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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早起是为了什么。他疑神疑鬼地在夜班队长的监视下独自洗脸放茅,并被命令将自己的被褥捆好,连同洗漱用具及喝水的塑料杯一起,全部打成一个行李。—个犯人坐起来向刘川这边张望,夜班民警挥挥手命他躺下继续睡觉。同室的犯人大多醒了,都在哨悄看着刘川,看他像要出门上路的样子,全都莫名其妙。

    刘川走出监号,走到筒道昏暗的端头,看到庞建东的身影沉默地立于分监区的出口,值班队长和他低语几句。然后,庞建东押着刘川,让他抱着行李走出了筒道,又走出了监区,两人一前一后,向遣送科的方向走去。

    监狱大院清晨

    大雨下了半宿,厚厚的云层依然糊满天际。刘川的心里也同样暗淡无光,双手抱着的行李因此而显得倍加沉重。他在庞建东押解下迈着踉跄的步子,穿过天监空无一人的中心操场,昨夜积下的雨水溅湿了他的鞋子,从他手上的行李和直奔遣送科的走向上分析,他似乎意识到他将在太阳升起之前被押往异地。他几次试图回头问问庞建东他要去哪里,但庞建东面目严肃,一脸无私。刘川终于未敢开口,因为擅自打听去向绝对不合罪犯的身份规矩。

    遣送科清晨

    庞建东把刘川押到了遣送科的大筒道内,刘川在这里看到了一监区的监区长钟天水和生活卫生科的民警郑小珂。一见到钟大和小珂他空悬在喉的心跳一下子落回到胸口,他们的在场让他立即镇定下来,毫无缘由。

    遣送科的大筒道足可容下二百名犯人同时整装待发,此时却灯光昏黄,空空荡荡。刘川镇定之后,目光延伸,他在大筒道东西两侧的墙角,看到各蹲着一个犯人,两个犯人的身边,也各放着一只打好的行李。刘川也被命令冲墙蹲下,在他抱着行李往墙边走的时候,眼睛下意识地左右一瞟,心里怦然一震,他看清左边那个犯人竟是二监押来的范小康。右边的一位略略偏了半个脸孑l,冲他哨悄一瞥,刘川已然认出,那是一个女犯,那个女犯就是单鹃。

    刘川蹲了下来,与单鹃和小康的不期而遇足以让他认定,他们即将踏上一个共同的旅程,而这个旅程最后的终点,只能是千里之外的煤城秦水。

    刘川蹲在墙边,但眼睛的左右余光,让他看清二监和女监来的队长都还没走,正和钟天水低声交谈着什么,又交接了一些物品。刘川看到女监的民警和小珂一起,叫起单鹃,押着她进入了旁边的一个房间。随后,留在筒道的男警察们开始叫起刘川和小康,对他们分别进行了出监前例行的搜查。先是命令他们把行李打开,把被褥床单全部抖散,警察们一寸一寸地用手摸捏一遍,然后让他们重新捆好。搜完行李轮到搜身,刘川和小康一左一右,并排站着,相隔两米,把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直到一丝不挂。小康这两年监狱蹲的,肚子已开始发福,而刘川的身体却依然如故,四肢还算健壮,双肩还算宽阔,只是身板仍显单薄。自入狱以来,虽然经历过多次净身搜查,但刘川依然有些害臊地用一只手挡住阴部,不像小康那样无遮无拦无羞无耻。他们的每件衣服,经民警检查之后又扔给他们,他们又一件一件重新穿上。刘川一边穿衣一边听庞建东在旁边与范小康核对钱款账目和暂存物品——手机、戒指什么的。由此不难看出,范小康此去,怕是一去不复返了。而刘川除了一床被褥和洗漱用品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带走,这说明他不久还要回来。

    这时候,刘川已经把这趟远行的目的猜到十之八九,一定还是老范那个案子,不是让他们去配合公安调查,就是让他们出庭作证。他看不见旁边屋里的单鹃,不知她是否也带走了全部钱物,是否还会再回北京。

    搜完身,随即开饭,单鹃也被带出房间,带到筒道,坐在刘川另一侧的地上。有民警送来了馒头和咸菜,每人还给了一碗凉开水。刘川的心情,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清晨,被这个事前没有半点征兆的出发,弄得十分低沉。他没要馒头,也不要咸菜,只要了那碗凉开水。发饭的庞建东问他:“怎么啦,中午吃饭可早着呢。”

    刘川说:“不饿。”

