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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卑鄙的圣人:曹操5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人心惶惶

    自建安五年(公元200年)八月份起,袁绍大军逼近官渡,扎下数十里的连营,又在军师审配建议下,堆积土山修建高橹,以强弓硬弩射击曹操营寨。

    为了改变被动局面,曹操数次突袭土山,可每每都铩羽而归,伤亡数量大大增加。另一方面越来越多的郡县慑于袁绍的威力开始骑墙,不是闭门自守不听朝廷调遣,就是秘密给袁绍送了降书。

    刘备领着刘辟、龚都背后作乱破坏屯田,孙策大兵压境猛攻广陵,昌霸、徐和等割据屡攻不下,整个战局渐渐恶化,曹操除了立足官渡与敌僵持,已毫无还手能力

    夜幕又快降临了,曹操在盾牌的保护下屹立辕门举目观看。敌人的营阵逶迤数十里,一眼望不到边,每隔几十步就有一座土山,上面高橹箭楼结结实实,不少兵士身背弓箭影影绰绰,他们每天更换三班,时刻不停观察曹营动向,只要稍有机会就发来一阵箭雨。而就在土山之下,层层拒马栅栏林立,鹿砦(zhài)壕沟列满阵前,布置得铜墙铁壁一般,想要突破过去捣毁箭楼简直比登天还难。

    而曹操这边呢?所有营寨都黑黢黢静悄悄的,如死一般的宁静,只有营门零星的灯火摇曳闪烁。各个帐篷前都竖着突车和盾牌,上面钉满了箭支。时至夏秋交际天气甚是炎热,可是没有紧急事务谁也不敢出帐半步,因为一出来就可能被袁军射成刺猬!所有的军事会晤都改到了夜里,即便如此诸将也只能摸黑不敢点灯,避免给敌人的神箭手指明目标

    许褚突然打断了曹操的思绪:“此地不宜久留,主公还是回去吧。不然那帮狗娘养的又该朝咱们放箭了不好!”这话还未说完,就听迎面响起了镞镝破风之声,紧接着又是一声瘆人发毛的惨叫,有一个亲兵中箭倒地。

    众人再不敢停留,赶紧高举盾牌遮住曹操,在暮色的保护下向中军帐撤退。曹操把整个身子蜷缩在盾牌之后,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箭支射在盾牌上的咚咚声不绝于耳。

    “他妈的!”许褚身子突然一颤,有支雕翎箭从诸人盾牌的缝隙中穿过,正插在他臂膀上“哪个狗娘养的这般会射,摸黑还能伤人,若叫我逮到非剥了他的皮不可!”他却愈加不敢怠慢,直把曹操护进大帐才放下盾牌,伸手拔掉箭支。

    这是一枝三棱透甲锥,竟将甲叶子穿个洞,直钉到肩胛中。众人小心翼翼帮他卸去重铠,只见那个阴森森的箭头赫然嵌在肉里。许褚二话不说自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在灯火上烤了烤,随即把刀尖扎入肉中,手腕一翻将箭头剜了出来。他虽然咬牙坚持没有叫出声,但额头上已渗出豆大的汗珠,鲜血顺着臂膀一直流到地上。

    曹操看得直皱眉:“仲康,这处伤不轻啊。”说话间从自己的战袍上撕下一块布来,要亲手为他包扎。

    “区区小创不劳主公动手。”许褚抢过布条自己裹伤口,还特意挤出一丝微笑来。三天前王必不慎被飞矢射中大腿,不得不卧于帐中修养,琐碎差事就都压到了许褚身上,这三天他日夜守卫在曹操身边,没有休息过片刻,眼窝已经深深凹陷了,这会儿受了伤,灰黑的脸色愈加难看。

    “这些天太累了,你还是回帐休息吧。”曹操说罢低头看着前几天送来的汇报。曹仁经过一番苦战,总算把刘备、刘辟打回了汝南,许都的威胁暂时解除,但颍川一带的屯田遭到了严重破坏,今年的新粮食不要再指望了。另外各郡所举的孝子名单也被荀彧转呈过来,还不到总数目的三分之一。这是多么可怕的数字,说句不好听的话,许都朝廷已经快要众叛亲离了!

