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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蓝衫银剑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  忽然,古筝的声音一变,那是夏心宁最熟悉的一首“渔舟晚唱”听来使人想到夕阳西下,晚潮带风,渔舟背负着将落的残晖,慢摇着桨,轻轻扯着帆,信口唱着歌,摇向归家的路途。

    夏心宁让这一阵古筝,撩拨得心情大振,禁不住想道:“巧啊!我正想起冷三公的吩咐,却于此时响起了古筝的声音,难道这真是天意么?原来这第一剑法,是藏在胜家庄么?”

    他想到心情激动处,立即伸手向自己胸前摸去,可是,当他的手刚一触到那个小布袋,忽然他又想道:“不对!冷三公分明是说,古筝所弹的曲调,是我所听不懂的,才是我所要找的人。目前这只曲调,却是我最熟悉的‘渔舟晚唱’,与冷三公所说的条件,根本不合。”

    一腔兴奋,顷刻之间,又化作冰冷。

    虽然如此,但是,由于这个弹古筝的人,太过高明,同样的一支曲调,经过他的古筝弹出来,便令人有迥然不同的意境。

    夏心宁本是一个擅韵律的人,所以,虽然是在失望之余,很快地便被这动人的乐声所吸引住了,不觉脚下慢慢地随着古筝的声音,向院落那边走过去。

    穿过院落,经过一个月亮门,迎面是一个不小的荷池,池中矗立假山,数十株荷叶,三五枝莲花,错落其间。荷池周围,几棵垂柳,拖曳着万缕垂丝,随着微风飘动。从月亮门向左拐,有一座回栏的朱桥,横于荷池之上,月色从垂柳中分洒下来,将这片荷池景色,点缀得更是如诗如画。

    古筝的声音,是从荷池对岸,一间房里,飘送过来。

    夏心宁不敢造次,只是停足于朱桥这端,静静地欣赏着那随着柳丝飘动的乐声。

    忽然,弦音顿寂,杳然无声。夏心宁虽然是意犹未尽,却也不便久留,只好悄悄地退回去。

    正在他回到月亮门的附近,忽然,弦音再起,古筝的声音,像是骤然而至,一阵微风吹动了寂寞,响起了和鸣。

    夏心宁脚下刚刚一停,立即心头大大地一震,惊讶地自语道:“这是什么曲调?”

    这是夏心宁所不能辩识的曲调,时而高亢,时而低柔,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回肠荡气。高亢时,有杀伐之声,低柔时,如喁喁细语。

    夏心宁空有满腹五音六律,却不能听出这是什么曲调?不但不能听明白曲调,而且自己的一颗心,随着那阵阵而来的古筝声,时而兴奋,时而低沉。

    夏心宁毕竟是夙根不凡的人,他为古筝所迷,但是,却能及时清醒,突然,他一震而起,口中喃喃地说道:“这就是冷三公要我找寻的人啊!”这一瞬间的觉悟,仿佛是一盆甘露淋向当顶,心神为之兴奋一清。这才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夏心宁满心高兴,转身向荷池九曲回栏朱桥走去。他刚刚一踏上朱桥,突然,听到“铮”地一声,弦断了一根,古筝也随之杳然!

    夏心宁不觉为之一愕,这时候突然听到有人问道:“深夜何人至此?”

    夏心宁一听这说话的声音,竟是胜家二老之一,名传武林的九步追魂天报应聂向真聂老夫人,这更是使他为之一怔,感到相当的意外。

    夏心宁不敢稍有怠慢,立即应声答道:“晚辈夏心宁。”

    随即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稍停,九曲回栏朱桥的对岸,一阵沉重的门斗生涩的转动,月光之下,缓缓地走出来一个人,站在九曲回栏朱桥的尽头,满头银丝,手拄拐杖,正是聂老夫人。

    夏心宁赶紧上前几步,停在桥的这一端,行礼问候说道:“老前辈!已经安好了!”

    聂老夫人含着微笑点点头,少顷,她招招手说道:“孩子!你过来!”

    夏心宁依言走过去,站在聂老夫人身边,他忽然感觉到聂老夫人的两道眼神,凌厉迫人地盯在他脸上,使他不由得一阵心惊,慢慢地低下头,不敢平视。

    聂老夫人突然问道:“孩子!你是被古筝的声音引来的么?”

