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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铁血冰心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记得“哀江南”里,有这么几句:

    山松野草带花桃!

    猛抬头,秣陵重到!

    残军留废垒,瘦马卧空壕!

    城对着夕阳道!

    这里的“秣陵”指的是“金陵”

    “建康志”里,有这么一段:

    “秣陵县更置凡六,秦改金陵为秣陵,在旧江宁县东南秣陵桥东北,晋太康初,复以建业为秣陵,即今元县”

    当然,这时候的“金陵”可不是“残军留废垒,瘦马卧空壕”也不是触目萧条,那么惨!

    固然,这时候那六朝金粉,那一片繁华,已成遗迹,可也没有“罢灯船端阳不闹”“收酒旗重九无聊”!

    这时候的“金陵”可以说是处在一种“小康”状况下。

    生意人,永远挖空心思,穷搜枯肠地想办法赚那大把雪花花的银子,也永远会替花钱的大老爷公子哥儿出主意。

    曾几何时,有人斥资在那秦淮河畔,兴建几座美轮美奂的豪华酒楼,不惜以斗量金,聘来了南国娇娃,北地胭脂,能歌善舞,色艺双绝的歌伎,以广招徕。

    接着,秦淮河中出现了画舫,一艘、两艘

    越来越多,看罢,每当月上柳梢头之际,秦淮河中是灯火点点,软语轻笑阵阵,丝竹、清歌

    令人眼花撩乱,意驰神往,心猿意马地收不住脚。

    于是,又有点儿像那六朝繁华时了。

    于是,一些温柔乡、销金窟,应运而生。

    于是,金陵又热闹了。

    热闹归热闹,可是在人们的心目中,这永远赶不上六朝那光辉时代,所以说,这时候的金陵,只称得上小康。

    口口口口口口

    黄昏时分,金陵城永远是对着夕阳道的。

    这一天黄昏,暮色刚垂,在那金陵外的夕阳道上,蹄声得得,缓缓地,驰来了一人一骑。

    马,通体漆黑发亮,不见一根杂毛,昂首竖尾,神骏异常。

    马上,是个身披风氅的黑衣人儿,除了那欺雪赛霜的粉颈与带着几分酡红的娇靥外,一身俱墨。

    她,风华绝伦,清丽若仙,不带人间一丝烟火气。

    美是美,可冷若冰霜,秋水如刃,柳眉凝威,看上一眼,能令人机伶寒懔,目光不敢丝毫随便。

    打个譬喻,她就像傲立冰雪中的-株寒梅。

    这-人一骑,踏着暮色,消失在金陵城那高大、宏伟的两扇城门内,没多久,便又浴着灯光,出现在城里南大街上。

    这时候的金陵城,华灯初上,一片热闹。

    尤其是南大街,车水马龙,万头攒动。

    没别的,只因为南大街有座酒楼。

    瞧!招牌又大又高,好大的口气:“金陵第一楼”!

    平心而论,实不为过,金陵第一楼的酒、菜固然闻名,歌伎的姿色、歌艺,也都是这地方的翘楚。

    老远地,便听到了那穿楼而出,飘散夜空的喧嚷、嚣叫、鼓掌、喝采声,还有那悦耳的丝竹及美妙歌声。

    黑衣人儿螓首微抬,美目投注,看到的,是透明垂帘内的翩舞长袖,鬟影钗光,无限美好的人影儿婆娑。

    她皱了皱黛眉,皓腕微振,轻抖缰绳,想拉转坐骑。

    本来是,这地方,似乎不太适合一个姑娘家。

    无奈,人群如潮水,前挤后拥,由不得她,只有眼睁睁地望着坐骑,一个劲儿往前走。

    那一双远山般黛眉,皱得更深,但柔荑已然松了缰绳,任凭坐骑,似乎是莫可奈何地咬了牙,横了心。

    转眼之间,到了门口。

    生意人热和、殷勤,-名店伙飞步迎了上来,不由分说拉住了辔头,躬身哈腰,满脸堆上了笑:“姑娘,您请,楼上雅座,马儿交给小的好了!”

    不容她不离鞍,怎好意思嘛!

    刚下地,又一名店伙卜来迎客,一个劲儿地往里让。

    姑娘她还有着进门前的片刻犹豫,但旋即,她挑起了两道柳眉,螓首一扬,举步走进了门儿。

    进了门,又往楼上让,刚上楼,楼上喧嚣截然而止,一片寂然,内场鸦雀无声,这时候,就是一根针儿掉地,怕也听得见。

    无他,一百道目光一齐投射过来,个个目瞪口呆,像中了风,着了魔,那副德性真叫人恼!

    丝竹声缀,轻歌停顿,那名歌伎,也瞪大了一双流波妙目,直了眼,她,黯然失色,自惭形秽。

    蓦地,黑衣人儿红了娇靥,很快地,红去后跟着又掠上了一层寒霜,秋水如刃,只一轻扫——灵得很,个个一哆嗦,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

    但,却还有一双目光没收回,这双目光,来自楼东隅那角落里,仍然毫无怯意地投射过来。

    黑衣人儿可真恼了,瞧人哪有这样瞧的?人家都是一个胆,难不成这人有两个,比别人大?

    如刃秋水中,陡射寒芒,含着嗔怒,逼视过去。

    哪知,不看还好,这一看,连忙低头,收回目光的,不是那位,而是她,究竟是怕,还是她也说不上理由。

    总之,她觉得心头一震,机怜伶地打了个寒噤是真!

    这感觉,可是她平生第一遭见。

    她自问,以前不曾有过,绝对不曾有过。

    究竟为了什么,这时候,她没工夫想那么多。

    她低着头,行向厂那店伙站在那儿等了半天的那副座头,距离东隅没多远。

    刚坐下,随即有人扯着嗓子开了口:“喂,小娘儿们,别冷场好不?再不唱大爷可没心情喝酒了,何必发愣呢,不服气这辈子多修修!”

    谁敢笑?可是酒客中到底响起了三两声轻笑,这笑声,只有他们各人自己听得到,论起来.胆已不算小!