    正在他忧烦不已之际,大帐破开的那道“后门”处闪出两个高大的人影:“末将参见主公。”曹操抬头一看,原来是张辽与关羽。

    关羽早已脱去曹营的铠甲,换了一身青绿色长袍,头上戴着扎巾,青龙偃月刀没有攥着,连佩剑都没挂,俨然已是远行的装扮。他自从得知刘备到了汝南就有意离开,但曹刘之间正在打仗,刘备率兵抄掠许都,他要是去投奔无异于公然与曹操为敌,所以耐着性子缓了几天,直等到曹仁将刘备击溃,这才好意思开口辞行。

    曹操知他去意已决无可挽回,强笑道:“云长好心急啊。”

    关羽也觉尴尬,红彤彤的一张脸简直有些发紫了,但还是咬紧牙关道:“关某深感明公之义,不过刘使君待在下情同手足,曾有同生共死之约,皇天后土皆闻斯言。前者下邳失守,所请三事已蒙恩诺。今探知故主在汝南,所率之众已被曹子孝击散,想必再不能为公之害。回思昔日之盟,岂容违背?新恩虽厚旧义难忘,还请明公念我这点儿拳拳手足之情,准我回归旧主。”

    曹操听了他这番情真意切的表白,半晌无语。他百思不得其解,那个反复无常百战百败的刘备何以令关羽这般倾心报效呢?臧洪因张超而死,张杨为吕布而丧,这世间讲义气的朋友都叫无赖骗去了,人与人之间的际遇真是难以揣测。

    张辽始终低着头,颇感自己这件事办得不漂亮,想再做做最后的努力:“云长兄与使君相交,比小弟与兄相交何如?”

    关羽知他要以朋友之义再下说辞,毅然道:“我与贤弟,朋友之交也;我与使君,是朋友而兄弟,兄弟而主臣也。两者岂可共论乎?”

    张辽立时语塞,曹操却喃喃道:“不忘故主,来去明白,云长真丈夫也你既一心要去,老夫焉能从中作梗,但天下惶惶战事未定,你这一路上还须多加小心。”

    “谢明公恩典。”关羽抱拳施礼,却面带为难之色,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要说。

    曹操见他这副表情,早就了然于心,自帅案上拿起一份文书,看似漫不经心道:“这封书信你小心收好,去至许都交与留府长史刘岱,他自会准你接走糜甘二位夫人。”

    关羽的心肠再硬,也不得不感恩戴德了,连忙跪倒在地:“明公之胸襟当世无人能及,在下替使君谢过明公恩义。”说着话伸手去接那卷文书,哪知曹操攥得死死的,没有松开的意思。关羽不好生夺,抬起头恳切地凝视着他。

    曹操一阵冷笑:“刘玄德不念恩义举兵反叛,我与他还有何恩义可言?今日之事全看在你的面子上。”说着话又抬起左手拍拍他肩头“久闻云长熟知春秋,当晓得‘庾公之斯追子濯孺子’之事。”

    关羽自然知道这个典故:郑国派子濯孺子1攻打卫国,卫国遣神箭手庾公之斯2与其对敌。而庾公之斯又恰好是子濯孺子弟子尹公之他3的弟子。正逢子濯孺子染病,不能御敌。庾公之斯顾念他曾向自己的师傅尹公之他传艺,不愿意用人家传授的箭术反过来伤害人家,于是把弓箭的箭头敲去,只放了四支空箭,任由子濯孺子逃跑。曹操的意思很明确,他与刘备已是仇雠毫无瓜葛,完全是念在关羽的面子上才将二位夫人归还的,这个人情你怎么还?

    关羽也是聪明人,知道曹操这般说辞是想要自己临走前许下什么承诺。若换作别人,这会儿不知要向他道出几车信誓旦旦的话,但关羽素来一诺千金,是不肯轻易向人许诺什么的,心里矛盾了半天才道:“关某此去得奉旧主,必定不悖大汉朝廷。只要明公不犯吾主,在下绝不主动与明公为敌。”

    许褚在一旁听着有气,把眼一瞪,嚷道:“关云长!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大耳刘备几无立锥之地,有何本领再犯我家主公?你也忒狂妄了吧?”

    曹操却不计较,喃喃道:“只要老夫不犯刘玄德,云长绝不主动来犯老夫这个誓约倒也有趣。云长能谨守诺言吗?”关羽这等红脸汉子岂容他人小觑,手托须髯道:“关某一言九鼎。”

    “若背此约?”

    关云长威风凛凛以手指天:“若背此约,关某身首异地不得全尸葬埋!”