    钟天水站在一边,叫过庞建东耳语几句,让庞建东把刘川带到了遣送科的一间办公室里,老钟随后跟了进去。

    屋里没有别人,只有老钟和刘川。老钟把馒头再次递给刘川,说:“还是吃点吧,省得路上饿。”

    刘川接了馒头,没滋没味地吃着。老钟说:“这次我跟你一起走,咱们去秦水,还是范小康他们那个黑社会的案子,需要你们到法庭作证。路上你也帮我们留心盯着一点范小康,这小子大概也知道,他这一去就回不来了。这次秦水法院恐怕要连他一块判呢,弄不好判个死缓比现在还重。反正他自己心里有数。路上这小子要犯什么刺的话,你要配合我们把他压住。”

    刘川停下咀嚼,沉闷地说了声:“是。”

    老钟说:“你吃你的。”又说“我们给你报的去年的监狱改造积极分子狱里已经批了。这个奖一般可以减刑八个月,减刑的报告我们也已经往法院报了,估计等你从秦水回来,法院的裁定就该下来了。你这次去秦水,可能寄押在公安局看守所里,我们已经向人家介绍了,说你是我们这儿的改造积极分子,所以你在人家那儿一定要好好表现,别让人家觉得你名不副实。”

    刘川说:“是。”

    老钟一边说,刘川一边吃,很陕就把那个馒头吃下去了。每次,只要是老钟跟他说点什么,他的心就会舒畅许多。他特别留意到,老钟在他面前对自己的称谓,总是用“我”或“我们”很少使用“政府”这个其他管教最常用的语汇。他明白,这无疑是老钟对他心理上的一种特殊照顾。

    离开遣送科筒道的最后一道程序是戴铐。单鹃没戴,刘川和小康合戴一只手铐,刘川左手小康右手,铐子使两人不得不近在咫尺,但两人谁也不看谁,左手和右手,谁也不碰谁。根据十五年有期徒刑以上的犯^须戴脚镣押解的规定,民警又给小康带上脚镣。镣铐全部戴好之后,三个犯人被一齐带到钟天水面前,庞建东喝令他们并排蹲下,天监、二监和女监的十来位民警,围在四周。钟天水用渗透着威严的平静语调,宣布了启程上路的命令。

    “根据北京市监狱局命令,今天将你们押往秦水,我宣布,从现在起,进人非常时期”

    监狱大门白天

    天亮了,监狱的电动大门缓缓向两边打开,一辆囚车慢速驶出大门。

    天上阴云密布,雨雾似有似无。

    囚车内白天

    小珂的目光在铁槛后的犯人身上一一扫过,不动声色地在刘川身上稍作停留。

    坐在车尾的单鹃也略略抬起头颅,目光投向前座上的刘川。

    省际公路白天

    上午十一点钟,囚车在河北境内一条崎岖的山路上,追上了昨夜的那场瓢泼大雨。

    囚车并未减速,继续风雨兼程,连中午饭都是在车上吃的。坐在车前的民警武警吃得是带出来的面包和肉肠,还有煮熟的鸡蛋,给坐在车后的犯人也发了面包和鸡蛋,喝的水与民警一样,都是瓶装的纯净水。

    连饭后的放茅也在车上进行,在车子的行进当中,庞建东和小珂一同进入铁栏隔断,由小珂举着一块布单,遮住坐在车尾的单鹃的视线,再由庞建东提着一只带盖的小桶,端到男犯面前,先让刘川尿在桶内,然后再把尿桶端至小康裆下。因为坐车时间过长,庞建东发现小康戴镣的双腿有些浮肿,于是低声请示钟天水同意后,为他摘下了脚镣。男犯放完茅,再放女犯的茅,改由庞建东举着那块布单,由小珂在车尾帮助单鹃放茅。女的在布单后面怎么放茅,刘川无法看见也无法想象,他放完茅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被命令低头,目光只能看到自己的脚尖和裤裆。

    雨越下越大,公路上几乎看不到过往车辆,偶有几辆黑黝黝的货车在公路一侧艰难蜗行,一一被这辆疾行的囚车快速超过。刘川除了偶尔抬头看看窗外灰暗的雨雾之外,一直规规矩矩地低着脑袋,耳朵里听着车前铁栏外民警们的聊天。

    民警们在聊秦水,庞建东问钟天水:“钟大你去过秦水吗?”

