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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留在卧室,有几分孤单。她推开一扇边窗。一湖静水扑面而来。

    汤豆豆从身上拿出手机,拨了潘玉龙的号码。

    飞霞餐厅内白天

    潘玉龙和金至爱依然坐在靠窗的桌前,沉默依然在两人之间延续。

    潘玉龙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看到金至爱仍然无动于衷地凝望窗外,于是拿出手机接听了电话。

    潘玉龙:“喂”

    渝城郊外别墅白天

    汤豆豆离开窗前,她对如此顺利地与潘玉龙通上电话感到惊喜:“阿龙,咳!我还以为你又没开机呢。你猜我现在在哪儿我现在在渝城呢!”

    飞霞餐厅内白天

    潘玉龙一边小声接听电话,一边观察金至爱的动静。金至爱还是脸朝窗外,但眼角的一丝余光却朝潘玉龙瞟来。潘玉龙于是连忙对着电话低声说道:“我在上班呢,不方便,回头我打给你啊。”说完,他挂上了电话。

    金至爱马上收回了眼角的余光,继续去看窗外。

    渝城郊外别墅白天

    汤豆豆沿着楼梯,朝楼下走来。

    楼下的厅房内,一个上了岁数的女佣正在清扫房间,汤豆豆上前问道:“阿姨,您知道银海的黄总在哪里吗?我想找他。”

    阿姨:“银海的黄总?我不知道,我不认得。”

    汤豆豆:“那您认识梁律师吗?您知道梁律师在哪儿吗?”

    渝城杜盛元公馆书房内白天

    古朴典雅的书房内,门窗紧闭,几缕阳光从窗纱外面渗透进来,给昏暗的书架镀上了一层灰色的反光。杜耀杰坐在宽大的写字台前,梁律师沉着地坐在他的对面。

    杜耀杰冰冷的声音从座椅的阴影里传递过来:“梁律师,我的父亲已经过世,现在,我应当可以看到他的遗嘱了吧?”

    梁律师的语调则像以往一样从容不迫:“杜总,对您的要求,我只能表示非常抱歉。因为根据立嘱人的意愿,这份遗嘱必须在所有受益人都在场的情况下,才能公示宣读。这份遗嘱的受益人当然有您,也有您的表叔、表婶和您的舅舅,还有多年来一直照顾你父亲生活起居的李阿姨,还有你父亲的非婚生女儿汤豆豆。只有在他们全部在场的情况下,遗嘱的内容才能公布。”

    梁律师话音刚落,杜耀杰便从写字台下拎出一只黑色皮箱,放上了台面,他将皮箱的箱盖啪的一声打开,然后把它转了过来。从梁律师一动不动的面容上可以看出,他在箱子里看到了什么。

    杜耀杰:“这是五百万元现金。”说完,他啪的一声又把箱盖关上,一纸白色文件随即放在了黑色的箱盖之上“这是一个条件优厚的常年法律顾问的合同。这个合同规定,每年我们付给你三十万元的个人酬金,有案子的时候,费用另计。”

    梁律师盯着皮箱上的合同,愣了半晌才说:“常年法律顾问的合同我们事务所有专用的合同样本,至于费用的多少,要根据顾问的范围由双方商定,不过三十万元的价格已经不少,应该包括了很大的服务范围了,我代表我们事务所表示”

    梁律师话到一半,就被杜耀杰打断:“这是给你个人的合同,和你们事务所我们还会另签一份常规的合同,就用你们的合同样本。”

    梁律师的面孔如蜡像一般一动不动,他凝固的表情让人难以辨清。

    杜耀杰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离梁律师的呼吸似乎很近很近:“这里没有别人,梁律师。只有你和我。”

    梁律师没有回答,他目光犹豫,怔怔地望着桌上的那只黑色皮箱和皮箱上的那一纸合同。

    飞霞餐厅外白天

    潘玉龙和金至爱走出飞霞餐厅。

    站在餐厅的台阶上,金至爱用中文说道:“我们去庙山吧。”

    潘玉龙抬腕看表,马上劝阻:“今天太晚了,来不及了。要去明天再去吧。”