    扯着嗓子说话的,是个掳胳膊卷袖,浓眉大眼,满脸剽悍粗犷色的黑衣大汉,模样儿像凶神,煞气逼人。

    于是,丝竹再起,人儿又动了

    刹时间,又恢复了先前那种景况。

    也许由于楼上比外面暖,黑衣人儿那娇靥上的寒霜解了冻,渐渐地趋于自然,自然是自然,可不太平静。

    因为,她直觉地感觉到,来自东隅里的那双目光,打从她上了楼那一刹那起,始终就没离开过她。

    这惹人心烦使人恼,她挑起了黛眉,想回头去看看,但旋即,不知怎地,她神色一转无限平静,平静得出奇!

    黛眉舒展,目光,落在了那且歌且舞的人儿身上。

    那且歌且舞的人儿,樱桃绽开,缕缕清音冲口出,此际唱的是:

    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山园故国,绕清红鬓鬟对起,

    莫愁艇子曾系!

    夜深月过女墙东,

    想依稀王谢邻里。

    不俗,竟然是周邦彦的西河,金陵怀古!黑衣人儿想必是个知音,微倾螓首,娇靥上有了笑意。

    这一下,春风解冻,花朵盛放,宛如那东风里的第-枝,难得的很,难得归难得,可没人瞧见。无人,没人敢对她再看一眼。

    猛可里,有人拍了桌子,杯盘一跳老高,仍是那名黑衣大汉,他皱着浓眉,满脸不耐烦:“别老是那么软绵绵,文诌诌地好不?大爷我是个硬人物,真倒足了胃口,快换个那个一点的!”

    这可难了,那个一点的,谁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敢情,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个名堂来。

    这一叫,唱歌的人吓白了脸,站在那儿,即窘又尴尬,妙目中含着泪,模样儿楚楚可怜。

    谁无怜香惜玉心?可没人敢出大气儿。

    煮鹤焚琴,这家伙太煞风景了,黑衣人儿皱了眉,可没怎地!

    但,突然一个清朗话声起自那东隅角落里:“怎么,这不好听?”

    那黑衣大汉连头也没回,随口答道:“不好听!”

    那清朗话声又起:“你不愿意听?”

    黑衣大汉浓眉一扬,道:“你这不是废话?愿意听我会叫?”

    说得是!好话!

    清朗话声忽转冰冷:“那好办,我有个主意!”

    黑衣大汉可没多想,道:“什么?”

    冰冷话声道:“滚,由哪儿来,回哪儿去!”

    好狂的口气!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黑衣大汉勃然变色,拍桌子站起,疾转身:“他”

    “娘的”两字尚未出口,迎面碰上一双冰冷、犀利,一如冷电,森寒慑人的目光,他机伶一颤,咽了话,借势摆手:“好,好,好,你阁下说得对,谁不愿意听谁走,喂,小娘儿们,有人愿意听,唱你的吧!”

    谁说他是粗人,浑人?倒挺知机,挺机灵的!

    他自己明白他是被什么吓住了!可是别人不明白!

    人都好奇,全楼的目光,立即投向了东隅要看看东隅里到底坐着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黑衣人儿也想着,但由于女儿家的矜持,她却没有回头去看,她知道是谁,心眼儿里已经猜着了八分!

    听那口气,东隅里的那位也不善,怎么碰上的都是煞星凶神一般的人物?她,皱了皱眉,低下了头。

    适时,又听那黑衣大汉叫道:“伙计,算帐!”

    一名店伙应声跑了过来,躬身哈腰,满脸堆了笑,算了算,道:“这位爷,共是一两三分!”

    天,他吃得可真不少!

    黑衣大汉没在意,面色不改,道:“行,不管多少,记在甄三爷帐上!”

    原来如此,是慷他人之慨,难怪大方!

    店伙一怔,道:“您爷是”

    黑衣大汉一眨眼,道:“甄三爷的朋友,怎么,不行?”

    店伙一哆嗦,连忙陪了笑:“这是什么话,您爷既是甄三爷的朋友,那还有什么说的,没问题,小意思,您爷请便吧!”

    看来,甄三爷来头不小!

    黑衣大汉脸上有了笑容,抹抹嘴,刚要走。

    突然,东隅里一声冷喝:“站住!”

    黑衣大汉知道是谁,可真听话,转回头,道:“朋友,是你叫我?”

    冰冷话声说道:“不错!”

    黑衣大汉道:“你朋友有什么指教?”

    冰冷话声道:“我有话问你!”

    黑衣大汉道:“朋友有话只管说,我知无不言!”

    简直前后判若两人!

    冰冷话声笑了,是冷笑:“那最好不过,要不然”

    要不然如何,他没说,可是黑衣大汉却打心底里冒寒气。

    顿了顿,冰冷话声突做此问:“你跟那姓甄的,是朋友?”

    黑衣大汉很机灵,忙道:“谈不上朋友,认识!”

    “是么?”东隅里,响起了冷笑:“你刚才怎么说的?”

    要命,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也不该提那两个字!

    黑衣大汉凶睛一眨,笑了,笑得好窘:“朋友,彼此都是江湖上混的,你知道,那是,咳!咳!”

    干咳了两声,没了下文。

    在座谁都明白,那一句,接下去该是骗顿饭吃。

    于是,酒客中起了一阵窃笑!

    你笑你的,黑衣大汉他不在乎,脸都不红,想必是老于此道,不是初次了。

    适时,东隅里冷笑又起:“那么,该多少,给人家!”

    “这”黑衣大汉将头连点,笑起好尴尬:“该,该,我给,我给,一个不少”

    说着,探怀摸出一块碎银,顺手丢在桌上,回顾店伙,摆摆手,又是-副大老爷神态:“拿去,别找了,多了的赏你了!”

    多了的,亏他好意思说出口,秤秤,那锭碎银最多也不过一两三四分,能多多少?

    但是,不管怎么说,多一分也是钱,总算有了赏头,店伙他也得躬身哈腰,满脸堆笑地照样称谢。店伙去后,黑衣大汉一抱拳,笑道:“朋友,现在该行了吧!”

    按说,该行了!

    岂料——

    冰冷话声的回答,出人意料:“不行!”

    得放手时便放手,能饶人处且饶人,岂非找碴儿?

    黑衣大汉脸色一变,强笑说道:“朋友,路要让一步,味须减三分”

    说得是,本想无赖吃白饭,如今低了头,给了钱,还要怎样?

    冰冷话声冷笑一声,截了口:“你把我当成了三岁孩童?”

    黑衣大汉脸色又复一变,道:“朋友,光棍眼里该揉不进砂子,这话怎么说?”