    夏心宁低声说道:“晚辈一觉醒来,忽然听到一阵优美的古筝,便信步逐声而来,不知道是老前辈在此,有扰清兴,晚辈知罪了。”

    聂老夫人嗯了一声,点点头,仿佛是自语,又仿佛是向夏心宁说道:“在九疑山十有数年,精谙音韵,原是意料中的事。”

    夏心宁此时突然大胆的问道:“请问老前辈,方才那一曲变幻无常的曲调,是什么牌名?”

    聂老夫人仿佛一惊,没有回答他的话,夏心宁又接着说道:“晚辈大胆问老前辈,这一曲调,是否为老前辈经常喜爱抚弹?是否在这一曲调之上,有一件堪为记忆的往事?晚辈如此冒昧问来,如有失礼之处,请老前辈惩处,晚辈情愿领罚。”

    聂老夫人站在那里,显然是被夏心宁这样意外的一问,引得大惊,而且还有不少激动,她控制不住自己微微颤抖的双唇,以一种带有颤意的苍老声音问道:“孩子!你听谁说的?是黛云这孩子?还是另有别人?”

    夏心宁这时候也不禁有一阵意外的激动,他跪在聂老夫人的面前,恳切地说道:“晚辈受一位高人之托,为老前辈带来一件东西。”

    说着他便从身上取出那个布袋,双手递给聂老夫人。

    聂老夫人伸手接过布袋,随手打开,口中说道:“孩子!休要多礼,你快起来。”

    言犹未了,她忽然脱口惊呼,瞪大了一双眼睛,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自己的手,手掌上正平放着一枚铜钮扣。

    夏心宁一见这枚铜钮扣,也为之错愕不置。这枚钮扣正是夏心宁从九疑山外公那里,带交给冷三公,想不到冷三公竟会把这枚钮扣,又叫他带给一个弹古筝的人,而如今这个弹古筝的人,竟又是聂老夫人!这是一件多么令人迷惑难解的事哩?

    聂老夫人缓缓地收回自己的手,眼光落到夏心宁的身上,沉重地问道:“孩子!这枚钮扣是你外公叫你带来的么?”

    夏心宁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还没有等到他说话,聂老夫人就说道:“你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么?”

    夏心宁说道:“这枚钮扣的确是晚辈外公所给,但是,他老人家并不是叫我送到君山来的。”

    聂老夫人紧接着问道:“叫你送到何处?”

    夏心宁说道:“送到天柱山飞来峰,交给冷三公老前辈。”

    聂老夫人“啊”了一声,脸上仍然是有无限的惊讶,她接着问道:“你为何又送到洞庭君山这里来?”

    夏心宁说道:“晚辈外公原意叫晚辈将钮扣送到飞来峰,凭这枚钮扣,要求冷老前辈,破格传授‘万象剑法’。”

    聂老夫人忽然说道:“这是信物啊!冷三公他不能不传授你的剑法吧!”

    夏心宁摇摇头说道:“没有!冷老前辈没有传授晚辈‘万象剑法’,但是,他在晚辈临行之前,交给晚辈一个小布袋,他说明:一旦遇到一位弹古筝,而且弹出来的曲调,是晚辈所听不懂的高人,便将这布袋交给他,请他传授天下第一剑法。”

    聂老夫人眼睛顿时一亮,悠长地“啊”了一声,几次张口欲说话,又是欲言还止。

    夏心宁接着说道:“晚辈断然没有料到,这位高人就是老前辈,更没有料到这布袋之中,竟是原来那枚铜钮扣。”

    聂老夫人突然微笑说道:“孩子!还有一件事更是你所没有料到的,你找到所要找的人,可是老身却不能传授给你天下第一剑法。”

    夏心宁一听之下,何异是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他在无限失望之余,还企图挣扎出一点希望来,他近乎哀求地说道:“老前辈!晚辈想学得天下第一剑法,并非好大喜功,惹事生非,而是因为晚辈身负有血海深仇”

    聂老夫人摇头说道:“夜深了!你回去安睡吧!”

