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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相学上有这样的说法。”毕云天说:“相学?海叔你对相学有研究?”海叔说:“我也没什么研究,不过粗通一二而已。按相学上的说法,有那样眼睛的女人,不仅淫邪,而且克夫。”海叔说:“因此谁娶了这样的女人,谁便家无宁日,不是短寿,也会穷困潦倒一生。”海叔说:“这样的事,我可见得多了。也许是遗传的原因,梅家好些女人都有这种眼睛,娶了有这种眼睛的梅家女的男人不是早逝,就是家道中落。”

    这时轮到毕云天哈哈大笑了。笑够了之后,他才说道:“海叔呀,什么年代了,你以为你的话会有人相信吗?”海叔有些生气,说:“你不相信就不相信好了,你如果愿意断送自己,你就娶这个女人做妻子吧。”

    说完,海叔拂袖而去。

    此后,毕云天依然和梅丽臣来往着。但不知何故,他却多了一个心眼,常偷偷去瞧梅丽臣那双桃花眼,越发觉得那双眼睛好看,总是看也看不够。梅丽臣发现毕云天在看自己,就说:“我们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没看够?”毕云天说:“你太漂亮了,尤其是你这双眼睛。”

    越觉得梅丽臣的眼睛漂亮,毕云天就越容易想起海叔跟他说过的那些话。他不出声地说:难道海叔说的真是那么回事么?毕云天虽然是一个堂堂的大学毕业生,不久前还入了党,信奉的是唯物主义,但他究竟生于紫街,长于紫街,不可能一下子做到超凡脱俗。

    关于梅丽臣的桃花眼淫邪克夫的话,慢慢也传到了她本人的耳里。梅丽臣开始并不当回事,可后来说的人多了,她心里也不自在了。她开始寻找借口回避起毕云天来。恰在此时,另一个女孩走进了毕云天的生活,这就是董小萍。

    董小萍那时刚从师范毕业,在一所中学里教书。她的父亲是当时的市委常委兼市委秘书长,是毕云天的顶头上司。董小萍跟她父亲住在市委大院里,有空常到他父亲的办公室去玩玩,就认识了毕云天。机关里年轻人不多,董小萍的到来总是给死气沉沉的机关平添一道亮色,毕云天就似遇见了许久不见的知已,跟这个小姑娘有说不完的话题。慢慢两人就投机起来。也就是说,毕云天生活里从此有了两个女孩。他当然无法不去比较这两个女孩。一比,董小萍的优势就显示出来了。

    后来毕家人知道了关于毕云天和董小萍的一些情况,就都来撺掇他,说董小萍可是大权在握的市委常委兼秘书长的女儿,把她逮住了就等于逮住了今后往上爬的天梯,这辈子飞黄腾达就有了希望。毕云天竟也变得犹豫起来,一边是青梅竹马的情人,一边是关系自己前途命运的顶头上司的女儿,摊到谁都不是那么好做决断的。

    是梅丽臣的离去,成全了毕云天和董小萍的婚事。那时沿海刚刚开放,梅丽臣不声不响地去了那边,走时连毕云天的面都没见,只留下一封短信,说缘起聚,缘尽散,两人的缘已尽,要他不要等她,等也是白等。

    梅丽臣这一走就是五年。五年后梅丽臣的母亲逝世,她才风尘仆仆从沿海回到紫街。这时毕云天已有一个三岁的儿子,他本人也到下面县里做了县长。毕云天是在梅丽臣母亲下葬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他扔下县里如麻的事务,匆匆赶了回来。在梅丽臣母亲住过的屋子里,他见到了老人的遗像和这个他一直无法忘怀的女人。他在这个屋子里陪了梅丽臣三天,四眼相视,却默默无语。到第四天,梅丽臣再也抑制不了自己,扑进毕云天怀里大放悲声,不知是痛哭她那死去的母亲,还是自己逝去的爱情。

    此后梅丽臣就在这个小屋里住了下来。她没去外面找工作,她的存款几辈子也花不完。她深居简出,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一个没有约定的日子,毕云天驾着车从县里赶回紫街,悄悄推开自家那道静静的虚掩着的木门。而这个时候梅丽臣那双上挑的桃花眼便更亮丽更湿润,一碰上这双眼睛,毕云天全身的血液就抑制不住地膨胀起来。这一辈子恐怕再也没法拒绝这双勾魂摄魄的眼睛了:毕云天难免痴想。尔后他就在一只铺着花布垫的木椅上坐了,让一份温馨的感觉雾一样在心头弥漫开来。梅丽臣嗔道:“你好久没来了。”毕云天说:“其实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你。”梅丽臣说:“你是一只花舌子。”毕云天说:“我还没见过哪个女人喜欢说蠢话的男人。”