    金至爱对潘玉龙的劝阻置若匿闻,她径直走到街边抬手拦车。一辆出租车马上停靠过来,金至爱拉开车门,回头发令:“快一点!”说完,自己率先钻进了车子。

    潘玉龙无可奈何,只得走下餐厅台阶,拉开了出租车的前门。

    庙山古庵黄昏

    潘玉龙和金至爱走进一座深山古庵。

    古庵屋宇巍峨,大树参天,肃穆的观音大殿里,除了一位在佛台前为长明灯添加灯油的老尼外,空无一人。金至爱抬头仰望观世音佛的玉面金身,目光向往而又虔诚。

    两人跪在佛像之前双手合十,一齐默祷。潘玉龙稍跪少时,微微转头,发现金至爱紧闭的双眼,竟然清泪双垂。潘玉龙惊异万分,但未加探问。

    古庵斋堂黄昏

    潘玉龙和金至爱来到斋堂品尝素斋。潘玉龙望着金至爱餐前默祷的样子,不由好奇地问了一声:“你真的信佛?”

    金至爱没有回答,她的目光始终看着那些尚未剃度但身着素袍的俗家弟子,看着她们自觉自愿地在此提水扫地,劳作修行。

    金至爱:“我们给庙里捐点钱吧。”

    金至爱翻翻身上,把随身带的美元全部拿出,递给了潘玉龙。

    潘玉龙问:“都捐吗?”

    金至爱看着那些修行的女子,点了点头:“对。”

    潘玉龙拿上那些钱,起身出门。

    古庵厢房黄昏

    一位尼僧带着潘玉龙穿过园子,向后面的厢房走去。

    古庵侧院黄昏

    金至爱与曾有一面之缘的那位老尼踱过侧院,侧院墙边,是一片暗绿的竹丛。

    老尼看着金至爱递过来的雪玉,慢慢说道:“你的心是洁白无尘的,你的心性需要清静,尘世的喧嚣会伤害到你你听得懂吗?”

    金至爱点了点头,用不太准确的中文说道:“我想要忠诚,我想要真实!我不想要虚伪,不想要欺骗!”

    老尼目视于她,仿佛已经洞察了她的内心。她耐心地听着金至爱苦闷的倾诉。

    金至爱:“但是,这个世界的虚伪和欺骗太多了。”

    老尼:“所以,你才喜欢洁白的东西,你才喜欢雪。”

    金至爱:“我可以得到吗?整个世界都可以虚伪,我只想得到一个对我毫无隐瞒、对我真情实意的人,可以吗?”

    老尼问:“你以前遇到过这样的人吗?”

    金至爱低头想了一下,自语地说道:“遇到过,他是我的父亲。”

    老尼:“除了你的父亲,你还遇到过这样的人吗?”

    金至爱再度低垂了双眼,摇了摇头。

    老尼合掌念道:“人生悲苦,就是所求不得。愿菩萨保佑你吧。”

    古庵斋堂黄昏

    潘玉龙捐了善款,拿好收据,回到斋堂时,斋堂已经人去屋空,只有几个俗家弟子在窗外清扫,神态认真,默默无声。

    潘玉龙转身出门。

    古庵后院黄昏

    潘玉龙穿过侧院,沿着一条竹林小径朝后院寻去。

    潘玉龙来到后院,竹林开处,山势豁然,一座后殿建于危崖之上,俯临百丈深谷,在金色的夕阳中熠熠生辉。金至爱独自立于殿外一角,眺望群山。潘玉龙放慢了脚步朝她走了过去。

    潘玉龙行至金至爱的身后,伫立少时,开口说道:“至爱小姐,您捐的钱我已经捐了,这是他们开给你的收据,您要不要”

    也许潘玉龙的唠叨打扰了金至爱的沉思,她忽然烦躁起来,用粗暴的英文将他打断:“请走开!不要打扰我!走开!”