    “不怎么说!”冰冷话声道:“你告诉我,姓甄的现在何处?”

    黑衣大汉笑了:“这容易,金陵城朋友谁打听,谁不知道甄三爷住在庙后街?朋友,庙后街那一片广宅大院就是!”对庙后街是有那么一片广宅大院,金陵城的首富巨绅甄三爷就住在那儿,这谁都知道。

    冰冷话声冷笑说道:“这我知道,也早去过了!”

    黑衣大汉笑道:“那朋友还问个什么劲儿?”

    冰冷话声道:“前后门皆落了锁,他不在”

    黑衣大汉笑道:“那想必是甄三爷出去了,朋友去得不巧”

    冰冷话声冷哼说道:“姓甄的是金陵首富?”

    黑衣大汉道:“不错,金陵城的三岁孩童都知道!”

    冰冷话声道:“首富家中,应该仆从如云!”

    “那当然!”

    黑衣大汉挑起了浓眉,模样儿好不得意,生似那仆从如云的首富是他,一点头,道:“甄三爷的仆从、丫环,不下百人!”

    冰冷话声道:“那么,何必落锁,他出去了,家中该还有别人!”

    这话不错,姓甄的出去了,家里还有那如云的仆从,总该有个看家的,也该有个应门的。

    黑衣大汉一怔,旋即强笑说道:“那一一也有可能甄三爷出了远门了!”

    冰冷话声冷哼说道:“你敢欺我?”

    黑衣大汉脸色一变,道:“朋友,我可犯不着,甄三爷他在不在家,上哪儿去了,我也管不着,我就事理猜测,欺你干什么?”

    会说话,也说得对,是理!

    东隅里那人,该哑了口。

    谁知,他还有话说,冷哼一声,道:“不错,犯不着,也管不着,吃几年闲饭,哪犯得着替他守口如瓶,忠心不二地卖命,身为下人一等的奴才角色,怎管得了主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黑衣大汉身形震动,一哆嗦,笑道:“朋友知道我最好,既知道我,就该知道我仅只到甄三爷府中走过两趟,认识,不过是普通朋友!”

    冰冷话声冷笑说道:“倒挺会撒赖,也推得一干二净,可惜不是这么回事!”

    黑衣大汉淡笑道:“那么,朋友以为”

    冰冷话声截口说道:“你是姓甄的家中护院!”

    黑衣大汉脸色一变,哈哈笑道:“朋友,你高抬我了,甄三爷府中哪有我容身之地?甄三爷可都是礼聘江湖上的一流好手,像我这种稀松庄稼把式”

    冰冷话声截口说道:“‘黑煞神’乌良,当年可也是独霸一方、响当当的人物!”

    黑衣大汉一怔,但怔得有点做作,道:“朋友,谁是黑煞神乌良?”

    冰冷话声冷笑说道:“你不知道?”

    “听说过,久仰大名!”黑衣大汉道:“只恨无缘识荆,早想拜见!”

    冰冷话声道:“那你又把自己抬得太高了!”

    黑衣大汉神情一震,道:“朋友,怎么说?”

    冰冷话声益显冰冷,道:“没骨气的东西,我真不知当年你是怎么扬名称霸的,乌良,我没工夫跟你多罗啸,也不想在这儿惊世骇俗,你答我一句,想不想活着下楼?”

    好煞气!那黑衣人儿静听至此,一双黛眉又为之一皱。

    黑衣大汉脸色大变,机伶一颤,点头大笑:“再不承认,那显得小气,也让人笑话,朋友,你眼力不差,我正是乌良,不过,这‘黑煞神’三字,那是当年朋友们的抬爱,如今可久已不用,好汉不提当年勇”

    冰冷话声截口说道:“识时务,知进退,好汉也不吃眼前亏!”

    乌良浓眉一轩,猛一点头,接口道:“对,蚂蚁尚且偷生,何况我这不跛不瞎,完整无缺的人!好死不如歹活,吃饱了,喝足了,我自然愿意怎么来,怎么去!”

    敢情,他赖了,的确是没骨气!

    黑衣人儿投以怜悯之一瞥,那只是怜悯。

    冰冷话声冷笑说道:“那么,你答我问话!”

    乌良一仰头,毅然说道:“问吧,我知无不言!”

    冰冷话声道:“只怕你是知而不言!”

    乌良目中异采一闪,不知是惊,抑是怒,道:“朋友要是信不过我,我奉劝你最好别问!”

    “好话!”冰冷话声冷笑说道:“答我第一问,姓甄的迁居金陵多久了?”

    乌良道:“甄三爷世居金陵,没有什么迁居不迁居!”

    “是么?”冰冷话声问了这么一句。

    乌良道:“我还是那句话,金陵城中,朋友不妨试着打听!”

    冰冷话声道:“我打听过了!”

    乌良道:“那朋友就该知道我所言不虚!”

    冰冷话声冷笑说道:“一派假话!”

    乌良一震,道:“朋友,怎么说?”

    冰冷话声道:“姓甄的是十八年前才迁来金陵的!”

    乌良脸色一变,但刹那间又恢复正常,道:“那么,朋友,你问错了人了!”

    冰冷话声道:“怎么?”

    乌良道:“道听途说,街头巷尾之言,何足为凭?”

    冰冷话声冷笑说道:“那么,你要我怎么打听?”

    不错,所谓打听,无非是在那街头巷尾,既不是为凭,那还要怎么打听呢,话可全让他一个人说了!

    乌良一怔,干咳了-声,道:“这朋友你该找对了人!”

    “找谁?”冰冷话声道:“难不成打听姓甄的,要登他甄府之门?”

    那是笑话,没这么打听的!

    乌良却点头说道:“该这样,自己的事,没有比自家人知道得更清楚的!”

    可是蛮有理!

    东隅里那人,似乎不愿深究,冷冷一笑,又冰冷的说道:“姓甄的,他本来姓什么?”

    满楼一怔,乌良笑了,可笑得不自然:“朋友这话问得好笑,姓氏传自祖宗”

    冰冷话声截口说道:“只可惜他大逆不道,改了姓!”

    乌良笑道:“朋友是说,甄三爷他原来不姓甄?”

    冰冷话声说道:“不姓甄!”

    乌良笑得更厉害,道:“难不成,甄三爷他原来姓贾(假)?”