    梅丽臣就笑了。她笑着转过身去,进了厨房。等梅丽臣从厨房里出来时,她手上多了一件东西。那是一只小木盆,里面盛着直冒白气的热水。梅丽臣把木盆端到毕云天的身前,让他把脚放进木盆里。那热水有些烫。当然是刚好能够承受的那种烫。毕云天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股暖流自脚底升起,慢慢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寸皮肤洇去。梅丽臣就在他的斜对面坐下,很感兴趣地听他说些县里的事情,偶尔也插上一两句,好像她就是他的领导,在听他的汇报。说着说着,他就忘记自己说到了哪儿,他的注意力被她那双上挑的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吸引了过去,他觉得他这辈子能与这双桃花眼相遇,真是自己的福分。

    6、其实毕云天到梅丽臣那里去得也很节制。他总是在最困难甚至已经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迈进那道宅门。

    那时毕云天在宁阳做县长,县一中那座六层的新教学楼快封顶时突然倒塌。一时整个县城闹得沸沸扬扬,议论四起。当天下午市纪委就打电话到县里,三天内要把情况弄清楚,然后作出详细汇报,责任在谁,谁负责,该处分的处分,该撤职的撤职。这座教学楼是毕云天亲手签批的项目,出了这样的事,他这个县长怎么脱得了干系?毕云天立即派公安局的人去抓捕有关人员,结果除校长被带回来外,那包工头和出纳已经逃走。毕云天急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连续两个晚上都无法成眠。他心里清楚,这事如果没弄个水落石出,责任将全落到自己头上,到时他这个县长的位置就难坐得稳了。毕云天满脑子都是麻纱,心想反正这么躺着也无济于事,干脆披衣下床,在他所住的县委招待所坪里绕起了圈子。绕着绕着就绕到了他停车的地方,他于是掏出随身的钥匙,打开车门,发动马达,把车子开出了招待所。在县城里兜了一阵风,不知不觉就驶上了通往临紫的那条毛马路。

    毕云天没有回自己的家,鬼使神差把车开进紫街,停在了梅丽臣的屋外。他在车上犹豫了好一阵,还是下车推开了那道宅门。一接触到梅丽臣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毕云天心里就感到踏实了。她已从他眼里看出了什么,就说:“又碰上麻烦了吧?”毕云天就砂罐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苦衷全都说了出来。

    男人其实也是需要倾诉的,憋在肚里的话说出来后,毕云天那郁积于心头的不安和焦虑就减轻了许多,等他离开紫街回到宁阳,一个周密的计划已经在脑子里形成。他撇开县公安局长,秘密带上两个跟自己关系不错的干警,把一中的教导主任抓了起来。开始教导主任还硬得很,什么也不说。毕云天说:“你别瞒了,我问你,那天晚上你和包工头到县委大院去干了些什么?你以为你不说,就不会有人说了吗?你要知道,包工头已经掌握在我们的手里。”

    原来有天晚上,毕云天正要去找县委银书记谈一中基建资金缺口的事,还未曾上楼,忽见银书记家里走出两个人来,竟是一中的教导主任和大楼的包工头。当时毕云天就起了一丝疑虑,掉头离开了县委大院。过后毕云天一忙,也就把这事淡忘了,要不是回了一趟紫街,他恐怕再也想不起这事来了。

    经毕云天这一诈,少见世面的教导主任就紧张得手脚直哆嗦,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讲了出来。教导主任和县委银书记沾点亲,带点故,包工头就是通过他与银书记搭上界,才揽到了这个工程,那天晚上他俩就是到银书记家去感谢他的。

    毕云天喜出望外,让干警做了笔录,又让教导主任在上面签了字,画了押,然后离开宁阳去了市纪委。

    事情的结局是,毕云天虽然挨了记过处分,但还是保住了县长的乌纱帽,银书记则被降职调往外县做了副书记,三年后才重新恢复到县委书记的职位,直到去年被提拔为市委常委兼秘书长。有人说,银秘书长如果不是在这件事上打了个大折扣,现在不是市委书记或市长,也至少是副书记了。