    她说着话,对夏心宁点点头,便转身拄杖,飘然走进屋内。

    夏心宁跪在那里,一股失望的情绪,转变而为一股酸气,顿时直冲鼻梁,化作两颗眼泪,跌落到衣襟上。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心里只觉得一片空荡荡的像是一张白纸,没有怨愤、没有颓唐,只有一个感觉,他要离开洞庭君山,回到九疑山去,去找外公灵叟费南翁。还能怪得了谁?自己的外公在十八年之内,尚不能传授足以报仇雪恨的武功,何况是外人?

    他踏着月色,缓缓地走回去。刚刚一走到房门口,他忽然心神一震,停下脚步,沉声问道:“房内何人?”

    言犹未了,房内灯光一亮,房门霍然而开,胜黛云姑娘含着微笑,站在门口说道:“宁哥哥!你到哪里去了!”

    夏心宁没有料到胜姑娘如此深更半夜,会到他房里来,而且睡眼惺忪,倦容满脸,分明是刚刚睡醒。他当时一怔,人站在那里没有动,说道:“夜里醒来,一见窗外月夜正浓,不觉信步走出屋来,在外面走了一回。”

    胜姑娘微笑道:“夜半步月,宁哥哥!你真是好雅兴呀!”

    夏心宁苦笑了一下,他也未作是否,仍然是站在那里说道:“黛云妹妹!你连日鞍马劳顿,仆仆风尘,不在房中早早安歇,此刻突然光临此处,是有什么要事指教么?”

    胜姑娘顿了一下,立即含笑说道:“我忽然想起今天晚餐菜肴过咸,恐怕宁哥哥夜里口渴,人地生疏,无处喝水,特地为你送来一壶香茶,以备宁哥哥解渴。”

    如此深夜,胜姑娘居然想到夏心宁怕他口渴,特地送来一壶香茶,这分情意,十足感人。但是,他心里也有一分不安:“武林儿女不同于世俗,原本不用迂腐,但是,孤男寡女,深夜相对一室,毕竟易引别人误会!”

    他当时拱拱手,连忙说道:“多谢黛云妹妹盛意,夜深了,还是请你回房早些安歇吧!”

    胜姑娘笑了一下,道声“再见”便轻移莲步,悄悄地从院子中穿到那边廊沿,走到后面屋里去了。

    夏心宁这才走进房来,果然,桌上,摆了一个极精致的茶壶,旁边放了一个茶杯。本来他并没有口渴之意,这时候一见茶壶茶杯,倒真的觉得晚上菜肴口味重了些,这时候果然有些渴意。

    他顺手倒出一杯茶,顿时清香扑鼻,尚有余温,他立即一口渴下去,只觉得口有余香,两肋生风。自然而然使他对胜黛云,更增添了一分敬爱之意。在这样深更半夜,她居然能想到他会口渴,特地自己送茶来,虽然只是一壶香茶,但是其中包含着多少关切与多少情意?

    同时,也使夏心宁想到九步追魂天报应聂向真老夫人,想到自己为她几乎丧生在雷公山,为她千里迢迢,马不停蹄,可是如今还持有信物,请她传授武功,不传授倒也罢了。竟然连话也不屑多说一句,夏心宁不敢任意指责,但是,他有一分很大的失望,那也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他几乎忍不住要发声问出:“为何一个母亲是这般的冷酷无信,而一个女儿却又是这般关切多情?”

    他没有真的说出来,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代表着他内心有无限的感慨!

    就在他这一口气长叹未了,忽然,他感到一阵头昏,倦意顿生,精神恍惚,眼皮下垂,就要睡眠的样子。

    夏心宁大为诧异,他知道自己就是累到三五夜不睡,也不至于倦到如此地步。他立即澄下心神,提了一口真气,运用功力,搜查全身,竟没有想到,真气不聚,浑身乏力,根本就无法运行功力。这种现象,除了丧失了功力之外,不会有这种情形。

    夏心宁这时候心里的惊诧,非同小可,忽然间,他的眼睛看到桌上那壶茶,遽然有一个念头,掠过心间:“莫非是这壶茶”

    他这个念头还没有想完,便只觉得一阵昏眩,天旋地转,耳鸣眼花,使他不得不踉跄地走到床边,躺在床上,顷刻之间,鼾声大作,酣然入睡。

    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少时间,渐渐地夏心宁让一种难熬的痛楚所痛醒了。

    他想睁开眼睛,但是一双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枯涩沉重,睁它不开。这时候,他第一个感觉:“我病了!”