    说得是,不姓甄(真),那八成儿姓贾(假)!

    冰冷话声道:“一点不错,说起来,他该姓贾!”

    满座的酒客可都不明白是哪个贾字,想笑,但没敢笑。

    黑衣人儿是黛眉轻皱,看样子,她根本没想笑。

    乌良脸色一变,笑了,是大笑:“朋友真会说笑话,甄三爷倒成了贾三爷”

    “是不是笑话,你自己明白!”冰冷话声冷哼说道:“我还有更令你心惊的!”

    乌良笑声倏住道:“什么?”

    冰冷话声道:“那原该姓贾,如今却改头换面姓了甄的你那主子,当年也是个声名赫赫、威风八面的武林人物!”

    乌良神情猛震,却再度大笑:“朋友,够了,笑话该适可而止”

    冰冷话声截口说道:“我没那么好心情跟你说笑!”

    乌良笑声一停,抬手环指,道:“朋友不妨问问在座诸君,凡是金陵本地的,只怕没有一个不知道甄三爷世代书香”

    冰冷话声道:“那是他手法高明,一手掩尽了金陵人耳目!”

    乌良双手一摊,耸耸肩,一副没奈何的神态,摇头苦笑:“朋友一定要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不过”

    顿了顿,笑接道:“甄三爷当年要真个是声名赫赫、威风八面的武林人、江湖客,只怕如今在下我就无法在他府中混吃上这碗饭了!”

    说得是,那还养护院干什么?

    冰冷话声冷哼说道:“这就是掩尽金陵人耳目法之高明所在,处在这年头,一个有钱人家,要是不养护院,那令人动疑!”

    乌良又摊摊手,耸耸肩,道:“我仍是那句话,朋友一定要这么说,我没有办法,只要在座诸君,金陵本地人明白就行了!”

    酒客中,有几个微微点了头,八成儿他们是金陵本地人!

    冰冷话声冷笑说道:“你很会撒赖,要知道,那没有用,不是武林中人,不会了解武林中事,也不会管武林事,金陵本地人能明白什么?只怕他们怎么也不会明白,姓甄的是当年血盟十友中的‘毒手天尊’贾玉丰,更不会明白他之所以改头换面姓了甄,是为了避仇!”

    黑衣人儿神情一震,美目中陡闪惊喜光采,娇靥上的表情,难以言喻,想回过螓首望向东隅,但刚转了一半,又转了回来,刹那间,娇眉上又异容尽敛,一片平静,无如,那一双清澈、深邃的美目,却仍难掩心中的激动。

    不知她何以会如此,这恐怕要问她自己了!

    再看乌良,他摇头苦笑,没说话,可是,神色中却有着极度的惊恐、不安,一双凶睛乱转,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月听东隅角落里响起一声冷哼:“在我面前,别想打歪主意,我说过,不说出贾玉丰现在何处,你就别想活着下楼!”

    乌良浓眉一挑,目中陡现凶光:“真人面前说不了假话,朋友既然看穿了甄三爷,我也不愿再替他隐瞒,不妨打开天窗,朋友是”

    满楼一阵骚动!

    世代书香的豪门巨富甄三爷,当年竟是威名赫赫的武林人物,而且不姓甄,姓贾,是为了避仇,这消息够惊人的!

    冰冷话声冷笑说道:“你到底承认了,你问我是谁?”

    乌良毅然点头,可是有点提心吊胆:“不错!”

    冰冷话声道:“他该告诉了你,他躲的就是我!”

    乌良脸上失了色,往后退了一步:“他躲的是两女一男,还有两个不知男女的少年,你朋友是这五位中的哪一位?”

    胆子不小,他还敢问个清楚。

    冰冷话声道:“我可以告诉你,男的,少年!”

    少年人比老年人更可怕!

    乌良面无人色,骇然失声:“那么你是慕容”

    冰冷话声冷哼了一声:“你敢!”

    乌良机伶一颤,住了口,突然腾身飞射,他想穿窗出楼而遁,适时,东隅角落里又传冷哼。

    未见任何异动,乌良一个已然穿出窗外的高大身形,似遇无形吸力,忽地倒飞而回,砰然一声摔了下来。

    无巧不巧正好砸在他原先的那副座头上,立时杯盘倒翻,酒菜四溅,一片狼藉,不堪入目!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看来要闹人命,溅上酒汁菜汤不要紧,唯恐再溅上一身血。

    一时间,全楼大乱,酒客们纷纷站起,要走。

    就在此时,东隅角落里站起个人,是个俊美绝伦的黑衣少年,他目闪威棱,眉挑凶煞,挥手轻喝:“别动!”

    顿时一片寂然,鸦雀无声,还真灵,再没一个敢动。

    黑衣少年淡然一笑,遥遥指向倒卧狼藉中的乌良,道:“我找的是他,跟诸位无关,诸位要想留下的,只管放心吃喝,要走的,轻一点,慢一点,谁碰破一个杯子我找谁!”

    这一来,谁还敢争先恐后没命的乱跑?

    一个个白着脸,抖着腿,浑身打着哆嗦,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座头,一步步地往楼梯口捱去。

    适时,黑衣少年又说了话:“诸位,打扰酒兴,至感不安,我提醒一句,别忘了付帐!”

    看不出,他倒想得蛮周到。

    黑衣人儿笑了,笑得虽极轻微,却很明朗。

    酒客不敢不听,一个个乖乖地付了帐,下了楼。

    除了乌良砸坏的那副座头外,其余的,不但一丝无损,而且酒钱一个不少,这该是不幸中的大幸!

    帐房跟店伙这才暗暗吁了一口气,捏了一把冷汗,乘机把那位吓呆了的唱歌人儿,扶进了楼后。

    “愿留下的,只管放心吃喝”他这话等于白说,转眼问,满楼空空,酒客们走了个一干二净,不,不能说一干二净,还有一位。

    是那位黑衣人儿,她没走,是唯-的例外。

    她皓腕半抬,拿着一副竹箸,在轻轻翻弄着面前小碟中的几味卤菜,根本就像个没事人儿一般!

    当黑衣少年一双犀利目光,落向她那无限美好的背影上时,脸上的笑容凝住了,代之而起的是无限讶异!

    高傲的性格,使他不打算开口,无如,眼前这出奇的情形,却使他忍不住,他挑了桃眉,犹豫着说了话:“这位姑娘,你,你不走?”