    后来毕云天升任宁阳县委书记。再后来省里要在各地市配备四十岁以下的县级干部进市府班子,而这个年龄段这个级别的干部临紫市并不多,毕云天便被列入省委组织部考察对象。不想在这节骨眼上,省电视台经济频道记者悄悄闯进了县里。他们是到下面里来暗访环境污染情况的,在宁阳县已经呆了两天,县里的领导还一无所知。

    原来这几年宁阳县委为搞活地方经济,大力提倡发展乡镇企业。宁阳地属边远山区,也没别的什么好发展的,就山上还有一些矿藏,县里一提倡,一时间,小金矿小锑矿小锰矿小磺矿遍地开花。几年下来,县里国民生产总值和农民人均收入确实有了提高,但污染问题也接踵而至。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年全省乃至全国各地小矿多得很,都没什么环保措施,为什么省电视台记者偏偏相中了宁阳?原来是毕云天在使用干部时得罪了一些人,他们早就对他怀恨在心,现在省委组织部又要下来考察他,他们更加不服气,又苦于别的地方抓不到什么把柄,就借题发挥,往省里打了电话。省电视台的记者也真是了得,两天工夫就把宁阳县域内的矿业情况摸个一清二楚,拍了好几本带子,等到县委听到风声,他们已经离开宁阳县境。毕云天就是闻讯追到市里来的。可他又晚了一步,记者们早已经连夜回到了省城。

    毕云天知道这么追下去是追不出结果的,就是追上了也不可能把他们扣留下来,你一个县委书记,还敢动人家省记一指头?在临紫街头徘徊复徘徊,毕云天真是一筹莫展。他意识到,如果此事在省电视台一曝光,自己别说进不了市政府,就是县委书记的帽子恐怕也得拱手让出去。这样的先例也太多了,不少地方官员就因为一两件不说没事,一说就可上纲上线的小事被媒体曝光而栽了跟斗。毕云天越想越气愤,越想越觉得危险,脑壳里像装了烈性炸药,随时都会爆炸。他无奈地叹道,算了吧,天要灭曹,我也是没法子啊!

    这么哀叹着,毕云天已经下意识地进了梅家院子。他又与那双桃花眼相遇了。他暗想,在这双美丽动人的媚眼面前,那鸟县委书记,那鸟市政府副市长又算得了什么呢?这时他才猛然想起省城里的一个同学,他神通广大,说不定能给出点主意,想点办法。毕云天一个电话打过去,同学在那边说,省电视台我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我有一个哥们跟他们有点往来,我给你打听打听。一个小时后,他就回了电话,说他的哥们这两天正好在省电视台做节目,可以带毕云天去找找他。

    这一回梅丽臣阻住了毕云天。她说:“我听说省电视台做环保节目的那帮记者硬得很,否则他们的节目早做不下去了,你这一套恐怕管不了用。”毕云天想想也是,说:“难道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把节目播出来?”梅丽臣说:“我觉得应该让他们播出来。”

    毕云天诧异地望着梅丽臣,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梅丽臣说:“我知道你们那些小矿都是土法上马,要设备没设备,要技术没技术,就更不用说环保措施了,对生态的破坏自然十分严重,你这个县里的主要领导如果听之任之,以牺牲生态为代价,来发展所谓的地方经济,这本身就是一种短视行为,是一种犯罪啊!”这个道理,毕云天当然不用梅丽臣来给他讲解,他在电视报纸和其他许多场合听得还少吗?但就是怪,平时听到这些话,毕云天总是不当回事,总认为媒体和上面说这样的话,是因为不懂下情和地方政府养家糊口的难处,现在这话自梅丽臣的口中说出来,竟然一下子就把他给触动了。他望着梅丽臣那双可爱的桃花眼,没有出声,让她继续说下去。

    梅丽臣又说道:“现在国家对环保问题抓得越来越紧了,你们那些小矿迟早得关。我看你不要上省城去了,还不如让人家把节目播出来,触一触你们县里的大小官员,使你们下决心把小矿关掉,想办法搞点别的产业。”

