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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制造的命案现场,往往就在他们居住的地点附近。”“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林香茗沉静而有力地说“我认为他是个学生,而且——极有可能是个高中生。”“什么?”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惊呼。因为林香茗的这句话,已经将2号凶嫌锁定在了一个非常狭窄的区域。“我注意到这样一个现象,所有的受害者,年龄都在18岁以下,受害时的服饰都能明显看出是个学生。可是,请大家看一看这张地图。”香茗展开一张市局特备的市区详图,上面有许多用红笔勾出的圆圈“这些圆圈是我勾出的,显示的是2号凶嫌作案现场附近的夜总会和大学,请大家看看有多少!如果论性的诱惑、论魅力,那些小姐、女大学生们绝对比高中女生强上不知多少倍,而且我考察那些犯罪现场发现,这些区域,小姐、女大学生们也经常在夜晚涉足;可是2号凶嫌却专门挑选明显是高中生的女孩子下手,这说明他对成熟的女性有一种畏惧,这种现象只在涉世不深的中学生身上才会出现,如果联系到我刚才关于他的年龄的推测,那么诸位就能理解我为什么说他是个高中生了。”

    会议室里轻轻地响起一片“哦”的声音。林香茗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众人,语气坚定地说:“因此,我们必须把华文大学附近的便衣力量再增强两倍!按照我的剖绘,加大对可疑人员的监控、盘查力度,2号凶嫌已经欠下太多的血债,老天不会容许他再肆虐下去了!”“小伙子,我和许局长就恭候佳音了。”会议结束后,李三多跟林香茗开着玩笑,随即又压低声音说“大概你在报纸上也看到了,舆论给我们的压力太大太大,而我们也说了大话,向全体市民保证,这将是最后一起命案。所以,绝对不能让2号凶嫌再杀人了,不然”他没有说下去,拍了拍香茗的肩膀,和许瑞龙一起走了出去。目送两位领导走出会议室,香茗沉思了片刻,问郭小芬:“你知道今天呼延云为什么没有来吗?”郭小芬摇摇头。“这个时候,我很需要他”香茗叹了口气,他看看郁郁不乐的郭小芬说:“你怎么了?”“没什么。”郭小芬不想说。但是林香茗却猜到了她的心事:“跟我去一趟你们报社,我想找你们总编好好聊聊。”局长办公室,像大马猴一样佝偻着身子守在窗口的李三多,望见香茗的“巡洋舰”出了市局大门口,忽然自言自语了一句:“林香茗他真的行么?”“如果他不行,就没人行了。”许瑞龙瞪了他一眼。李三多指着茶几上的那份法制时报说:“这上面写得多好啊: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拯救者的出现。林香茗——他是fbi培养出的高才生、你的爱将、命运的宠儿,一切行为都循规蹈矩,有板有眼。而你我这样经历过文革的人都知道,真正的拯救者,往往同时也是一个最需要被拯救的人”穿过法制时报灰黑色的走廊,林香茗和郭小芬一起走进总编办公室。李恒如正在批改大样,翻起眼皮瞅了一眼,慢慢站起,与林香茗软软地握了一下手,指指沙发:“坐吧,你有什么事?”