    终于他勉强睁开眼睛,但见满室阳光,又使他欲睁无力。他试图撑着身子起来,但是两臂软弱无力,几乎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他心里不停地在想:“昨天夜里,我还没有任何一点有病的现象,为何一夜之间,就病到这种地步?”

    尤其使他吃惊的,他记得在九疑山十数年,从未生过大小病症,今天这病,来得好生突然!

    想到“突然”他又想到昨天夜里,从外面踏月回来,喝了一杯茶之后,当时便昏昏欲睡,以致毫无知觉,醒来便是这等模样,难道是那杯茶有问题么?

    夏心宁又摇摇头,觉得这种想法,无论如何是不应该有的。因为茶是胜姑娘送来的。如果说茶里有毛病,岂不是胜姑娘下的毒手么?天下岂有这种道理?

    他想不到一个结果,可是浑身上下,每个骨节都像是脱了臼,酸到极点,痛到无法忍受,夏心宁忍不住呻吟出声,痛苦地叫唤起来。偏偏这时候胜家庄仿佛是没有一个人,周围静得像是深夜古寺,万籁无声。

    夏心宁抬头看看窗外的日色,约莫已是晌午时分,他心里暗暗地奇怪:“我自昨夜痛到现在,难道没有一个人知道么?”

    人在病中,情感特别脆弱,有道是:“好汉就怕病来磨”任凭你是铁铮铮的汉子,只要一经病倒,便渴望着得到别人的同情与安慰。

    这时候,夏心宁是多么需要有个人来看看他,尤其他期望活华陀古照文能来,他希望这位武林神医,能为他着手成春,使他减少痛苦。但是,他失望了!不但是活华陀没有来看他,连胜黛云姑娘也没有来看望他一下,甚而至于连一个庄丁仆佣,都没有到他房子的附近出现,使他想托人带个口信,都无法办到。

    夏心宁毕竟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哪里吃过这种苦痛?一阵委屈的感觉,使他忍不住两颗眼泪,流到嘴角上。

    他很想大声喊叫,借此惊动别人,但是,他又是个要强的人,不愿意这样去叫人,而且,事实上这时候他就是想大声喊叫,也叫不出来,他哪里还有这种力气。

    正是夏心宁周身痛得像瘫痪了一样,忽然,房外人影一闪,房门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夏心宁勉强睁开眼睛一看,来人正是胜黛云姑娘,当时他不觉精神一振,宛如大旱之见云霓,他用尽力量叫了一声:“黛云妹妹!”

    胜姑娘没有一点惊诧的表情,只是走到床边,轻轻地说道:“宁哥哥!你病了!”

    夏心宁呻吟着说道:“从昨夜踏月归来之后,突然就病到这种地步。黛云妹妹!我此刻浑身筋骨酸痛莫名,连抬一下手臂,都没有这个力气,你看怎么得了?”

    胜姑娘伸出右手,轻轻放在他的额头,点点头说道:“宁哥哥!你发烧得厉害,应该多喝一点水。”

    她说着话,便走向桌子旁边,拿起昨夜送来的那把茶壶,倒了一杯茶,端到床边来。

    夏心宁喘着气说道:“黛云妹妹!请你去请古老前辈前来,他老人家医道高明”

    胜姑娘摇摇头说道:“宁哥哥!吉人自有天相,你放心,你的病一定能早日痊愈的。古伯伯此刻正在忙着一件事,恐怕没有时间来看你。”

    夏心宁顿时失望无比,他呻吟地说道:“是不是可以请你另请一位高明的大夫,黛云妹妹!我实在是浑身痛得厉害。”

    胜姑娘此刻脸上露出痛惜的表情,但是,立刻她就恢复平静,安慰着说道:“宁哥哥!你忍着一些,古伯伯他老人家就会来看你的,论医道还有谁比得上他老人家?乱求医,不如不求医,你暂时咬牙忍耐些,我知道你很痛苦”

    说到这里,胜姑娘摇摇头,不再说下去。伸手出去,将夏心宁上身扶了起来,将茶杯凑到夏心宁的唇边,轻轻地说道:“宁哥哥!喝点水。”

    夏心宁本来并不感到口渴,一见胜姑娘如此热心侍候,实在不忍心拒绝她,当下便就着茶杯,咕噜噜一口气喝干。

    胜姑娘将他放下,伸手抚住他的手,眼睛凝神盯着他说道:“宁哥哥!你记得孟子说的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请你牢记着这几句话,对于任何痛苦,应该以坚毅的精神,来忍耐!来克服!”

