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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中国式秘书2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重新回到市政府做秘书,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多月,黄一平却已经摸透了廖市长的思维方式与语境。眼下,看似在征询你的意见,有礼贤下士的意思,可实际上,他是利用这难得的清静,在梳理自己的思路。这种似问实答式的梳理,表明他其实早已成竹在胸,不仅所有疑问都不复存在,而且逻辑上的障碍也悉数扫除。当然啦,有些时候,也不排除这种发问的背后,可能会设置了一些小小的陷阱,有些许顽童般的卖弄。这种语境下,作为秘书,就得不失时机地跳下去,假装自投罗网,以不动声色的幼稚甚至愚蠢,来满足一下领导的某种期待。

    闲聊中,市长廖志国的意图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他准备在阳城搞一座地标性建筑,集体育、演艺、会展于一体,按照国际一流水准规划、设计、建造,甚至连名字都想好了——“鲲鹏馆”

    话题是从两则阳城官场民谣扯开的。

    “一平啊,最近有人给我发了两个段子。”一上车,廖志国就拨弄着手机,忍不住先乐了。

    “说阳城官场新官上任四步曲:一年探,二年干,三年盼,四年蹿。又说,阳城官场招待外

    来官员四大样:一捧,二拽,三打,四踹。”

    黄一平一听,也笑了,说:“这个在阳城民间流传很久了。”

    廖志国说:“这两段顺口溜,倒像是专门冲我而来。不过,你别说,话糙理不糙,总结得倒

    还有些道理,看来咱们阳城人民还是很有智慧的嘛。”

    黄一平笑而不语,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这时,汽车正以一百公里的标准时速,行进在阳城通往阳江的高速公路上。黄一平稳稳操纵着方向盘,廖志国斜倚在柔软宽大的真皮后座上。车上,就他们两个人。

    像多数身负要职、日理万机的官员一样,廖志国的日程里几乎没有双休日这个概念。来阳城大半年了,他一直做的是“裸官”或曰“走读市长”——孤身一人履任阳城市长,家还在百里之外、一江之隔的阳江。不要说平常日子,就是双休日也难得回去,多数时候只能像今天这样,忙到星期天下午才能抽空跑一趟。这一趟,还是夫人苏婧婧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短信,催着回去的哩。

    司机老仇的妻子患了乳腺癌,定期化疗,需要有人贴身照顾,双休日接送廖市长的任务,就由秘书黄一平主动承揽下来。其实,廖志国也是个老驾驶,平时喜欢摸摸方向盘。可是,上边早就三令五申,领导干部一律禁驾,市内人少车稀的大道上偶尔过过手瘾倒也罢了,上了高速就不敢再让他开了。何况,苏婧婧也一再叮嘱黄一平:对于你们廖市长,驾车与受贿绝对是两大禁忌,务必帮忙把好关。

    奥迪a8的性能相当好,从油门、刹车到方向盘都很轻巧圆润。车子挂的是武警号牌,平时放在接待处,实际上是廖市长的长途专用车。在阳城,市委书记洪大光也享有这样的特权,他兼任军分区党委书记、第一政委,分区给他配了一辆军用号牌的凌志。挂了武警和军牌的车辆,不仅免交过路过桥费,而且可以在通行中享受到特殊优待,譬如高速公路上的超速,道路拥挤时的强超、加塞,繁华闹市区的逆行、闯灯,等等之类,交警即使遇到也不会太多计较。这样的礼遇,对于出差外地、公务繁杂的党政要员,便显得非常重要。

