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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就眼巴巴地跑南方去出家,在嘉州一呆就是好几年。后来到了上京平原府,看见上京的花花世界又按捺不住凡心,干脆就蓄发还俗官上总不能禁止人家和尚还俗吧?后来回了渤海晋县,恰恰晋县才被突竭茨人一把火烧了,家里人一个都没寻见,只好翻山越岭来投亲……”

    霍士其眨巴着眼睛思忖着他女人的主意,皱起眉头说道:“这说法怕是站不住脚官上有花名册,无论是百姓还是和尚,都要登记造册,真有事发的那一天……”他瞥了商成一眼。虽然和商成没多少交道,可他知道,商成的来历极其诡异:和尚的身份如今被商成亲口推翻,可他好端端地削了头发怎么解释?原籍嘉州或许是真,但千里迢迢从嘉州来燕山,一个“逃命”的理由压根就说不通燕山是北境要冲,户籍盘查比内地严密百倍,商成真想躲避官府稽查,在上京这种人口稠密的地方更容易;还有,在踏进屹县之前,他在哪里?再联想到高小三随口提到的“毛里求斯国棉布”,他心里更是不安……

    听自己男人这样一说,十七婶也觉得自己的主意并不高明,赶紧低了头吃菜,还顺手在喝酒喝得眉花眼笑的二丫头上敲了一记。

    霍士其反复思忖了几回,把结果掂量了又掂量,才点着头说道:“……不过这主意不坏,能使!”看商成两眼迷茫不明白,就用手指头蘸了酒在桌上划出道道来解释,“晋县已经被该死的突竭茨人……”突竭茨这三个字是他鼓着眼睛咬牙切齿地吐出来的。“晋县已经被该死的突竭茨人烧了,衙门里的户籍文书自然也不能幸免,这就是说,只要你咬定户籍在晋县,就死无对证……”

    商成插话说道:“难道州府里也没我的户籍?”

    “只要你不入仕不从军不发配不流徒,户籍就一直在那里……”霍士其说着瞄了商成一眼,接着说道,“出家时只要你出家的州府就是嘉州了只要嘉州不发公文,你的户籍就不会消。”

    “可是嘉州应该有我出家时的文案底档……”

    听商成这样说辞,霍士其神气古怪地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嘉州……嘉州自然有你出家时的底档,可从屹县行文嘉州,公文往返少则半年长则三年五载,其间的时间足够做手脚,或者让告发人撤诉,或者通融关系销案,或者把案卷束之高阁,总之就是让它再不见光。”

    霍士其诡秘的笑容让商成心里有些发虚。难道说这个人已经觑破自己的来历了?不能吧,难道刚才自己的故事露出了破绽?细思一回,他又不敢笃定,定了定神,把心思都聚拢到眼前的事情,才再挑剔着霍士其的话说:“要是路途往返不到半年呢?”

    霍士其端起碗抿了口酒,才笑着说道:“这样远的路,要是走不到半年的时间,那还有谁敢去查你在嘉州出家时的底档呢?”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商成半天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怔了半晌,才总算想清楚其中的道理:要是从屹县到嘉州几千里地的平常公文往来竟然没耗上半年工夫,公文就只能是通过驿站快传,而驿站快传的公文不是牵扯政事就是涉及军事查验他出家底档的公文竟然能支使到驿站快传,那他彼时的地位也应该非同小可这也正是霍士其为什么要说“谁敢去查”。他禁不住瞟了一眼端着碗抿酒的霍士其,心里禁不住疑惑,难道霍士其不单是看出来他这个和尚身份是假的,还料到今后没人敢去嘉州查验他的身份?

    默了半晌,商成突然想起一件事:“也有别人知道我丢了度牒,高小三就知道这事……”

    霍士其摇摇头说:“不用担心他。那是个机灵伶俐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心里有主意,不然的话,他也不能只用了九年时间就爬到货栈的大伙计位置。再说,他昨天没去告发,今天也没去告发,明天他自然也不会去告发,以后就更不会去告发。”

    商成张张嘴,想了想,又什么也没说。他原本还担心高小三的岳父和他岳父的几个叔伯兄弟,可听霍士其的意思,只要这两天他们没举动,以后就是想有点举动,也得先掂量下其中的轻重。至于别的知道他和尚的人,倒是一点也不用担心了,就是十七叔说的话:公文往返遥遥无期,正好方便做手脚。

    眼见着自己身份的事情总算有了眉目,悬在商成心头那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他克制不住心头的喜悦和兴奋,捧起酒坛给柳老柱和霍士其满满地斟上一碗,也给自己满满地斟上一碗,酣畅淋漓地一饮喝干,还意犹未尽地巴咂着嘴唇,用眼神示意端着碗出神发楞的两个人赶紧喝了碗里的酒,坛子里还多着哩!

