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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绝柳鸣蝉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潜江青草塥一年一度的迎神赛会,像七月的秋阳,照耀在青草塥的每一个地方,到处都洋溢着一股狂热。

    迎赛会照例地要酬神演戏,而且一演戏就是半个月二十天,丝竹锣鼓把青草塥的人,生活和情感都敲走了常轨。只要晚饭一吃,太阳一偏西,再没有比看戏更重要的事了。

    这是安庆有名的丁家班来青草塥演出的第五天。

    这天,是个阴霾的天气,天黑的比较早,有着近来罕有的凉爽。戏台上,迎着台口挂着四盏气死风灯,照着台下黑压压的人,也照着台上汗流浃背的敲的、打的、拉的、唱的。

    台上正唱着“过五关”穿黑衣紧靠的马僮,一路斤斗翻出来,快得像是劲风吹出一朵乌云,来到台口,只见他霍地一个倒翻,骨碌碌接连又是好几个“鲤鱼打跌”这才扑地而起“一鹤冲天”落在台口一亮相。台下顿时暴起一阵雷样的掌声,夹杂着粗吼的喝彩。

    正在这个时候,台下人丛里有人一扬手,唰、唰、唰,飞起三点寒星,在气死风灯的照耀之下,闪着光芒,直向台口亮相的马僮身上飞来。

    扮马僮的这人,显然不是一般唱戏跑码头的身手,这突如其来的三点寒星,闪电扑向面门的时候,就势在台上一式“卧看巧云”斜地里躲过。那三点寒星却正好扎在台上检场子人的身上。红光一冒,噗咚倒地,连“哎呀”都不曾有过一声,顿时气绝身亡。

    检场人一倒,武场打得正热闹的锣鼓,倏然停住,大家都惊得呆了。站在后台出场处的老板丁老六,他是从布帘里面看着前台每一出戏的,前台的一切,他比谁都看得清楚。检场子的刚一倒地,丁老六心里一沉,满脸大黑麻子顿时热气腾腾,汗珠滚滚,知道这一下问题大了。刚一掀布帘子,迎面寒星又现,一连六点分取台口的马僮,和正在掀门帘子的丁老六。

    丁老六能够带着戏班子跑码头,手底下也不含糊,一见寒星迎着自己而来,一抖手中的布帘子,带起一阵劲风,迎着那飞来的三点寒星荡去,人却顿足穿身,窜到台口,刚叫得一声:“柳老板!有人暗算咱们,小心!”

    话犹未了,扮演马僮的那位柳老板,人在台口一伸双臂,一吸气,猛地长身,腾空而起,霍地一折身,扑向台下。丁老六一见不由地急得高叫一声:“柳老板!”

    随着也一拧身,扑到台下。

    这时候,台上乱作一团,台下也知道是出了人命,更是惊惶万状,呼爹叫娘,携儿带女,乱成一片。

    丁老六刚一扑到柳老板身边,不觉心里又是一个哆嗦。麻脸变成了紫酱,指着地上躺着的一个人,颤声问道:“柳老板!柳湘!你你出手干的?”

    柳湘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丁老六的惊惶,一双眼睛只顾打量地上躺着的那人。此刻正是仰面朝天的躺着,脸上发紫,耳鼻七窍,也都汨汨地流着紫血。左手伸在腰际,右手掌心还扣着三张柳叶飞刀。从他一身衣着来说,这人在青草塥还是个颇有地位的人物。柳湘正待回过头来和丁老六说话,只见人丛里挤过来两个人,大马金刀地在丁老六面前一站,粗声粗气说道:“丁老板!这是怎么回事?好好地酬神唱戏,怎么闹出人命来了?这样一闹,叫我们这些主事人,如何向三乡六镇的人交代?”

    丁老六此时显然被这突然间两条人命,弄得有些慌张失措,来人这样一讲话,一时张口结舌半晌答不上话来。

    站在一旁的柳湘突然一摘头上那顶武生巾,一拧吊客眉,一瞪丧门眼,冷冷地说道:“二位来得正是时候,在下不明正要请教。丁家班远从安庆府应聘来到贵地,设有不周之处,尽管当面指教,如何暗箭伤人是何道理?丁家班敢跑码头吃开口饭,也就不怕无事生非的捣乱。”

    丁老六想是此时已经定过神来,一听柳湘出语顶撞,唯恐再生枝节,连忙上前一步,拦住柳湘,说道:“柳老板!你就少说一句吧!两条人命摆在眼前,大家要心平气和的来商量。”

    说着话转身向两个来人拱拱手,说道:“两位明人,毋须我丁老六饶舌。丁家班来到贵地,人疏地不熟,招呼不到的地方,在所难免。如今这位”

    丁老六用手一指倒在地上的尸体,正待讲话,忽然有人叱喝着叫道:“洪大爷来了!”

    先前来的两人,一听洪大爷三个字,顿时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势,一变而为奴颜卑膝,抢步迎上去,哈腰打躬,说道:“大爷您来得正好,少爷被这小子给打死了。”

    这话一出口,那位迈步而来的洪大爷,和站在一旁的丁老六都惊得“嘎”了一声。丁老六惊的是没想到倒在面前的尸首。竟是青草塥独霸一方的洪士来的儿子,而洪士来更惊诧的居然有人敢打死自己的独子。

    就在两人这一楞之间,柳湘站在一旁打量这位名震青草塥的洪大爷。瘦小的身材,颏下蓄着花白胡子,削瘦见骨的脸,一双湛湛有神的眼睛,此刻满脸神情,充满了悲恸激愤。

    先来的那两个人,又抢忙哈腰指着柳湘,说道:“大爷!事发的时候,这小子从台上跳到台下,小的赶到这里,少爷他已经”

    洪士来突然颏下胡须飘动,瞠目大喝道:“住嘴!站到一边去!”