    话题还是围绕那两则民谣。

    廖志国继续阐释道:“这个口诀看似戏谑,其实却反映了某种官场规律,也体现了中国人特有的心理特征。你看呀,作为新官上任,特别是像我这样异地任职的新官,第一年到任,总得先拜拜码头,探探路子。第二年,等到情况熟悉了,人脉关系打通了,这才思量着如何放开手脚干。等到了第三个年头,有了些政绩、官望,就开始盼望组织关注、领导青睐了。到四年一个任期将满,时间、年龄都熬得差不多了,就考虑该挪挪窝儿了。这个蹿,我估计有两种可能,要么高升上蹿,要么狼狈逃窜。哈哈,这个新官上任四步曲,真是太形象了。还有,这个招待外来官员的四大样,也相当生动。像我这种初来乍到的外任官员,人地生疏、一张白纸,各种势力肯定首先得拉拢、示好,诚恳邀请你加盟他的圈子、山头。拉的一个重要手段,便是吹捧逢迎、恭维抬举,千方百计邀你上轿、请君入瓮。如果这招不灵,你不识抬举,敬酒不吃,那就使出另一招——请你吃罚酒,使出杀威棍一通狠打,其目的也无非两条:或是迫你就范,或是令你闻风丧胆,不敢轻举妄动。若是遇到有的主儿捧、打皆无效,软硬全不吃,那就干脆飞起一脚,把你当做瘟神踹出阳城地界。这个步骤,非常符合中国文化的一个特质——先君子后小人,先礼后兵。”

    “让廖市长这么一诠释,简单的两句民谣,好像倒有了阳城官场周期律的意思哩。”黄一平忍不住笑出声来。刚才,廖志国的解读之准确、到位,让他不觉心里一惊。这个乡农技员出身的市长,平常口口声声自称草根,表面看上去粗粗拉拉、大大咧咧,其实却不是个粗人,甚至还相当内秀哩。

    “可是,我绝不能让这个周期律牵着鼻子走!我这个外来和尚,偏偏不信这个邪,就是要打破这种周期律!”廖志国说这话时,习惯地举起右手,先是以掌在空中用力一劈,而后又猛地收成拳头,在后座上狠狠一击。

    刚才廖市长的这个举动,说明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借“鲲鹏馆”这个项目在阳城正式开疆辟土、登台亮相了。那态度,果断且坚定,却又隐含了一丝赌硬斗狠的成分。

    “一平啊,我到阳城时间也不短了,你看我这新官上任的第一板斧,就从这个‘鲲鹏馆’项目切入,如何?”廖志国点燃一支香烟,说话时身体完全摊开在后座上。显然,他对自己刚才的一通宏论,相当满意。

    “呵呵!”黄一平笑笑,却什么也没说。

    “阳城上下六百万双眼睛紧盯着我哪,不下手看样子不行,下手不狠好像也不行哩。唔?”廖市长又问。

    黄一平还是笑笑,什么也没说。他从反光镜里看到,廖志国的那张国字脸虽然一直漾着笑意,眼神却突然庄重起来,且似乎闪过了一丝肃杀之气。

    重新回到市政府做秘书,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多月,黄一平却已经摸透了廖市长的思维方式与语境。眼下,看似在征询你的意见,有礼贤下士的意思,可实际上,他是利用这难得的清静,在梳理自己的思路。这种似问实答式的梳理,表明他其实早已成竹在胸,不仅所有疑问都不复存在,而且逻辑上的障碍也悉数扫除。当然啦,有些时候,也不排除这种发问的背后,可能会设置了一些小小的陷阱,有些许顽童般的卖弄。这种语境下,作为秘书,就得不失时机地跳下去,假装自投罗网,以不动声色的幼稚甚至愚蠢,来满足一下领导的某种期待。此类游戏,对于有着十一年秘书阅历的黄一平而言,早已驾轻就熟。况且,这种游戏并不似猫玩老鼠那样的险境,有时只当是博领导一乐。不过,玩归玩,却又不能玩过了头。否则,明显露出马脚,会让领导感觉虚假,反而失去了趣味。秘书之道,巧拙、高下之间的区别,往往就是这种度的把握与拿捏。

    “不是说阳城古时有鹏城之誉吗?鲲鹏展翅,九万里,扶摇直上。古人如是赞美过,我们借用过来,多有气魄!”廖市长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顾自侃侃而谈。

    “这个建筑,将来不仅要成为本市、本省的标志性建筑,还要成为长三角、东南沿海甚至南部中国的一个地标。我要让世人知道,北有京城鸟巢、水立方,南有阳城鲲鹏馆!唔?一平,是不是这个意思?”廖市长显得极度兴奋。