    “小郭,你先出去一下。”林香茗说。郭小芬撅着嘴走出去了。林香茗看房门关上,笑着对李恒如说:“打扰李总了,我是想跟您说说贵报记者张伟今天的那篇报道”“我知道。”李恒如打断了他的话“无非是指责你们公安部门侦破工作不力,请问,那篇报道有什么失实的地方吗?”林香茗说:“是有一些”“哦?有失实的地方?”李恒如再次打断他的话“这么说,市局已经把案件侦破了吗?”林香茗一愣,才感受到对方的刻薄,不禁有些生气,但依旧很有涵养,控制住了情绪:“李总,我是客人,您是主人,是不是应该给我倒杯水喝?”李恒如盯着这个俊美的小伙子,觉得他的笑容里有一丝疲惫,不由得站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林香茗一边喝水,一边说:“那篇报道很有文采。”“文采?”“是啊,描写的成分远远多于写实,所以显得很有文才,不过,并没有失实的地方。”李恒如把后背往老板椅上一靠,头仰得很高。“您觉得,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林香茗一副随便聊聊的姿态。李恒如轻蔑地说:“一个惨无人道的蠢货。”“您说的很对,这样惨无人道的蠢货,在我们行为科学上有个词叫‘无组织力罪犯’,他们智商和情商都偏低,社会适应能力极差,在其成长过程中,长期承受着伤心、气愤、恐惧等不良压力,往往觉得自己比别人矮一截,极端自卑。”“那又怎么样?”李恒如的话外之音是“干我什么事”!“您看,他就像是一个从来就被人看不起的懦夫,有一天,一时冲动,杀了一只鸡,旁边的路人都鼓掌叫好,他就一定会再杀第二、第三只,以此证明自己的骁勇报纸上一次次宣传凶嫌何其凶残,犯罪现场何其血腥,而警方却对其束手无策,就会让凶嫌产生一种成就感,觉得自己原本卑贱的社会价值,通过惨无人道的杀戮得到了实现,就会不断地加大、加重犯罪力度”

    “对不起,我不需要你给我上课。”李恒如不耐烦地摆摆手“我不相信张伟的一篇报道会有那么大的魔力,我只要最有轰动效应的新闻”“那么,我们谈点实际的吧。”林香茗幽幽地说“独家报道怎么样?”李恒如一愣:“你什么意思?”“市局新闻处那边我去协调。”林香茗说“这个案件快要侦破了。我只是设想,比如某天早晨,报摊上的所有都市报中,只有法制时报的头版,刊登着捕获凶犯的现场照片”李恒如瞪圆了眼睛,片刻,他的嘴角浮起一缕不易察觉的微笑:“林队长果然名不虚传,说吧,什么条件?”林香茗也笑了:“我的条件只有一个:立即中断张伟对这个案件的报道权,所有相关新闻的记者署名只能有一个——郭小芬!”离开法制时报的时候,郭小芬还是愁眉不展。林香茗说:“怎么还是不高兴?”“谢谢你帮我争取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可是,我觉得周围太病态了”郭小芬咬了咬嘴唇,接着说“我想独自去走一走。”“你要去哪里啊?”林香茗问“你的脸色很不好。”郭小芬很勉强地笑了一笑:“还是注意点你自己的身体吧。我去月亮河南岸的命案现场去看看。”“别去,会有危险的。”林香茗说“变态杀手有不少会在作案后24小时内,重返现场,回味杀人时的快感。”但是郭小芬还是坚持要去,林香茗叮嘱她多加小心,两个人才分道扬镳。七月的月亮河,臭得仿佛刚刚被呕吐出来,河面漂浮着一层绿得发黑的污物,沿着河岸修葺的白色石栏,夭夭垂柳、郁郁草地也都像是血管被污染后,皮肤上生出的毒疱和烂疮。走过小桥,望着眼前茂密的树林。郭小芬有些犹豫:我真的应该进去吗?那些树活像一大群张开着手臂,扭转腰肢的人,而这些人的面目却隐藏在它们绿色的头发里,也许是在掩饰一张张已经发霉、腐烂的脸。

