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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铅笔稿子时,自己弯着腰看着她抄;她放下笔时,曾经那样说“假如他回来呢,索米斯?”那声调非常特别,就好象一点没有主意似的。“他不会回来,”索米斯当时回答她“除非他把钱用光了。所以我们非立刻采取行动不可。”达尔第在伊昔姆俱乐部里吃醉酒乱写的那张纸条子也附在信后面。索米斯当时很可能希望这张纸条子最好不要这样让人显然看出是吃醉酒写的。法庭就专找这种岔子。他能听见法官的声音说:“你把这张纸条子看得这样认真吗?要这样认真写信给他?你认为他这话算数吗?”没有关系!达尔第已经搭船走了,而且现在还没有回来,这总是明明白白的事实。还有他打来的回电:“决不回来。达尔第。”也作为附件。索米斯摇摇头。这件事情如果不能在今后几个月里全部解决掉,那个家伙就会象坏铜子一样又跑出来了。赶掉他至少可以一年省上一千镑,还可以省掉维妮佛梨德和他父亲许多烦神。“我一定要给德里麦打气,”他想;“一定要加紧进行。”

    维妮佛梨德打扮成戴半孝1的样子,这和她的淡颜色的头发和高个儿都很相称;她是坐的詹姆士的四轮活顶马车,驾着詹姆士的双马来的。索米斯自从詹姆士五年前从事务所退休之后,还没有看见他的马车开到商业区过,这种不调和的情调使他吃了一惊。“时代是变了,”他想;1即黑衣服稍微来点白色、灰色和浅紫的点缀,是重孝和脱孝之间穿的。“以后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连大礼帽也愈来愈少了。他问起法尔。“法尔,”维妮佛梨德说“来信说他下学期要打马球了。”她觉得他交的一班朋友很不错。接着她又问了一句,非常时髦地掩饰着心里的焦灼!“我的事情会不会闹得满城风雨,索米斯?报纸上难道一定要登出来吗?弄得法尔和女孩子们太难堪了。”

    索米斯自己事情还愁不过来,就回答说:

    “报纸专门抢着打听这种事情;要他们不宣扬出去很不容易。他们装做保卫公众道德,但是他们的下流报道只能使公众道德堕落。可是今天还没有到那种情形。今天我们只是去见德里麦谈恢复关系的问题。当然他懂得这是为了进一步离婚作准备;不过,你一定要装得好象真正渴望达尔第回来似的——今天你不妨练习一下。”

    维妮佛梨德叹口气。

    “唉!蒙第真是个傻瓜!”她说。

    索米斯狠狠盯了她一眼。看得出她没法跟她的达尔第认真干起来,而且有一点点机会就会和达尔第和好如初。他自己在这件事情上从一开头就坚决。眼前怕出一点丑只会给他妹子和几个孩子日后带来真正的羞辱,如果让达尔第仍旧累着他们,一天天败下去,把詹姆士打算留给女儿的钱花得精光,说不定弄得倾家败产。虽则这一笔钱事实上已经不能动了,那个家伙总有法子从那笔赠与上挤出钱来,而且叫他家里人付出一大笔钱,使他不至于破产,甚至于也不会坐牢!两个人下了油光刷亮的马车,把两匹油光刷亮的马和两个帽子刷亮的马夫留在河滨大道上,走上皇家办公室德里麦皇家法律顾问的事务所。

    “拜尔贝先生在这里,先生,”职员说;“德里麦先生十分钟内就到。”

    拜尔贝先生是助理辩护士——并不是想象中的助理那样年轻——原因是索米斯非要是有名气的辩护士决不请;的确,那些辩护士究竟有些什么名气使他要雇用他们,这对他永远是个谜——拜尔贝先生坐着,把手里的文件最后翻阅一下。他刚从法庭回来,假发和长袍还没有除下,这样装束和那只象小喷水筒柄子一样突出来的鼻子,一双精明的小蓝眼睛,和相当鼓出的嘴唇配起来倒很顺眼——作为德里麦的副手和打气的人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了。

