是那个人的曾孙,太好了。”

    “振作点,已经叫救护车了。”

    我说完后,他轻轻的摇了摇头。“不用管我了,我已经活够了,我太太也过世了,我再活下去也没意义了,今晚死了也无所谓。”他这样喃喃自语着。

    我赶紧走到歹徒那里。我一边和樽元纯夫说话,一边望着歹徒那里,我怕他倏地站起来,又再对我开枪。

    然而,歹徒蜷曲着身体,非常痛苦的样子,因为他的枪就在旁边,所以我赶紧将枪踢得远远的。

    我战战兢兢的将手搭在歹徒肩上,意外的发现他很纤细,我吓了一跳,我已做好心理准备,再将他翻转过来,这时,戴在他头上的帽子掉了下来,露出了长发。

    “石冈先生。”他微弱的声音好像是在叫我。

    我看着歹徒的脸,吓得无法动弹。

    “这是怎么回事!”我叫道。

    瞬间,我忘了自己身体的疼痛,也暂时忘了一连发生的悲剧。

    她用湿润的双眼看着我,我看着她的眼睛,不由得这样说:“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二宫佳世的双眼充满了痛楚。

    “石冈先生”佳世说。

    “为什么这样!为什么!”我几乎要哭出来了。

    “所以我叫你和我一起回去啊!”佳世说。

    “为什么?为什么?”我叫道:“告诉我!”

    “因为我想,如果是石冈先生应该就可以阻止我,如果你叫我住手,我应该就会回去了。”

    “蠢蛋!为什么?”

    她一直忍着痛。“我就是因为太笨了,所以只会照着别人的话去做,如果没有人阻止的话,我是不会罢手的。”

    “为什么你非得这样做不可?那些被你杀死的人,到底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和我没有。”

    “那是和谁?”

    “我母亲。”佳世又停了下来,因为她实在太难受了,只能一点一点的说。“我母亲从小就告诉我,要让睦雄的烟火断绝,我母亲和祖母都是这样说的。”

    “你的祖母是谁?”

    “犬坊由利子,听说差点被睦雄杀死。”

    “啊,原来是由利子”就是那个曾被睦雄开枪但获救的人。

    我听见有人跑过来的脚步声,我一看,是二子山父子和里美。

    “请叫医生来。赶快!还有警察!”我叫着,于是他们就立刻往右转,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对了,你的老家是”我说。

    “就是这里,棚藤。”佳世回答。

    “是吗”我说。

    那么,佳世并不是因为有所感应才来这里的,她是有意图的将我带到这里来。

    在外科医生犬坊雅德开着轻型汽车赶过来之前,二宫佳世已经死了。她在死之前,告诉我她祖母在棚藤的家的位置,然后尽量把她所知道的都告诉我。

    佳世祖母的家好像就是我每次去找上山评人时,或是去棚藤火葬场时,都会看见的一间屋子。苇川沿岸的细长水田区,越过这个水田区的山脚下散落着一些农家,其中一户就是武田家。佳世说,中丸晴美的尸体还被放在这个家中的仓库里。我问她原本打算要如何处理,她说她也不知道。

    武田由利子,也就是佳世的祖母,果然还是拿到了都井睦雄的记事本。但是,佳世根本没有打算要按照记事本上所写的方法弃尸,而且,她也没那个力气去处理尸体。

    主张要这样做的是藤原彰。佳世从以前就和藤原彰有一腿,之前她为了打扫房子好几次回到自己的家乡,便认识了藤原,两人就变成了偷偷幽会的关系。佳世好几次在枕边谈天时,跟藤原说她有这本“睦雄手记”还说她的母亲和祖母想要将身上流着这个人魔的血的人从世界上清除掉。

    藤原非常感兴趣,好像就将“睦雄手记”看完了,但当时也就只有这样而已,他并没有说要按照书中所写的杀人,或是将尸体动一些手脚后再丢弃之类的话。藤原将自己按照“睦雄手记”弃尸的计划告诉佳世,是在他已经将小野寺锥玉的尸体分割,并分别用报纸包好,丢到了橘暗渠之后的事。

    她是在棚藤的武田家,也就是佳世妈妈的娘家完成这些作业的,她将这间房子的钥匙放在藤原那里。三月初,佳世还在东京,所以她并没有帮忙丢弃尸体的作业,对她来说,藤原的行为简直有如青天霹雳。

    三月中,佳世回到棚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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