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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松本清张经典推理大全集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  位于其他村庄的两个分家都把灯笼存在库房里,同样没有使用过的痕迹,灯罩和灯杆也都落着白色的灰尘。

    警方推测,凶手可能事先定制了这种灯笼。于是警方开始对T町附近的灯笼作坊展开调查,却毫无结果。扩大调查范围后,也没有找到制作过这种印有圆形凤蝶灯笼的作坊。从灯笼入手的调查就此中断。

    下一个办法是寻找挖掘山药的铁棒。F村南部位于山岳和平原之间,每到秋天,村民都会去山间挖掘山药。不只是这个村庄,邻近的村庄也是如此。也就是说,这一带大家都挖掘山药,所以挖掘山药用的铁棒一点也不稀罕,每三户人家就有一户拥有。F村有三十户左右的人家有这样的铁棒,东边的村子有二十户,西边的村子有二十五户。

    以上只是警方的调查结果,其他地方或许还有人持有这种铁棒。调查越来越艰难,因为村民不愿告诉警察自己有这种铁棒。

    警方前往已调查出拥有这种铁棒的农家。在刑警的请求下,农民们极不情愿地从屋后的仓房里翻出铁棒。其中也发现过尖端磨成铅笔一样圆锥状的铁棒,但调查结果表明,上面粘着泥巴,没有血迹,也没有呈现鲁米诺反应。

    据被害人的邻居御房所述,来人披着斗篷、戴兜帽。但村民们都说,从未见过类似的斗篷。

    最后一个方向的调查也极为艰难。因为警方将怀疑对象圈定为被害人的仇人,凡是与生田市之助和美奈子有过来往的人都受到了反复盘问。被害人夫妻关系和睦,美奈子十年前从邻县来,与市之助相亲认识。她在少女时代也不曾有过其他恋爱对象,性格稳重,勤劳朴实,皮肤白皙,容貌姣好,村子里也没有她的风言风语。

    市之助极为勤劳,忠实地守着上一辈传下来的一亩三分地,与邻里关系不错。平时喜欢喝酒,但决不贪杯,也不出去乱找女人。他的财产除了他自家的土地和住宅,还有在农协的一百五十万日元存款。他没有债务,性格低调内敛,没有和人打过架,更没有与人结过仇。

    总之,侦查人员无法探知市之助夫妇蒙难的原因。被害人是一对极为普通、为人平和的农民夫妇,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可以推进办案的线索。

    侦查人员最为关注的,还是分家市之助家与生田本家的关系,以及其与其他分家之间的关系。在乡村,本家与分家关系的本质是家族秩序,内部或许会隐藏不为外人所窥知的矛盾纠纷。人世间这种情况也并不少见。

    本家宗右卫门的三个儿子都已结婚,继承人长子已经四十岁。宗右卫门确实很有钱,但只要确定了继承人,分家就不可能觊觎本家的财产。况且宗右卫门的几个儿子生活都还不错。就算本家在财产分割上出问题,至多只能解释为什么市之助夫妇被奇怪的男子叫出去,根本不至于牵扯出凶杀案。

    但是,目前依靠探听所掌握的信息究竟真实到何种程度,这点也很值得怀疑。面对侦查人员的询问,村民大多以沉默作为回答,就连本地的派出所人员也对村民们的家庭状况不甚了解。在这里,不存在对他人的恶言恶语。每当巡查员就某一事件进行寻访时,总会面对村民们这样的沉默壁垒。

    村民们都是虔诚的净土真宗信徒,从当初祖师亲鸾到此地说法以来,元来、加贺、越前一带全都皈依其下。在中世,平民还屡次和领主发生过战争。因共同的宗教形成的联系纽带,或者说命运共同体意识,至今仍然在村庄里起着主导作用。

    案发当天,市之助在田间劳作直到傍晚,因为孩子雪代患了感冒,美奈子一直留在家中。下午四点,市之助去了德莲寺,参加报恩讲最后一天的集会。当晚,寺院方丈野上慧海和住持真典设宴,七名施主代表出席了酒宴。

    慧海当时五十岁,已经在这座寺院做了十多年方丈,而住持真典到这里做了三年。寺院内另外还有两个小和尚。方丈没有结婚,所以每有这样的聚会,村中的女子往往都会来帮忙。那天大约有五六名女子在厨房中忙碌,美奈子因孩子感冒没去参与。

