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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听老林重重地“嗯”了一声。他转身回房,还没关上门,就听隔壁传来了爆破状的笑声,他就愣了。

    老林和女人爆破状的笑声困惑了他一夜。为什么他们会那样笑呢?明明那女人方才还在尖叫。

    次日早晨,他去找何顺生解疑。那时的何顺生刚和李翠红同居,动辄就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教训别人。

    听完何春生的话,他愣愣地望着他的傻弟弟,然后趴在李翠红耳边说了几句话,李翠红的脸一下子就红了。那个时候的李翠红比现在腼腆,不说脏话也不会骂人。李翠红捂着嘴哧哧地笑,何春生就更是不解了“有那么好笑吗?不就是人家打架吗?”

    何顺生就像昨夜的老林一样,爆破状地笑了起来。

    何春生愤愤地看着他们,嘟哝了声“莫名其妙”就甩手走了,他有蒙在鼓里被捉弄了的感觉。

    等何顺生笑够了,才悄悄和他说,昨夜的声音不是打架也不是哭,那是女人在叫床。

    何春生的脸也红了,像李翠红一样。他隐约听班里的男生说过这事,但那时他所了解的叫床只是一个名词而已,还不知道它具体的含义,也不明白它究竟描述的是什么。

    就在那一天,何顺声绘声绘色地向他解剖了此事所有的含义以及种种姿态。

    在第二个晚上,老林房里再次响起了欲罢不能的声音,何春生就心乱意迷地开始了他的自慰历程。

    后来,当老林娶了乡下小媳妇时,他就常常望着小媳妇窈窕的背影想,她怎么就不叫呢?

    他和织锦结婚了,夜里他会望着织锦想,她为什么不叫呢?织锦只会闭着眼睛,好像醉了,好像很难受似的皱着眉头,身体不停地扭来扭去。他就会想她是不是很难受?她为什么不会快活地叫呢?哪怕声音小小地叫几声也行。

    可是织锦只会皱着眉头身子扭来扭去。他拼命追忆自己有没有在哪里做错了什么,有没有把她弄疼。有时他想换个姿势,却不敢说,怕织锦觉得他下流。

    这些想法像一群长着尖利牙齿的虫子,啃咬得他遍心鳞伤。他觉得自己很衰,很没本事,因为他不能让织锦在夜里发出快活的叫声。有时候他很想问问织锦“你和马小龙做ài也不叫吗?”他不敢问,怕把织锦惹恼了。一想起马小龙曾经赤裸裸地趴在织锦身上,他的整个胸腔就会迅速膨胀起来,那种又恶心又愤恨的感觉折磨得他发疯,特别正在做ài时,这念头一闯进脑海,他就觉得自己马上要炸掉了。他想跳下床去,拎起一把菜刀,把马小龙提过来,当街把他那东西给砍下来喂狗。对,砍下来喂狗!当然这些只是他意气风发的幻想。每当他被假想弄得发呆时,织锦就会摸摸他的额头,柔柔地问:“累了吧?”

    他点点头,翻身下来,瞪着天花板,想象怎样把马小龙一刀一刀地剔了。有了这些衰败的念头,做ài的兴趣就更淡了。

    他宁肯躲在卫生间里自慰。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对女人产生过多的渴望,就是因为他的生理问题完全可以自己解决。一位性学专家在杂志上说,所有男人都有自慰史,包括大多数已婚男人。已婚男人自慰的原因很多,有的是老婆满足不了,有的是做ài索然无味,还不如自慰来得爽快直接,至少不会有失败感,不需要很累地照顾对方快乐了没有,没有比做ài没让女人得到快乐更让男人有失败感的了。何春生觉得自己属于后者。他觉得婚姻很烦,特别是他自慰前后唯恐一不小心被织锦撞见。本来是挺快活的一件事,结婚后却要像做贼一样。结婚有什么好?连自娱自乐都要鬼鬼祟祟的。

    他在心里重重地咳了一声。

    周末,织锦跟何春生说下午去江宁路,让他下中班后过去,一起回家。

    何春生眉开眼笑地答应了。

    下午,织锦就买了些水果和海鲜,顶着烈烈骄阳回江宁路了。李翠红两口子在台东忙活,母亲在给嘉嘉缝沙布袋。嘉嘉眼色好,见她来了,就扑上来,问婶婶给他买什么好吃的了。

    织锦敲敲他光溜溜的小脑袋说:“就知道吃。”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套童话动漫书,嘉嘉就抢过来,抱到奶奶床上看去了。

    母亲笑盈盈地看着她,随手拖了把椅子给她“累了吧?”