    “那是肯定!在阳城投下二三十个亿,做这么大一个项目,怕是相当于投下一颗原子弹哩!”黄一平回应得兴高采烈。

    这时,黄一平若是再不接腔,就显得很不合时宜了。两个人的场合,貌似随意闲聊,可何时该装痴卖呆,何时当随机接应,也是一门不小的学问哩。况且,廖志国是个非常优秀的演说家,善于以自己的情绪鼓动和影响别人,他对“鲲鹏馆”美好前程的展望,无疑大大感染了秘书黄一平。

    “对,就是原子弹!而且是超重量级!”廖市长两眼大放光彩,道:“来阳城大半年了,我发现阳城太平静、太平淡、太平庸了,就像一个男人,长相俊俏,举止规范,可走在大街上总觉得缺少点什么。缺什么呢?缺的是一股挺拔、阳刚之气!最近我把阳城几乎跑了个遍,感觉真正有亮点的地方并不多,可能还就城市建设容易突破。我搞这个项目,不仅会牵扯一些利益关系,而且很可能会触碰到阳城的政治布局与权力结构,可能会被人误解成政绩、面子工程,也肯定会引发很多议论。而这,恰恰是我所要达到的根本目标。可以说,这座建筑的终极意义不在形而下,在形而上。我就是要用这个工程出来搅局。如果通过这个项目,能把整个阳城搅动、带动起来,引发一次思想大解放、观念大更新、发展大跨越,那也就功德圆满了。”

    车子停在廖市长家楼下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廖家的房子是在阳江市中心的一个高档小区,虽然不是别墅,却占了一幢四层公寓的一个单元,外观不起眼,内里相当宽敞,装修也非常考究。

    黄一平打开后备箱,搬下一只硕大的纸箱,里面是从阳城带回的芦笋、腐乳、草鸡蛋等当地特产,还有黄一平专门从老家捎来的两捆小白菜。

    “一平弟弟,辛苦啦!”苏婧婧闻声迎了出来,热情地与黄一平打招呼,同时接过丈夫手上的外套。

    这是一位保养得很好的中年女子,娇小玲珑的身材,圆圆的脸庞微微发福,未曾开口先传来

    爽朗欢快的笑声,操一口甜糯的吴侬软语,夹杂其间的普通话发音有些嗲气。眉眼间,那种盈盈笑意,既含志满意得、养尊处优的快慰,又带夫荣妻贵、母仪天下的雍容,一份收放自如、把握适度的自信,更是荡漾在一道道舒张的眼纹里。

    “婧姐好!”黄一平赶紧回应。

    东西搬到屋里,黄一平就要告辞,却被苏婧婧拦住,道:“那不行!晚饭快好了,怎么说也得吃了再走。再说,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以后凡是到婧姐这儿来了,一定要吃了饭才可以离开。这既是一个家规,也是一条纪律哟。”

    黄一平连忙点头:“好的,我听婧姐的。”

    看得出来,苏婧婧对黄一平的热情,并非假装出来,而是发自内心。显然,她对丈夫选的这个秘书相当满意。

    说来也许是某种缘分,黄一平第一次送廖市长回家,就得到苏婧婧的好感。那天一进门,苏婧婧盯住他看了好久,然后一惊一乍地将丈夫叫来,说黄一平特别像她的一个弟弟。廖志国看了半天,神情有些犹疑,嘴上也说有些像。后来黄一平才知道,苏婧婧的那个弟弟,其实是一个表弟,五年前在美国出了车祸去世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认下你这个弟弟了。”那天,苏婧婧留下黄一平吃了饭,并且拉住他坐下说了好长时间话。其实,黄一平也明白,第一次见面的那种谈话,多少带有考察性质。作为妻子,苏婧婧肯定希望丈夫身边的秘书,是一个踏实、忠诚的可靠之人。结果,黄一平交了一份不错的答卷。