    寺院非常重视施主代表,那一天的酒宴也举行得相当隆重,方丈和住持都醉了。宴会于晚上八点结束。宴会结束后,市之助直接回了家。

    但这些信息再详细,对破案也毫无用处。

    就这样,以为可以破案的侦查队始终没有找到头绪,最终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当地警方设立的专案组锲而不舍地工作了五十天后,不得不解散了。

    04

    十三年过去了。

    雪代已经十八岁,住在九州的福冈。

    本家、分家都有能力收养父母双双突遭不幸的她,因为不论哪一家都有很多孩子,即使多出雪代一张嘴,家里也不会因此增加很多开销。但是,一个家庭要多加一名成员,多少总会有些犹豫。

    有一个分家的次子,他妻子的娘家在福冈,是煎饼制造商。烘烤煎饼,然后批发出售。博多有一种地方滑稽戏,做成滑稽戏中脸谱造型的煎饼是当地的特产。煎饼商家里只有出嫁的女儿,没有其他孩子。他们收养了雪代。

    在这个家里,雪代备受疼爱。她今年上大学了。她以前读过女子专科,那是当地的名校。雪代的成绩一直在班级名列前茅。

    搬到福冈的第一年和第四年,雪代曾两次回过北陆的故乡,那都是她小时候的事。而且每次回家,她只住两夜。对于故乡,雪代怎么也喜爱不起来。

    对于双亲遭遇的悲剧,雪代也有所耳闻。五岁已是略谙世事的年龄,即使没人向她说过她父母惨死的事,身为孩子的她也会有所体察。当时,在雪代的双亲死后不久,她家里突然来了很多不认识的叔叔,中间还有警察。他们看到雪代,都说这孩子太可怜。雪代默默地听着邻居那位御房婶婶对来人讲述她母亲最后离去的经过。她自豪地说,如果不是她把雪代强留下来,这一家就会彻底灭门。

    但雪代真正了解那个悲惨夜晚的事件经过是在两年前——她十六岁的时候。她请求养父告诉她。

    “真是奇怪,这件案子到最后也

    没能找出凶手。那家伙如果现在还活着,肯定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逍遥法外。”养父详细讲述完经过后,这样感叹道。

    即使杀害双亲的凶手还活着,雪代对他也没有特别的憎恶之情。幼时的往事,她早已没有什么印象,与双亲一起生活的记忆也很浅淡,不过她反倒对凶手的藏身之地很是好奇。养父说,凶手是个高个男子,身披斗篷,戴兜帽,在雪夜里提着印有家徽的灯笼,前后分两次接走了她的父母。对雪代而言,那个男子身上有种类似北欧童话的神秘感。脑海中,父母开始了死亡之旅,而一个高大的男子提着灯笼为他们带路。

    这个男子现在正在日本的某个地方生活,不知道他身在何处,也不知道他的容貌。他就像一个幽灵。

    本家的生田宗右卫门死于这年秋天,享年七十三岁。雪代本不想回本家,不过这是本家的大事,养父母劝她还是回去一次。无可奈何的雪代回到了F村,这距离她上次归乡已有九年之久。

    宗右卫门的葬礼结束了,雪代对此,自始至终都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过往的记忆早已模糊,这边的长辈她也都不怎么认识。宗右卫门的妻子杉子早在十年前就已故去。

    雪代回故乡的几天住在养父母的女儿的婆家。市之助家祖传的土地已转归他人,到如今已不复当年的模样,老屋早已不见,换成了崭新的建筑。邻居御房也在三年前故去。

    因为雪代难得回来一趟,分家于是联系了德莲寺来为她的双亲做法事。雪代双亲的牌位都供奉在这个家族的佛龛上。

    下午两点左右,从德莲寺来了位和尚。他五十多岁,穿着黑色的衣服,挎着小包袱。

    “哎呀,已经长大成人,亭亭玉立了!要是在路上遇见,肯定认不出来。我们这代人都上岁数啦!”和尚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雪代。他是德莲寺的方丈真典。

    方丈在另一间房间换上包袱里的袈裟时,这家的老人告诉雪代:“你父母故去的时候,这个真典还是住持,八年前慧海方丈圆寂,真典继承了方丈的职位。”

    这话勾起了雪代的记忆。双亲遇害那天,正是报恩讲的第八天。那天父亲去了德莲寺,八点半才回家。当时方丈、住持、施主们等所有的人都喝了酒。这么说,那时的住持,也就是这位真典,在寺院里招待了父亲。雪代回想着养父告诉她的话,同时望着身披金色袈裟、在佛坛上诵经的方丈。真典方丈比雪代还矮。他心无旁骛地诵了一个半小时的经。