    姑娘听若无闻,没理他。

    这可是他平生仅遇。第一个没立即答他问话的人!

    黑衣少年目中寒芒一闪,但倏又敛去威态,二次发话:“姑娘,我是对姑娘说话!”

    黑农人儿没回头,却总算开了口:“我知道,除了地上的这位,这儿已没有第二个酒客!”

    话声,好甜,好美,直如仙乐传自九霄!

    其实,她该说这儿没第二个姑娘家。

    黑衣少年一咳道:“那么,姑娘该答我问话!”

    声音竟有点颤抖,为什么?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黑衣人儿仍没回头,淡淡说道:“答什么?”

    这岂非明知故问?难不成她没听见?

    黑衣少年皱了皱眉,道:“姑娘为什么不走?”

    黑衣人儿道:“我非回答不可么?”

    这黑衣少年一怔,随即说道:“自无不可,答不答在姑娘,我不敢强人所难!”

    说完,径自转向乌良。

    显然,找了没趣,碰了一鼻子灰,他想结束这段接下去必然不会愉快的谈话,他忍了!

    岂料,姑娘她却不愿就此算了。黑衣人儿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我为什么要走?”

    是啊?人家为什么要走?

    黑衣少年又一怔,道:“不为什么,走不走但凭姑娘!”

    虽然接了话,可仍没有说下去的意思。

    无如,姑娘她仍不愿放松,她道:“那你为什么要问?”

    对啊!既然走不走随人家,问个怎地?

    黑衣少年又一怔,道:“满楼酒客都走了,独姑娘未走,我是,我是”

    是什么,他吞吐了大半天,没能说上来。

    黑衣人儿代他接了下去,道:“是什么?是奇怪?还是不信我有这么大的胆?”

    该两者都有点儿。

    黑衣少年道:“我是奇怪”

    黑衣人儿截了口:“没什么好奇怪的,别把女孩儿家都看成那么胆小,有时候,某些地方,她们能愧煞须眉!”

    有理,古往今来,例子比比皆是,不胜枚举。

    黑衣少年陡挑双眉,但目光一触那无限美好的背影,那一头乌油油的秀发,他又忍住了。

    黑衣人儿却步步进逼:“再说,武林中本来就是一个难免厮杀,动辄流血的世界,这种场面,我见过不在少数,听过也不在少数,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敢情好,原来她根本不在乎!

    黑衣少年笑了,是无可奈何的笑,笑了笑,转过了身。

    岂料,黑衣人儿又进逼一句:“何况,‘愿留下的,只管放心吃喝’,这话是你阁下说的,你问我为何不走,岂非问得太以多余?”

    不错,这话是他自己说的。

    黑衣少年那冰冷的玉脸上,倏地掠上一片飞红,霍然转身,陡挑双眉,目中怒闪寒芒。

    但,只一眼,他又威态尽敛,煞气俱消,略一沉默,道:“姑娘,女孩儿家不该那么厉害,那么得理不饶人”

    “那么!”黑衣人儿又截了口,道:“你承认理缺了?”

    黑衣少年挑了挑眉,毅然说道:“承认就承认,我不是不讲理的人!”

    “既讲理就好办!”黑衣人儿淡淡说道:“女孩儿家不该这么厉害,不该那么得理不饶人,听阁下语气,似乎认为男人家就该,是么?”

    黑衣少年一怔,道:“我没那么说!”

    “没这么说就好!”黑衣人儿道:“以后说话当心点,别把男人家看得太了不起了!”

    这句话带着点儿教训口吻。

    黑衣少年他几曾听过谁的这种话?但是,他竟听了这位甫自邂逅,犹不知姓名的黑衣人儿的。不知道为了什么,这,令人难懂。

    他摇了摇头,又转身走向乌良,

    黑衣人儿这回没有说话。

    黑衣少年接近五尺住步,只一抬掌,地上乌良倒飞入手,手一松,砰然一声又把他摔落楼板上。

    敢情,他是拿乌良出气!

    乌良是早巳软了半截,吓瘫了,碰到了这位煞星,他知道会有如何的后果,至此,他才闷哼了一声。

    黑衣少年冷冷一笑道:“乌良,我没工夫跟你多罗嗦,我仍是那句话,不说出贾玉丰躲往何处,你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金陵第一楼!”

    乌良面无人色,嗫嚅道:“少侠,我可只是给甄三爷看家的”

    仍是“甄”三爷。显然,他一时改不过口来。

    黑衣少年冷笑说道:“我知道,他不会不要这得来不易的产业!既留下你看家,临走时,不会不告诉你他上哪儿去了!”

    乌良摇了摇头,一副可怜相:“乌良不敢欺骗少侠,甄三爷委实没有”

    黑衣少年冷然说道:“他留下你,只是为了看家么?”

    乌良点了点头。

    黑衣少年冷哼一声,道:“恐怕另外还交给你一项使命,要你随时注意他几个仇家,什么时候寻上门来吧?”

    乌良机伶一颤,连忙摇头说道:“少侠,乌良何来天胆,这冤枉”

    黑衣少年又一声冷哼,道:“你当真不知道?”

    乌良点头如捣蒜,道:“乌良当真不知道!”

    黑衣少年冷冷一笑,道:“那么,一旦有了什么事儿,你如何跟他联络,通风报信,你又找谁?”

    乌良一震,尚未答话。

    黑衣少年玉面一沉,厉声道:“我再提醒你一句,既落在我手中,你自己明白会有什么后果,要想活命,最好别逞英雄、充硬汉,你既是武林中人,就该听说过‘一指搜魂’、‘万蚁啮心’这两种霸道手法,我言尽于此,你说是不说?”

    “一指搜魂”、“万蚁啮心”凡是武林中人,没有不知道的,黑煞神当年也曾独霸一方,功力不俗,怎会没听说过。

    别说是血肉之躯的人,就是铁打金刚,铜铸罗汉,也经受不住那片刻煎熬。

    乌良魂飞魄散,心腿欲裂,却垂首不语。

    黑衣少年唇边浮现一丝令人寒栗的冷酷笑意:“乌良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乌良仍低着头,不说话。

    黑衣少年陡挑双眉,目中暴射寒芒,冷冷一笑道:“好一副硬骨头,我倒要看看你是铁打的金刚,还是铜铸的罗汉!”