    织锦说:“不累。”就要往厨房送菜,被母亲一把拉住了“放这儿吧,待会儿我缝完了和你一起择菜。”又往外看了看“隔壁两口子在厨房忙活呢,别进去。”

    织锦就乐了“他们两口子在厨房怕什么?厨房是两家共用的。”

    母亲撇了撇嘴“我怕你去了斗气。隔壁小媳妇可会气你嫂子了,你嫂子的嘴那么厉害,都经常让她堵得说不上话。你腼腆,更不是她的对手。”

    织锦就抿着嘴巴偷笑,知道李翠红肯定是又在厨房里说风凉话没赚着便宜。李翠红有个毛病,要是别人比她弱了,她会掏心挖肝地去帮人家。但是,别人要是比她强,且又不知收敛锋芒,她就觉得自己受了轻视、受了伤害,风凉话就像沿街溜达的小风一样,不经意间就跑了出来。

    譬如上个月,正是琵琶虾肥美上市的时候,活琵琶虾要三十元一斤,琵琶虾一死,马上就不值钱了,也就三五元一斤论堆卖。但凡吃海鲜讲究点儿的人,都不会买死琵琶虾,因为死了的琵琶虾又瘦又不新鲜,吃起来软塌塌的像浸水烂棉花,口感和鲜味儿早就没了。那天,李翠红买菜时遇上处理死琵琶虾的,她捏了捏,壳子里不是很空,不像是饿死的,倒像是被风呛死的。螃蟹和琵琶虾的死法有两种:一种是被摊主养了太长时间没卖掉饿死的,这样的螃蟹和琵琶虾基本上就剩了一张空壳,蒸熟了剥开后里面空空荡荡的,肉少得让人想哭。一种是从渔船上岸后被岸上的风呛死的,这种螃蟹和琵琶虾如果买得及时,口感还是不错的。

    何春生最爱剥着琵琶虾喝啤酒,李翠红索性就买了几斤,回家路上还特意给何顺生打电话让他多买两斤啤酒。

    她拎进厨房,见隔壁邻居也正在做琵琶虾。人家那是什么琵琶虾,个个活蹦乱跳的,李翠红的心马上就有了受伤感,觉得隔壁小媳妇好像故意和自己作对似的。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沉着脸,把死琵琶虾放在地上的一个菜篮子里,想等隔壁小媳妇走了再洗。她要面子,不想让邻居看见她买了死琵琶虾,更不想让买了活琵琶虾的邻居看见自己买了死琵琶虾。

    真是奇怪了,那天隔壁小媳妇就是不离开厨房,一会儿弄点儿姜末,一会儿弄点儿蒜泥,她男人老林还时不时地进来捣鼓两下。

    李翠红拿眼剜隔壁的小媳妇,心里恼得不成,正好何顺生回来,探进头来问:“琵琶虾蒸好了没有?”

    李翠红白了他一眼。

    何顺生嘟哝:“神经病,无缘无故剜我干什么?”说着就回屋去了。

    隔壁小媳妇听了,就扭头问她:“嫂子,你也买琵琶虾了,多少钱一斤?”

    李翠红就觉得有个巴掌眼瞅着就要扇到自己脸上来了,捞起琵琶虾往盆里倒。死琵琶虾一动不动地躺在盆里,她仿佛吃了一惊,吸了一口气说:“天,我这会儿忘了倒出来,放在塑料袋里都给闷死了。”

    隔壁小媳妇探头看了一眼,拿起一只来捏了捏,认真地说:“嫂子,你给贩子骗了。买海鲜可得小心,就拿琵琶虾来说,你看着都活蹦乱跳的,其实就上面一层是活的,下面全是死的。贩子卖给你的时候,拿盘子从底下称死的给你,抓上几个活的挡挡眼就是了。”