    钟天水说:“没有,那儿又不是旅游城市。没事谁到那儿去。”

    开车的司机说:“秦水是座煤城,那地方太穷。”

    倒班的司机说:“我知道秦水旁边还有一个隆城,隆城有个小商品市场,小商品市场专卖世界名牌。什么牌子都有,要多便宜有多便宜。”

    庞建东傻乎乎地问:“假的吧?”

    倒班司机:“废话。”

    两名武警战士也参加了关于秦水和隆城的漫谈,直问秦水有什么好玩的,隆城小商品城的名牌到底有多便宜。老钟不由从旁笑问倒班司机:“你说得这么热闹,你到底去过秦水没有,去过隆城没有?”

    司机笑笑摇头:“啊,没有。我也是听说。”

    庞建东接茬说:“那地方太偏,别说咱们天监没人去过,恐怕全监狱局五六千名干警,你去问问,保准也都没人去过。”

    庞建东的话刘川听得很清,心里隐隐有些难过,也知道庞建东说得没错,他虽然去过秦水,去过隆城,但人家说的是监狱局的干警,和他不相干的。

    庞建东的话也让小珂的目光向刘川投去,她看到刘川的头低着,但她显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刘川并不知道,小珂隐秘的目光并非头回向他传送,在七个小时既往的行程当中,小珂数不清已经多少回了,故作无意地向刘川这边巡睃。

    刘川同样并不知道,他的身后,隔了三排座位的单鹃也在不动声色地看他,从单鹃凝固不动的瞳仁中,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囚车西行,一路无碍,下午三点左右,驶人阳曲山一带,在山侧一处平缓的路段,民警们的说话声突然中断,车速也明显地放慢了许多。刘川悄悄抬眼,看到窗外公路一侧,已有不少车子靠边抛锚,一眼扫过,以卡车煤车居多,也有少数轿车旅行车之类,横七竖八挤在当中。雨仍然下着,可以看到公路的前方,几蓑雨衣,几把雨伞,人影绰绰,来往穿梭

    “低头!”

    庞建东向铁栏内喝了一声,三个伸颈探看的犯人,一齐把头低了。刘川在低下头的瞬间,囚车停了,车门打开,倒班的司机披了雨衣下车,到前边探路去了。两位武警战士处在高度戒备的临战状态,右手的食指扣住微型冲锋枪的扳机,枪口向上,目光平扫,观察着车外的动静。庞建东则面向铁栏,监视着铁栏内鼎足而坐的三名囚犯。老钟和驾驶座上的司机,低声交谈,分析着前方的情况

    刘川和单鹃小康一样,都低着头,就像盲人的听觉异常敏锐一样,车前的每一丝响动,都不会逃过他们的耳朵。很决他们就听到倒班司机又回到了车上,连他脚下溅进车厢踏板的雨水,都听得真真切切。那司机上车后急急地向钟大作着汇报,声音轻得近乎耳语。

    司机:“钟大,前边发了山洪,听说山体滑坡把路断了,前边已经堵了好多车了,交警还没赶过来呢,赶过来恐怕也没用”

    刘川的耳朵里和眼睛中,听到看到铁槛前老钟和两位司机在短暂商量,老钟又和监狱的强副监狱长通了电话,开始语焉不详,后来声音大了,得以听清。

    钟天水:“对,我们商量了一下,准备走另一条路从阳曲山翻过去,那条旧路司机以前走过,我们争取还是按原计划在天黑前到达襄垣市,要不然犯人夜里押在车上不行。好,我知道了,等过了阳曲山我再报告。”

    钟天水挂了电话之后,对司机说了句什么,囚车立即调头转身,在并不拥挤的国道上逆行了三分钟后,拐下主路,向山侧的一条支路开去。

    阳曲山白天

    刚才他们走的,虽然也是山路,但远远不及这条旧路迂回曲折。感觉上上他们像是孤军独旅,朝着大山的深处开去,每个罩着雨雾的心灵,大概都有几分恐瞑,如果说刚才那条新修的公路是在山的平缓地带绕山而筑,那么这条旧路才是真正的翻山越岭。好在进山之后雨突然小了,也许这正是气象学中的一种独特现象,虽然相隔不过数里,但山里的气候和平原相比,境界迥然而异。车子转过一个荒凉的山口,居然雨过天晴。透过黄土与巨石夹峙的隘口,昏暗的车窗竟然不可思议地被一抹夕阳染红。刘川不禁抬起头来,他同时听到车前铁栏外,警察们全部兴奋地欢呼起来:雨后的夕阳如此夺目,刘川焉能想象,在这样的荒山野岭,景色竟然如此神奇。

    司机也兴奋地鸣响了喇叭,鸣笛声在寂静的山野中回荡不息。在民警们的笑声中,庞建东大声朗诵了毛泽东的诗句:“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喇叭声咽。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钟天水惊奇地问道:“庞建东,你这岁数怎么知道这首诗,毛主席诗词现在的年轻人很少会背了。”

    小珂说:“庞建东在三警校表演诗朗诵,就朗诵的这首诗。是这首诗吧建东?”