    话落,一指点下。

    黑衣人儿稳坐不动,连头都没回。

    乌良猛然抬头,骏极失声惊呼:“少侠手下留情”

    黑衣人儿突然一声冷笑。

    黑衣少年沉腕收指,闻冷笑--怔,抬眼凝住:“姑娘冷笑什么?”

    黑衣人儿仍没回头,淡淡说道:“这就是大男人!”

    不错,没骨气,的确替昂藏七尺的须眉男子丢人!

    黑衣少年陡挑双眉,扬掌就要劈下。

    “杀不得!”黑衣人儿适又淡喝:“杀了他,你就别想再找那要找的人了!”

    黑衣少年一震收手,简直哭笑不得:“闹下”

    “怎么?”黑衣人儿似乎永远不让他多说,截口说道:“我笑他关阁下什么事?天下的昂藏须眉男子汉,可不一定就是你,我可也没要你杀他!”

    敢情,又是一个钉子!

    黑衣少年挑了挑眉,一语不发,转注乌良。

    乌良机伶一颤,倏然恪笑:“秦淮河中,有艘特大楼船”

    黑衣少年勃然变色,厉叱况道:“匹夫,死在眼前,你还敢”

    黑衣人儿突然插了一句:“你怎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

    不错,这谁也不能断言。

    黑衣少年一怔住口,转望那无限美好的背影,红着肪,冷笑说道:“好,难不成你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黑衣人儿答得好:“我不知道,你何妨再问问他。”

    黑衣少年冷哼一声,收回目光。

    乌良没等他开口,已又惨笑道:“实话,我是说了,少侠不信,我莫可奈何!”

    黑衣少年又挑了挑眉,目光又投向了姑娘,冷冷说道:“这就能证明他说的是实话?”

    黑衣人儿道:“你在跟谁说话?”

    黑衣少年道:“你说得好,除了乌良,此处已没别的酒客!”

    “好没规矩!”黑农人儿轻叱说道:“对人说话,连个称呼都没有么?”

    黑衣少年一张玉面涨得通红,无辞以对。

    本来是,失礼的是他,没理的也是他。

    对人家一个占了理的姑娘家,他能如何。

    只有哑巴吃黄连,忍了!

    黑衣人儿冷冷一笑,道:“你阁下又怎能证明,他说的不是实话?”

    黑衣少年面上红潮渐退,目中寒芒一闪,冷冷道:“我不能证明,不过,我不会傻得轻信这一丘之貉”

    “聪明!”黑衣人儿冷冷笑道:“既聪明就该自己找,对人家发什么狠?这似乎算不得什么英雄,既不信他,又何必问呢?”

    看来,这姑娘词锋犀利,似乎句句是理!

    黑衣少年一怔,再度哑口,好窘!

    黑衣人儿笑了笑,笑得俏皮,又开了口:“别发愣,最好的办法,是自己去看看,对么?”

    话可全让她说了!

    黑衣少年哭笑不得,好不恼火,转望乌良,沉下了脸:“话,你可听见了,别以为你能逃出我手掌心,你若敢欺我,哼!”冷哼一声,扬掌要挥。

    适时,黑衣人儿又说了话:“别那么不讲理,让人家好好地走!”

    黑衣少年不得不收回了手,道:“我没拿他如何!”

    黑衣人儿道:“你是没拿他如何,不过,他刚才在阁下那虚空攫物的绝艺神功下,已然伤了内腑,恐怕再也受不了阁下这暗运三成真力的尊掌一挥!”

    虽然始终未回头,却是明察秋毫,些微不爽。

    看来,此女该有一身惊人功力!

    黑衣少年神情一震,道:“阁下似乎很高明!”

    “岂敢!”黑衣人儿淡淡说道:“别自视太高,也别把人家都看得太低!”

    黑衣少年脸一红,转注乌良,倏扬轻喝:“滚!”

    乌良如逢大赦,翻身爬了起来,但,刚站起,脸色剧变,闷哼一声,双手捂胸,身形一晃,砰然又坐了下去。

    看来,黑衣人儿之言不差,他是伤得不轻,坐着,没感到如何,这一用力站起,可就扯动了他的伤处。

    黑衣少年神色冰冷,视若无睹。

    乌良唇边抽搐,脸上的神色,是黯然,是悲凄,双手扶着身旁桌子,支撑着,要再站起。

    黑衣人儿突然说道:“别逞强,记住,三个月内不得妄动真力。拿去!”

    皓腕轻拍,柔荑扬处,一线绿光飞投乌良怀中。

    这一手,心眼、手法,两称高绝。

    黑衣少年神情震动,脸色为之一变,但没说话。

    乌良心中明白,脸上一阵激动,目中射出感激神色,支撑着强行站起,抱拳-礼,哑声说道:“多谢姑娘赐药之德,乌良有生之年,必图后报!敢问”

    黑衣人儿半转螓首,摆了摆柔荑,谈笑道:“那倒不必,也别问我姓名,只要你记住就行了,武林中是个什么世界。你该知道,适可而止,见好就收,人,要懂得急流勇退,该回头的时候要回头,天底下,凭能力换饭吃的事儿,多得很,不一定非过这种刀口舐血的生涯不可,懂么?”

    乌良猛然又是一阵激动,身形颤抖,满脸是羞愧、感激色,双目含泪,抬眼凝注,毅然说道:“多谢姑娘明教,乌良懂,今后乌良知道该怎么做,再不知悔改,那乌良我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恭谨一躬身,转身下楼而去。

    一句话,听得姑娘娇靥泛红,脸热了好半天。

    真是口没遮拦,十足的又粗又浑。

    但,这话真诚,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这种人,也有血性,说一句算一句。

    虽粗虽浑,总比那心智深沉、满腹狡诈、一肚子鬼的人好。

    这是小事,也是小地方。

    可是,由这小事、这小地方,就能十足地证明,霸道不如王道,手辣不如心慈,严酷不如感化。

    金陵第一楼的帐房、伙计,早在酒客们离去时,就乘机脚底下抹油,开了溜,没了影儿。

    如今,乌良一走,偌大的一座酒楼上,就只剩下了黑衣少年与黑衣人儿他们两个。

    这时候的楼厅中,有着片刻尴尬的沉默。

    毕竟是男人,还是黑衣少年先打破了这份尴尬的沉默!开了口。他似乎有所感触,轩了轩眉,道:“你很爱管闲事,也显得比我高明!”