    毕云天听了梅丽臣的话,马上回去组织县里干部,集体收看省电视台的节目,然后全县干部和司法干警一齐上山,强行拆除关闭了各类小矿。毕云天知道,拆了关了并不等于事情就结束了,因为矿山上的农民如果没有别的出路,你今天拆,他明天建,你今天关,他明天开,你又不可能天天守在山上,那还是同样解决不了问题。毕云天于是筹集资金,奖励农民上山种树,又带着人上省城进北京,向林业部门申请退耕还林项目资金,让农民把力气从破坏生态,转移到保护环境上来。

    宁阳县因为环境污染上了电视,一下子知名度变得很高,每到一处,没有不知道宁阳二字的,毕云天把县里的做法和打算跟上级部门一说,大家都很支持,项目资金很快到达县里,县里又科学合理安排到乡镇,一下子把农民的积极性调动了起来,退耕还林工作搞得有声有色,受到林业和环保部门的高度肯定。记者们闻风而动,又到了宁阳,把他们的工作写成文章,拍成带子,在媒体上一宣传,毕云天一下子美名在外。组织部门因为头次电视曝了宁阳的光,停止了对毕云天的考察,现在又到了下面,把他的材料整理出来,带了上去。就这样,坏事变成了好事,毕云天很快就进了市府班子。

    毕云天在心里暗暗感激着梅丽臣,到市政府就任的当天晚上就进了梅家院子,他要让梅丽臣跟他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悦。可当毕云天喊着丽臣两个字往里走时,屋里却什么动静也没有。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搜寻遍了,依然没有梅丽臣的影子。毕云天预感到了什么,颓然跌坐在门槛上。以后的一个多星期里,毕云天天天往这里跑,可梅丽臣从此再也没出现过。她去了哪里?为什么要突然离去?是厌倦了这份没有结局的爱情?还是怕影响他的前程?毕云天不得而知。

    这天下午,无病住院的毕云天再一次推开了这道宅门。面对布满蛛网的木屋,禁不住被盈盈泪水模糊了双眼。在院子里徘徊良久,毕云天好像已铁了心,不等回梅丽臣就不走开似的。就这样挨到天色已晚,还在黑暗里呆了许久,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站在街口,茫然四顾,毕云天满心都是惆怅。又不想立即就回医院去,迟疑了一会,想起好久都没去海叔家了,打算去看看他老人家。又想起家中还有一筒新出产的碧罗春,是绝对的真品,说不定海叔喜欢,便绕道去了一趟家里。

    到了海叔家,海叔婶到街上打麻将去了,就海叔一人在家。毕云天把碧罗春递给海叔说,这是江苏朋友送的。海叔把竹筒揭开,凑到鼻子底下闻闻,连连赞道:“我一闻就知道不是假货。”当即就给毕云天和自己各泡了一杯。

    举杯抿上一口,海叔便匝巴着嘴唇说:“果然不错,看来云天还懂得茶道。”

    茶至半盅,海叔忽然望着毕云天说:“云天哪,你海叔心中有愧啊!”毕云天说:“你一辈子慷慨为人,何愧之有?”海叔说:“我对不起丽臣啊,是我把你俩拆散的。”毕云天说:“那都是过去的陈年旧事了,何必再提它?”

    海叔沉吟半晌,又说:“云天啊,当时之所以让你俩分手,也都是为你着想啊。”毕云天说:“这我知道。”海叔说:“你知道就好。可你懂得这个中原因吗?”毕云天把海叔说过的话还给他:“丽臣有一双桃花眼,这样的女人克夫。”

    海叔笑了,说:“这只是一般的说法,有道理也没道理。”毕云天有些奇怪地说:“这不是你当时亲口对我说的吗?”海叔说:“我亲口对你说的没错,我不这么说,你舍弃得了她吗?后来我知道你喜欢你上司的女儿,而且你和上司两人的关系也不错,我就偷偷去看过这个女孩。我发现她比梅丽臣更适合做你的妻子,无论她的气质还是出身。从那时开始,我就断定,你如果能娶这个女人为妻,那你就会成功。”

    毕云天只笑笑,不吱声。海叔望着窗外那条流光溢彩的紫江,沉默了片刻,然后转换了话题说:“你在医院里还好吗?”毕云天说:“还行,只不过天天在家里呆着发闷,有一个地方可去也好。”海叔说:“这也许对你不是什么坏事。”毕云天说:“我都失业了,还不是坏事?”海叔说:“你前几天不是还到火车站去堵过郭宝田他们吗?”毕云天说:“是有这回事,郭宝田他们因为郭家冲石膏矿的事要去省里上访,是我和高志强把他们拦回来的。这事海叔你怎么知道的?”