    “我不喜欢唯唯诺诺、点头哈腰的秘书,那样的人媚态十足,没有骨气,跟在领导身边,会降低了领导的品位与档次。太过神气的秘书也不讨人喜欢,那种人往往聪明有余、诚实不足,很容易就把领导给耍弄了,甚至出卖了。”苏婧婧直言不讳。“姐姐就把姐夫交给你了,平常我也照顾不到他,只能拜托弟弟你了。”

    这两个多月来,黄一平坚持随车接送廖市长,有时甚至亲自开车往返于阳城与阳江之间,除了照顾司机老仇外,自然也有一点特别的用意——他已经看出来了,表面阳刚十足的廖志国,居然非常惧内。而貌似柔弱的苏婧婧,反倒是个控制欲特别强的女人。况且,苏婧婧对阳城官场的热情,丝毫不逊于自己的丈夫。对于一个秘书而言,遇到这样一位市长夫人,若非幸事,即是悲哀。换言之,一旦搞好了与这位市长夫人的关系,那自己这个秘书也就做成功了,相反,要是不小心得罪了,恐怕也就厄运连连了。

    或许真是因为长得像她弟弟的缘故,仅仅数次往来,黄一平便成了阳江廖府的熟客,更是最受苏婧婧欢迎的客人。

    苏婧婧毕业于省工艺美术学院,曾经担任过阳江文化馆副馆长、书画院副院长,现在是阳江文联专职副主席。他们夫妇有一个儿子,在省城读的是双语教学的私立学校,据说从初二开始就要国内国外轮流读书。苏婧婧母亲早逝,八旬老父和她一起生活,请了两个农村亲戚帮助做家务,并不需要她亲自操劳。因此,除了参加一些社会活动,她的业余时间主要就是在家搞点创作,且热衷于艺术品收藏,挂着阳江市收藏协会副会长的头衔。也因此,她才有大把的时间与精力关心丈夫的政事。

    晚餐非常丰盛,其中一条罕见的长江鲥鱼,是苏婧婧催促丈夫回来的主要理由。

    黄一平与廖志国、苏婧婧三人坐在楼下餐厅,老人年纪大行动不便,由亲戚在楼上服侍用餐。一条珍贵的鲥鱼便一分为二,楼上楼下各半。

    餐桌上的气氛很轻松、融洽。像所有注重保养的贵夫人一样,苏婧婧吃得很少,尤其荤腥更加难得动筷。她的任务,除了不停给丈夫和黄一平搛菜,就是说话。

    “已经好多年没有吃到这么好的鱼了。”黄一平细细品味着鲜嫩的鲥鱼,由衷赞叹。

    “是不容易搞到,别看只有二斤多,据说出了一万多块钱才抢到手哩。”苏婧婧回应道。

    黄一平听了,心里一惊——天哪,如此说来,刚才那一口,岂不吞下百元以上?抬头看看苏婧婧,似乎只是随意说说,并无半点显摆之意。至于男主人廖志国,则从容吃喝,更无半点讶异之色。黄一平知道,是自己多心了。

    苏婧婧始终是谈话的掌控者。闲聊了一会儿鲥鱼、菜色,话题很快由经济转换到政治。

    “知道吗,最近阳江这边又有大动作了。”苏婧婧所说的阳江这边,听上去似乎是泛指,实质特指从阳城过来担任阳江市长的冯开岭。也许是因为黄一平曾经担任过冯开岭的秘书,所以一般不直接点名道姓。

    “唔?”廖志国习惯性发问,筷子虽不停歇,眼神却一下就警觉起来。

    苏婧婧谈论官场上的情况,无论事涉阳城还是阳江,从来不避黄一平。刚开始,廖志国会表示一下态度,或是用眼神,或是以语言,可苏婧婧总是笑着辩驳道:“一平弟弟是自己人,随便说说何妨!”