    李翠红觉得她是话里有话地讽刺自己明明买了死琵琶虾,却死要面子地撒谎说买了活的。她的脸越来越红,一把夺过小媳妇手里的那只琵琶虾说:“管它死活来着,反正是要进肚子的货。”

    “花买活虾的钱吃死虾,太亏了。”小媳妇好像心情特别好,不计前嫌地和李翠红搭腔说话,却不曾想自己正一步步惹恼了李翠红。

    李翠红啪地把虾扔进锅里,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说:“我们人穷命贱,只能吃死虾。俗话说“臭鱼烂虾吃饭的冤家”死虾又吃不死人,好歹这钱是正经赚来的,就是买死虾,吃着也踏实。”

    小媳妇听得出她话里有刺儿,涨红着脸回屋去了。过了一会儿,就见老林一步跨进厨房,点了李翠红的鼻子说:“妈的,我忍你不是一天了!我钱上有屎还是有尿了,你说我是犯罪我就犯罪了?连公安局都没说我犯罪呢,你整天胡说什么!”

    老林出来和她骂架,这是李翠红怎么都没想到的。她只是气不过,觉得他们总是买鲜货的鱼啊、虾啊,简直就像是在嘲笑她家灶上只有臭鱼烂虾加青菜的寒酸似的。还有,他们两口子常出去吃饭。出去吃饭你们就出去吃吧,干吗非要和她打招呼说“我们出去吃饭了”啊?她又不是他们的家长,吃顿饭还要跟她请示?这不是炫耀是什么?再要不就是回来之后,他那没眼界的乡下媳妇带着满脸的陶醉跟她讨论为什么某某菜、某某肉、某某鱼一到饭店师傅手里,味道就和咱家厨房里做出来的不一样了呢。这让李翠红说什么?说她没去饭店吃过饭,不便发表评论?对于死要面子爱虚荣的李翠红来说,这哪有可能?

    关于吃的品位、穿的档次上,老林夫妇的一再卖弄,在李翠红看来,就是他们居心不良地讽刺她嘲笑她。他们觉得她是穷人,而他们这些小富则安的小市民想从她李翠红眼里看到羡慕,从她嘴里听到夸奖来满足自己的优越感。李翠红不只一次地和何顺生说过老林两口子活脱脱一副“两块钱”的财主嘴脸——大概意思是穷惯了,某天口袋里突然装了两块钱,他就把自己当财主了。

    老林冲进厨房时,她正在剁蒜末。她没吭声,老林站在她背后,几乎是趴在她耳朵上说:“李翠红,你要再敢对我媳妇连讽带刺地说话,我他妈的就弄块抹布堵上你的嘴。你给我听好了,我们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我要是再听见你和邻居念叨我进派出所了坐牢了,我他妈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的贱嘴缝上!你以为还生活在穷光荣的时代?穷一点儿都不光荣,只能说明你无能,没本事!”

    李翠红扭过头,对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说:“你的屁放完了?”

    老林指着她的鼻子“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遍你还是放屁。”她面无表情地说着。突然,她猛地一扬手,一把切碎的蒜末就扬进了老林的眼里。老林猝不及防,就觉得眼球上似有千针万针在扎“啊——”的惨叫了一声,捂着眼就蹿了出去。

    李翠红哼哼笑了两声,说:“小样儿,和我斗?”

    当时,整栋楼的居民都被老林的惨叫声给喊了出来。何顺生兄弟见状吓坏了。何顺生一边把老林扛到肩上往市立医院跑,一边回头指着李翠红说:“你这个下手没轻没重的泼妇,等我回来和你算账。”

    事后,李翠红想起来也是后怕。万一把老林弄瞎了可怎么好?又没深仇大恨。

    好在到医院做了彻底清洗之后,老林的眼睛没什么大碍,否则这祸可就真闯大了。从那以后,李翠红的泼辣劲儿也收敛了不少,在厨房里碰上隔壁两口子也很少说话,即便开口,也就是玩玩唇枪舌剑就算完了。

