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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酒拿来了。马笑中从王军的头顶往下浇,然后掏出zippo,啪地打着,点了根儿烟,叼着烟,用zippo的火苗在王军耳垂上一扫,滋啦一声,吓得王军一激灵。马笑中笑了:“走。”王军为了不被烤全羊,乖乖地在他前面走。出了夜总会大门,马笑中突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一看,原来是郭小芬打了辆出租车,正等他。马笑中照王军屁股狠狠一脚,把他踹趴在地上,蹿上车,司机立刻把车开走了。“你们还不走?等我做什么!”马笑中责备郭小芬。“废话,怎么能扔下你不管!”郭小芬说“司机,赶快去附近的医院,我们这儿有个人需要包扎伤口。”在医院,医生给呼延云的脑袋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你干吗去了?”郭小芬在诊室外面问马笑中“让你陪呼延云上洗手间,你倒好,把他一个人扔下,你看看他惹的这祸!”“我追人去了。”马笑中使劲嘬了两口烟。“追谁去了?”郭小芬问。马笑中沉默了一下,才狠狠地吐出两个字:“贾魁!”“啊?”郭小芬非常惊讶“他在天堂夜总会?”马笑中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然后说:“呼延云这小子误闯封包,倒是立了个大功,我在整个夜总会都没有发现的火柴盒,却在贾魁所在的那个包厢的桌子上看见了——虽然只一瞬,但我敢肯定,绝对是同一个火柴盒。”郭小芬低头沉思,马笑中突然叫了一声“坏了”把她吓了一跳:“又怎么啦?”“我不是拍了董豹一酒瓶子吗?咱们把呼延云送到离夜总会最近的医院来包扎,董豹那些小弟一定也会把他往这里送啊。”说完,他跳起来就往电梯间跑,刚到拐角,隐约听到“慢点抬豹哥”的一片叫喊声,连忙回来,和郭小芬一起,搀扶着刚刚包扎完的呼延云出了诊室,正慌不择路,一个俏丽的身影闪了过来:“跟我走!”正是刚刚被呼延云搭救过的娟子。

    顺着步行梯下了楼,已近子夜,街道漆黑,如泼墨一般。“我常来这所医院看病,你们一出夜总会,我就打车跟着你们。”娟子指着呼延云问“他没事吧?”声音发颤。呼延云本来就喝了不少酒,又被酒瓶砸了脑袋,现在处于半昏迷状态。郭小芬说:“他没事。倒是你一身的伤赶紧进医院诊治一下,然后回家休息吧。”娟子一听,眼里顿时泪光莹莹:“我我没有家。”一时间,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片刻,郭小芬突然想起了什么:“有种火柴盒,一个同心圆里有两个大写的‘t’字,是你们天堂夜总会专用的吗?”娟子点了点头。“是做什么用的?”郭小芬追问道“我在disco大厅里没有看到啊。”娟子说:“那是在包厢用的,客人要玩冰火九重天,点酒精炉加热茶水的时候使用。”郭小芬一愣:“什么是冰火九重天?”娟子不再说话。郭小芬料想是不便深讲的事,便和马笑中一起扶着呼延云打了个车,与她告别了。“他怎么办?”在车上,马笑中指着呼延云问:“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吗?”郭小芬摇了摇头:“看他这样子,连句话都说不全了,先让他到我家住一晚上吧,你另外打个车回家。”马笑中吹了个口哨:“这小子,好艳福!”“你说什么?”郭小芬瞪圆了眼睛。“我说,他这顿打挨得值!”马笑中哈哈大笑起来。进了家门,摸开了灯,把一团烂泥似的呼延云放倒在床上,郭小芬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看着这个四仰八叉的家伙,突然觉得他好古怪好矛盾:似乎很聪明,可是又笨到在夜总会里公开拔份儿,挨了顿臭揍;看望陈丹时,说“那不过是一只玩儿大了的鸡”恶毒入骨,可是刚才又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姐挺身而出,险些把命搭上他的嘴角,还挂着一些挨打时吐出的污物。郭小芬用把毛巾浸在热水里,然后轻轻地将他的嘴角擦净。