    潘玉龙被弄愣了,他忍了口气,转身离开。

    太阳沉入山岭,天边尚留残红,潘玉龙靠在殿阁外的廊柱上,远远地望着金至爱的背影。庵内的老尼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潘玉龙的身后,目光越过潘玉龙的肩头,越过金至爱的背影,投向了晚霞未尽的天际,而她款款道来的声音,却渗入潘玉龙的心中。

    老尼:“她是一个有佛缘的人,但是心火太盛,唯有清静无扰,才能身心安定。”

    潘玉龙回望老尼,老尼目光睿智,面目慈祥。

    潘玉龙低头冥想,体会着其中的微言大义。

    从庙山至银海的公路上晚上

    天已经黑下来了,一辆出租车驶出山口。

    车内,潘玉龙和金至爱一前一后,他们各自望着窗外的夜色,沉默无声。

    渝城杜盛元公馆客厅晚上

    杜公馆宽大豪华的客厅内灯火通明。

    杜耀杰夫妇、杜耀杰的舅舅和表叔表婶,还有李阿姨以及汤豆豆,全都聚集一堂。梁律师站在众人面前,将一只文件箱郑重打开。

    杜耀杰面容严肃,他的妻子则站在一旁,小心地观察着众人的脸色。杜耀杰的叔婶和舅舅全都紧张地盯着梁律师拆开遗嘱封口的一举一动。汤豆豆站在旁边,表情单纯。只有李阿姨双目含泪,显得老态龙钟。

    梁律师终于拿出了那份遗嘱,他用一向特有的镇定和持重,开口说道:“根据杜盛元先生立嘱时的要求,遗嘱必须在所有受益人全部在场时,才能出示宣读。这份遗嘱的受益人,除李阿姨外,都是盛元先生的血亲和姻亲。人都到齐了,现在我宣读杜盛元先生的遗嘱。”

    梁律师顿了片刻,展开遗嘱,他的声音尽量不带感情色彩,以保持语调的平稳。梁律师念道:“我生在一个普通教师的家庭,到今年十月就要满六十六岁了,我不知自己能否熬过六六大顺之年,一切听从天命。回顾总结我六十六年的人生道路,我自认为能力不强,但肯于吃苦;命运艰难,但与人为善。奋斗数十年,把盛元公司从无到有,发展壮大,总算留给儿孙一点财富,总算可以弥补我对我的孩子和我的亡妻的愧疚和不安。我希望我的儿子杜耀杰能够在我之后,使盛元公司有更加全面的发展,更加辉煌的成就。我相信,我的儿子有能力实现我的理想,让盛元的事业鼎盛于千秋万代。关于我的财产,包括我在盛元集团拥有的权利,特做如下分配:一、我的表兄和表嫂,是我一生中与我相处最久,也是我现在唯一的族亲,他们生活简朴,不求奢华,我从我个人存款中拿出二百万元给他们养老。二、虽然我在我的妻子去世以后,已经对她的家人做出了安排,她的父母也已经过世,但她的弟弟多年来和我感情亲密,所以,我向我的妻弟赠予一百万元,聊补生活之缺。三、李阿姨从我十二岁时就来我家,一直照顾我长大成人,一直照顾我走完一生。我由衷地感谢她。在我的遗产中,赠送一百万元给李阿姨,供她安度晚年。四、我的非婚生女儿虽然因我的偶然错误而出生,但也应当享有一定权利,好在她已经长大成人,可以自立,我在我的遗产中分给她五十万元,资助她学业有成。除上述分配之外,我的全部财产和在盛元集团及相关企业和机构中的职务,均由我的儿子杜耀杰继承,我衷心地希望,曾经帮助过我的所有的亲人和朋友,能够一如既往,支持耀杰,把盛元公司继续发展壮大,让她屹立于中国民族企业之林,并且走向世界,我为此而在九泉之下感谢你们。杜盛元,二五年x月x日。”