    继而一转脸向柳湘打量一阵,问道:“尊驾想是丁家班的看家武生,武功不弱,身手不凡,只是尊驾与小儿有何仇恨?遽然下此毒手,杀人偿命,尊驾有何话说?”

    柳湘一翻那丧门眼,冷然答道:“在下正要请教,令郎与在下有何仇恨?乘人无备,连发飞刀。若不是在下眼快,早就横尸台口,现在台上已有人中刀毙命,杀人偿命之说,出自你洪大爷之口,请教洪大爷将何以教我?”

    洪士来一听勃然,上前一步,厉声说道:“小儿出手伤人,自有国律在,尊驾妄自制人于死,老朽要尊驾还个公道。”

    长袍一掠,左手箕张,筋骨格格一阵作响,突然一伸,闪电疾扣柳湘脉门。

    这脉门是人身三十六大要穴之一,一经被人拿住,全身劲道俱失,血气立即倒流,柳湘如何不识得厉害?只见他错步偏身,让开两步。

    洪士来惨笑一声说道:“果然身手不凡,怪不得小儿惨死手下,看招!”

    一声“看招”但见他长衫飘拂,人随声进,双手一分,交叉疾出,直取“肩井”、“曲池”人快手更快,闪电之间,劲道沾衣而到。

    柳湘霍然一惊,顿足倒纵,飘身数尺,喝道:“洪老头!你好不明是非,不究情理就遽然出手,柳湘并非怕你,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儿子究是死在何人之手。你要再一味逼人,休怪柳湘无礼了。”

    洪士来一见自己一招“洞出双龙”擒拿法,居然被一个不知名的戏子轻易让过,已经惊诧不已,再一听柳湘侃侃而言,更是不由地一怔。双手一收,转身走到尸体面前,低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浑身止不住一阵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柳湘也缓步上前说道:“令郎惨中金沙掌,与我何干?”

    洪士来突然若有所悟地猛一抬头,问柳湘道:“你尊姓柳?”

    柳湘被这突然一问,也不觉愕然,点点头说道:“在下正是姓柳。”

    洪士来接着问道:“江湖上人称八臂神龙柳月上与柳老板怎么称呼?”

    柳湘突然惨然色变,肃立答道:“正是先父!”

    洪士来闻言惊呼,叫道:“那你就是失踪廿五年的柳湘柳少庄主了。老朽洪哎唷!”

    噗通一声,洪士来刚说到一个“洪”字,突然身体向前一栽,顿时气绝身亡。

    柳湘大惊,抢步上前一把抓住,只见洪士来背上两个窟窿直冒着黑血,分明中了人家歹毒暗器。柳湘把手一松,丧门眼圆睁,向四周打量。可是,除了戏台上还在忙乱一团之外,看戏的人一见连出两条人命,洪大爷又亲自出面,大家早就走个精光。戏台周围只是一片静悄悄,没有半个人影。

    柳湘心里顿时若有所感,低头看时,只见洪士来背上两个窟窿兀自汨汨地流着紫血。柳湘一弯腰,从腿肚子里抽出一把手插子,迅速地在洪士来背上创口里挑了两下,只听得叮噃落地有声,两个紫铜色染有血渍的铜指套,落在地上。

    柳湘从洪士来身上撕下一块衣襟,擦干铜指套上的淤血,揣在怀里,转身只见丁老六仍旧呆立在那里,便上前拱手说道:“丁老板!无妄之灾,飞来之祸,洪士来一死,你我青草塥已经无法停留,丁老板尚不作善后的打算?”

    丁老六这时候似乎才顿然觉醒,上前一步,伸出肥厚的手掌。一把抓住柳湘,低声说道:“柳老板!我有一句不知进退的话,说出来你可别见怪。常言道得好,三十六着走为上策。柳老板!你走吧!只要你离开了这里,青草塥的人我丁老六有办法来对付。”

    柳湘微微地冷哼一声,沉吟了一会,说道:“洪士来是青草塥的一霸,如今惨遭横死,只怕难得善罢干休。丁老板一班之主,对全班生命财产,自应负起全责,柳湘一身在外,毁誉自不足论。我走是为上策,就此再见了。”

    丁老六抓住柳湘的手,仍然没有放松,轻轻地问道:“柳老板肯为全班弟兄着想,丁老六终生感激,只是丁老六还有一句话要说,柳老板三个月以前,加入丁家班之时,我就看出你柳老板不是像我等江湖卖艺之流,而是一位落拓江湖的英雄,或者心中藏有隐衷,才隐身粉墨。丁老六也不敢多作请教,好在你我日后青山不改,柳老板!后会有期!”

    柳湘一听丁老六指出自己是别有隐衷,才隐身粉墨,吊客眉一扬,眉宇之间,杀机顿现。俄顷才冷笑一声,说道:“丁老板真不愧是老江湖,柳湘领教了。但愿你我后会有期!”

    说声:“再见!”倏地长身振臂,人像一头大鸟,掠地腾空数丈,人影子在黑暗中一闪,瞬息不见。

    丁老六眼看着柳湘临去的身手,吓得目瞪口呆,自己在江湖上跑码头二三十年了,何曾见过这等身手?原来知道他是一个落魄江湖的好汉,没料到竟是一位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丁老六禁不住自我惭愧,闯荡江湖二三十年,阅人多矣,今天算是走了眼,可是,丁老六也止不住心里一阵奇怪:“柳湘以一个身怀绝技的好手,为什么要隐身粉墨?”