    突然,她看到呼延云紧闭着的眼睛里,慢慢地泌出了泪水。醉鬼轻轻地抓住了郭小芬的手腕,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听了半天,竟是翻来覆去的一句话:“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郭小芬把他的手放下,怔怔地看着他,然后关上灯,却继续坐在他身边,于黑暗中发着呆,一时间心事浩茫。远处写字楼顶的霓虹灯,闪着扑朔迷离的光芒。很久很久,她才在沙发上坐下,也许是太疲累的缘故,脑袋一偏就睡着了。他。躺在床上的他,眼皮偶尔一动,于是沉重的天花板在倏忽的一视中,变成了淹没他的海水,他如浮尸一般起起沉沉,渐渐地陷入了彻底的大黑暗“呼延云,呼延云!”有人一面叫他的名字,一面敲着什么。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他茫然地抬起头,发现自己正坐在高中课堂里,语文老师用指头敲着他的课桌:“叫你回答问题,怎么傻呆呆的不说话?又溜号了吧?想什么呢!”满教室的哄笑声。窗外,阴沉沉的,密云不雨。他才转过味儿来,想把平摊在桌子上的本子掩起来,可是已经晚了,老师一把抢了过来。“我就知道,你又在写小说,又在想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老师把本子拿在手里“下课去我办公室!”下课了。敲门,走进年级组办公室。办公室里,聚集着所有的老师,脸一律冲着他,可惜面容都是模糊的,像贴上了一层厚厚的玻璃纸。每次都是这样,为了对付他一个,几乎要倾巢出动,犹嫌兵力不足。“为什么你总是写这些阴暗面?!”年级组长扬着他的本子,不停地在半空甩动“什么被城管逼疯了的修鞋女人,什么在商场门口拉二胡的瞎乞丐,什么用跳楼自杀来索要拖欠工资的民工,什么拒绝拆迁而被殴打的老头”他冷冷地说:“我只写我看到的。”“那只能说明,你的视线是偏激的、狭隘的!”年级组长瞪圆了眼“我们周围充满了温暖和光明,你怎么就统统没有看到!”

    他放声大笑起来!于是老师们的脸孔都扭曲、变形,仿佛是被天堂夜总会的满天星扫耀过一般。然而,一切一切,都在他那狂放不羁的笑声中消失了。学校,五层实验楼,外舷梯,最上一层。晚风,撩拨着一个俊美少年的头发。他真的很美很美,肤如凝脂,红唇贝齿,两道柳叶眉下,是一双晶莹如洗、顾盼神飞的眼睛。多年以后呼延云看动画片千与千寻,才发现他好像好像千寻的男友小白。“香茗!”呼延云大声叫道。“哎!”林香茗嫣然一笑“你上来吧!”一面说,一面不自觉地用手轻轻梳理着鬓角那一丝被风拂乱的长发。呼延云上了去,两个朋友坐在台子上,望着浸在晚霞里的那一泓斜阳,很久很久。“怎么了?”香茗问。“还不是老一套,把我当成异端!”呼延云冷笑道“一群帮凶!”“帮凶?”香茗一愣。“帮凶!”呼延云坚定不疑,接着又缓慢而深沉地说:“帮着杀人,或者帮着阉割”“也许,你想多了”香茗说。呼延云看着他,慢慢地摇了摇头。香茗刚刚转学过来那会儿,和呼延云同桌,整日价沉默寡言,后来有个同学打听到,他的父母离婚了,跟着奶奶过,便欺负他。呼延云听说了,放学之后,把那个男生狠狠揍了一顿。“你是什么脏东西,也配欺负香茗!”呼延云揪着他的脖领子“今后再敢,揍死你!”“脏东西”滚蛋了,呼延云转身要回家,才发现不远处,林香茗羞怯地看着他。从此,他俩便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整所学校都在用最肮脏的语言描绘他俩的关系,但他俩不屑一辩,君子由来便是鹤,他俩的友情是那样的真挚和纯洁,何必跟那些“阉人”浪费唾沫星子!“阉人”这个词,来自呼延云在全校大会上的讲演。铁青色的大幕下,演讲的一个接着一个,神情都萎靡不振,口里满是歌颂感激赞美宣誓