    曹操点点头,叹息一声:“好吧但愿云长能遵守诺言。”这才松开那卷公文。

    “明公所赐一应财货珍宝,关某不敢领受,汉寿亭侯印绶已悬于营内,赤兔宝马也归还明公。关某孑然而来孑然而去,自下邳带来的兵马全数留下,只率夏侯博与几名仆僮护送二位嫂夫人。”

    曹操知他不愿再领自己的情,又迫于兵力的紧缺,这片好意全然领受,只道:“这些都由着你安排吧。不过赤兔马老夫赠予你了,以酬谢你刺颜良、诛文丑之功。这也不算赏赐,就算你我相交一场的见证吧。既为云长添一匹脚力,也为那畜生效力疆场得其所用。”

    “谢明公。”关羽甚是喜欢那匹战马,其实很不舍得归还,听他这般说真是喜出望外“天色已然不早,关某这就离开营寨,也好趁夜色而行。”此处是交兵战场,即便自后营而走,也有可能受到袁军干扰,所以趁夜晚离开最为保险。

    曹操实是极不甘心,但再也寻不出什么可说的了,既已答应人家,长胳膊拉不住要走的人,耗到最后还得让关羽去啊。他手捻须髯讷讷道:“老夫有些疲乏了,就劳文远替我送一程吧。”

    关羽如释重负,张辽心绪怅然,两人各怀心事地应了一声,施了大礼自后门退了出去曹操木然望着关羽高大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心头愈加烦乱。一员良将就这么去了,恰似一阵风吹拂而过,什么也没留下。日后再见面恐怕就是冤家对头了,明知如此还要放他去,这是不是太傻了呢?他猛一低头,又看到桌案上那些名单和告急文书——弃他而去的何止是关羽一人,各地大小官员数不胜数,这算不算是大势已去呢?

    许褚还在为刚才的事愤愤不平:“这个关羽也太无礼,主公何不擒杀之?趁他还未离开,我去结果他性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若出尔反尔又与那刘玄德何异?”

    许褚摇头道:“唉主公您与那刘玄德,乃是君子斗小人,跟他讲信义可占不到半点便宜啊!”“嘿嘿嘿。”曹操挤出一丝苦笑,觉得这话倒有几分道理,又见许褚包裹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今夜看来没什么事了,你还是回帐休息去吧。”

    “侍卫主公理所应当,岂敢有半分懈怠。倘有一时不测,在下岂不罪孽深重?”

    曹操劝道:“明天还不知有什么要紧事呢。老夫过一会儿就睡,你也快快回去休息。若不养足了精神,怎能全力破敌?”

    许褚的箭伤实是不轻,听他这样说,也不好再坚持:“既然如此,在下回去安歇便是,主公若需侍卫可令段昭、任福他们来伺候,明日卯时在下便过来替换。养足了精神好去宰那帮狗娘养的袁军!”

    “这就对了,养足了精神咱杀尽那帮狗娘养的东西。”曹操看着他高举盾牌走了出去,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固——话说得简单,可是怎么才能捣毁袁军的箭楼呢?即便能破坏那些箭楼,又怎么从根本上击退袁绍呢?这场仗从一开始兵力上就不占优势,经过这几个月的死伤消磨,寡众差距越拉越大,后方形势也不容乐观,真的还能坚持吗?他已渐渐有了撤退之念,暗地里以书信征求荀彧的意见,不知身处后方的荀令君又会是何种意见呢

    正在曹操颓然而坐一筹莫展之际,忽听有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呼唤道:“属下求见主公。”曹操猛然抬头,见有一人跪在黑黢黢的帐口,究竟是谁瞧不清楚,只觉得那人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烁烁泛光,连忙问道:“外面是谁啊?”

    “属下徐佗,有要事禀报主公。”徐佗因耽误了刘备起兵的文书,被曹操责打一顿贬为军中小吏,协助卞秉管理军械,已经很长时间没面对面向曹操汇报事务了。

    “是你啊”事情过去这么久,曹操也不怎么生他的气了“有什么事吗?”

    “在下有破袁军箭楼之策,想亲自告知主公,请您斟酌斟酌。”

    “哦?”曹操来了精神“快进来!”

    “诺。”一身皂衣的徐佗垂首而入,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小卒,很识趣地留在了中军卫兵的身后没有进来。

    曹操万没想到徐佗会在关键时刻想出办法,还未听他诉说就先惭愧道:“前番我因刘备文书一事责打了你,确实有些过分。这些日子你协办辎重也没少受苦,整日在外面避箭办差,真是辛苦了,明天就回我帐中听用吧。”

    徐佗甚是恭敬:“在下办事不力理当受罚,主公无须自责,日后在下更当全心做事弥补往日过失。”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能这么想很好啊。”曹操嘉奖两句话归正题“你究竟想出什么办法破袁军箭楼?”