    她说完这几句话,留下深情的一瞥,飘然而去,剩下夏心宁一个人眼睁睁地望着她离去,心里感到无限的纳闷。

    夏心宁不仅是纳闷,而且是有很大的怀疑。

    他觉得:胜黛云姑娘这一趟来看望于他,几乎是所有的言行,都有些出乎常情,超乎常理。

    例如说:胜姑娘乍一见到他,看到他病到这种地步,却没有丝毫一点惊惶失措的样子,她不但没有立即慌着去请大夫诊治,而且,她还代活华陀拒绝了夏心宁的请求,说他最近忙于一件重要的事,不克分身前来为夏心宁看病,这些言行,即使是对一位陌生人,也有欠厚道,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夏心宁与胜家庄,以及与胜姑娘本人,都有不寻常的关系!

    夏心宁如此一阵纳闷,一阵寻思之后,他由衷地感到一阵失望,乃至于感到一阵身世的凄凉。

    男儿有泪不轻垂!但是,人在病中,情形就不同了。夏心宁一阵呻吟之后,凄凉地又流下两行清泪。

    忽然,他又感到一阵晕眩,倦意遽生,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不知道又经过多少时间,夏心宁又让一阵椎心的痛楚所折磨得苏醒过来。但是这一回更虚弱了,不但是周身不能动弹,连张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他仿佛感觉到浑身上下所有的关节,所有的穴道,都像有一根火热的针,在刺痛着,使得他感到骨节发胀,浑身抽筋。

    武林之中,常常听说有“错骨分筋”的刑法,相信其痛苦也不过如此。

    夏心宁几次想睁开眼睛来看看,更想用手来摸摸,无奈没有这个气力,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低微的呻吟。

    这一阵痛苦的煎熬,终于忍受不了,又昏了过去。

    等到他再一次的醒来,第一个使他感觉到的,便是不再像上两次那样疼痛。接着他又感觉到有一阵光亮耀眼。使他自然而然地睁开眼睛一看,喝!满室阳光,不知道这是病后的第几个早晨了!

    夏心宁睁开眼睛,带着几分好奇和兴奋,向房内到处看了一遍,他真怕自己是在做梦。因为他记得上一次醒来,浑身痛得无法忍受,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变得痛楚全消?

    他在惊疑与欣喜之中,试图伸手撑起身子来,没有料到一挺身,轻巧无比地从床下一跃而起,真个是:身轻如燕,落地无声。较之他没有生病以前,还要灵活!

    这一下,夏心宁真的忍不住惊叫起来:“咦!我痊愈了!我好了!”

    他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病得只剩下一口气,居然又好起来,而且,没有请大夫看,也没有吃药!他口中不住喃喃地说道:“这是上天保佑!天见怜我这飘零异乡的游子,天见怜我是负有一身血海深仇尚未报复的孽子,竟让我无药而愈!”

    他在默默地感谢着上天,但是,同时,也增加了他内心的愤怨不满,他对胜家庄不仅是失望,而且是有一分发自内心的鄙视。他自己有理由觉得:如果不是上天保佑,他这条命早已死在胜家庄了。虽然不是胜家庄的人直接加害于他,至少在道义上,他觉得胜家庄是难辞其咎的!

    夏心宁是个忠厚人,他还不愿意过分地给人难堪!于是,他决定此时悄然一走了之,免得双方对面,难免言语上有所开罪。

    他收拾起衣衫,佩上长剑,拉开门,便向庄前走去。

    当他经过院落,但见晴空万里,阳光一片,使他觉得几天不见,宇宙间又充满了蓬勃的生机。他忍不住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真想纵声长啸,放喉高歌,而且,仿佛他身上有一股力量,在体内蠢蠢欲动,浑身筋肉发胀,恨不得这时候想找一个人和他拼命搏斗一回才好!

    夏心宁此时自己也感觉到有点奇怪,他明明记得,病了好几天,不但没有吃东西,甚而至于滴水未进,只是喝过胜姑娘倒给他的那二杯茶,为何此刻却是这样浑身有劲?