    黄一平赶紧停下碗筷,唇齿也不再蠕动。涉及冯开岭的话题,虽然不便插话,却不能不有所表示,否则就假了。

    “还是在你那个‘航母城’上做文章。现在又不搞改制退股了,据说干脆准备卖给一个港商,好像正在商谈,对方开价十二亿元港币,这边商定的底价十六亿元。”苏婧婧自顾轻声细语,娓娓而谈。

    “混账!”廖志国突然“啪”的一声摔下碗筷,脸色立时铁青。

    黄一平暗自一抖,知道这是戳到廖市长的痛处了。

    刚才苏婧婧说的那个“航母城”是一座高达六十六层的商贸大厦。五年前,廖志国担任阳江市常务副市长期间,分管城市建设,主持规划、设计、建成了这座建筑。当时,这座大厦不仅创全省层高、占地面积、使用面积之最,而且其独特的舰船型外观也非常别具一格。建成之后,这座建筑很快成为闻名遐迩的一处地标性建筑,阳江人自豪地称之为“航母城”借助这座庞大建筑的地标效应,廖志国一时名气大振,随后他又亲自主持了大厦的招商引资,使之成为有三十多家全球著名公司加盟的“总部大厦”他自己也亲自担任大厦董事长直到离任。

    黄一平两周前送廖市长回来,就曾听苏婧婧说过,阳江市府正在考虑转让“航母城”的国有股份,理由是大厦建设与运营成本过高,实际亏损相当严重。眼下,冯开岭是阳江市行政一把手,阳江市府自然与他画着等号。

    “这个项目是阳江的一个形象嘛,如果转让股份或者卖掉,那还不说散就散掉了,那些公司总部很快就会退出,哪里还能称得上是一艘航母!再说,花二十亿建成的一个工程,开价十二亿、还价十六亿,亏他们想得出来!”廖志国义愤难抑。

    “人家还不是看着你的政绩碍眼,急于要拆你的庙嘛,听说卖掉大厦的资金都有去处了,准备在运河两岸搞什么系列主题公园哩。”苏婧婧依然笑意吟吟。

    听到这里,廖志国干脆撂下碗筷,不吃了。黄一平见状,只好赶紧把碗里的饭扒了。

    “生什么气呀,人家在这边塌你的台,你在那边再建就是了。你不是说要准备搞个什么‘鲲鹏馆’嘛,抓紧就是了,而且要建得更有气势!”苏婧婧安慰道。

    涉及冯开岭的话题,黄一平自然不便插话。

    坐了一会儿,廖志国起身到浴室洗澡,黄一平见机告辞回返。

    苏婧婧照例送到门口,站在车前,拉着黄一平又说了些悄悄话,无非还是拜托黄一平,如何照顾好廖志国,一口气交代了十几条注意事项。比如,记得催他按时吃降压药啦,空闲时帮他按摩一下肩和腰啦,吹完头发要用护发素啦,染头发只能用某种法国品牌啦,抽烟要少、喝茶要鲜啦,等等。黄一平自然一一点头,表示记住了。

    “姐姐还是要啰嗦一句,你姐夫在阳城,绝对不允许有人给送钱送物,清正廉洁放在第一位,这个你一定要帮我把好关!”苏婧婧叮嘱道。

    “这个婧姐你放心,所有人找廖市长,都得经过我这儿哩。”黄一平说。

    等到黄一平坐进驾驶室,苏婧婧又追加一句,说:“其实我们做人也并非不讲人情礼仪,只是慎重些罢了。有些可交的朋友,一定要先带到家里来,我帮你姐夫把把关。如果正常往来一概拒绝,我们就不是凡人了。”

    初夏的风暖暖地从窗口吹来,空气里有幽幽的花香。黄一平深吸一口气,用心细细辨别着花香的成分。是的,有芍药,也有丁香,似乎还有广玉兰。那种略带清淡甜味的香气,则是绿叶和青草经过了白天充足阳光照射,遭遇夜露滋润后散发出的特有味道。

    “流放”党校后勤处那六个多月,作为一名享受正科级待遇的主任科员,他的固定职责只有一项——负责校园绿化,换言之,就是伺候那些花卉林木。不过,跟着那个跛腿花工老耿头,他倒是认识了很多形态各异的花木,也熟悉了那些花蕊、叶片、草芯中沁出的不同香味儿。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假如再给他一年半载,说不定就会多一个花木园林方面的专家哩。黄一平打开车载cd,一首柔美徐缓的春江花月夜,顷刻间便轻烟流泉般漫溢在耳畔。离开廖志国家,阳江市区上到高速时,已是晚上九点多钟,路上车子比白天明显少了许多。黄一平将车速放到一百二十公里,基本上是匀速行驶。