    钟天水:“这是词,不是诗。”

    壮丽的景色浸染了每一双疲惫的眼眸,每个人的目光中都洋溢了或多或少的快乐,乐极生悲的事情于是在此发生。囚车在这道步换景移的隘口转过弯来,未及反应就遭遇了车祸。

    这场车祸来得猝不及防,隘口的弯道是个视线的死角,无人预料前边的山崖已被暴雨冲坍,车子一拐过山隘立即撞上一棵随着坍崖歪倒的大树,随后便轰的一声侧翻过来,拖着地又撞向另一侧的崖壁。当囚车熄火停住的时候,车头已经彻底瘪了进去,在巨大而又连续的撞击响过之后,整个大山万籁俱寂。

    车祸现场白天

    最先爬出囚车残骸的,是小珂。

    小珂并非受伤最轻的人,但她可能是从这场灾难的惊慌中最先清醒的—个。她从离她最近的一扇破碎的车窗中爬出了身子,并且随后拖出了老钟。小珂虽然浑身疼痛,但没有发现具体伤在何处,她把老钟拖离冒烟的囚车时,感觉自己的四肢都还自如。但老钟却像受了内伤,他想从地上起来,但起了一下又侧身仰下去了,脸上痛得七扭八歪。

    事实上老钟确实伤得不轻,他的左臂似乎不能动了,背部看来也伤得很重,在小珂上来扶他时他还是咬牙坐起了身子,并且马上命令小珂:“别管我,赶陕去救别人,去!”

    钟天水自己也挣扎着站起来,跟着小珂从车窗处再爬回车子,一个一个地从车里往外拖人。小珂再次爬进车子的时候,目光的第一个落点,便是铁槛内的刘川。她的目光与脸上流血但神志清醒的刘川短促相碰,彼此无言,但她和老钟第一个拖出来的,是已经昏迷不醒的庞建东,随后又拖出了倒班司机和两位年轻的武警,以及他们那两支完好无损的“微冲”小珂放下昏迷不醒的武警战士后毫不停歇地再次爬进车内,直扑铁栏,她的嘴里甚至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刘川!”她用力拉了一下铁槛的门才发现自己没有钥匙,她用目光鼓励了一下刘川然后爬出车子,她在庞建东身上找到了钥匙后,再次爬回车内。铁门终于打开了,小珂扑向刘川把卡在座椅上的刘川拖了出来,她和刘川爬出车厢时几乎是抱在一起滚出来的。小珂累得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时,老钟强忍疼痛再次爬进了车子,刘川也跟着他爬进去了。老钟拖出了小康,刘川则爬到了车子的尾部,变形的车厢和错位的座椅使他难以接近单鹃。单鹃虽然受了惊吓,但还镇定,刘川把一只手伸向单鹃,单鹃也伸出手来,终于拉住了刘川的手臂,她借助刘川的力量一寸一寸地向外挣扎。刘川在拉住单鹃的刹那,单鹃眼中突然闪动着似曾相识的温情,那眼神瞬间重现,稍纵即逝。

    小康和单鹃一前一后,分别被钟天水和刘川救出车厢。

    驾车的司机卡在驾驶舱里,已经血肉模糊,断了呼吸。

    单鹃小康一被拖出车厢就听到了老钟和小珂嘶哑的口令,那口令是让他们蹲向崖壁,双手抱头。刘川是自己过去的,和小康单鹃用一个姿势蹲了下来。钟天水让小珂陕去查看庞建东等人的伤情,自己则一瘸一拐地为犯人们戴上了手铐,然后气喘吁吁地问道:“你们受伤了吗,谁有伤?”

    单鹃和刘川身上都有血渍,但由于惊魂未定,只是摇头。无法出声。只有小康喊了一声:“报告,我有伤!”

    老钟马上检查,仅仅发现他额头上有个不深的伤口,血已凝住。

    老钟问:“就这儿?还有吗?”

