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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蝉声隐隐，阳光从糊纱的窗格子射进来，在房间里投下斑驳的阴影。
春归心下烦躁，榻上是再也躺不住了，起身坐起，呷了口几案上丫鬟刚端上的白豆蔻熟水，小指微微翘起，肤色莹白，在阳光下几乎微微透明。她夏日常有这暑湿脾虚的毛病，这白豆蔻熟水的方子是聂之问求了京里的名医特地给春归开的，相传是宋时著名的女词人李清照自制的，有化湿行气、暖胃消滞的功效。
春归自16岁嫁入聂之问府中，五年来每年夏季都自有丫头拿白豆蔻、甘草、石菖蒲煮了水送到春归房中，虽不曾用到什么名贵药材，聂之问对春归的心意这府中倒是人人看在眼底的。
春归递了茶盏给站在身畔的小丫头彩莺示意换道新茶，彩莺正盯着春归的侧脸发愣心里想着少夫人真好看，一时不曾察觉。春归的手便突兀地伸在那了，她轻咳了声，道：“彩莺，想什么呢？”
彩莺入府不久，府上的规矩其实还没学周全，不过是春归看她眉清目秀一双大眼更是长得讨喜入了眼缘，便把她从三等粗使丫头调到了身边伺候茶水，因为还不曾被那些婆子狠狠“调教”过，心性还带着小孩子脾气，见春归询问，居然就脱口而出：“我是看少夫人长得真好看。”
春归一愣，然后便舒眉笑着摇了摇头，她这一笑，彩莺更觉得移不开眼了，急急地说道：“是真的，少夫人，你笑起来我的心都一荡一荡的，像有一碗水揣在怀里。”
彩莺家贫不曾念过书，便是心神荡漾这样的词也不会用，但言辞恳切，听得春归不由微笑起来。春归自是知道自己是长得极美的，但是身份使然，极少有人敢在她面前夸赞她容貌担了那轻薄之名的，即便是聂之问婚后也不再开口赞她貌美，这会听了彩莺夸她貌美，心中不禁高兴，那烦躁之意倒去了一大半。
彩莺伸手接了茶盏，续了水放在几上，道：“少夫人，少爷去蜀中办事明日便可回来了。”
春归嗯了一声，从榻上站起，走了几步，在窗口停下，侧耳似乎在倾听蝉声，阳光照在脸上，虽是素着一张脸不着脂粉，红晕却慢慢从白玉般的肌理里透出来，只衬得一双剪水双瞳，眼波欲流，明艳不可方物。
那一年，她才14岁，与聂之问在何府的花园第一次相遇。她和二姐春徊在花园内抚琴，便遇上了这命里逃不开的人。当时聂之问来何府与才名与清名一样享誉京中的她的父亲何胜齐商榷政务，在后花园碰上了春归。
当时22岁的聂之问少年老成，为人处事极是稳重妥帖，见到春归的第一面，居然说出了“貌似春烟笼芍药,颜如秋水浸芙蓉”这样轻薄的话，羞得春归跑回闺房，扔下老父二姐和聂之问面面相觑。
可是丰神俊朗的聂之问却也从此在春归心里植了种子，一年又一年这颗种子生根发芽抽枝长叶，等到春归惊觉时已是情根深种。幸而聂之问对春归也早有心思，在她及笄一年后便求了何胜齐点头三书六礼地把春归娶回府中。
春归一直坚信，上天垂怜她，赐了她毕生的幸福，对这段姻缘无比感恩，从此敛了艳名远播的何府三小姐的清高张狂性子，一步一个小心，生怕损了聂府门庭显赫、规矩森严的名声。
不出半年，京中人人皆知聂府的少夫人是个容貌和性子皆无懈可击的端庄人儿，连和聂之问去宫中赴宴时，皇帝也调侃聂之问娶了一房好媳妇。而聂之问也没有辜负过春归的心意，成亲五年，夫妇二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京中权贵三妻四妾的不在少数，聂府的少爷却始终只有一房娇妻。
春归以为这就会是一生了，嫁给了一个喜爱的男子，这个男子还恰好身份尊贵，俊美无俦。为这样的男人收心养性，做个让他喜欢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妻子，春归以为这便是她今后所要做的全部了。