    窗外,是阳江市灿烂如花的夜景。

    想起刚刚和廖志国、苏婧婧夫妇共进晚餐的场景,黄一平心情依然难以平静。谁能想到,自己这个曾经遭贬流放的罪臣,不仅回到市府做起市长秘书,而且前后不过短短两个多月,竟然与廖市长夫妇关系融洽到如此境地。这种境况,简直恍然如在梦中。

    事实上,廖市长当初亲*板,决定让黄一平担任秘书,并且官升副处级调研员,不光在机关里引发了强烈震动,黄一平本人也是深感突兀,一时不知所措。

    八个月前,阳城市府换届在即,正值省里研究确定市长人选,有人举报时任常务副市长冯开岭若干问题。其时,作为冯市长秘书的黄一平为形势所迫,主动承担了全部责任,受到党内警告处分,由市府调至党校后勤处,做了一名伺花弄草的普通科员。风波过后,冯开岭与廖志国分别在一江之隔的阳城与阳江间对调,并顺利由常务副市长当选市长。黄一平本已做好在党校与花草相伴到老的准备,对于自己的政治前途不再抱任何希望。孰料,幸运之神还是眷顾了他。

    那天,他头顶着仲春的阳光,身穿粗布工作服,正指挥一帮临时请来的花工,给党校花房拆除越冬的保暖层,忽然接到市府秘书长江大伟的电话,说是市长廖志国亲自找他谈话,让他马上赶到。

    这边黄一平电话还没放下,那边党校几个校长、副校长就急忙蜂拥而来,有的夺黄一平手中的工具,有的摘他头上的草帽,还有的递给他擦汗的纸巾。不一会儿,后勤处长亲自开着党校最好的轿车,来催黄一平赶紧上车,接受市长召见。显然,江大伟的电话,已经先一步打到校长室。

    他懵懵懂懂走进市府大楼,脸也没洗,衣服也没换,引得廖志国一阵哈哈大笑。这一笑,搞得站在一旁的江大伟满面尴尬,倒使黄一平瞬间解除了紧张心理。

    “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廖志国上来就这么一句,听上去似乎没头没尾很唐突,却让黄一平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心照不宣的亲切。

    “不要在那边伺候那些花花草草了,还回来,跟着我干。唔?”廖市长说话时肢体语言非常丰富,尤其右手忽而变掌、忽而握拳,不停在胸前挥动,目光直逼对方,有一种强大且不可抗拒的穿透力。

    黄一平正在考虑如何回答那个“唔”却不料,廖市长马上就转到另一个话题:“过去的事,责任不在你,以后慢慢把它消化掉。现在回来,也不是简单的回来。我已经和市委洪书记交换过意见了,先解决副处级调研员,任命与调令一起下。你爱人是叫汪若虹吧?我也和卫生局讲好了,调到局机关来管管文档吧,减轻你的负担,方便我们工作嘛。以后还有什么困难和要求,都可以慢慢解决。唔?”

    廖市长说完了,并不征求黄一平的意见,而是吩咐他赶紧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到他这里来上班。

    黄一平当时就像做梦一样,什么激动啦、感激啦等等,统统都来不及体验和感觉。回到家,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足有整整一个中午,这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大哭了一场。那种哭,排解宣泄出来的到底是惊喜还是委屈,已经分辨不清了。

    似乎也不完全是喜从天降。事后,黄一平仔细想想,此前也还有些微蛛丝马迹——黄一平刚到党校两个月,人代会还没开,政府还没有换届。有一次,身为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的廖志国,前来党校参加一个处级领导干部培训班的结业典礼。合影结束时,黄一平与后勤处一帮临时工忙着往回搬椅子,正好碰到市府秘书长江大伟陪廖志国走向汽车。黄一平一愣,低声叫了秘书长就打算从旁边溜过去,不想被廖志国用目光紧紧捉住。江大伟是何等聪明之人,马上叫住黄一平,向廖市长作了介绍。