    望着那苍茫的夜色,那早经逝去的人影,丁老六感到一阵茫然。

    其实,感到奇怪与茫然的,何止是丁老六?方才一跃而逝的柳湘,此刻的心情,才是更感到奇怪和茫然呢!

    柳湘振臂一跃之后,并没有离去,人在半空中吸气翻身,轻轻地落在一棵高达丈余,浓荫密盖的大树上,注视着现场的情形。

    等了半晌,除了丁老六在大声叱喝着,指使人在收拾戏台上衣箱行头之外,周围竟有一种令人难堪的寂静。躺在空场子中间的两具尸首,洪士来和他的儿子,依然是一横一竖的摆在那里,夜风掀起死人的衣襟,像是一双无主的孤魂。

    柳湘不由地心里起了疑惧,暗自想道:“洪士来是青草塥独霸一方的名人,如今父子惨遭横死,半晌竟没有人来问信,这中间定有原故。”

    柳湘想到这里,突然浑身一阵寒栗。禁不住暗自骂道:“柳湘!柳湘!枉自恩师廿年的教道培育,连这点事理都分不清,还讲什么快意恩仇,仗剑武林?这洪士来的儿子与自己毫无相识,飞刀制命,事出无因。九刀未中,旋即被人重手法致死,这分明是受人胁迫,然后杀以灭口。洪士来可能与自己往事有关,故此被人暗施毒手。哎呀!寻访五年,毫无珠丝马迹,今天稍有线索可寻,又被人先下手灭迹。”

    柳湘一阵自我艾怨,忽又心头一震,暗想道:“洪士来一死,他还有家,我何不循着这条线索,追寻一趟。”

    转身对戏台上一瞥,已经是人去台空,空地上仍旧是两具尸首,没有人理会。柳湘正待拧身扑下,转而一念:“青草塥对此事至今无人闻问,只怕不是好兆头,而是暗中另有行动,此地不容多留,早走为妙。”

    柳湘心动形移,从树荫里单手一吊,弹然而出,远落树底两丈,稍一认定方向,提气点足一跃,蜻蜓点水,飞燕掠波,向青草塥市镇奔去。

    一路疾行不到数十丈远,忽然看见来路上人影晃动,人声嘈杂,直向戏台方向奔去。柳湘心知有异,转身一扑,远离官塘大道,田野平畴间,正好有一幢楼房矗立,柳湘靠近墙根,不敢提功凌空上跃,当下一贴风火沿墙,施展“壁虎游墙功”游揉而上。

    柳湘刚一伏上墙头,留神看去,突然间只听得一阵锣鸣,响澈这寂静的夜空,金锣声中人声发喊,火把齐明,人潮汹涌,一齐扑向戏台,而且四周包围。

    柳湘心里暗自叹道:“丁家班今晚之事,有口难辩。不知丁老六一行能否安然脱走,否则,只怕”

    正想到这里,忽然脑后一丝劲风,破空有声,嘶嘶作响直袭柳湘背后。

    柳湘虽然眼看前面,耳神却是闻声辨警,当时心里一惊,就从墙头一个滚翻,落进院内。发暗器这人,显然有心制柳湘于死命,柳湘刚才滚身下落,嘶嘶又是两缕劲风卷至。

    柳湘人在空中,急切间那能躲闪。突然一伸右掌“嚓”地一声,右掌插进土墙,直没手腕。下落的身形,借劲停在空中,左手却顺势一捞,两枚暗器落进手中,右手使劲一送,嗖地一下身形平飞五尺,立即沉气下坠,悄声喝道:“何方朋友无故下此毒手,有胆的现身一见!”

    柳湘发话出声,眼神四下打量,那里有半个人影?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停了半晌,依然毫无动静。柳湘一伸左掌,借微光一看,手掌里赫然两枚紫铜指套,心里止不住一阵发毛,暗想道:“方才洪士来就是死于这一对指套之下,如今又来算计于我,而且转瞬踪迹不见,此人武功极为不弱,究竟何人?难道”

    刚一想到这里,屋里灯光倏然熄灭。柳湘心里一动,拧身点足,凌空人起两丈,落足屋顶,忽又一个翻身,脚步勾住屋檐,垂身一看,屋内灯光虽灭,室外微光却能看得清清楚楚。柳湘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几乎惊呼出声。赶忙一式“倒卷珠帘”回到屋上,伏在瓦楞间,定了一会神,四下仍然是寂静无声。

    柳湘这回飘身落地,先奔后进从厨房里寻出火种,点亮灯火,掌灯到前进厅房。在未进厅房之前,柳湘稍一沉吟,将灯交与左手,右手抓空作势,吐劲出掌“哗啦”一声,两扇镂花板门,应手而倒,柳湘乘着门倒地之际,晃肩进步,穿身进入。

    借着手中的灯光,柳湘这次比刚才看得更清楚,不由地汗毛发竖,掩目不忍细看,原来厅房里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尸首,每个人都像是中了重手法,口鼻流血,死状极惨,而且口鼻之间,紫血依然汨汨不止,分明死去不久。

    柳湘顿时想到刚才自己伏身围墙,突遭暗算之事。想是此人行凶灭门在先,暗算自己在后,只是柳湘奇怪,今晚一连串的人命,死法都是如同一辙,此人行凶目的为何?而且。以此人武功来看,不在自己之下,如何对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遽下毒手?