    法事结束,方丈喝了点招待给他的酒。为了不使雪代回忆起过去而悲伤,方丈并没有提她双亲的事。四十多分钟之后,方丈将换下的袈裟重新包好,挎着包裹走了。

    方丈离开后,这家的老人一边与他四十三岁的儿子喝酒,一边说:“真典当住持的时候,总听到关于他的风流传闻。现在到底上了岁数,他也规规矩矩了。”

    可能因为雪代在旁边的缘故,他儿子欲言又止。儿子不接茬儿,老人也就闭了嘴。

    翌日,雪代和养父母的女儿一起骑自行车前往柴山泻游览。她们一路上经过的都是新修的公路,河边土堤上的小径已废弃,到处长满了黄色的杂草。养父母家的女儿指着弁庆土堤告诉雪代,那里就是雪代双亲遇害的地方。

    北陆的秋天里,清冷的湖水静悄悄地流淌,残存的红叶点缀在两岸稀疏的松林间。没有一丝微风,湖边枯黄的芦苇在水中的倒影也都一动不动。

    “唉,那不是德莲寺的和尚吗?”嫁到分家的三十八岁媳妇指着对岸说。

    这片湖泊像河流一样狭窄,对岸近在咫尺。一位身穿黑色衣装的和尚正低头走在对面的土堤上。他是昨天来诵经的真典。

    对方显然没有注意到雪代她们,只是兀自一人赶路,水面上他矮小的倒影也随之移动。天空阴沉沉的,天地间是一片泛黄的风景,秋色肃杀之中,和尚黑色的身影越来越小。

    雪代忽然间感到,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似乎在梦中见到过这个场景。

    05

    又过了五年。

    雪代恋爱、结婚了。丈夫是银行职员,他的老家在佐贺乡间,是一座临济宗寺院。他是养子,排行老三。

    从雪代居住的福冈乘坐火车,用不了两个小时就能到丈夫的老家。自结婚以后,丈夫曾带雪代去过那里三次。这座古老的小镇远离新修的国道。小镇形状狭长,路边排列着低矮的旧式木屋,屋后的庭院里晾晒着瀑布一样的白色面条。面条是这里的特产。

    在旧路转弯的地方,傲然耸立着一棵像旗帜一样的高大银杏树。树下就是信养寺,丈夫的老家。

    丈夫的父亲是寺院的方丈,身材矮胖。寺院里还有两个年轻和尚和一个小和尚,附近都是临济宗的寺庙。

    长子不愿做和尚,在附近的小镇上从事糕点制作。次子是高中教师。雪代的公公,即这里的方丈,今年六十五岁,性情温和,心慈面善。

    寺院的正殿十分庞大,后面的墓地也很宽阔。寺内植有高大的银杏树,墓区也栽有许多小银杏树。枝丫上停留着胸部长有白毛的小鸟,那是长得像乌鸦的喜鹊。公公时不时会与北陆出生的雪代谈论本地的风土人情。

    结婚后的第三年,雪代再次来到丈夫的老家时,正巧遇到寺院里在举行葬礼。雪代来过这里多次,但还是第一次碰到葬礼。

    临济宗的高僧都穿着正式的装束,头戴锦缎帽子,身着紫色法衣,斜披金线装饰的袈裟,手持拂尘,坐在交椅上。雪代远远地站在庭院外,静静地旁观正殿里举行的葬礼。

    终于,方丈从交椅上起身。

    “父亲看上去真高大。”雪代对身旁的丈夫说。

    “嗯,他戴上帽子当然高了。”丈夫望着正殿说。

    “佛教里也管那个叫帽子?”

    “当然。明治初期,‘chapeau’首度传入日本,当时找不到恰当的译词,于是借用佛教里的‘帽子’一词,从此沿用至今。”

    “长见识了。”

    “我也是从父亲那里知道的……那帽子有十五六厘米高。像父亲这样长得有点矮的,戴上这种帽子后,看上去也变高了。”丈夫笑了。

    上了年纪的和尚都很矮小吗?雪代忽然想起七年前,到北陆的农家做法事的德莲寺方丈真典。真典还不能说上了岁数,可同样是五短身材。他年轻时也那样矮吧?雪代的脑海里,浮现出一片肃杀的秋日景象。阴沉沉的天空下,真典在柴山泻对岸的身影显得更加矮小。

    可雪代总觉得,在很久以前的孩提时代,自己似乎见过真典。在柴山泻的时候,有一瞬间,她也有过这样的疑惑。记忆很不清晰,恍若梦中。

    如果德莲寺的真典也戴上公公这样的帽子,看上去是不是也会高出许多呢?不过,德莲寺属于净土真宗,净土真宗的和尚不戴那样的帽子。

    第二天早晨,雪代到公公的房间,见桌上放置着空白的木牌,旁边准备着砚台盒,方丈正在翻看经书。

    “今天早上,附近村子有人去世,我必须为他起个戒名。”公公说。

    “那我来磨墨吧。”

    “好,谢谢你啦。”

    只有寺院才会有如此硕大、气派的砚台。在方丈思考戒名的时候,雪代开始研墨。上好的砚台看上去温润有光。

    “嗯,好了吗?”