    “哦,原来你就是黄一平!”廖市长的手主动伸过来,握得很有力。话语与目光里,皆有意味深长且令人捉摸不定的东西。

    黄一平当时也无暇多话,抽出手就逃也似的避开了。事后,他也反复回味过廖志国的目光、语气,解读下来的潜台词不外乎两种含意:哦,你就是那个打着领导旗号,在外边胡作非为的市府秘书?能耐不小嘛。此其一。其二,呵呵,你见义勇为帮了冯开岭的忙,让他到阳江占了我的窝儿,却害得我调到阳城这破地方来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在党校碰到廖市长看似偶然,可廖市长的那句话,以及伸出手来的用力一握,却富含另外的深意,至少说明黄一平其人其事于他并不陌生,且不十分的反感。

    另外还有一件事,则是发生在廖志国当选市长之后不久。那时,国家建设部要来阳城搞一个调研,主题是关于城市建设与保护。此前,冯开岭为了竞争阳城市长一职,曾经在省委机关刊物理论前沿上发表过一篇文章,题目是保持城市特色,彰显城市个性,以建设文化大省的宏大气势统领城市规划和建设。这篇文章不仅得到省委龚书记的青睐,而且被推荐到北京一份重要专刊上,引起国家建设部领导的注意。现在,北京来人调研,自然主要是循着那篇文章而来。廖志国新官上任,对情况还不熟悉,准备一份像样的汇报材料便成了当务之急。对于阳城的城市建设与规划,除了曾经分管的常务副市长冯开岭外,黄一平乃最为熟悉情况者。况且,那篇文章从思考提纲到撰写初稿,及至后来请托n大方教授修改润色,皆由黄一平直接操作。因此,廖志国亲自指令,急借市委党校后勤处科员黄一平,前来市府协助准备汇报材料,时间一周左右。

    黄一平接到通知,并不感觉奇怪,其余包括党校领导和市府同人在内的各色人等,也不觉得有什么蹊跷。试想,一个曾经在市府工作了十年的前秘书,临时借回去帮忙提供点资料,完全属于正常范围内的事。至于这一借,是否还有其他的意图,所有人都不可能朝那个方向想。想当年,洪大光书记的秘书涉嫌嫖娼被辞退,后来有传闻说是遭人设局陷害,折腾了好几年还是石沉大海。最终,与洪书记亲近的市委秘书长放出话来:“即使是冤案,也不行!一个秘书的清白与前途事小,市委和书记的脸面事大。”已经造成了的影响,就如泼出去的水一般,岂能轻易收回?

    借到市府准备汇报材料期间,黄一平就像一个从事卧底潜伏的地下工作者,尽量把自己的活动范围缩得很小,开会讨论时也专挑角落处坐。可是,廖市长却不放过他,经常把他从角落处拎出来,提些问题“请教”他。黄一平也听得出来,廖志国对冯开岭的那篇文章颇不以为然,所提问题难免刁钻古怪,或是冷嘲热讽,颇有故意揭丑的意思。黄一平对于这个新任市长,倒也不怯,回答时不卑不亢、拿捏有度,既不为旧主粉饰遮掩,也不做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的勾当。

    不过,经过那短短几天的借用,黄一平凭借自己十年秘书过人的洞察能力,倒也把廖志国揣摩了个大概,尤其对其独具特色的肢体动作、语言风格、思维习性等观察了个七不离八。因此,等廖志国日后钦点他做了秘书,反倒省去了很多过渡与磨合。

    事后,廖市长也曾经坦言,他来阳城之前,因为涉及与冯开岭互换位置,特别在意阳城这边的情况,自然熟知黄一平其人。党校见面握手,黄一平给他留下颇佳观感。至于之后借来帮忙准备汇报材料,那就已经有调他回来的想法了。

    下了高速,进入阳城市区,接到信息处秘书小马的电话。

    “黄哥啊,我是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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