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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银平在出租汽车里第一次看到桃红色和浅蓝色那天,就是久子来找的日子。久子蹲在近墙的草丛中等待着银平。有一回银平对久子这样说道:“这堵墙的高度不正说明你父亲太残酷无情了吗。墙上还插着玻璃碴儿和倒钉尖吧。”的确,从周围新建的平房,是窥不见墙这边的。即使修建一户两层洋房,由于新式设计,楼房低矮,从二楼探出身子,庭院的三分之一遮掩在视野之外。久子了解这一情况,就呆在靠墙的地方。门原先是木造的,没被烧毁。这土地不准备出售,首先就没有好奇的人进来。午后三点左右,就可以在此幽会了。

    “啊,你刚从学校回来吗。”银平说着一只手搭在久子的头上,然后蹲了下来,靠过去用双手抱着久子苍白的脸。

    “老师,没有时间呀。放学回家的时间家里人都掌握了。”

    “我知道。”

    “我说,有平家物语1的课外讲座,想留下来,可家里不允许。”

    “是吗?久等了?脚麻木了吧?”银平把久子抱到膝上。光天之下,久子有点腼腆,滑了下来。

    “老师,这个”

    “什么,钱?怎么啦?”

    “我偷来给您的呀。”久子闪烁着炯炯的目光。“二万七千圆呢。”

    “是令尊的钱吗?”

    “母亲的钱。”

    “我不要。马上就会发觉的。还是放回去吧。”

    “发觉的话,点把火将房子烧掉好喽。”

    “你又不是蔬菜店的阿七2哪有人为了二万七千圆就烧掉值一千多万圆的房子呢。”

    1平家物语,日本中世纪的著名历史演义小说。作者不详。

    2蔬菜店的阿七,是传说故事的主人公。相传她是江户本乡驹入蔬菜店主市左卫门的独生女,遇上天和二年十二月的大火灾,逃到某寺院里避难,同寺院的小和尚产生了爱情,小和尚以为放把火毁掉寺院,两人就可以出走,事情未遂,被处以火刑。

    “这是母亲背着父亲积攒的私房钱,她不会嚷出去的。我也再三考虑才偷出来的。既已偷出来又把它放回去,那就更可怕了。一定会全身颤抖,被人家发觉的。”

    银平收下久子偷来的钱,这不是第一次了。不是银平出谋划策,而是久子自己的主意。

    “老师嘛,勉强可以维持生活。我有个学生时代的朋友,他是一家公司经理的秘书;那经理叫做有田,这个朋友不时让老师为经理撰写讲演稿。”

    “有田先生?那人叫有田什么?”

    “叫有田音二,是个老人。”

    “唉呀,是我这个学校的理事长呐。他家父就是拜托有田先生帮我转校的。”

    “是吗?”

    “原来理事长在学校的讲话稿,也是桃井老师写的啊?我过去不知道呀。”

    “人生就是这么回事。”

    “是啊。明月一出来,我就想老师大概也在赏月吧;风雨的日子,我就想老师的公寓不知怎么样了。”

    “据秘书说,那位叫有田的老人正在为一种奇怪的恐怖症而苦恼呢。秘书拜托我:在讲稿里尽量不要写妻子、结婚一类的话。我觉得在女子高中学校发表讲话,当然要写上罗。有田理事长演说中途,恐怖症没有发作吧?”

    “没有。我没有注意呀。”

    “是吗。啊,在众目暌睽之下”银平独自点了点头。

    “所谓恐怖症发作,是什么样的呢?”

    “情况各种各样。说不定我们自己也有呢。我佯装发作给你看看吧。”银平说罢闭上了眼睛,故乡的麦田便浮现在他的脑际。一个妇女骑着农家的无鞍马,从麦田对面的道路奔跑过去了。女子将一条白手巾围在脖颈上,在前面打了结。

    “老师,哪怕勒脖颈也行啊。我不想回家了。”久子温情脉脉地窃窃私语。银平发现自己一只手抓住久子的脖颈,不禁愕然。他把另一只手也搭上去,试量着久子的脖子。银平双手的指尖接触在一起了。银平让钱包滑进久子的胸口。久子马上蜷曲着胸部,后退了一步。

    “把钱拿回家吧这样做,你我都要犯罪的。恩田不是告发我是个罪人吗。据说她的信里这么写道:像那样一个见不得人的人,那样一个撒谎的人,以前一定干过许多坏事你最近见过恩田吗?”

    “没见过。也没来信。我不了解她的为人。”

    银平沉默了片刻。久子给他展开一块尼龙包袱皮。这样反而传来了泥土的凉气。四周的草吐出一阵阵清香。

    “老师,请您还跟踪我吧。不让我发觉地跟踪我吧。还是在放学回家的时候好。这回的学校路远了。”

    “而且,在那扇豪华的门前面,你装作才发现的样子是吗?然后你在铁门里涨红脸瞪着我是吗?”

    “不。我会让您进来的。我家很大,不会被人发现。我的房间里,也有地方可以躲藏起来。”

    银平感到欣慰,心情十分激动。这个计划,不久便实现了。但是,银平却被久子的家人发现了。

    以后不知经过多少岁月,银平离开了久子。就是在他被可能是牵狗少女的情人——那个学生从土堤上推下来之后,他一边望着桃红色的晚霞,一边情不自禁地呼唤着“久子!久子”回到公寓里。土堤的高度是银平身高的两倍,肩膀和膝盖都摔得青一块紫一块。

    翌日傍晚,银平又不由自主地到了林立银杏街村的坡道上去看望少女。那位纯洁的少女,对银平的跟踪,毫不在意,银平也这样想到:自己一点也不想加害于她,不是吗?就像悲叹掠空而过的大雁一样,也仿佛是在那里目送光辉年华的流逝。银平是个不知明日命运的人。那少女也不是永远都美。

    银平昨天同学生搭话,被学生认识了,他不能在银杏街村的坡道上流连徘徊,更不能在学生等待少女的土堤上呆下去。耸立着街村的人行道和旧时贵族的宅邸之间有一道沟,银平决定躲在这里面。万一被警官怀疑,就佯装醉酒摔下,或者被暴徒推落,呼喊腰腿痛便可以了。佯装醉酒是可以对付过去的,因此他为了呼出点酒气,喝了少许酒才出门。

    虽说昨天就知道沟很深,可下去一看,觉得与其说深不如说宽了。沟两侧是很美观的石崖,沟底也铺上了石子,草从石缝生长出来,去年的落叶已经腐烂了。如果把身子靠近人行道这边的石崖,径直登上坡道的人大概是发现不了的。银平躲藏了二三十分钟,连石崖上的石头也想咬上一口。石缝里绽开的紫花地丁,跳入了眼帘。银平蹭行过去,将紫花地了含在嘴里,用牙齿咬断,咽了下去。非常难咽。银平使劲强忍住欲滴的泪珠。

    昨日的少女,今日又牵着狗在坡道下面出现了。银平拓开双手,抓住石头的角,仿佛要被石头吸进去,焦急地抬起了头。手颤抖着,只觉石崖行将倒蹋似的,心脏的悸动,撞击着石头。

    少女上身仍穿着昨天的白色毛衣,下身不是穿裤子,而是换了深红色裙子,鞋也是穿高级的。白色和深红色在街树和嫩绿中浮现,走了过来。从银平的上面通过时,少女的手就在银平的眼前。白皙的手从手腕到胳膊显得更加洁白。银平从下面抬头望见了少女洁净的下巴颏,他“啊”地叫了一声,就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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