    “岂敢!”黑衣人儿可真恼人,她又把那不过半转的螓首,转了回去,永远是拿背后对着他:“那是你阁下夸奖!我不是说过么,别自视太高,也别把人家看得太低,至于爱管闲事”

    笑了笑,接道:“那要看是什么闲事,什么人的闲事!”

    黑衣少年又挑了挑眉梢,道:“阁下爱管什么闲事?”

    黑衣人儿答得好,也显得崇高:“本上天好生之德。渡恶为善,化戾气为祥和!”

    黑衣少年想笑,但他没有笑,因为黑衣人儿那肃穆的态度与语气,感染了他,同时,人家说的是实情,乌良就是个绝佳例证,并不是空口说大话,一个桀骜不驯,凶残成性的黑煞神,到她手中,她能轻而易举地使之点头。

    他沉默了一下,道:“那么,阁下又管的是什么人的闲事?”

    黑衣人儿答得也妙:“有药可敦的,我管,病入膏盲的,我想管管不了!”

    话,浅显,但却隐含禅机,发人深省。

    看来,此女非常人!

    黑衣少年目中异彩闪动,道:“你以为乌良有药可救?”

    黑衣人儿道:“事实上,我救了他,他也接了我的药!”

    黑衣少年唇边浮现一丝冰冷笑意,道:“那是在这金陵第-楼上!”

    黑衣人儿道:“无论何处,阁下何不拭目以待?”

    黑衣少年挑了挑眉,道:“这可也是因为他正在痛苦呻吟,力穷挣扎中!”

    黑衣人儿道:“投药教人就是要在这个时候,难不成要在人没病的时候,或非等到他病入膏盲,无药可救时才下药么?”

    黑衣少年脸一红,哑了口,半晌方道:“你很会说话”

    “这无关会不会说话!”黑衣人儿截口说道:“真理由来胜过雄辩!”

    黑衣少年笑了笑,道:“莽莽江湖我没听说过何时出了一位巾帼英雄,也从未见过,有阁下这么一位高人一筹、愧煞须眉的人物!”

    黑衣人儿淡淡笑道:“那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要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卫公道,行侠义,不一定非声名赫赫不可,默默无闻的埋头去做,那才更显得崇高!”

    不错,这是理,能令人肃然起敬!

    黑衣少年不禁微微动容,目光中异采闪烁,凝注那无限美好的背影良久,方始又发话道:“姑娘,我尚未请教”

    请教什么,他没说出口。

    其实,他无须说,黑衣人儿她冰雪聪明,玲珑剔透:“从现在起,阁下只要知道武林中有这么一个人,在这金陵第一楼头,曾见过这么一个人,就够了!”

    显然,姑娘她不愿说。

    黑衣少年他有点窘,沉默了一下,道:“那么,姑娘的师承”

    黑衣人儿截了口,道:“萍水相逢,稍聚即散,片刻之后,你东我西,再相逢时,恐怕就成了陌生路人,阁下何必问得那么清楚!”

    人家仍是不愿透露。

    黑衣少年更窘了,有些话,他想说,但却唯恐交浅言深,唐突佳人,沉默之中,向着那无限美好的背影带着些令人难以言喻,也难以意会的神色投了最后一瞥,头~低,举步下楼。

    刚走了两步,背后,突又响起黑衣人儿那无限甜美的话声:“要走了?”

    黑衣少年倏然止步,转过了身,这回他又能看到黑衣人儿的正面,这回,黑衣人儿也不再闪躲,毫不回避地,将娇靥迎向那双灼热目光!黑衣少年心弦颤动,觉得有点晕眩,连忙垂下了目光,微微地低下了头。

    他有这么一种感觉,黑衣人儿那一双目光,圣洁、清澈、深邃,还带些懔人的冰冷,却又有着说不出的柔和。

    那一双目光中所包含的东西,令他无法理解,不过,他明白,只要一经接触,便有面对艳阳,不敢逼视之感。

    上刀山,下油锅,进龙潭,入虎穴,他能面不改色,从不知一个怕字,而面对这双目光,他竟难禁怯怯不安。

    他似乎明白,又好像迷茫,那不是怕,而是

    是什么,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半晌,才轻轻地答了一句:“是的!”

    黑衣人儿倒蒋落大方,毫无忸怩女儿态,可是,天知道她心灵深处的感受,笑了笑,笑得柔婉:“阁下就这么走了?”

    黑衣少年一怔,随即会了意,可不是真明白,红着脸,窘迫拱手,木讷忸怩,与先前那煞气四溢、威风八面的情形,简直判若两人:“我告辞了!”

    他以为人家是怪他缺礼,话落,又要转身。

    适时,黑衣人儿皱着黛眉笑了:“彼此都非世俗儿女,我可没那么小气,别杷我看得那么俗不可耐,我可不喜欢这些俗礼!”

    敢情,不是那么回事儿!

    黑衣少年又复一怔,脸更红,抬眼投注,神色惑然:“那么,姑娘是”

    黑衣少年心中一震,没答话。

    他又会错了意,该说的,难以数计,可是那会令人觉得交浅言深,唐突佳人,他不敢!

    黑衣人儿微露贝齿,那晶莹雪白光采惑人,笑了笑,道:“你说完了,我可还投有说完呢!”

    黑衣少年他撼泰山不费吹灰力,如今,他却要用尽了力气,而,结果,声音却仍是那么低:“姑娘还有什么指教,请只管说!”

    黑衣人儿扬扬眉,笑道:“指教二字我不敢当,我是要请问-句,你打算就这么去找那毒手天尊贾玉丰么?”

    原来如此!

    黑衣少年目中杀机一闪,陡然挑起双眉:“正是!”好重的煞气!

    黑衣人儿皱了皱眉,笑问:“你知道他在哪儿?”

    这岂非多此一问?

    黑衣少年没多想,道:“秦淮!”

    黑衣人儿道:“秦惟那地方可大得很!”

    黑衣少年道:“在那秦淮河中,最大的一艘楼船之上!”

    黑衣人儿道:“秦淮河中,画舫不少,那巨大楼船也好几艘,你知道哪一艘是?”