    公公定下戒名,拿起毛笔,饱蘸了雪代研磨好的浓墨,在白色的木牌上写下漂亮的毛笔字。黑漆一样浓稠的墨迹散发出阵阵墨香。

    “又要举行葬礼了?”

    “嗯,病人西去后就要举行葬礼。”公公很忙,说话时脸上没有表情。

    因为是两日双休,当晚,雪代和丈夫决定住在寺院。

    乡间的小镇没有什么地方可逛,傍晚他们出去散步后,很快就折回了家。进屋前,两人又顺便去看了正殿后面的墓地。

    穿过一道矮门就是墓地。黑暗中,两盏点亮的灯笼悬挂在黑色的墓石边。雪代略感害怕,不过丈夫在她身边,况且这里又是他的老家,她就没说要离开。此时,丈夫已经走到了灯笼前。

    两盏灯笼分别悬挂在墓碑的两侧,淡淡的灯光照着墓前的花朵和供品。这是座崭新的墓碑。

    “这是新修的墓碑,所以供有祭品。”丈夫告诉雪代。

    雪代勉强双手合十。她还是有点害怕,想躲到丈夫身后。

    圆形的灯笼由便宜的白纸糊成,即使风吹雨打使它破损了也没关系。白纸上什么也没写,只有里面的灯火在摇曳,使人不由得联想到冥府。

    “白纸灯笼真令人不舒服……”丈夫好像也有同样的感受,他半开玩笑地说,“让父亲在这灯笼上写点什么就好了。写点什么和一字不写,感觉肯定不一样。”

    “写上字也一样很阴森。”雪代说。

    “是啊,可能吧。那就画上家徽,画家徽就不会显得这么阴森了。”丈夫笑着说。

    雪代差点“啊”的一声惊呼出来,丈夫的话让她想起了过去。晚上,钻进被窝,听着旁边丈夫的鼻息,雪代怎么也睡不着。回忆头脑中那些蒙眬的断章,丈夫说的关于白纸灯笼的话又回响在她的耳边。

    灯笼上的家徽……

    五岁的时候,骗走双亲的凶手也提着灯笼,灯笼上画有生田家圆形凤蝶的家徽。养父说过,警察搜查了本家和所有分家,对灯笼的数目进行了核实,结果并没有发现缺失。

    寺院墓地里的灯笼是供奉用品,基本上都是些便宜货。像今晚看到的白纸灯笼,在德莲寺后面的墓地里,该不会也有?警察可能没有注意到寺院墓地里的灯笼。

    德莲寺应该像这座寺院一样也有砚台,和尚可以在灯笼上画上圆形凤蝶。即使画得不像,也可以在担心本家人病情的父母面前蒙混过关。

    凶手的身材也可能比较矮小,可是他披着吊钟形的斗篷,戴着兜帽。兜帽是三角形的,如果他在头上顶个其他东西再罩上兜帽,那邻居御房完全可能在夜里把他看成身材高大的人,这与身材矮小的公公在做法事时戴上锦缎帽子的效果一样。帽子有十五六厘米高,兜帽也有那么高,即使不算罩在额头上的部分,戴上这样的兜帽,看上去绝对可以高出十厘米。

    案发当晚,德莲寺的报恩讲已经完毕。方丈和小和尚因为接待施主代表而疲惫不堪,早已陷入熟睡。这时,住持如果离开寺院,也不会被其他人发觉。

    雪代回想起乡下长辈无意中说过的话。

    真典当住持的时候,总听到关于他的风流传闻……

    那说的是真典当住持的时候。

    突然,雪代想起了梦中的景象。

    母亲背着雪代沿着一条小路行走,她旁边有一个男人,那并非父亲。那个男人紧紧挨着母亲。黑漆漆的夜晚,依稀可见远处人家的灯火。

    那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对于警察的询问,那地方的人都口风极紧。在警察获知的信息以外,或许还有其他人也拥有挖掘山药用的铁棒。

    黑暗之中,雪代久久地注视着房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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