    母亲终于缝完了沙布袋,跟织锦说:“咱娘儿俩包饺子吧,也让你嫂子吃回现成饭。这几年,家里的饭都是她操持。”说着,就指挥织锦洗菜拌馅儿和面。弄馅儿还好说,和面这活,织锦没干过,说还是出去买现成的饺子皮吧,也不贵,又省事。

    母亲瞪了她一眼“买的饺子皮不抗煮,老漏馅儿,费半天劲儿包的饺子,一煮就漏馅儿,多败兴。”

    织锦只好怏怏地去和面,总是和不好,不是软了就是硬了。她是软了加面,硬了加水,结果十斤一袋的面眼瞅着就要被她全和进去了。母亲见她在厨房里和了半天面还没出来,就探头去看,这一看,嘴里就叫了声“乖乖”一把抢过来说:“给你一缸面,今天你也得全和完了。”

    面到了母亲手里,就像听话的孩子一样,很快就成形了。母亲洗了洗手上的面,说:“织锦,你平时都给春生做什么饭吃?”

    织锦就笑着说:“他又不是个孩子,还用我做饭给他吃啊,再说我也不会做。”

    “那你们这几个月怎么过来的?”

    “先是吃方便面什么的,后来春生吃够了,就去买了本菜谱,学着做饭了。别说,他做得还很好吃。”

    母亲说:“奇怪了,以前是再笨的女人一结婚也就啥家务都会了。现在倒好,反了,男人一结婚什么都会了。”又看看织锦说“他是个男人,别让外人知道你们家是他做饭,也别让你嫂子知道,不然你哥又得挨骂。你嫂子那人没什么毛病,就是爱攀比。”

    织锦笑嘻嘻地说知道了,婆媳俩说说笑笑地包好了饺子。何顺生夫妻也回来了,李翠红进门就吸了吸鼻子,一眼望见了盖垫上的饺子,就两眼放光地说:“天!”然后回头“何顺生,我进你家几年了?”

    何顺生骂了一声神经病,掐着指头一数,十四年了。

    李翠红夸张地伸了伸手指“十四年了,我终于吃了一顿现成饭。”

    煮饺子的时候,李翠红看见剩下的一大坨面“嘘”了一下,扭头问织锦:“你和的面?”

    织锦说:“嗯。”李翠红捏了捏面团“这顿饺子吃得,成本太高了。”织锦有点儿不好意思,低着头剥大蒜,又铿锵铿锵地捣蒜泥。

    饺子上了桌,李翠红夹了一个,吹了吹,咬了一口,细细地品了半天,望着母亲说:“妈,我和织锦谁包的饺子好吃?”

    母亲也吃了一个饺子,和稀泥地说:“一样,都很好吃。”

    “织锦包的饺子,酱油倒得有点儿多,有点儿太鲜了。”李翠红转过头望着织锦说“别放那么多味精,人家说那东西吃多了会秃头。你看你哥头发好吧?我做菜能不放味精就不放味精。”

    她见织锦只是腼腆地笑着吃饺子,说不出什么,又扒拉开一个饺子,刚要说什么,就见何顺生的筷子横空打过来,打在她的筷子上“你真是贱!做饭没费劲儿,你倒闲得嘴痒痒了?有饭你就吃吧,还唠叨起来没完了。”

    李翠红把筷子啪地拍在桌子上,气咻咻地看着何顺生。她和何顺生在饭桌上吵闹成习惯了,谁也不觉得意外。可是今天不同于往日,坐在桌边的如果是何春生也就罢了,他是男人,和她不是同类。织锦不成,她们不仅是同类,还是妯娌关系。妯娌是什么?就像一个田径小组的竞争对手,谁都想比别人表现得好,谁都想让看客们确定自己是最棒的。她们都是儿媳妇,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低贱。何顺生的呵斥踢倒了她的面子,让她突然就在织锦眼前矮了半截。

    何顺生见她瞪眼,就笑了一下“瞪什么瞪?再瞪也没我眼大。”或许因织锦在场,他们只剑拔弩张了一会儿,没演变成战争。

    饭后,织锦把碗筷收拾进厨房。李翠红远远地看着说:“织锦,别洗碗啊,放那儿吧,一会儿我去洗。”

    织锦在心里乐了一下,知道她在旁敲侧击地提醒自己洗碗,觉得她的小聪明耍得实在是好玩,遂忍着笑把碗筷洗了才进屋去。何春生的床还没拆,杂七杂八地堆了些东西,边上还空着,继续充当沙发的角色。

    李翠红去上厕所时看了一眼厨房,咧着嘴笑了一下。她本想和织锦说声谢谢来着,转而一想,谢什么啊,自己做的饭,她老公吃了多少年啊,现在也该她表现表现了。

    何春生九点半才回来,织锦给他煮了一盘饺子。李翠红边嗑瓜子边问:“觉不觉得这饺子和往常不一样?”