    海叔喝口茶,避开毕云天的疑问,说:“郭家冲的石膏矿几乎没有什么安全设施,前几天的雨又下得那么凶,雨水只要渗入矿井,我敢断定不出三个星期就会出大事的。”毕云天说:“我好像也有这个预感。当初紫东区孙麻子要我在他们申请恢复采矿的报告上签字,我就没签。后来我又提醒过雷远鸣和欧阳智,不能掉以轻心。只是他们好像并没放在心上。”海叔说:“你不知道雷远鸣和欧阳智都跟矿主有私下交易?”毕云天说:“有人这么议论,但真实情况如何,我这个副市长也不便去调查。”海叔说:“你当然没必要去调查。我的意思是石膏矿如果出事,而你已经住进了医院,也就回避了不少矛盾,这就是老话说的,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毕云天觉得海叔的分析颇有道理,说:“照海叔的意思,我安安心心住院得了?”海叔笑道:“看来你并不傻,一点就通。你要把住院当作一次难得的休整机会,只要迈过这个坎坎,你很快就会有进步的。”

    正说着,屋角的电话铃忽地响了。海叔拿起电话,只说了几句,便放下了电话,对毕云天说:“是一个店子里打来的,要我过去看看。”毕云天就站起身,说:“您有事,那我走了。”海叔说:“你反正也没事,跟我走走吧。”

    毕云天就跟海叔出了家门。他想,海叔要带我到哪里去呢?

    走了一小段,两人就出了紫街,迈入一条小巷。小巷曲曲弯弯的,有点像电影里的迷宫。小时毕云天几乎天天跟小伙伴们在这些小巷里钻进钻出,后来读了大学,参加了工作,却很少到这些地方来了。所以这天晚上,当毕云天跟在海叔后面,再次走进这条小巷时,便感到有些陌生,旧时的印象再难复现。

    等两人终于走出小巷时,迎面竟是那条宽宽大大的紫江。两人不觉放慢了脚步。紫江在夜色里大大咧咧地流淌着,晃荡着倒映在水里的两岸灯火。沿岸上行,大约十分钟后,便来到人流如织的临紫广场。举目而视,不远处市委大楼上的霓虹彩灯金碧辉煌,格外显眼。

    穿过广场后,两人便走进另一条小巷,隐入一扇旧门。当即有人迎上来,把他俩带进里间。这一下毕云天大开了眼界,他眼前那个不大的丁字形玻璃柜台里摆满了金银玉器、古董珍奇、进口高级钟表以及各式各样的手机什么的,都是一些时髦而又贵重的奢侈品。毕云天隐约意识到,这是一家没挂牌的当铺。

    这时,刚才带他们进来的那人从密码铁柜里取出一张写着字的白纸,递到了海叔手上。海叔眯着老眼瞧了瞧,把它递给毕云天。

    毕云天一看,是一纸清单,上面密密麻麻列了一串典当物品的名单,比如某年某月某日纯金项链一条,当金12000元;某年某月某日高级手表一根,当金20000元;某年某月某日新款手机一部,当金5000元。如此如此,不一而足。而且每一款的后面都打了括号,里面写着死当二字。紫街也是有当铺的,毕云天知道死当是典当的术语,意即当主把东西当给当铺后,不会再赎回。

    也不知海叔要自己看这份清单的意思何在,毕云天在上面浏览了一遍,把清单退还给海叔。海叔又还给了原来那人,说:“这单子和单子上面的东西都要留着,没有我的话不能处理,以后我会有用场的。”然后跟那人去了里间。毕云天就在外面等着,一边想,海叔今天不是叫我来学典当业务吧?低了头去看柜台里的当品。

    离开当铺后,海叔才告诉毕云天,这家当铺是他开的,已经开了好些个年头了。毕云天说:“您在紫街不是已有好几家当铺么?”海叔说:“紫街哪有这里码头好?既隐秘又与市委等大机关比邻,回头客多。”

    毕云天略有所悟道:“你是在做那些官员的生意?”海叔说:“你终于明白了。”毕云天说:“以前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海叔说:“我能随便说吗?我要保证顾客的安全,说多了吓着人家,今后谁跟我做生意呀?”

    海叔还说:“这个铺子也不挂我的招牌,也没人知道是我毕某人开的,白天我从来没来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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