春归回过神来，吩咐下去，为聂之问明日从蜀中回府早作准备。临去蜀中时，他一直愁眉不展，但愿这次蜀中之行一切顺利才好。她帮不上忙，只能尽力打点好生活上的一切，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聂之问怕热，她早早吩咐下人从冰窖取了大块的冰让冰匠雕刻冰盘送到书房和卧房，厨房也早已备好了聂之问最爱吃的甜瓜果藕的冰碗。春归在做着这些事的时候，心里微甜，想着等聂之问回来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翌日上午，春归正斜倚在榻上，彩莺冲进房的时候，她捻着手中的书页，也不知可曾有看进去几行字。春归看着满头大汗的彩莺笑着呵斥道：“跟了我好些日子了，怎么这莽撞性子也不见收敛。”彩莺不好意思地抿抿嘴笑了。
春归顿了顿，这才问道：“可是少爷回来了？”
彩莺刚那一股冲进房的勇气突然烟消云散了，她嘟囔着道：“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姑娘。”
春归正忙着起身往前厅走，突然听到彩莺的后半句话，蹙着眉问：“你说什么？”
彩莺的声音越发地低下去了，“少爷带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回来了。”
春归的那双眼睛一瞬间有点茫然，接着却又越发的黑亮，面上却失了血色，透着冷清清的白。
她也不开口，只回过身在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铜镜往两颊敷了淡淡的一层胭脂。
半晌，终于站起，沉默着出了房门往前厅的方向走。彩莺跟在身后瞧得清楚，春归的足下步子乱了，全没有平日弱柳扶风的曼妙。
午后的蝉声隐隐，阳光从糊纱的窗格子射进来，在房间里投下斑驳的阴影。
春归心下烦躁，榻上是再也躺不住了，起身坐起，呷了口几案上丫鬟刚端上的白豆蔻熟水，小指微微翘起，肤色莹白，在阳光下几乎微微透明。她夏日常有这暑湿脾虚的毛病，这白豆蔻熟水的方子是聂之问求了京里的名医特地给春归开的，相传是宋时著名的女词人李清照自制的，有化湿行气、暖胃消滞的功效。
春归自16岁嫁入聂之问府中，五年来每年夏季都自有丫头拿白豆蔻、甘草、石菖蒲煮了水送到春归房中，虽不曾用到什么名贵药材，聂之问对春归的心意这府中倒是人人看在眼底的。
春归递了茶盏给站在身畔的小丫头彩莺示意换道新茶，彩莺正盯着春归的侧脸发愣心里想着少夫人真好看，一时不曾察觉。春归的手便突兀地伸在那了，她轻咳了声，道：“彩莺，想什么呢？”
彩莺入府不久，府上的规矩其实还没学周全，不过是春归看她眉清目秀一双大眼更是长得讨喜入了眼缘，便把她从三等粗使丫头调到了身边伺候茶水，因为还不曾被那些婆子狠狠“调教”过，心性还带着小孩子脾气，见春归询问，居然就脱口而出：“我是看少夫人长得真好看。”
春归一愣，然后便舒眉笑着摇了摇头，她这一笑，彩莺更觉得移不开眼了，急急地说道：“是真的，少夫人，你笑起来我的心都一荡一荡的，像有一碗水揣在怀里。”
彩莺家贫不曾念过书，便是心神荡漾这样的词也不会用，但言辞恳切，听得春归不由微笑起来。春归自是知道自己是长得极美的，但是身份使然，极少有人敢在她面前夸赞她容貌担了那轻薄之名的，即便是聂之问婚后也不再开口赞她貌美，这会听了彩莺夸她貌美，心中不禁高兴，那烦躁之意倒去了一大半。
彩莺伸手接了茶盏，续了水放在几上，道：“少夫人，少爷去蜀中办事明日便可回来了。”