    不!不是有劲!而是一种热火烧心,使他急需打一场架,来发散他这样浑身发胀的精力。

    他向庄前不停地走着,这种感觉愈来愈烈!他自己觉得一双拳头捏得吱吱作响,当前若有一块石碑,他自觉都有力量一拳将之击得粉碎。

    他只有加快自己的脚步,以飞快的速度,来稍稍发泄这胀得发慌的精力。

    忽然,迎头一声断喝:“站住!”

    夏心宁闻声一惊,他觉得这一声好响!仿佛是在耳畔响起一声春雷,震得两耳嗡嗡一阵乱鸣!

    他停下脚步,抬起头来一看,就在对面不远,当路一字排开站着四个人,他们是胜家庄胜家二老胜子清老庄主和聂老夫人,两旁站着活华陀古照文和胜黛云姑娘,四个人的脸上,都木然没有一点表情,八只眼睛都紧紧地盯着夏心宁,夏心宁始而一怔,感到一阵愕然,继而一念:“本来我是想悄然而去,免伤感情,如今倒好,竟然硬碰在当面。”

    他如此一转念之间,又听到聂老夫人厉声叱喝问道:“夏心宁!你小子想到哪里去?如此匆匆忙忙,没有一点礼貌!”

    夏心宁一听,心里想道:“好!你倒先狠起来了!看样子,我今天想尊重你们,也办不到了!”

    他如此微微一阵思忖,便拱手一揖说道:“晚辈意欲离开君山,至于何往,目前尚未决定。”

    聂老夫人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你小子要离开君山,我不挽留,难道你连拜辞这点礼貌都不懂得么?洞庭君山是什么地方,岂能容许你这样自来自往?”

    夏心宁拱手挺身而立,朗声说道:“晚辈此行任务已了,自不便在此久留!设若客中不幸,病死君山,岂不是有累诸位老前辈么?所以决心早日离去。老前辈隐居纳福,晚辈不敢惊动,不便前去辞行。如谓失礼,则晚辈就在此地向诸位老前辈辞行。”

    说罢,他抱拳一拱,然后挺身而立,仿佛是静待下文。

    聂老夫人哼了一声,随即又仿佛是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但是这一点笑意,稍现立收,她又冷冷地厉声叱道:“小子!你强词夺理,好刁的嘴!今天要不好好地惩治你一顿,将来你岂不要闹翻了天?”

    她说到此处,转脸向活华陀说道:“照文老友!你肯为我代劳否?”

    活华陀立即含笑应声说道:“老夫人有何差遣,老朽焉有不从命之理!”

    聂老夫人指着夏心宁说道:“请照文老友代我执法,重赏这小子三百六十下。”

    夏心宁一听,敢情还真的要打人?转而一想:“活华陀和我不错,而且前来君山,完全是活华陀意思,他一定会代我说项,不会真的动手打我。”

    他如此自我想法还没有想完,就听得活华陀说道:“老朽与胜家二老数十年的友谊,这点差遣岂有推辞之理?”

    夏心宁闻言大愕,心里想道:“活华陀倒真干脆,说打就打,他不但不肯代我说情,反而火上加油。”

    他这时候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感觉:“为什么这些人变得和几天以前都不一样了呢?胜家二老失去昔日的慈祥,活华陀也不像以往那样照顾我!胜姑娘也是那样冷漠无情,是什么原因会使他们变得这样?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事?难道是我病中犯了他们胜家庄的什么忌讳?”

    这就是夏心宁不同于人的地方,他居然能在自己无限怨愤之余,来反省自己,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然而,尽管他如此地在想,却挡不住眼前的事实。活华陀已经向前走来,手里提了一把黑黝黝、碗口大小的槌,口中并且说道:“老夫人你请放心!三百六十下,保险你一下也不会少。”

    夏心宁站在那里,心里打不定主意:“我真的让他打么?这么大的槌,慢说三百六十下,就是白挨三十六下,恐怕也就打成肉酱了!”

    “我能躲闪么?我能躲闪得开么?”