    轮到他了,跳上台,开口便是:“学校,只培养出两种人——死人或阉人。”台下顿时骚动起来,一双双耷拉的眉眼都撑了开来,放射出毒毒的目光。他才不在乎,因为他讲的是事实。沉重的课业负担、僵化的教育体制,学生们早就被家长、老师以及整个社会,捆缚进了蚕室,一刀阉掉灵魂上的xxxx,从此除了吃饭睡觉做功课,就是扑克台球游戏厅,即便偶尔感到两腿之间有点空虚,只要叼起烟卷,那些空虚就与烟雾一并缭绕到九霄云外去了。中学如此,上了大学,也一样。随便扒着某个教室的后窗往里面看,映入眼帘的都大同小异:一群无法再矫正的弯曲脊梁,托着一个个半张着嘴的脑袋,痴呆一般听着老师们一成不变的训示,神态和晚清以降那些皇城根下的遗民没什么两样。中午就蛆一样集体蠕动到食堂,留下一片狼藉,碎馒头、剩米饭、肉末儿、菜叶子,一起漂浮在泔水缸里——谁知道在其间倾倒了多少嚼得无味的麻木灵魂。抽烟、喝酒、滥交、吸毒、打群架打输了像猪一样嚎,打赢了像狼一样嗥。“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啊。”一天,呼延云对林香茗说“这样下去,死的人越来越多了。”于是办起了个杂志,一时间好评如潮。系主任专门找呼延云谈话,翻来覆去只有一句:“做人,最重要的是安分守己。”最后,他实在没的说了,对一直沉默的呼延云说:“你,表个态吧。”“但丁的神曲,您读过没有?”呼延云平静地问。系主任愣住了。“里面有这么一句话:人不能像走兽一样活着,应该追求知识和美德。”呼延云说“安分守己固然重要,但如果不追求知识和美德,那只配做走兽,谈不上做人。”系主任一笑。时光如梭,马上要大学毕业了,杂志的同仁都未免成熟起来,不愿再活在梦里,于是经费和人都日渐其少,终于偃旗息鼓。

    原本就走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需要彼此搀扶,现在,同路的人越来越少,他不禁感到举步维艰。屡战屡败,呼延云听懂了一首名叫江湖行的歌:“见过许多我这样的年轻人,走啊走啊停下来那么伤心,这个曾是他们想要改变的世界,成了他们不可缺的一部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抑郁:莫非我最终也逃脱不了被这个世界同化的命运吗?学校注意到他的情绪反常,通知他体检。进了医务室,才发现偌大的房间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他在医生面前坐下。医生扒着他的眼皮看了半天,突然问:“听说,你总看到杀人?”他一愣。见他没有回答,医生接着问:“你还有其他幻觉吗?”幻觉?见他还是没有回答,医生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满了白色的药片:“一天三次,每次两片”“然后呢?”呼延云问。“然后你就不会再有幻觉了,不会再为了幻觉而痛苦了。”医生很有信心地说。拿着药瓶出来,他呆呆地站在校园里。有一个曾经一起办杂志的同仁,现在搂着一个女孩子,笑逐颜开地走了过来,看见他,像躲避瘟疫一样走开。“怎么啦?”那个女孩子问他的男朋友。“你还不知道?全校都传开了,他精神有问题,学校已经专门请医生来给他诊治了。”声音远远地飘了过来。头顶阳光灿烂,晃得他眯起眼睛。“难道我二十年来所见的杀人,仅仅是幻象?”他想着自己是何等愚蠢,何等虚妄,咧着嘴傻笑起来。那瓶药,他开始按时、按量地吃。同班同学芷清,被学生会主席强xx后,从楼上坠落,死了。把芷清的骨灰安置到墓地那天,呼延云也去了,吃药的缘故,傻呆呆的。大学四年,他和这个同学没什么交往,只记得她是个相貌清秀、很老实的女生,脑子有点慢,平时不爱说话,总躲在教室的角落里,默默地看书。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患尿毒症去世了,母女俩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苦。