    徐佗粲然一笑:“挖地道。”

    “地道?!”曹操又泄气了“我军一举一动皆在敌人监控之下,只怕只要一动土,敌人就从上面看见了。”

    徐佗道:“倒也不难,咱们自帐篷里动土,敌人看不见。”

    曹操思考片刻还是摇头:“那恐怕也不行,挖出来的沙土怎么处理?再者固然可以挖地道通到营外,可怎么通到土山上呢?通不到土山上,人力强攻必定大有损伤,这个办法极难成功。”

    徐佗却道:“这倒没什么,属下命士卒观察地貌,已经详详细细画了一张图。我为您详细指点,主公一看自明。”

    “徐书佐办事比以前细心不少啊。”曹操深感欣慰“那就拿过来,指给我看看吧。”

    徐佗从怀里取出一卷羊皮卷轴,恭恭敬敬捧到曹操身边,跪在帅案边亲自展开:“主公请看,这北面画的是袁军的营垒这一大片是土山这几处就是箭楼”他一边说一边缓缓卷开羊皮纸,对纸上的每个图案解释得都很清楚。

    曹操暗自诧异,这图画得倒很详细,不过地道的位置却没有标明,这对破敌有什么作用呢?可是卷轴还没有完全打开,或许他还有其他的标注,于是耐着性子听他讲解。哪知徐佗话说一半突然顿住了,双手不住战抖,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张着口直盯着曹操身后。

    “徐书佐,你怎么了?”曹操不明就里,赶忙回头观瞧,见许褚去而复返,就站在大帐后面的窟窿处“仲康,你怎么又回来了?”

    “不知为什么,在下忽然心绪不宁,总觉得要出事。”许褚的声音冷若冰霜,虽是跟曹操讲话,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徐佗。

    徐佗忽然把羊皮纸卷了起来,仓皇道:“既然许将军有事与主公商议,破敌之事明日再与主公商量。”说罢草草施了一礼,夹起卷轴就往外走。

    “站住!”许褚一声厉吼闯进帐来。

    徐佗吓得赶忙驻足:“我是来向主公献计的。”

    曹操也觉事有蹊跷了:“为什么深更半夜来献计?”

    “我、我刚刚躺下又偶然想起的。”徐佗虽然答话,却不敢把头扭过来。

    许褚窜过去一把薅住他脖领,徐佗吓得体似筛糠,腋下却还紧紧夹着那卷轴:“许将军意欲何为?”

    “你又意欲何为?可是来行刺的?”

    “不不我是来献计的。”

    “献计?”许褚钢钩般的手指掐住徐佗的臂膀,使劲往后一掰,耳轮中只听“咔”的一声,胳膊肘朝后弯了!他任由徐佗惨叫,夺过卷轴用力一甩,只见一件东西如闪电般倏地飞了出来“哐”地钉在地上——乃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曹操一见触目惊心,继而转惊为怒拍案而起:“好个图尽匕首现的妙计,原来不为破敌为了我的性命!还有什么可说,给我杀了他!”

    “主公饶”徐佗还未喊出来,许褚双手抓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拧,只是咔啦一阵响,徐佗的脸已经朝后了,身子缓缓瘫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门口那几个兵卒乃是行刺同谋,一见眨眼的工夫徐佗已经丧命,赶紧抛下兵刃落荒而逃,守门的卫兵岂能放走他们,连忙拔刀追赶,不住大声呼喊:“有刺客!有刺客!”曹操才松了口气,又听外面一阵嗖嗖的箭矢声,接着是一连串犀利的惨叫,那些刺客和卫兵都不再做声,又恢复了可怖的宁静。

    “多亏仲康去而复返,不然老夫今晚就要丧于小人之手了。”曹操擦擦冷汗,凝视着那具诡异的尸体。身子爬地,脑袋却朝着天,瞪着一双恐惧的眼睛,嘴角还淌着血又是一阵乱,荀攸、郭嘉以及张辽、徐晃等将都在盾牌的掩护下赶到了,纷纷向曹操问安。曹操还是装作一副精神焕发的样子,告诉大家除掉内奸是好事,今后大可无碍了,劝诸将回帐休息,来日共议破敌之策,又叫人把徐佗等人的尸体处理掉,单把荀郭二人留在了帐中。

    等一切清静下来已到子时,曹操再也撑不住了,伏在帅案上重重喘息。但经过这样的变故,他再累也不想睡了,打量着荀攸、郭嘉。在这么艰难的情势下对峙了几个月,这两个文士也已疲惫不堪,荀攸不似平日那么端庄气派了,郭嘉的风流倜傥也全扔了,都是脸色煞白须发枯黄,身上的衣服都瞧不出本色了。这些都还是表面上的,日夜被敌人弓箭骚扰,精神上的折磨更严重,睡眠不好也就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我想退兵。”曹操把想法亮明“士卒疲惫伤亡惨重,官渡已经不能再守了。”