    抬头看看天空,病恹恹的灰色。附近很安静,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发案现场,密林深处,午夜,这里会是什么样子?会是怎样的狰狞?算了,既来之,则入之。她走进了那些绿色的头发里。没走几步,回头时就已经看不见来时路,只觉得鼻腔里有一股浓重的腥气,是河水的味道?还是昨晚抛洒在这密林某个角落的血液还没有凝结?忽然,她愣住了。右边一棵树后面,冒出一个人来,涂了厚厚一层脂粉的脸上白得好惨,是华文大学那个叫白天羽的学生会主席。他的右手揣在兜里,看着郭小芬的目光里是那样的惊惶,似乎还有一种被猫逼到墙角的老鼠的绝望。他的心理年龄有22岁么?还是更小,比如——18岁以下?“你怎么在这里?”郭小芬问。“我我随便走走,随便走走。”白天羽怯生生地说“你来做什么?”郭小芬盯着他:“昨天夜里,这儿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你知道不知道?”白天羽打了个哆嗦:“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是后来听同学们说的。”也不知道他哆嗦是因为被吓的,还是心里有鬼。郭小芬知道,逼问他是没有用的,虽然她感到一种奇怪的不安全感从心头泛起,但不想示弱,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你知道不知道犯罪现场在哪里?带我去。”“我我上午和看热闹的同学们一起去过,你跟我来吧。”白天羽说。树林犹如入夜的坟场,越往深处去,越显得阴森。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沉默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所以郭小芬就有一搭无一搭地凑话:“你对这里很熟悉么?”“嗯,我和陈丹过去经常来这里散步。”白天羽说。“你一定很爱她,对么?”“当然,我把她当成女神一样,就算她掉下一根头发,我也会精心收集好,放在贴心的口袋里保藏。”“她出事后,你也去仁济医院看过她不少次吧?”

    “是啊,每次去我都给她买鲜花,带去她爱听的cd,她最喜欢听音乐了,听力特别好,无论什么曲调,听一遍就能哼唱,跟印在心里似的”“看着她躺在病床上,一定让你很痛苦吧?”郭小芬看着他痴痴的样子,叹了口气“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彻底好起来,指认残害她的罪犯。”没有想到,白天羽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怪笑。笑得像哭一样。“我痛苦吗?也许吧,谁知道呢?说不定我还很开心呢,那个婊子不是得到她该得的惩罚了吗?我是那么地爱她,疼她,恨不得把命都给她,可她把我当成什么?无非是她的玩物之一,她对我还不如对一条狗!”白天羽越说越激动,脸上的肉扭曲着,干硬了的脂粉扑簌簌直往下掉,在这幽暗的树林里,给人一种格外狞厉的感觉“这都是报应——那些玩弄感情的婊子们应得的报应!”他的右手,一直揣在裤兜里。他一步步地逼近了郭小芬:“女人都是他妈的贪婪、虚伪、无情无义的婊子!有的时候,我真想把这些该死的婊子都一个个用刀捅死!”他的眼睛瞪得像要爆炸一样圆。脸上那层薄薄的皮,一瞬间绷得像帆一样,也许会一下子全都爆裂,露出白色的头骨郭小芬吓得快要尖叫起来!突然,白天羽像中箭一样,被死死地钉在了地上,他目瞪口呆地望着郭小芬的身后,仿佛看到了非常恐怖的东西。郭小芬一回头——在她身后的山坡上,坐着一个人,满脸的胡茬子,神情颓废。是呼延云。白天羽怪叫一声,转身就跑,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树林之中。“这个精神病,快要把我吓死了!”郭小芬抚着心口,对呼延云说:“你怎么在这里啊?”“我早晨看报纸,觉得香茗可能有压力,就来犯罪现场看看,想帮他找到一些线索。”呼延云说“可是一无所获”“你都没有发现什么,我就不必再去了,咱们一起回市局吧。”郭小芬说“香茗现在真的压力很大,很需要你的帮助。”