    柳湘廿岁出山,五年闯荡江湖,曾经做过跑江湖卖解的二把手,干过镖行的伙计,当过跑码头的戏班子武生他似乎喜欢干这些到处为家穿江过湖的行当。可是,每等别人发觉他是一个武林行家,他便不辞而别。五年岁月如斯逝去,廿五岁的柳湘看过多少人间的悲欢离合,领略过多少人间冷暖辛酸,把他磨练成一个冷酷近乎无情的人,可是,像今天晚上这样满门惨死的惨状,柳湘依然是满心不忍,觉得此人心肠过毒,若是遇上自己,定要为死者报仇。想到这里,柳湘不觉轻笑一声,失声自语,说道:“自己一身血债尚无法讨清,那里还有闲情去管别人的生死。”

    放下台灯,正待穿出厅房,离此充满血腥之地,忽然听到隔壁厢房里传来一阵轻微宪宪宰宰之声,接着有人低低的一声喘息。柳湘心里一动,抬腿起身,一脚踹飞虚掩着的房门,闪身进去。刚一站稳身形,耳后物动风生,直袭脑门。柳湘挫腰前扑,右臂反抡“饿虎剪尾”随着眼神一扫,扑迎过去,觑得近处,右手箕张,一把抓住袭来的一枝拐杖,随着劲贯右臂,一声断喝:“撒手!”

    那根份量很沉的拐杖,竟轻易地被柳湘夺过手中。柳湘不由地“咦”了一声,就在这同时,咕咚一声响有人倒在地上。

    柳湘先用拐杖封住面门,定神看去。只见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婆婆倒在地上,嘴角流着紫血。喘息已经十分微弱,分明是受了重伤。

    柳湘放下拐杖,走过去问道:“老婆婆你还能讲话吗?”

    柳湘的意思是问明行凶灭门的人,究竟是谁?日后遇见也好代他报仇,何况这行凶之人也曾暗袭过自己?

    老婆婆慢慢睁开眼睛,一见柳湘,眼神遽然放亮,半晌颤抖着嘴唇,问道:“你你是”

    柳湘点点头说道:“我是路过此地才发现有人行凶灭门,可惜来迟一步,那人已经逸去。老婆婆既然与来人过招,想必记得来人是谁?是什么容貌?”

    老婆婆一直盯着柳湘在看,嘴里喃喃地在说着什么,似乎没有听清楚柳湘的话,眼神的光彩,逐渐地黯淡下去,生命的火似乎已经尽了,最后。还轻微地,连声说出:“你你是柳”

    熬不过来一口气,鼻孔里涌出一滩紫血,就倚着墙壁死去。

    这老婆婆最后一个“柳”字,给柳湘极大的惊诧,心里不禁愕然想道:“这老婆婆如何知道我姓柳?随师习艺二十年,流落江湖五年,不仅自己的事毫无眉目,连知道自己姓柳的人都不多。据师父说是自己一岁进山,二十载不曾出山一步,难道这老婆婆以前是”

    柳湘摇摇头,自己也不敢相信,面对着这位伤重而死的老婆婆,再回想到方才在厅房里横七竖八的尸首,一向冷峻无情的柳湘,也止不住一阵曦嘘。想到自己这趟青草塥,不但没有一点收获,反而招致一场人命纷争,更是懊恼不已。信步走出厢房,站在天井里,仰望苍穹,也不知道今后何去何从,二十几年以前的血债。如今直如大海捞针,不知如何下手。

    柳湘茫然的站了一会,正待越过围墙,再作打算。忽然围墙外面人声发喊,锣声震耳,柳湘一惊顿足跃上围墙,向四周一看,只见房屋四周,火炬通明,人潮汹涌,刀枪剑戟在火光下,闪着刺目的光芒,在喊声中约莫听得清楚两句:“不要放走杀人贼呀!”“捉住杀人贼与洪大爷报仇呀!”

    柳湘感到一阵莫名其妙,青草塥的人方才不是奔向戏台场地去的吗?为何这会又回到这里喊捉杀人贼?难道他们已经知道这里出了灭门血案?

    柳湘站在围墙上微一发怔,外面喊声嘎然停止,从人丛里走出来两个人,都是精壮的中年汉子,一个手提雪也似的镔铁双刀,右胁下佩着镖囊,另一个手持一双护手钩,双双走到围墙脚下约莫五尺的地方站住。

    使双刀的右手持刀一指,厉声喝道:“姓柳的!洪大爷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趁人不备暗下毒手,暗刺洪大爷毙命,已是罪该万死,竟然你又深夜滥杀妇孺,造成灭门血案。有道是人死不计仇,纵使洪大爷与你有仇恨,洪大爷一死也就该从此了账,滥杀手无搏鸡之力的妇孺,犯了武林大忌,今日你难逃公道。”

    使护手钩的早在一旁不耐,接口喝道:“老二!和这种没有理性的人,讲什么道理。拿他下来抵命不就完了!”

    柳湘听在心里一惊,这被人灭门的,竟是洪士来的一家?这人如何这般毒手?前后连杀洪士来父子,还要杀戮全家?

    使双刀的一见柳湘站在墙颈沉吟不语,便高声叫道:“姓柳的!你休生逃走之念,这幢房子的周围三四百人围住,只要你一起步,就射你一个满身刺猬。只要你下来,我兄弟让你一个公平受缚。”

    柳湘正盘想着洪士来的横死,与全家被杀,与自己身世的关连,正想着中间可疑之处,一听墙下如此一叫,柳湘一回神,向四周看了一眼,果然弓箭手遍布,而且个个都引弓待发。柳湘略一犹豫,立即从墙上飘身而下,站在两人之前,冷静无比地问道:“二位何以断定洪士来全家是我杀死?”