春归嗯了一声，从榻上站起，走了几步，在窗口停下，侧耳似乎在倾听蝉声，阳光照在脸上，虽是素着一张脸不着脂粉，红晕却慢慢从白玉般的肌理里透出来，只衬得一双剪水双瞳，眼波欲流，明艳不可方物。
那一年，她才14岁，与聂之问在何府的花园第一次相遇。她和二姐春徊在花园内抚琴，便遇上了这命里逃不开的人。当时聂之问来何府与才名与清名一样享誉京中的她的父亲何胜齐商榷政务，在后花园碰上了春归。
当时22岁的聂之问少年老成，为人处事极是稳重妥帖，见到春归的第一面，居然说出了“貌似春烟笼芍药,颜如秋水浸芙蓉”这样轻薄的话，羞得春归跑回闺房，扔下老父二姐和聂之问面面相觑。
可是丰神俊朗的聂之问却也从此在春归心里植了种子，一年又一年这颗种子生根发芽抽枝长叶，等到春归惊觉时已是情根深种。幸而聂之问对春归也早有心思，在她及笄一年后便求了何胜齐点头三书六礼地把春归娶回府中。
春归一直坚信，上天垂怜她，赐了她毕生的幸福，对这段姻缘无比感恩，从此敛了艳名远播的何府三小姐的清高张狂性子，一步一个小心，生怕损了聂府门庭显赫、规矩森严的名声。
不出半年，京中人人皆知聂府的少夫人是个容貌和性子皆无懈可击的端庄人儿，连和聂之问去宫中赴宴时，皇帝也调侃聂之问娶了一房好媳妇。而聂之问也没有辜负过春归的心意，成亲五年，夫妇二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京中权贵三妻四妾的不在少数，聂府的少爷却始终只有一房娇妻。
春归以为这就会是一生了，嫁给了一个喜爱的男子，这个男子还恰好身份尊贵，俊美无俦。为这样的男人收心养性，做个让他喜欢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妻子，春归以为这便是她今后所要做的全部了。
春归回过神来，吩咐下去，为聂之问明日从蜀中回府早作准备。临去蜀中时，他一直愁眉不展，但愿这次蜀中之行一切顺利才好。她帮不上忙，只能尽力打点好生活上的一切，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聂之问怕热，她早早吩咐下人从冰窖取了大块的冰让冰匠雕刻冰盘送到书房和卧房，厨房也早已备好了聂之问最爱吃的甜瓜果藕的冰碗。春归在做着这些事的时候，心里微甜，想着等聂之问回来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翌日上午，春归正斜倚在榻上，彩莺冲进房的时候，她捻着手中的书页，也不知可曾有看进去几行字。春归看着满头大汗的彩莺笑着呵斥道：“跟了我好些日子了，怎么这莽撞性子也不见收敛。”彩莺不好意思地抿抿嘴笑了。
春归顿了顿，这才问道：“可是少爷回来了？”
彩莺刚那一股冲进房的勇气突然烟消云散了，她嘟囔着道：“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姑娘。”
春归正忙着起身往前厅走，突然听到彩莺的后半句话，蹙着眉问：“你说什么？”
彩莺的声音越发地低下去了，“少爷带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回来了。”
春归的那双眼睛一瞬间有点茫然，接着却又越发的黑亮，面上却失了血色，透着冷清清的白。
她也不开口，只回过身在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铜镜往两颊敷了淡淡的一层胭脂。
半晌，终于站起，沉默着出了房门往前厅的方向走。彩莺跟在身后瞧得清楚，春归的足下步子乱了，全没有平日弱柳扶风的曼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