    这话不错,黑衣少年他不知道。

    黑衣少年一呆,旋即说道:“我找最大的一艘就是!”乌良本来是这么说的。

    黑衣人儿却笑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其中有两艘一般大呢?”

    黑衣少年又一怔,哑口无言。

    黑衣人儿美目深注,笑了笑道:“秦淮河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我都明白,找人,要是没有把握,可不能乱闯人家的船!”

    要乱闯别人的船,那就不只是煞风景了!

    黑衣人儿截口反问:“该说的,你都说完了?”

    黑衣少年呆住了,但旋又目闪寒芒,挑起双眉:“好匹夫,他敢”

    “人家可没骗你!”黑衣人儿截口说道:“要怪那只能怪你经验不够,没问清楚,其实,那也很难说清楚,你该让他带你走一趟去!”

    黑衣少年抬眼投注,皱眉说道:“姑娘怎不早说?”

    黑衣人儿道:“你怪我说晚了?”

    黑衣少年眉梢微挑,道:“不敢,无如”

    黑衣人儿截口说道:“无如我毕竟说在乌良离去之后,可是?”

    黑衣少年略一迟疑,毅然说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黑衣人儿笑道:“阁下该知道,这是你的事,事不关我,我说不说两可,说了,那是我的好意,不说,阁下也该怪不着我”

    黑衣少年为之语塞,玉面上又现红潮。

    “再说!”黑衣人儿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那位黑煞神已被阁下那绝艺神功震伤内腑,站起来已属难事,何堪再在阁下威胁下跑那么远的路?”

    黑衣少年猛然抬眼,道:“这么说来,姑娘是早就想到了?”

    黑衣人儿淡笑道:“套你一句话,事实如此,我也不愿否认!”

    黑衣少年目闪寒芒,陡挑双眉,刚要说话。

    黑衣人儿又道:“别动气,我说过,你怪不着我!”

    事实的确如此,彼此萍水相逢,缘仅一面,人家没有非帮他不可的义务,也没有非提醒他不可的必要。

    这,很令黑衣少年伤心,他威态一敛,神色忽转无限黯然,唇边一阵抽搐,转身又向楼下走去。

    适时,黑衣人儿美目中忽现不忍色,淡然一笑,开了口:“像阁下这种脾气,只怕一辈子也别想成就大事,永远也别想抓到那位毒手天尊贾玉丰!”

    黑衣少年有点负气,冷笑说道:“不劳关注,大不了每艘楼船上走一遭!”

    黑衣人儿黛眉一挑,瞪圆了美目,柔荑轻拍桌面:“你敢!”

    不知为何,她突发娇嗔,发这么大脾气。

    黑衣少年可没用脑筋,冷然挑眉,道:“那有什么敢不敢的!”

    黑衣人儿脸色一变,娇靥绷得更紧:“你要敢乱闯那些船,你就别想再”

    再什么,她没说出口,娇靥突然一阵飞红,立即改了口,可仍是绷着那张吹弹欲破的娇靥:“说你经验不够,你还不承认,你见过贾玉丰么?”

    可惜黑衣少年他又没注意到对面人儿那异样神色,却将那双要命的目光抬得老高,闻言这才一怔,道:“没见过!”

    黑衣人儿冷笑一声,道:“你能一眼便认出他来?”

    黑衣少年又一怔,道:“这个我听人说过他的长相!”

    黑衣人儿道:“什么时候听说的?”

    黑衣少年道:“最近,算算还不到半年!”

    黑衣人儿道:“对你说的那人,敢是最近见过贾玉丰?”

    黑衣少年摇头说道:“不,远在十九年前”

    “这就是喽!”黑衣人儿冷笑说道:“说你经验不够,你就是经验不够,十几年前发如漆,十九年后鬓已斑,十九年不是个短日子,岁月不饶人,容颜易苍老,你能相信十九年后的今天,贾玉丰他仍是一如十九年前?”

    这话不错,女孩儿家毕竟心思细密。

    黑衣少年为之哑口,默然不语。

    黑衣人儿美目深注,冷冷一笑,又道:“你不能-眼认出人家,人家可是能一眼认出你!”

    黑衣少年有点不服,眉一挑,道:“何以见得?”

    黑衣人儿冷笑说道:“要不然,他留乌良在金陵干什么?何况,你阁下闯折剑庄、挑埋剑堡,声名震动武林,早已红透了半边天。”

    前一句,倒使黑衣少年点了头,但后-句

    黑衣少年神情一震,脸色骤变:“这么说来,姑娘知道我?”

    黑衣人儿冷冷一笑道:“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十绝书生慕容大侠的后人,慕容继承,功力盖世,所向披靡,你阁下好威风,好煞气!”

    黑夜少年慕容继承,他可听得懂好歹话,脸色连变,道:“为维护先父威信,为达成家师令谕,武林八剑该杀,难道我杀武维扬,伤苍玄有什么不对么?”

    黑衣人儿冷然道:“对不对你如今糊涂,但他年自有公论,你也自会明白,要不是在见到你之前,我遇着了一位师门至交,就是见着了你,你也别想我会理你!”

    这话,乍听起来玄得令人难懂!

    想必是女儿家的小性子!

    但若仔细想想

    可惜,慕容继承他没仔细想,他也想不到,道:“不必等他年,如今我很明白,为先父威信,为恩师令谕,只要做得对,慕容继承我不惜头断血流、粉身碎骨”

    他还气人,黑衣人儿霍然色变,但刹那间却又恢复平静,而且平静得出奇,美目深注,淡淡说道:“豪语,有血性,有骨气,你认为做得对?”

    慕容继承目中寒芒一闪,毅然点头:“不错,那该是当然的!”

    黑衣人儿淡淡一笑,道:“对不对且不说,你认为那巨灵剑客武维扬,是你杀的?”

    慕容继承又点头:“慕容继承虚空扬掌,我亲眼看着他倒了下去!”

    黑衣人儿没辩,也未深究,又淡然一笑,道:“那位独臂剑客郝百通呢?”

    慕容继承道:“那是他贪生怕死,诈死弄了真,不是死在慕容继承之手!”

    黑衣人儿美目中异采一闪,道:“那么,他前心之上,印着你那独门掌痕,该当何解?”

    慕容继承道:“这”神情猛震,注目接道:“这,姑娘怎么知道的?”

    对啊!黑衣人儿她如何知道,而且知道得这般清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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