    使双刀的冷笑一声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使双钩的一声暴喝,双钩盘旋,人走偏门,迳取柳湘。柳湘点足腾身,借一拔之势,闪过双钩,落在身后,面对使双刀的人喝道:“如果洪士来全家不是我所杀,二位不分青红皂白率众仗势欺人,也合于武林公道否?”

    使双钩的一招落空,正自气恼,一听柳湘兀自强词相问,不由跺脚骂道:“有人亲眼看见,难道是假?事实俱在,何容狡辩。”

    柳湘听说有人亲眼看见,倒是一怔,继而心里一动,忙问道:“是谁看见,如此血口喷人?”

    使双钩的冷笑一声说道:“别耍图赖吧!人家道爷出家人,不会无端撒谎。不然的话,你无端深夜逗留在洪大爷屋子里何干?”

    使双刀的在一旁说道:“老大!拿住他以后再说。”

    双刀略一盘旋,左刀“拨草寻蛇”右刀“玉带围腰”分取柳湘中盘下盘,使双钩的也是一声暴喝,连扎带削,卷地而进。

    柳湘一见两人合击,身法灵活,出手快速,自己也不敢大意,朗喝一声:“来得好!”人随声起,一个倒纵,后退五尺,身子刚一停顿,猛又躬腰振臂,拔起一丈多高,人在空中双脚一分,左脚“魁星踢斗”右脚“力踹华山”凌空踢向两人。

    这两人合击不中,正自微微一怔之际,不防柳湘竟自凌空扑来,挟风踢来两脚,这种凌空发招,用脚攻人,下盘门户大开,为递招时之大忌。两人一见大喜,心里想道:“合该你小子要死,先废去你两只脚再说。”

    两人稳立不动,左手持兵器护住身体,右手各自挥动刀钩,猛削柳湘足踝。

    柳湘原式不变,闪电下扑,只一闪眼之间“呛啷啷”一阵兵刃坠地之声,两人手中刀钩,平飞数尺,还没有来得及惊诧,两人身上各自一麻,顿时委然倒地。

    周围的人群一见两人倒地,齐声发喊,纷纷一拥上前,刀枪并举,把柳湘团团围住。

    柳湘长笑一声,双手就地一抓,一手一个举起两人,厉声喝道:“谁敢动一动,我就把这两个人摔成肉饼。”

    这一着果然立即生效,围上来的人,都呆在那里不敢动。投鼠忌器,生恐两人丧命。

    柳湘回视一下周围的人,冷笑一声,把两人向胁下一挟,大踏步地走向圈外,约莫走了十几步,胁下一松,两人坠地。柳湘也随之振臂腾身,立即人起两丈,长笑声中,人影没于夜幕之中。

    柳湘摆脱了那一群围攻的人,一路施展轻功,向前疾奔。约莫跑了五六里地,此时天际浓云渐散,微月从云层里透出清光,大地一片死寂。柳湘料定后面的人,一时追赶不及,收住身形,停在路旁一座土地祠的石阶上,坐着小憩。心情却似潮水起伏,汹涌潮湃,无法抑止。

    仰望苍穹,想起今晚遭遇,至今犹似身坠五里雾中,柳湘是一个冷峻而有机智的人,当他渐渐冷静下来以后,细细体会今天晚上的情形,立即得到三点疑问。

    第一,洪士来的儿子与自己无仇无怨,突然飞刀制命,何故?

    第二,洪士来竟能指出自己死去廿多年父亲的名号,正待说明关系,又惨中暗器而死,何故?

    第三,洪士来一死未了,全家继被灭门,自己无意碰上,居然就有人前去报讯,招人前来围攻,此人何人?

    柳湘俯首沉思的结果,心里豁然而悟,不由击掌自语道:“洪士来之死与他全家被杀,全部由于他与自己相识,杀他的人旨在灭口。如此说来,只要追得此人,廿几载的沉冤,大白有日了。”

    说到此地,霍然起身,正待向青草塥市镇奔去,忽然身后嘶嘶两声。柳湘心里一惊,扑地旋身,人化“山鸡出林”循着暗器飞来的方向,贴地游走,向前疾进八尺,然后闪电腾身向前扑去。

    柳湘闻声知警,扑地进身,都是一闪眼间的事。可是等他长身抬头之际,也只见一条人影在丈余远处一晃而逝。

    柳湘那能再错过这个机会,起身急追。一面大声喝道:“朋友!三番两次无耻偷袭,算那门子好汉?你要取柳湘的性命,就该站住,咱们手底下见个真章。”

    那人身手显然不在柳湘之下,一晃身之间,早从远远数丈,没人黑暗影中,留下一声冷笑。柳湘那里肯放松,放开脚步,一路急追而下。

    前面的黑影时隐时现,两人始终保持着七八丈的距离,柳湘一面紧紧盯住追赶,一面心里骇然想道:“此人身手不在我之下,为何坚不露面?难道怕我认出真面目?”

    心里一觉得奇怪,越发提足功力猛扑。一前一后追逐了将近一盏热茶辰光,前面忽然有一丛黑影,拦住去路,那人刚刚扑进黑影里,就失去踪迹。柳湘赶到近前,原来是一座道观,黑越越地一大遍房屋。

    柳湘停住身形,打量这座道观建筑得壮丽堂皇,此时却是沉静寂然无声,也没有一丝灯光。柳湘心里想道:“前面那人来到这道观里面,就隐然不见,准是观里的道人。”

    刚一想到这里,顿时就隐然心里一动,拍着额角骂着自己说道:“方才在洪士来住宅前与我动手的两人,其中一人不是分明说是一位道爷报讯?我如何这等糊涂?”