    小康自己上下看了半天,没看到其他伤口,老钟便让他站起蹲下,看他动作自如,便暂不理睬,因为这时囚车那边突然传来小珂的哭声。

    小珂的哭声断断续续,气息惶恐,夹带着一声声颤不成声的呼喊:“建东!建东!建东老王!老王”

    庞建东在小珂的呼喊声中终于睁开了眼睛,但倒班的司机老王和一位武警无论老钟和小珂怎么呼唤抢救,并无生还迹象。另一位武警和庞建东一样,伤势严重,口中仅有一息尚存。

    钟天水让小珂别哭了,让她赶快上车去取急救箱来。并说:“你看看呼救器还有信号没有。”

    小珂听令爬进了车子,找急救箱的同时还查看了车上安装的呼救器,可惜那台能将呼救信号直接发回天监值班室的呼救器与车头一起,早已和撞崩的崖壁同归于尽。

    在小珂一边监视三个抱头面壁的犯人,一边为庞建东进行于事无补的包扎时,老钟再次爬到车里查看了那台撞毁的呼救器,他打开自己的手机,却发现手机在这座山中没有一点信号显示。他从车厢里惟一找到还能使用的东西,只有几瓶已被喝了一半的纯净水和两件军用雨衣,还有那块用来界隔男监女监的蓝色的布单。

    老钟爬出车厢,问小珂:“你的手机呢,有信号吗?”

    小珂看了自己的手机,向老钟摇头:“没有信号。”

    天就要黑了,刚刚露脸的太阳又被乌云遮蔽。钟天水低声对小珂说:“必须立即放弃车子,我们得立即带着伤员下山,要赶在天黑之前返回大路,只要回到大路,就能找到车找到人了,小庞他们就有救了!”

    小珂:“好!”这次押解一共配备了七名干警,两倍于被押的犯人。现在,干警三死两伤,只有钟天水和小珂两人能动。钟天水实际上也负了重伤,背部一动就疼,左手连动都不能大动。小珂虽无大伤,但她是女的,而且,他们还要设法把重伤的庞建东和另一位武警战士抬下山去。而犯人那边,有两男一女,身体健全,没有大伤。监狱的形式,除了他们手上的手铐,除了钟大固有的威严,其余均已荡然无存。

    钟天水和小珂各持了一支压满子弹的“微冲”才使这场将要继续的押解不致寡不敌众。在车祸发生的半小时后,他们将已经牺牲的替班司机和武警战士的尸体,抬到崖壁一侧,用布单盖住,默哀之后,出发上路。

    钟天水命令小珂为刘川和范小康打开了手铐,命令刘川背起庞建东,范小康背起武警,小珂押着仍然戴铐的单鹃。

    出发之前,钟天水站到了犯人的前面,沉着声音说道:“押解行动继续前进,现在,我宣布几条纪律:

    第一,每个人都要按我刚才规定的序位行走,队形相衔要紧,不得无故拉开距离,不得回头张望,不得左顾右盼,不得交头接耳。

    第二,如果有事需要报告,先喊报告,得到允许后才能回头。

    第三,当听到停下的命令时,必须立即停下,当听到蹲下的命令时,必须立即蹲下。行走和蹲下时,要尽量保持伤员的平稳。

    第四,特殊时期将有特殊措施,特殊政策,有立功表现的,将会得到重大奖励;伺机脱逃或企图暴狱的,将依法严惩,必要时我们将毫不犹豫地使用武器。希望你们认清形势,不要抱有侥幸心理,不要以身试法,以卵击石。“

    宣布完几条纪律,钟天水问:“听清楚没有?”

    两男一女,三个犯人一齐答道:“是!”从声音上听,与平时在监狱里的回答,同样殷勤,同样服从,别无两样,令人放心。

    钟天水一向的习惯,说话都是漫吞吞的,有点絮烦,但此时,他虽然有伤在身,但所有的指令和问话,其干净利落,短促迅捷,均是前所未有,连小珂都不由为之一震。

    钟天水走近刘川,一句低声问询,语气才又恢复如前:“你没事吧?”他在问刘川的身体,刘川的肩膀和前胸的衣服,都被渗血浸湿。虽然小珂已为他们检查过伤口,但钟大出发前的再次询问,以及那低声传达的体贴,让刘川的回答充满心领神会的感激。

    刘川:“没事。”

    钟天水:“血要是还止不住的话,随时报告。”

    刘川:“是!”钟天水扫视一下众人,命令:“好,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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