    小雨噼扑,芷清的母亲哭得几次昏厥过去。不知为什么,呼延云脑海里突然浮起一幕情景:有一天,她突然来找自己,眼圈黑黑的:“你你会破案?”“没有,我只是比较喜欢看推理小说。”“有个案子,你能不能帮我破破?”她的声音很低切“我我很害怕。”呼延云很吃惊,详细一问,才知道她的书包、课桌里平白多了许多纸钱,圆形的,中间挖着方孔。“我看书里说,路上踩到这个都会让鬼缠上,死掉的,更别说是”她说的时候,身子微微发抖。呼延云看了纸钱一眼,径直找到班里的团支部书记,把纸钱啪地拍在他面前:“为了争一个就业名额,把人往死里整?!”“你凭什么说是我干的?”团支书正气凛然地说。呼延云冷笑一声:“纸钱上的大拇指和食指拿捏的印痕显示,这是右手捏纸,左手持剪子剪出的东西。一个人,做什么都可以左右手交换使用,唯独剪东西,必须按平时的习惯,才能操作完成。全班就你一个左撇子。你要不承认,我这里还有磁性刷,可以检测纸钱上的指纹——料想你办这个事的时候,不会戴手套。”团支书愣住了,半晌悻悻地转身就走,呼延云厉声说:“别放着人不做,做鬼!”呼延云把真相告诉芷清,她吁了一口气,笑了:“那太好了,我妈妈身体不好,要吃许多药,每天上学前,我都得把药片给她分好,中午吃的,下午吃的”说着说着她神情黯然起来:“我不能死的,我死了,我妈妈就没人管了。”从墓地回到学校,就听说,学生会那一群俊男靓女,信誓旦旦地替主席做保,是芷清主动勾引的他,为了要挟才自杀的。而且“也是受害者”的学生会主席动用了家里的关系,加上校领导的庇护,竟然无事。呼延云有点发懵,一个人,一个女孩子,死了,就这么完了?他感到很冷,坐在座位上,浑身发抖。

    团支书走了过来,关心地说:“你是不是没有吃药啊?赶快吃药吧!”说着还特地给他打来一杯水。旋开瓶盖,倒出两片小药片,白色的,掌心里。“我不能死的,我死了,我妈妈就没人管了。”耳畔突然响起芷清的话。他大喊起来:“芷清不是自杀的!绝对不是!她是被那个王八蛋推下楼的!”团支书吓了一跳:“你你快点把药吃了吧。”他把药摔在地上:“我没有病!你给我滚!”然后对着同学们说:“有血性的,跟我走!替芷清伸冤去!”没有人回答,都远远地和他拉开距离,形成一个扇形。怕他的疯癫,又想看他怎样疯癫。呼延云沉痛极了,指着芷清的课桌:“这个地方,不久前,还坐着一个活生生的姑娘,她和我们朝夕相处了整整四年啊!你们怎么能这样冷漠和麻木!”“死了就死了呗,人都是要死的。”一个同学面无表情地说。他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地扫过,还有,地上那两片药。“你——们——这——些——凶——手!”他轻蔑地说。他一个人,走过长长的、黑暗的楼道,手里拎着条棍子。进了教室,他把那个曾经被评为“感动市民公德人物”、“市志愿者先进个人”的学生会主席一脚踹倒在地,然后抡起棍子痛打,无论学生会主席怎么哀号,他也不停止,一时间鲜血四溅。外面围聚的看客们,看着他血红的眼睛,不约而同地大喊起来:“疯子!疯子!”结果,在毕业的前一周,疯子被学校开除了。从前这个书痴一读就是一夜,书房的灯常常亮彻通宵。但是那天晚上,香茗来看望他时,发现窗户是黑的,门一推即开,接着就看到了坐在窗台上的他。他把自己沉浸在溶溶的月光里,从侧面看,仿佛一尊冰雕。“有一游魂,化为长蛇,口有毒牙,不以啮人,自啮其身,终以殒颠”他在喃喃些什么啊?林香茗不清楚。但是看他头发蓬乱、目光如裂,知道他心中是何等的煎熬。

