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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蓝衫银剑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这一下可真将这两个人怔住了!

    苟癞子推夏心宁下山壑之时,虽然也认为他是个年轻一辈的好手,但是,那也只是“年轻一辈的好手”而已,自然不能和他相提并论。

    恶扁鹊自从知道夏心宁是蓝衫客的后辈门人,自然也不敢轻视,但是,毕竟以为夏心宁是年轻人,而且听他口气,还没有得到蓝衫客的真传,功力纵然不弱,也不会强到哪里,所以一开始才有一段对他的叮咛。

    可是,如今这一掌中分,那雄浑的劲道,使他们都愕然了,就凭这一分内力,就决不输于他们两人任何一人之下。

    终于还是苟癞子笑嘻嘻地说道:“哎呀!小老儿眼里可揉着泥进去啦!夏小朋友!你好俊的内力嘛!”

    恶扁鹊坐在车上拱拱手说道:“老弟!我真惭愧!你这样谦虚忍让,虚怀若谷,真不愧蓝衫客老前辈的门下。”

    夏心宁被他们这样一说,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他只好微笑说道:“我只是想到一个问题,所以一时不知轻重,冒然出手,若不是你们两位及时撒招得快,我岂能挑得开这一掌?”

    苟癞子一直在摇头,他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夏心宁的手臂,瞪着眼睛说道:“方才老卞说你是蓝衫客的门下,是真的吗?”

    夏心宁还没有说话,恶扁鹊早已接着说道:“你抢去人家的银剑,难道还不知道么?”

    苟癞子笑嘻嘻地说道:“我哪里想到这些,我只知道人家送我”

    他话没有说完,恶扁鹊抢着骂道:“又是送你十坛好酒?真是嗜酒如命,十足酒鬼一个。”

    夏心宁向双方拱拱手说道:“好了,两位不必争论,我所以要不自量力地分开你们两位那样拼的一掌,那是因为我发现你们两位之间,不是仇敌,犯不着拼到两败俱伤。”

    恶扁鹊不解地说道:“苟梦千不是我的仇敌,谁是我的仇敌?”

    夏心宁说道:“不仅不是你的仇敌,也不是我的仇敌。我到现在才发觉这位苟老前辈”

    苟癞子笑嘻嘻地抓耳搔腮说道:“算了!夏小朋友!你叫我苟癞子好了!你要叫我老前辈,郎中的脸就没有地方搁了。”

    夏心宁摇头说道:“我和卞老哥哥是忘年之交,他不会在意。我的意思是说苟老前辈真正是游戏人间,无所谓好恶,任性之所为,只是有时手段较辣,这是一件大憾事。”

    苟癞子挤着眼说道:“小朋友!你有点老气横秋的嘛!”

    夏心宁接着说道:“卞老哥哥的往事,我虽然不十分了解,但是,我也知道了梗概。九头鸟元凶首恶已经死了,人死罪消,也就算了。现在要请问苟老前辈,我那老嫂子现在何处?”

    苟癞子笑嘻嘻地正要说话,夏心宁拱手接着说道:“还是让我先说完罢。苟老前辈自始至终只是为了十坛酒而作了帮凶,所幸你心中毫无是非,所以,也就说不上是仇恨。自然我的事也不例外,我被苟老前辈推下白云壑,因而得到师门至宝,两下扯直,不过,还有银剑及胜姑娘的下落?”

    苟癞子从身后摸出一个葫芦,指着上面说道:“老卞!你一开始五指齐抓,我这个宝贝葫芦留下五个指洞,你还想我告诉你那位郎中夫人下落?休想!除非”

    夏心宁笑着接着说道:“除非有酒!告诉你!我老哥哥石洞中贮存的葡萄美酒,少则也在十年以上,看你可有这分容量。”

    苟癞子哈了一声,跳将起来,他叫道:“老卞!咱们要是不以仇人相待,咱们就拉拉手!好不好?”

    恶扁鹊沉默地抚摸着他那一双断腿,半晌没有说话。显然他的内心,在让仇恨和希望交织着,他实在难忘二十年来断腿的痛苦,他也实在希望能见到分手二十年的老伴。夏心宁很了解恶扁鹊这种心情,他扶着恶扁鹊的四轮车,认真的说道:“老哥哥!你还看不开么?”

    恶扁鹊苦笑了一下,他突然说道:“看得开!看得开!老弟!现在看不开还何补于事?”

    他伸出那只鸡爪样的手掌,向苟癞子说道:“来!苟梦千!我们拉一下手。”

    苟癞子果然眉开眼笑地一伸手,抓住恶扁鹊的瘦爪子般手掌,着实地摇晃一阵,他呵呵地笑道:“老卞!彼此拉过手,咱们的事就到此了啦。现在你该去搬酒来喝了。”

    恶扁鹊自然也是提得起放得下的人物,顿时他便以客礼将苟癞子让到石洞里进,夏心宁帮他搬出两坛酒,又端正了下酒菜。

    苟癞子伸手就拍去坛上的泥封,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连声赞道:“好酒!好酒!”

    说着他就捧起酒坛,对准坛口就要饱喝一顿,夏心宁忽然伸手攀住苟癞子的手臂,说道:“苟老前辈!你慢点喝。”

    苟癞子捧着酒坛,迫不及待地乜着眼说道:“为什么?”

    夏心宁说道:“老前辈还有一位同伴,也应该请来喝几杯呀?”