    同时,就在这个时候,夏心宁的浑身上下,仍旧是发胀,倒是恨不得展开拳脚,和人家拼上数百招。

    活华陀走到近前,向夏心宁说道:“我是奉命行事,少不得就要结结实实地揍你三百六十下。不过,老朽这个执法人有一点特别规定,在这三百六十下当中,你可以尽量的闪躲,任何时候,只要闪开了老朽的一下,余下的数字,便全部作废!哪怕是从第一下开始,你如果能够闪躲掉,那余下三百五十九下,便一笔勾消。”

    夏心宁此时正是浑身胀得难受,再加上活华陀这几句话一刺激,当时便说道:“既然如此,晚辈恭敬不如从命了。”

    活华陀呵呵地笑道:“老兄弟!你尽管使开能耐,所有高明本领,全使出来,只要你能躲开,剩下的责罚由老朽承当。”

    他如此说着话,突然,身形一闪,口中叫道:“老兄弟!你小心就要开始了!”

    这真是一件荒谬的事,这条责罚也订得太严,而执法的人,更有甚于此的荒诞,更妙的居然受罚的人也乐意接受。

    不过世间上任何一件奇怪的事,都是有它的奇怪原因。闲话不谈,且说活华陀刚刚叫过一声之后,身形一闪,手持黑黝黝的大槌,兜头打来。

    夏心宁自然地闪身一让,谁知道如此一让之际,活华陀手中的大槌招式一变,不知怎地,倏地转击夏心宁的后背,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砰”地一声,夏心宁的背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槌。

    夏心宁当时一愕,心里想道:“这一槌看去很重,为何打到身上不怎么疼痛?反而”

    他还没有想完,活华陀身形如闪电,右手大槌如雨点,一时间只听得砰、砰一阵响,夏心宁身上已经挨了五六槌。

    这样接连五六槌之下,夏心宁又有一个奇怪的感觉:“不但不十分疼痛,反而被打的地方,不再胀得难受!这是什么道理?”

    他如此胡思乱想,忽然又听到活华陀说道:“夏老弟!怎么地?你果然只有挨打的份儿么?没有一点自信?不相信自己能躲闪一槌么?”

    此言一出,夏心宁忽然激起豪气大发,他仿佛不是在受罚,而是和一个武林高手对招,他突然高叫一声:“如此晚辈就要放肆了!”

    活华陀呵呵地笑道:“很好!老弟!你尽量躲吧!”

    活华陀笑声一了,手中的大槌又闪电袭来,夏心宁也落得眼明脚快,腾挪闪让,但是很奇怪的,任凭夏心宁是如何快速的闪躲,始终躲不开活华陀那如雨的大槌。当时虽然只看见两条人影往来飞舞,可是依然听到一阵砰、砰、砰响个不停,不用说,夏心宁虽然在全力闪躲,却躲不掉活华陀那如雨的大槌,每一下都落在夏心宁的身上。

    一转眼间,夏心宁浑身上下,至少已经挨了七八十下。

    但是,奇怪的是:每一下的分量,都是相等,使夏心宁在挨打之余,既有些痛疼,又使他发胀的身体感到一阵轻松。而且,活华陀每打一下的地方,都没有一处是重复的!

    夏心宁刚刚领悟到这一点可异的地方,砰、砰又是一阵槌点如落雨一般,落到身上,这次比以前要重得多,所打的地方都是两臂两腿。同时,活华陀还笑呵呵地说道:“夏老弟!你要是不留神、不使出全力,你挨的可就重了!”

    言犹未了,又是砰、砰两下,正好击中夏心宁的左右两边大胯骨,而且打得异常的重。夏心宁一踉跄,几乎摔倒在地上。

    这两下一打,打得夏心宁心头火起,他突然想起,当初在天柱山飞来峰下,冷三公所传授的“流水萍踪步法”

    他自从学会那套神妙无比的步法之后,还没有真正的使用过一次,这时候为何不用它来对付这一顿责打?

    他意念一动之下,突然长啸一声,身形一纵而起,立即就展开那一套为冷三公所称为“足以自保”的神妙步法。

    然而,就在他如此一纵身之际,活华陀突然一个倒纵,右手大槌一收,后退三四尺,站在那里,抱着大槌,呵呵地笑道:“且慢!且慢!”

    夏心宁以为活华陀是识货的,一见他展开这种身法,便识趣而停。所以,他当时便也收住身形,站在对面。这时候,只见活华陀摇着头说道:“这一趟差使真不容易当,这一百八十下,真够累人的,剩下来的一百八十下,请聂老夫人另请高明吧!”