    愈想愈对,顿时雄心奋起,也不管这座道观如何,即使是龙潭虎穴,也要深闯一番。意念一决,人在墙脚下一矮身,突然伸臂点足,嗖地拔起两丈多高,扑上两丈高的风火沿墙,刚一停足,立即身化“白云出岫”悠然离墙平飞三丈,越过跨院,落在第一进的屋脊之上。

    柳湘此刻心里虽无所惧,但是却也深具戒心。方才追赶那人,既然具有如此身手,这道观内必是好手如云,自己这种深夜暗探,为武林之大忌,只要稍不小心,自己就难免来时有路,去时无门。

    戒心一具,伏在屋脊上,不敢轻举妄动,运用目力向四周看去,此时居高一望,才发觉这座道观果然巍峨壮观,屋脊鳞比,在黑暗中不见边际。

    柳湘伏在屋脊上,心里禁不住感到茫然,想道:“如此大的一座道观,我到那里去寻找这人?何况面都未见,即使找到,也认不出来呀!”

    继而转念想道:“管他呢!慢慢逐屋寻找再说!”

    想罢左手一按瓦楞,平身吸气,越过一进房屋,飘身落地,掩身于一个荷池旁边。荷池中绿盖迎风,清香扑鼻,柳湘借着荷叶阴影,长身向厢房里看去,但见扉窗半掩,房内漆黑一片,看不清房里有任何动静。

    柳湘此时胆气顿生,雄心复炽,晃身滑步,闪电来到窗前,双手一搭窗槛,正待腾身人内。忽然背后一声低喧:“无量寿佛!”

    柳湘大吃一惊,倏地转身,双掌交胸一错,护住面门,定睛看去。微月清光之下,但见一位须发俱白的老道,站在跨院当中,面对自己而立。微光迷蒙,看不清楚老道的面容,但觉得他俨然而立,无形中有着一股凌人的威仪。

    老道一见柳湘转过身来,便低声说道:“玄天观道家清修之地,施主夤夜来此,有何贵干?”

    柳湘一见自己形藏已被发觉,便也不再隐瞒,便昂然答道:“青草塥连出命案,祸及灭门,凶手隐人此地,在下特来寻查!”

    老道显然微微地一震,随即低声说道:“玄天观安份守纪,百年来从无恶人敢来滋事,青草塥命案凶手,不敢轻率进入敝观,施主毋乃眼误?”

    柳湘冷笑说道:“老道爷!在下从青草塥追踪到此,亲眼看见他隐入贵观,这眼误之事,尚不至发生。”

    老道闻言说道:“如今施主意欲何为?”

    柳湘昂声答道:“我要搜查凶手,治以杀人偿命之罪。”

    老道喧了一声:“无量佛”说道:“此事关系敝观清誉,贫道不敢擅主,请施主待贫道天明时禀过掌门人,再作定夺。”

    柳湘冷笑连声说道:“好个不敢擅主,推托得天衣无缝。在下却无此耐性等待时刻,老道爷你请吧!在下可要失陪了!”

    说着迈步起身,就要离去。老道伸手一拦,说道:“施主要到那里去?”

    柳湘停步瞠目答道:“在下要去搜查凶手!”

    老道退后一步,稽首说道:“玄天观清修之地,不容施主如此胡为,施主执意如此,贫道职责所在,就要得罪了。”

    柳湘闻言双掌立即功行劲达,慨然说道:“玄天观十方香火之地,十方人等都可来得,老道爷既要拦阻在下,在下不揣冒昧,倒要领教玄天观的绝技,请吧!老道爷!”

    老道一看柳湘气势昂然,毫无惧色,不由均暗暗点头,沉吟了半晌,说道:“贫道年近八十,四十年来从未与人交手,施主与贫道无冤无仇,何苦破颜相对?施主执意要以武相见,这样吧”

    长袖一拂,从荷池里摘下一枝荷叶,去叶留茎,擎在手中向柳湘说道:“动手过招,拚命之为,施主与贫道何至于此?且借荷叶嫩茎,印证一下即可。施主自信能借荷茎之力,抵退贫道,玄天观任凭施主搜查,如果施主不幸败于贫道这一茎之力,贫道斗胆,就请施主退出玄天观如何?”

    说着话,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夹住荷茎,送到柳湘面前。柳湘站在那里,一时被这种未曾见闻的比武方式怔住了。心里想道:“荷茎脆弱,稍一用力即折,分明他是凭借物传力的功夫,来与我一较高低。”

    老道一见柳湘踌躇不前,微微一笑说道:“施主如不愿时,贫道愿听施主高见!”

    柳湘顿然豪气横生,说道:“老道爷想法高极,在下甘愿一试,如果不敌,在下撒手就走,如果老道爷不幸让在下侥幸占先,老道爷幸勿食言。”

    老道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施主如果能胜过贫道,贫道以这颗白发苍苍的大阳之首保证,玄天观让施主尽情搜个痛快就是?”

    柳湘不再言语,一伸右手,也用拇指和食指,夹住荷茎,足下沉气稳桩,身形微蹲,道声:“老道爷请留神,在下这就施为了!”

    老道纹风不动,神情飘逸地站在那里,左手一拂颏下银须,大袖飘拂,含笑颔首,说道:“施主请施为!”