    索米斯给维妮佛梨德介绍之后,两个人就跳过天气的寒暄,谈起战局来。索米斯忽然插进来:

    “他如果不回来的话,我们不能提出六个月后离婚的请求。我要求就提,拜尔贝。”

    拜尔贝先生讲话微微带一点爱尔兰口音,向维妮佛梨德微笑说:“这是法律上的拖延,达尔第太太。”

    “六个月!”索米斯又说一句;“那就要拖到六月里!案子开庭就要等过长长的暑假,我们非把锣鼓打得紧不可,拜尔贝”——为了防止维妮佛梨德反悔,他愿意把自己的一切工作都丢开。

    “德里麦现在可以见你了,先生。”

    三个人鱼贯而入,拜尔贝先生先走进去,索米斯看着自己表上走了一分钟光景才陪维妮佛梨德进去。

    皇家法律顾问德里麦穿了一件长袍,可是假发已经除掉,正站在炉火前面,就仿佛这次会谈是招待性质似的;他有饱学之士的那种坚韧的、油光刷亮的肤色,一只相当大的鼻子架着一副眼镜,微微花白的腮须;他最喜欢楞起一只眼睛,并且用上嘴唇包着下嘴唇,因此他的话常叫人听不清。他还有一个派头,会突然绕过谈话的对方;这个派头,和那种令人不安的声气,以及一种开始说话之前号叫的习惯——这一切奠定了他在遗产案件和离婚案件方面很少有人比得上的名气。他楞着一只眼睛,听完拜尔贝先生轻快地大致叙述一下事实之后,就号叫道:

    “这些我全知道;”当时就绕到维妮佛梨德跟前,咕噜咕噜地说了下面的话:

    “我们要找他回来,可不是,达尔第太太?”

    索米斯断然插进来:

    “舍妹的处境肯定不是人受的。”

    德里麦号了一声。“一点不错。你看,我们能不能就凭一封拒绝的电报,还是应当等到圣诞节过后,给他一个机会写一封——要紧的就在这里,你看呢?”

    “能够多快,就——”索米斯开始说。

    “拜尔贝,你怎么看法?”德里麦说,绕到拜尔贝面前。

    拜尔贝先生好象一只猎犬在那里嗅气味。

    “我们的案子要到十二月中旬才能开庭。我们给他的宽限不需要比这个更多。”

    “当然,”索米斯说“为什么舍妹要弄来这许多麻烦,他反而可以任意——”

    “任意花天酒地!”德里麦说,又绕到他跟前来;“很对,一个人不应当花天酒地,可不是,达尔第太太?”他掳起长袍一把抓成扇形。“我同意。我们可以提出来。还有什么事吗?”

    “目前没有了,”索米斯同意地说;“我本来只要你和舍妹见见面。”

    德里麦轻轻号了一声:“荣幸得很。再见!”把他保卫性的长袍放了下来。

    三个人又鱼贯而出。维妮佛梨德先下楼,索米斯留在后面。便是索米斯对德里麦也不得不佩服了。

    “证据是够的,我觉得,”他跟拜尔贝说。“我只是跟你说,这件案子如果不赶快做掉的话,也许永远达不到目的。你想他懂得意思吗?”

    “我想法使他懂得,”拜尔贝说。“可真是一把好手呢——好手。”

    索米斯点点头,去追上自己的妹子。他看见她很难受,用面纱遮着脸,忍着眼泪,自己马上说:

    “那个女招待的证据就已经很够了。”

    维妮佛梨德脸板下来;态度变得严肃了;两人走到马车那里。在驶回格林街的途中,自始至终两个人都默默无言,两个人心里都在反复想着同一个问题:“唉,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不幸要弄得这样人人都知道呢?为什么要雇密探侦察我的私人纠纷呢?又不是我自己惹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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