    梁律师在念这封遗嘱时,杜耀杰依然面孔冷峻、巍然不动。他的妻子站在他的身旁,也依然左右观察,留意着所有人的面部表情。杜耀杰的表叔、表婶和舅舅用心聆听,聆听着杜盛元对他们的临终评价与慷慨赠与,表情真切感动。李阿姨已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汤豆豆本来无所谓的,茫然而又略带好奇地站在边角。也许这事来得过于突然,以致她至此还在懵懂之中,她也许真的搞不清楚这份遗嘱于她来说,究竟关联多大,究竟意味着什么。当听到“五十万元”这个数字的时候,她被吓了一跳,似乎以为自己听错。

    但这时梁律师已经放下遗嘱,抬起头来,环视众人,宣布:“遗嘱宣读完了。”

    他的声音落下之后,整个客厅鸦雀无声,只有李阿姨低声的抽泣,在客厅的一角似有似无。

    杜耀杰这时开始拥抱屋里的亲人。他首先拥抱了妻子和舅舅,接下来又拥抱表叔表婶,然后拥抱了李阿姨。最后,他走到汤豆豆面前,伸出了一只手和汤豆豆握了一下,面无表情。

    杜耀杰:“我从来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一个妹妹。你很年轻,希望你好运。”

    杜耀杰这时的嘴角,才挂出一丝晦涩的微笑,稍现即收。他离开汤豆豆,转身朝梁律师走去。

    汤豆豆愣在原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杜耀杰走到梁律师身边,听到他向梁律师说了声“谢谢!”梁律师表情淡淡地,也对杜耀杰回了一句:“能够继续为盛元集团效力,我很荣幸。”说完,梁律师把遗嘱的原件交到了杜耀杰的手中。

    遗嘱装入了杜耀杰秘书的提箱里,杜耀杰带着秘书朝门口走去。亲属们也随在后面离开客厅。梁律师在走出客厅时迟疑地回头,把一束含意难辨的目光,投向了墙上高悬的杜盛元遗像,和站在遗像下面的汤豆豆。

    渝城杜盛元公馆客厅外晚上

    此时,杜耀杰的一群部下正忐忑不安地等候在客厅门外,看到杜耀杰带着秘书大步走出,全都紧张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当他们看到了杜耀杰眼睛里闪跃着胜利的微笑,所有人的脸上全都如释重负,他们簇拥着杜耀杰向外面大步走去,把杜耀杰的亲属们全都甩在身后。

    渝城杜盛元公馆客厅晚上

    客厅内只剩下汤豆豆和李阿姨这一老一少。

    汤豆豆茫然的目光停在墙上的那幅巨大的彩色照片上,在那幅照片里,杜盛元靠在一架钢琴之侧,忧郁的眼神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李阿姨颤颤巍巍地在汤豆豆身后问了句:“你是郑兰的女儿?”

    汤豆豆回身冲李阿姨点头微笑。

    李阿姨眼里的泪水尚未干涸,她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喃喃说道:“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和你一样漂亮。”

    李阿姨的双手抚摸着客厅里摆放着的一架钢琴,这正是照片里的那架钢琴,虽然年代已久,仍然光可鉴人。

    李阿姨:“这是你妈妈弹过的琴,这台钢琴放在这儿,有二十多年了。旧了,调子都不准了,可杜老板一直不让搬走。他有时还会弹几下呢!其实他不会弹曲子,只是想听听它的声音。你会弹吗?你妈妈教过你吗?”

    汤豆豆走了过去,她在钢琴前端正地坐下,打开琴盖,双手抬起,真实的旋律如同清冽的流水,在她柔软的十指下缓缓淌出。

    渝城杜盛元公馆外晚上

    杜耀杰等人走出公馆,上车时听到了客厅穿来的钢琴声,他略略停顿了片刻,倾听着这支似曾相识的乐曲,目光向客厅的窗前凝望,然后动作僵硬地坐进车内。

    轿车缓缓开出,杜耀杰的部下和亲属,似乎也注意到了那隐约传来的琴声。

    渝城杜盛元公馆客厅晚上

    钢琴弹出的真实渐入佳境,李阿姨的脸上热泪纵横。汤豆豆的视线从指尖抬起,再一次投向生父的遗容。她在杜盛元严肃面容的一侧,看到一束盛放的兰花。那是摆在他身后钢琴上的一束幽兰,成为整个照片最为触目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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