    “抉心自食,欲知本味,创痛酷烈,本味何能知”“呼延”香茗听他念的格外凄怆,黑暗中不禁毛骨悚然“你你可别吓我。”“我没有疯,他们杀人。”呼延云慢慢昂起头,面上浮着青白的光芒“他们让我吃药,他们污蔑我发疯,其实是怕我碍着他们的手脚,他们还要杀人,还要杀人”沉默良久,香茗才说:“我来是告诉你我要走了。”呼延云怔住了:“去哪里啊,你要?”香茗说:“我在警官大学拿不到毕业证,所以要去美国留学,美国的行为科学非常发达,我想学会怎样读懂心灵”“对一群已经根本就没有心灵的行尸走肉,你学到的又能有什么用呢?!”他悲愤地说。香茗走的那天,呼延云去送他,两个朋友,坐在候机大厅里,居然整整沉默了一个小时。“前往纽约的乘客,请在登机口排队办理登机手续。”候机大厅里,突然回荡起声音。“我我要走了。”林香茗的声音有些沙哑。呼延云身子一震,仿佛从梦中惊醒。“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绝对不要再回来了!”他对林香茗大声说完这句斩钉截铁的话,转身就走。林香茗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他看不到,呼延云满脸的泪水香茗走后,呼延云感到分外的孤独。没有毕业证,工作不好找,他就在报社、杂志社打工,几年时间换了许多地方,所见的,无非是更多的阉割和死亡。疲惫时,他经常独自站在大桥上,看着桥下那神情麻木的一群,于熙熙攘攘中无可奈何地涌动着,像从下水管道排出的一汩汩黑色腐臭的污水。“他们是将死,还是已死呢?”他想“他们想过这些问题吗?”仰头,都市,上空,流云。少年时代的慷慨激昂,越来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周而复始的绝望。绝望是一种最痛苦的折磨,所以他掉头发、神经痛、整夜整夜地失眠。睡不着觉,就瞪圆了眼睛,凝视着头顶的黑暗,看长夜怎样把自己一点点消磨净尽

    看了太多的死亡,而又尽力不使双眼蒙上阴翳,所收获的,除了无穷无尽的痛苦之外,就是一项特殊的才能——无论多么复杂、离奇、凶残的杀戮,他也能一眼就堪破真相。经常青梅竹马的好朋友蕾蓉,把那些最难侦破、最没有头绪的案件的卷宗拿给他看。而他,片刻即解。别人感到震惊,在他,只无限地悲凉,每一次侦破成功,就其本质,都是因为杀戮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才成就了他那所谓的天才的推理能力。杀人者,充溢于周围;而他,只有一个人这样下去,他知道,他早已经成为了大黑暗的死敌。他甚至清楚地看到黑夜中渐渐逼近他的,无数刀锋林立般白森森的牙齿。他已经被鬼魅包围了,他听说,吸血鬼的牙是有毒的,凡被咬者,一定会化为新的厉鬼,更加凶残和可怖的厉鬼!这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情!他无路可走,所以长啸、狂歌,像魏晋那些自我放逐于竹林中的人们一样,试图用癫狂的行径掩盖自己还活着的真相,但是有什么用呢?那些鬼魅,还是扑将上来,用尖利的牙齿咬住了他的咽喉,撕开了皮肉,拼命啜吸他滚烫的热血疼醒了。他睁开眼,黑暗。头像要裂开。躺了许久,半梦半醒,浑浑噩噩他坐起来,渐渐地,眼睛适应了浓重的黑暗。他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沉睡着的郭小芬,看清了她雪白的腿,还有丰满的胸脯,在呼吸间诱人地起伏着。一种原始的欲望,一种基于黑夜的本能,在他身体里涌动起来。旁边,电脑桌上,有些亮得耀眼的东西,看清楚了,是一把锋利的水果刀。他狞笑起来。他从床上站起,抓起那把水果刀,用舌头舔了一下刀刃,冰凉。慢慢地,偏过头,墙上,挂着一面镜子。他盯着那面镜子。镜子里面,清晰地照出了一张野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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