    柳湘突然一种敬意油然而生,一反平常那种冷峻无情的傲物凌人的态度,恭谨地答道:“如此请恕在下放肆了!”

    立即气沉丹田,功行右臂,逼聚九成功力,从两个指头源源而出。但见荷茎微微一颤,借物传劲,隔空透力,明眼的行家一眼就会看出,柳湘此时功力已透过荷茎,正不断地冲向老道。

    老道此时双目渐渐阖下,神态依然,神情一变而为严肃,稳如泰山地站在那里,柳湘知道这老道人功力不比寻常,所以一上手,便提足九成功力,全神贯注以赴。没想到老道人竟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毫不以为意。柳湘不觉骇然,心里不禁暗想道:“昔日追随恩师习艺九华,对这借物传力隔空伤人的功夫,曾经下过一番功夫,摘叶飞花虽不能利如刀剑,却也力道沉猛,可贯层韧,如今提足九成功力,老道人毫不为意,这”柳湘心里一想,心神微分,突然觉得一股潜力,透过荷茎,直如波涛澎湃而来。柳湘大惊,赶忙收敛心神,沉气稳桩,那里还能稳得下来,腾、腾、腾,一连退后好几步,才勉力稳住身形。柳湘此时羞愧无比,才知道自己这身武功,与人家相差不啻天壤之别,闯荡江湖五年,如今才知道天外有天。连忙暗中一拱手,赧颜说道:“老道爷武功无敌,在下衷心敬佩,玄天观无颜多留一刻,就此告辞!”

    一拱转身,头也不回,拧身就走。就在这一回身之际,突然身旁一阵衣袂飒然,人影一闪,白发老道竟落身在柳湘面前,拦住去路。

    柳湘一见勃然退后一步,昂首问道:“老道爷此系何意?”

    老道微笑一下说道:“施主功力不弱,必是出自名门,但是,以施主功力而言,玄天观二代弟子尚能一胜,如此只怕今夜难闯出玄天观去。”

    柳湘一皱吊客眉,恶声说道:“闯不出玄天观,怨在下习艺不精,横尸溅血,绝不皱眉,老道爷如无别事,在下要走了。”

    老道微一沉吟,然后说道:“是否有缘,但看施主造化。施主此去定遭阻挠,如果不敌时,请沿荷池前进,遇月牙门便钻,进入一座黄墙高耸的院落,便可安然无恙,切记!切记!”

    柳湘再欲问时,老道一闪身,倏然人去无踪。柳湘自问自己轻功不弱,可是方才这老道一晃身之间便失去了踪影,柳湘只有自叹不如。可是,柳湘亦复奇怪,听老道言下之意,对自己极有好感,缘由何在?

    柳湘知道此地不可久留,转身一跃,扑上屋脊,刚一打量方向,嗖、嗖一左一右突然穿身而出两条人影,拦住去路,两人手里执着一式长剑,月下耀眼,喝声问道:“施主胆大探玄天观,触犯观律,请随小道拜谒前院真人论处!”

    柳湘霍然哈哈大笑,说道:“玄天观的观律,竟然管到我这俗家人头上来了。玄天观十方香火之地,人人都可来去自如,谁也无法拦阻。”

    两位执剑的年青道士一见柳湘毫无惧意,便一摆手中宝剑,错步平身,长剑一挽剑花,说道:“施主不遵观律,小道们就要得罪了!”

    说着双剑交挥,各踏偏宫,长剑霍然刺到,柳湘手无寸铁,不能硬接硬迎,旋腰一拧,让过左边一剑,右手箕张直向右伸,一招“乌龙探爪”迳抓右边一人脉门。

    右边这人显然吃惊于柳湘这种捷如电闪的身手,脚下一慢,刚一闪身,已被柳湘手指拂中“呛啷啷”长剑出手,落在瓦楞之上。柳湘右脚趁势一挑,右手一探,长剑已自落在手中。正待向前扑去,脑后金铁破风,柳湘连头也不回。反手“秦王背剑”横演“廉颇负荆”一招两式,背击而出,只听得一阵龙吟虎啸,金铁交鸣。柳湘再回过头看去,后面来袭的道人,显然是震伤了虎口,早就退在一旁,不敢上前。

    柳湘一见玄天观中的弟子也不过如此,心情一宽,右手长剑一掉,左手遥指退在一旁的两个道人,说道:“就凭你们这点伎俩,也配拦人?哼!”一声冷哼,长剑一划飞弧,躬身伏腰,人从屋脊上,疾起两丈,身化“雁落平沙”向前进跨院中跃去。没料到脚还没有站稳,霍地周围人影一闪,齐声高喧“无量佛!”当中一位中年道人,左手持剑,右手单掌一打稽首,说道:“请施主随贫道进见前院真人。”

    柳湘此时早就不把他们放在心上,毫不理睬,丧门眼一翻,唰地一声,剑化“万里长虹”人作扑地旋风,闪电一击,分袭四人,出手之快,劲道之足,确是令人咋舌,四位中年道人也都了得,柳湘剑光一动,四人霍地一分,各自舞剑化成一道剑幕护住要害,柳湘一招“万里长虹”刚刚使尽,四人同时进身,长剑疾指,同演“投鞭断流”横取中盘。柳湘一招使老,原意击退四人,便可腾身而走。没想到四个道人,进退快极,而且每招出手都合击分攻,同是一样招式,在四个人合力之下,威力凭增数倍。