    郭嘉上下眼皮直打架,但是直觉告诉他,主公的想法不对,赶紧打了个哈欠道:“主公不能撤兵。倘若袁绍趁势掩杀,只恐我等未到许都已成刀下之鬼。”

    荀攸也板着脸道:“即便逃到许都又能如何?官渡一弃东方兖徐之地再不为主公所有,群臣惶惶人心离散,袁绍大兵围城,那时咱们就只剩下自尽的份了!”

    “人心离散?”曹操不由得苦笑“人心恐怕早就离散了。现在脚踏两只船的官员过了一半,他们不是跟袁绍暗通书信,就是默许贼人在地盘上造反。关羽不是已经走了嘛还有徐佗,从我当顿丘令的时候就是我手下功曹,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当初兖州之叛他都经受住了考验,如今不也想取我首级投靠袁绍吗?人心已经散了。”

    “那不一样”郭嘉一个哈欠连一个哈欠“徐佗挨过您责打所以记恨在心,他想拿您的头换五千户侯、五千万赏钱。”

    曹操无奈地摇摇头,这仗打得太疲劳了,硬撑下去也很难有改观,又打量打量他们,黯然道:“这样吧,等令君的书信来了,看看他是什么意见。另外咱的粮草不多了,还需要”话未说完,外面又是一阵嗖嗖作响,袁军又开始射箭骚扰了。

    慌乱之间赫然跑来一群举着盾牌的卫士,当中还搭着一个身中数箭的斥候兵。那小兵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翕动着嘴唇呻吟道:“启、启禀主主”曹操腾地站了起来:“免礼免礼,有何军情快说!”

    “袁军在、在土山后挖挖”说没说完,脖子一歪已断了气。

    “唉!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曹操替这个死不瞑目的人合上双眼。

    “我明白啦!”郭嘉吓得瞌睡都醒了“袁绍要挖地道奇袭咱们营寨!一定是这样,当初他就是这么平的公孙瓒,又拿来对付咱们了。”

    曹操一扫疲惫打起精神:“他们在外面挖,咱们在里面挖。速速传令全营兵将,沿着寨墙连夜挖一道长堑,阻断敌人的地道!”

    命令传下锣鼓震天,寂静无声的曹军连营立刻热闹起来。一时间火把映天照如白昼,敢死的勇士推着辕车、突车,举着沙包、盾牌冲至寨墙边,冒着敌人的弓箭堆起一面掩体。有不少都被射死了,干脆连尸体都砌了墙。各营将军亲自上阵,率领兵士在掩体下挖掘。弓矢不停地射,沟堑不停地挖,掩体倒了就再堆起来,有人死了就再派人顶上,为了保住大营所有人都玩命啦!等这条沟堑顺利挖成,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三军将士整整忙了一夜。

    这一夜对于曹操而言可谓终生难忘,他自用兵以来还从未在一夜之间受到过这么多的打击,爱将离别、亲信反叛、敌人奇袭,还有那没完没了的弓箭。等一切风波都过去后,曹操立在帐口,已经面无血色筋疲力尽了。放眼望去,遍地都是刺猬一样的死人,这一夜少说也有千余人阵亡。那些干完活的士卒累得直不起身来,干脆就倒在掩体下昏昏而睡,而袁军零星的箭支在他们头上嗖嗖作响。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有几个士兵爬起来举着盾牌撤退,经过大帐时还不忘了向曹操问好。曹操感觉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强打精神朝他们点点头,无奈地站了一会儿觉得毫无益处,又黯然躲回帐内。荀攸坐在帅案边,两只眼睛粘在一起,却支撑着不敢睡,身子前仰后合地直打晃;郭嘉不管那么多,抱着一面钉满箭的盾牌,四仰八叉睡得直流口水;许褚则拄着大铁矛,站着就已鼾声如雷。

    曹操颓唐而坐,直觉头颅嗡嗡作响,那个从处理玉带诏之时落下的老毛病又开始发作了。他本心里不愿意撤兵,但是仗打到这个份上,实在是太疲劳了,毕竟已经是四十六岁的人了。要单是一个人受苦也不要紧,三军将士都吃尽了苦头,这便是一将无能累死千军啊!一向不服输的他竟胡思乱想起来,预感自己的一腔壮志可能就要在四十六岁这一年永远终结了

    “主公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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