    二丫咂着舌头羡慕地望着商成。这已经是商成喝下的第十一碗米酒了。

    商成拎着坛子邀酒,霍士其已是脸红筋胀有些禁不住酒劲,只是碍于男人的脸面说不出口,柳老柱也有些扛不住,却苯嘴拙舌说不上话。这个时候自然要女人出来替男人说话。十七婶就说道,“可不敢让你叔多喝!他明天还要到衙门办公事。柱子哥,你陪和尚多喝点,反正你伤了手,这几天也不能出门赶马。”说着又对商成道,“你既然要安心住下来,总得寻个正经营生你都能做什么?”这也是该她来问的话。她想,柳老柱穷家薄业,又拉扯个闺女,不能再养个商成这样的闲汉;作为柱子哥的兄弟媳妇,她有责任也有义务替男人的哥把这事经管好。

    霍士其还没说话,柳老柱已经把酒碗顿在桌上,颇为不满地瞪了十七婶一眼,眼看着就要生气发火……

    “说不上来能做什么。”商成先一步说道。他抹了抹嘴角边的酒,皱起眉头思量。他是在乡下被户族里的长辈抚养长大,地里营务庄稼的活路几乎都能干;为了挣读书的学费书本钱,很小年纪就开始打零工,有时就为两顿饱饭,谁家有个砌墙垒灶修房建屋的事,他也去搭把手,所以这些事情也都能做可现在一样也说不出口。他思量着展开两只手慢慢捏巴成拳头晃了晃,两条胳膊从肩膀到手指,咯咯吧吧一串响,自嘲地笑了声,对十七婶说道,“我是乡下人,什么下苦事都干过,虽然没做出什么名堂,好歹也算是有把子力气……”

    屋子里的人都默不作声表示同意,这年月,身板力气就是本钱,只要肯下力气,就不会把人饿着。虽然他们还不知道商成有什么本事,可光看他这身量力气,就知道他一定能干。霍士其笑着说道:“只要有力气,活路就不会少,等你落户籍的事情了了,我找个机会给你在县里寻个乡勇的名头,衙门里挂了号。这三两年里出差送粮送物的事情不会少,既短不了吃喝,钱上也不会亏待你……”

    商成还听得懵懵懂懂,十七婶已经急急地问道:“怎?又要兴兵了?几时要起兵?”

    屋子里的人都惊讶地望着霍士其,连二丫也捧着碗眼珠子转都不转地盯着她爹。霍士其点了头,说:“去年秋天起,从南边过来的粮草就越来越多,冬天里路上不好,断过一阵,现在又开始了,都是从咱们这里再运去广良和北郑。不单是咱们这里,听说燕州到广良一线也在运一一我估计着,是要起兵事了。”

    别人听了这话都默不作声,商成却有些不以为然。出兵是多大的事情,象十七叔这样的县衙门里的小吏也能知道?想来只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可他又记起高小三曾经说过,霍家堡十余年没遭过兵就是说,柳老柱还有十七叔他们就经历过兵祸的,他们这样看眼下的景况,多半也有他们的道理……他心头想着,又听十七婶问:“那几时起兵呢?”

    “最快也要到明年秋天了”看屋子里的人都有些惊惶,小时候见过兵祸的大女儿更是吓得脸庞苍白几无血色,霍士其挥挥手,说道,“你们知道就好,别出去乱嘈嘈,虽然这事不能瞒住人,可不能从咱们自家人嘴里说出去。”说着瞪了自己婆娘一眼,又对商成说,“你要愿意,就在乡勇里挂个名,每月也有三十文钱和二十斤粮……”

    商成问:“那每月也要报到训练……要应卯吧?”

    “那是当然,天下哪里有白吃白拿的好事情?”霍士其笑道,“农闲时也要聚到一起训练,外出时间长要到衙门里登记,官府征召时不应征要吃板子,三征不应还要发配充军……”

    商成想了想,这些都不算是什么难事,就点头应承下来。

    临走时霍士其才想起竟然把一桩大事忘记了,就在院门口拉住商成问道:“半天都忘记问你了你今年多大岁数?”

    “二十六。”

    霍士其一下就噤了声气,醉眼迷离的眼睛直端端地盯着商成。天,看商成的模样,他还一直以为他和高小三的岁数差不多少,也是十八九岁的年纪,谁知道商成竟然比高小三足足大了八岁!可奇怪呀,商成刚才明明说自己打小也是在乡下吃苦卖力,怎么就把身子作养这样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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