    柳湘一时大意,差点着了道儿。眼见长剑四周攻来,立即挫肩吸胸,险避右面和前面的两支剑,左手急伸,对准左边来人推出一掌,右手长剑反削,硬迎一招“饿虎剪鞭”柳湘果然不愧是受过名师栽培,临危不乱,胆大而心细,连让带封,抽空还攻出一掌,把一气攻来的四剑,一一化去。

    这四个中年道人合击一招,虽然被柳湘闪过,毫不惊奇,倏地收招错步,疾走一周,突然两剑绕空,同演“梅开二度”两剑低回,合成“铁牛耕地”四人分取上下盘,而且招式都不用老,剑出即变,点到就走。四个人始终有如行云流水,环走不停,手中长剑,演来恰似万点流星,银花朵朵,把柳湘包围个水泄不透。

    柳湘避过第一招以后,心知这四个中年道人功力绝非方才那两个道人可比,而且合击威力惊人,赶紧心定神敛,意动剑行,人似败絮随风,脚下悠悠荡荡,随着周围的劲道,摇晃不定。手中宝剑出手成双,封、磕、挑、刺、扎,周旋在四支长剑之间,从容应接,得空还招。

    五个人在跨院中上手不到十五招,优劣情势顿见。柳湘以一敌四,而且四个都是身具上乘武功的好手,尤其又具合击的威势,柳湘渐渐相形见绌,还招时机,愈来愈少。柳湘心里止不住暗暗想道:“如此托延下去,迟早会束手就擒,我再不走更待何时?”意念一决,突然舌绽春雷,挺身长剑疾出,一招“遥指落日”狠刺正面之人前胸,长剑刚出,左手扣足劲道十成,虚空疾推,劈向左边之人面门。柳湘这一亡命之击,果然生效。前面和左边两人,不敢硬接,刚一虚让半步,柳湘长剑一挽,斗大剑花在眼前一晃,人随剑起,冲出四剑包围。足下使劲一顿,冷笑说道:“四位道爷!在下没有兴致奉陪”

    柳湘收剑腾身,还没有到达院墙上,突然墙头上一声:“无量佛!”一阵劲道绵绵而至,夹着一声苍老的声音,说道:“施主!请到前院真人处听候发落。”

    柳湘无暇听到他说些什么!人在空中仓忙中双掌齐翻,向上托出一掌。顿时觉得上面压下来的力道何止千钧,自己真气一泄,噗通一下,跌在地上。

    柳湘一落到地上,心想:“这下可真是束手就擒了!”

    人在急难之中,往往能作困兽之斗。柳湘刚一落地,毫不思考,反手一掷,长剑从背后脱手而出,只听铮地一声,不再有第二个动静。柳湘一愕,回头看时,方才围攻自己的四个中年道人,站在屋脊上遥望着自己,并没有前来追赶,自己那支长剑,插在背后门扉上,直没于剑把。

    柳湘再向前看时,站在院墙上的一位长须老道人,也没有趁势追击。再一运气行功,只觉得百脉畅通,内腑毫无受伤模样,柳湘意外地一怔,立即挺身而立,转身向后奔去。刚一起步,前面又是人影一闪,有人发话说道:“施主兵刃已经脱手,还是随贫道去吧!”

    柳湘一听,愕然站住,心想道:“敢情四面都已经围住,如今长剑已经脱手,如何是好?”

    到这时候,柳湘才知道这玄天观果然不比寻常,只怕今天晚上难能出险。正思忖间,前面道人已经逼近一步,再次发话,说道:“施主不必执迷不悟,进入玄天观,要想擅自闯出去,却不是易事。”

    这道人说的倒是事实,只是柳湘听起来觉得刺耳,转脸一看右前方,有一个盛生荷叶的荷池,顿时使他想起方才那位白须老道的话:“沿荷池前进,逢月牙门就钻”一时脱走之心大起,暗中行功提气,突然双掌吐劲疾翻,一阵狂飙向前撞去。掌力刚发,立即借劲横进,闪身纵至荷池旁边,回顾四周,没有一个人追上来,柳湘也不敢稍停,眼望前面约四五丈处又有一个荷池,便起身疾跃,奔向前面。谁知道刚伸出头,唰、唰两道剑风从两旁劈至,柳湘此时一心脱走,无意还手,突然前身下伏,人似游蛇入洞,两脚尖一用力“嗖”地一声,竟从剑刀下面,一溜而过。气都不曾喘过一口,二次腾身,已经到达另一个荷池。

    如此一路奔腾,先后越过了七八个荷池,而且所遇到的阻力,一次比一次强。常言道是:“病急乱投医”柳湘被困在玄天观内,四面楚歌,逃脱无方,只有按照白须老道之言,沿着荷池前进,究竟是到达何处,柳湘也是茫然。方才在第八个荷池被人迎头抢攻两剑之后,柳湘差点横尸池畔,只觉得来人剑气逼人,劲道凌厉,剑刃虽未到,一股檩人栗股的寒气,逼得人站立不住。柳湘手无寸铁。躲闪无及,只好当时一咬牙,右手疾出,骈指直敲右边这人脉门,人随手进,一侧身,倒向右边。

    这样以攻代躲,以躲进招,只以一线之差,在右边这人长剑稍一停顿之际,柳湘穿身而过,只听得“嘶啦”一声,柳湘身上一件玄色紧身排扣的武生戏装,被剑锋微微扫及,撕破一个大口子。

    柳湘跃进前面一个荷池荫影,惊魂甫定。奇怪的。只要柳湘一进入荷池荫影。即无人追击,好像是有意让柳湘有一个喘息的机会。

    一连穿过九个荷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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