    敢情方才已经打了一百八十槌,夏心宁竟然一下也没有躲掉。

    活华陀刚刚如此说完,突然从胜家二老的身后,不知何时又多添了一位身穿古铜色长袍,用一块黑纱遮住面目的人,此人不声不响,从胜家二老身后走出来,一直走到活华陀的身边,伸手便将活华陀手中的大槌,拿了过去,接着便一步一步走向夏心宁而来。

    夏心宁当时心中想道:“这是何人?难道他是来接替活华陀,要来打完这一百八十下么?”

    那蒙面人仍然是一声不响地向夏心宁走来,夏心宁也凝神以对,心里也在想道:“这回可不像方才了!我使开‘流水萍踪步法’,看你可能沾到我身上一下。”

    他如此念头尚未转完,那蒙面人右手大槌一起,身形向前一逼,第一下便击向夏心宁的左肩。

    夏心宁此刻心中早有准备,没有等到大槌近身,立即展开“流水萍踪步法”向右一飘,以追风闪电之势,抢得机先,避开如此一击。但是,他竟然没有想到,这蒙面人比他更快,仿佛早就料到了他会有如此身法,竟然还抢在他前一瞬,大槌一折,击向右边,当时只听得“砰”地一声,不偏不斜,正好一槌击中在夏心宁的左肩。

    这一下打得极重“扑咚”一声,夏心宁上身一摇晃,下盘浮动,一个不稳,摔到七八尺开外。

    夏心宁此时所站的地方,正是胜家庄一个很大的院落,铺满了鹅卵石,他这样一交摔倒,砸在鹅卵石上,十分痛疼,当时几乎使他站不起身来。

    偏偏这时候那蒙面人不因为夏心宁的摔倒而稍有停顿,反而抢步上前,手中的大槌像是疾风骤雨,满头满面地落在夏心宁的身上。夏心宁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挨打的痛疼。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落在筛米的筛子里面一样,震荡不停,颠簸不止,使得夏心宁摔在地上,竟一时无法站起身来,经过这一阵没头没脑的槌打,夏心宁就是个泥人,也要激起一点土性,何况他在挨那一下重槌的时候,已经燃起一分无名之火。

    正好这时候那蒙面人手下稍稍一缓,口中低沉地说道:“一七八!”

    夏心宁倒没有在意他说些什么,只是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将身一伏,突然两脚尖触地着力,沿着地面,以两三寸高的高度,像是一条水蛇,疾溜而去。这正是“流水萍踪步法”当中,最能救险的一招“流水下滩”夏心宁这一招“流水下滩”使用的时机和功力,都是恰到好处,等那蒙面人发觉夏心宁溜开了大槌之后,他才忍不住高声大赞:“这一着‘流水下滩’,已经是很有成就,很好!”夏心宁离开大槌之后,倏又转身一挺,刚刚站起身来,正好听到这位蒙面人高声大赞。他乍一听之下,心里一动,立即暗忖道:“这说话的声音,好生耳熟!他究竟是哪位前辈?”

    他正在用心思索,希望在自己所熟悉的武林前辈当中,寻找这说话的声音,忽然那蒙面人又大叫道:“小子!你虽然这一着‘流水下滩’使得很好,但是,你还有两下未挨,少了这两下,我们不是前功尽弃么?为山九仞,休要功亏在一篑,你小子忍着点吧!”

    他在说着话,人已经飘风闪电,来到夏心宁的身边,右手一抬,大槌以泰山压顶之势,落下夏心宁的小腹丹田。

    夏心宁忽然心里想到一个人,霎时恍然大悟:“是了!就是他老人家”

    心中念头尚未转完,脚下因此微微一滞,扑通一声,大槌直落小腹,打得夏心宁酸水上冲,人几乎晕过去。

    耳边下又听得那蒙面人叫道:“小子!还有最后一下。”

    只见他身形一折,旋向夏心宁的身后,就在他如此一旋身之际,从侧面吹来一阵风,正好掀开蒙面人的黑纱布,夏心宁一眼瞥见之下,看得清清楚楚,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正是方才自己所猜测的人,他此时不禁大声叫道:“老前辈!你老人家怎么来到洞庭”

    一句话未说完,他觉得自己身后“命门”穴上,咚地一震,重重地挨了一击,顿时他双眼金星直冒,人向前一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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