    何春生满嘴的饺子,呜呜啊啊地说好吃好吃。

    李翠红有点儿不悦,说:“别睁着眼说瞎话敷衍人,怎么好吃了?”

    何春生咽下一个饺子,说:“谁睁眼说瞎话了,就是比以往的好吃,比以往的香嘛。”

    李翠红又撇了撇嘴“看你这嘴啊,甜死个人了。”

    何顺生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跟弟弟说:“春生,你快告诉你嫂子,说这饺子不好吃,比她包的那饺子差远了,省得她又是打击又是诱导的累个半死。”

    何春生觉得奇怪“不是嫂子包的,是谁包的?”

    母亲说:“喏,你媳妇。天下只有教不到的媳妇,哪有不会做饭的媳妇?”

    织锦正埋头看杂志,心里已经烦了,不是因为忙了这半天,而是觉得这家人真奇怪。一个李翠红,是怪人之首。她干吗那么喜欢打击别人呢?连包个饺子都要强迫大家承认只有她包的饺子是最棒的,又不是搞什么包饺子擂台赛,真好笑。再说谁比谁傻啊?就洗碗这样的小破事,用得着斗心眼吗?洗碗既不是卖苦力,又累不死人。本来就算是没人说,织锦也打算把碗洗了,可是李翠红假惺惺地说把碗留给她洗,这滋味就让人非常不舒服了,织锦就感觉自己的人品和智商一同被辱没了。

    何春生知道她不高兴了。她是个懒得多嘴的人,遇到不快时总一个人闷着,抱本书看。别看她脸上风平浪静的,可情绪都在心里藏着。

    回家路上,何春生一路赔着小心。织锦没看见似的,直直地看车窗外的风光,到家后,洗澡,上床,也不说话。

    何春生趴过来问:“怎么了?”他还是很疼织锦的,总感觉她注定就是自家的亲人。

    织锦疲惫地说:“去一趟你家,真累啊。”

    何春生一个骨碌翻下去,脸一点点地沉了“看不惯我家人?”

    “你嫂子说话怪怪的,真累人,更让人别扭。”

    何春生嘴硬地说:“我的家人说话最直了,才不像你们知识分子一天到晚扮清高,心里有事也不说,让人猜来猜去的费力,猜不中你们又说人素质低。”

    织锦懒得和他吵,拽过一条被子,猛地盖到头上。

    何春生坐起来,看了看她,继续说:“你看,又犯毛病了吧。有什么事你说嘛,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你不说我哪里能猜到?”

    他推了织锦两把,织锦不动,他恨恨地朝着织锦脑袋的方向象征性地砸了两拳。他不怕织锦和他吵,不吵不闹那叫过日子吗?有时他还会故意逗织锦和他吵嘴呢!家这么大,太冷清了,有点儿人声才热闹。他最怕织锦生气不说话,她抱着一本书就能打发掉一个晚上,那个时候,他像是被隔绝在一个透明的玻璃房子里,外面的景色看得一清二楚,可就是不能进行交流,那憋闷比忍大便还要难受。

    他一把扯下织锦头上的被子,嚷嚷道:“媳妇,我承认我错了我败了,求你了,和我说句话好不好?”等说完才见织锦漠然地望着床单,正满脸是泪呢。

    他愣了一下,颓然坐在床沿,捶了一下床,叹了口气。织锦的神态让他难受,比打了他一巴掌还难受。他想,是不是她觉得嫁给他很委屈呢?

    当男人意识到自己娶了心爱的女人,对方却觉得嫁给他是种委屈时,那种败落感是无法描述的。

    他叹了口气,怏怏的,就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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