    两个人一起往树林外面走。呼延云木然地说:“我不行了,酒精把我的脑力彻底损害掉了,我已经失去推理能力了。”“别这么想。”郭小芬半天才说出一句话:“过去的事情,不要变成将来的累赘。”呼延云看了她一眼:“香茗都告诉你了?无所谓,反正我也是个废人了。”“干吗要这样说自己呢?”郭小芬说“快点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忘掉吧”说完这话,她的神情突然黯淡下来。“怎么了,你?”呼延云问。一阵风划过树梢。郭小芬喃喃地说:“其实,我自己也遇到了很不开心的事情呢。”“你?你遇到什么事情了?”“我男朋友在上海。前一阵子,他炒股跟着了魔似的,大把大把的钱往股市里扔,我劝他要理性一点,他不听,还跟我吵,这两天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了。在他眼里,股票比我还要重要似的,也许他已经把我忘了。过去他可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周围的人,好像都在往一个个巨大的漩涡里跳,明知道会被漩涡吞没,也要跳”“很多时候,人是身不由己的。”呼延云说“不是要往漩涡里跳,而是身在漩涡中,就跟这座城市一样。今天,每个人都在为流血而恐惧,却不知道自己早就站在血泊里”郭小芬惊讶地看着他。这个家伙!聊着聊着,他们慢慢地走出了树林,回想刚才的一幕,郭小芬仍然感到心有余悸。白天羽那只始终揣在裤兜里的右手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感到:身边这个萎靡不振的醉鬼,给她一种很强很强的安全感。这时手机响了,是林香茗打来的:“小郭,你在月亮河吗?哦,和呼延在一起啊,那太好了,你们马上回市局!蕾蓉对通汇河北岸无名女尸做的尸检,取得了非常重大的突破!”回到市局行为科学小组办公室,已经数日未见的蕾蓉正在和林香茗一起,浏览着互联网上的资料。屋里还站着一个也是刚刚进门的刘思缈。

    “蕾蓉姐。”郭小芬亲昵地叫了一声“香茗说你有好消息带给我们。”蕾蓉还没有说话,香茗倒抢了个先:“是啊!这个发现很有可能帮我们锁定1号凶嫌!蕾蓉,还是你自己说吧。”蕾蓉笑了笑说:“由于在两个装有尸段的黑色塑料袋中,都没有发现死者的头颅,所以,我所进行的尸检,最重要的目标就是对受害人的身份进行鉴定。我对尸段上的文身、刺青,以及附着在尸段上的粉色针织短裤、黄色无袖背心、黑色乳罩等等都进行了详细的检查,但是都没有发现可以表明尸体身份的明显指征。”“那么,指纹呢?”刘思缈问。蕾蓉摇摇头说:“手指指尖的皮肤被凶手用刀削去了,无法提取指纹。”刘思缈可真纳闷了:“没有指纹,没有颅骨那你怎么鉴定受害人身份?”蕾蓉把一沓照片递给她,郭小芬探过头来一看,浑身一哆嗦,每一张的上面,都是像罐装竹笋一样惨白而发黄的手指。“这是尸体的手指照片。”蕾蓉说“尸检做了好几次,毫无收获,本来我都打算放弃了,后来咬紧牙,逼着自己又检查了一遍,发现在左手中指的指腹位置,有非常非常浅的一道痕迹。我用放大镜仔仔细细观察后,识辨出那是一行手工雕刻出的字迹的印痕——charleor。”刘思渺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猛地睁圆了杏眼:“查理奥?”“查理奥是什么?”郭小芬一头雾水。“charleor——意大利著名首饰品牌。”刘思缈说“设计理念源自古代腓尼基人的艺术,以波浪形花纹为主要特色,其戒指会在内侧手工雕刻charleor这几个字,而仿制品的内侧,这几个字是模压上去的印刷体。不过,由于这个品牌太高档了,据说在全球才拥有40个精品店”说到这里,刘思缈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蕾蓉欣慰地笑了:“我们已经查阅过了,在国内查理奥的精品店只在本市东方商城有一个。只要我们调取其客户资料,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受害人!”“皮肤上由外力造成的压痕或纹路,由于肌肉的弹性和皮肤的张力,一旦外力解除不是很快就会消失吗?怎么会残留在指腹上呢?”郭小芬好奇地问。蕾蓉说:“你说的那个是人在生存状态下。人一旦死亡,肌肉失去了弹性,皮肤失去了张力,这样一来,即便是戒指被凶手剥下,压痕也能够在皮肤上长期地保存下来,并反映出接触物表面的形态特征。”“现在,我们已经渐渐地逼近了1号凶嫌和2号凶嫌。”林香茗走到窗前,望着因交通拥堵而死气沉沉的大街,锁紧了两道柳眉“我唯一担心的是,2号凶嫌的活动规律是每隔两到三天就出来作案一次。而市局给全体市民的承诺是,绝对不会让他再杀一个人。我——究竟能不能在两天的时间内,把他捉拿归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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