    苟癞子摇头说道:“这小子没出息,刚来的时候,正好被老卞一股水箭,打得狼狈不堪,后来我就听见他偷偷地跑了。小朋友!他就是买我来夺银剑的人。你别急!等我喝足了酒,我会告诉你他是谁。”

    他说完话,不再理人了,对着坛口,咕噜噜,咕噜噜,一口气喝下去半坛,他放下酒坛,吁了一口气,砸砸嘴说道:“老卞!真亏你,在这样的深山死谷里,居然酿出这样美味的葡萄酒,可称得上是‘天下佳酿’,难得!难得!”

    恶扁鹊淡淡地笑道:“你只要记得,我能将四轮车练得如此灵活自如,你就知道其他的事就没有什么稀奇了。”

    苟癞子摇头说道:“不!我说的不是你老卞能酿酒,而是说你能酿出这样的好酒,不是酿酒行家,至多酿出好酒,若要酿出天下佳酿,那就难得呀!”

    他说着话,又咕噜噜地喝了一阵,一坛酒已经所剩无几了。他放下酒坛,擦去嘴角上的余沥,突然向恶扁鹊说道:“老卞!你知道潮音岩下的潮音洞么?”

    恶扁鹊一惊,他立即接口说道:“南海潮音洞,是当今空门高人心如神尼静修的地方,怎么?你的意思是”

    恶扁鹊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是悲是喜,他颤抖嘴唇,说不下去了。

    苟癞子点点头说道:“当初九头鸟要我将你逼开之后,我们来到黄山拼高下,他便准备对你那位郎中夫人下手用强。”

    恶扁鹊双手捏着四轮车的扶手,指甲深深地嵌到木头里,浑身止不住一阵颤抖,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苟癞子说道:“你不要急呀!我还没有说完呐!你那位夫人倒是节烈无双,力拼一阵之余,便掉转剑头,扎向自己的心窝。老卞!你不要紧张,她这一着,是有惊无险,就在她掉剑回扎的那一瞬间,长剑不碰自落,来了一位老尼姑,携着你郎中夫人的手,缓缓而去,九头鸟站在那里发呆,可是我癞子一听就知道,那就是潮音洞的心如老尼姑。”

    恶扁鹊呆呆地听着,这样一段简单的经过,他听得如醉如痴,坐在四轮车上,像是一尊化石。

    夏心宁问道:“老哥哥!你怎么地了?”

    恶扁鹊一回神,两颗眼泪立即滚落下来,他赶忙又擦去,讷讷地说道:“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夏老弟!苟梦千不是要告诉你的事么?”

    苟癞子说道:“夏小朋友的事,比你老卞还简单,他那位同伴而来的小姑娘,哭哭啼啼地狂奔而去,他那柄银剑我得到十坛酒的代价,交给了我那位同来的雇主,至于雇主是何人?我也不知道。”

    夏心宁的心里是又痛又急。他心痛的是胜黛云姑娘伤心而去,其悲恸的情形,可以想见,急的是银剑现落何人之手,毫无蛛丝马迹可寻。

    苟癞子伸手又拍开第二坛泥封,他突然按住酒坛,抬起头来对夏心宁说道:“小朋友,你是要我告诉你银剑的下落么?”

    夏心宁意外的一震,大喜说道:“苟老前辈!你如果能慨然帮忙,晚辈当感激你。”

    苟癞子笑嘻嘻地说道:“我那位雇主没良心,十坛酒没有付清,如今又撒腿一跑了事,我可就要对他不起了。这小子曾经说过,要将银剑送到青海去,送给青海何人,我就不知道了。”

    夏心宁闻言霍然起身,便向洞外走去。

    恶扁鹊在身后问道:“老弟!你上哪里去?”

    夏心宁这才转身拱手说道:“老哥哥!小弟一时心急,几乎要不辞而别了。因为银剑是师门至宝之一,我一日不找回,如坐针毡,寝食不安,所以,既然知道了地方,小弟自然立即要走。”

    恶扁鹊缓缓地说道:“夏老弟!我和你同样的心急,但是,我此时是欲行不得,比你更为急人。”

    夏心宁啊了一声,他才想起恶扁鹊是断了双腿的人,四轮车在平地可行,黄山山高千仞,白云壑更是险恶万分,如何下得去?他此刻十分同情这位老哥哥!他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撒手就走,撇下恶扁鹊不管。

    夏心宁当时心里一转,他立即想到一个办法,连忙对恶扁鹊说道:“老哥哥!待我背你下山,只要去到山下通衢大道,便可以雇辆骡车”

    恶扁鹊一挥手,他拦阻住夏心宁说下去,他沉着脸色缓缓地说道:“老弟!我现在很需要你帮忙,但是,我并不是需要你可怜!你能背我下山,但是老弟!你能背我到南海潮音洞么?再说,老哥哥一生孤傲人间,你老嫂子也是不甘落后之人,我如何能拿这种可怜相,去见你老嫂子呀!”

    夏心宁赧然地说道:“老哥哥!我很惭愧!我没有想到那么多!”

    恶扁鹊伸手拍拍夏心宁的肩,缓着语气说道:“老弟!你别见怪,老哥哥就是这种脾气,有话说在当面,你休要记在心里。现在事不宜迟,老弟!要你帮忙的事,便是即刻请你到山上去,砍两棵黄杨木来。”

    夏心宁愕然呆立,他不明白要黄杨木干什么?

    恶扁鹊淡淡地笑道:“老弟!你忘了老哥哥是当今武林独一无二的外科圣手么?我等到二十年,等不到一双完好的人腿,使我这双断腿始终不能接上,想来也是命中注定。不过现在就是有人腿我也不要了,正如你所说的,不要将自己的痛苦,加在别人的身上。所以,两棵黄杨木,配成两条木腿,虽然不能接成活肉,但是凭我的通神妙技,两条木腿我可以运用自如。”

    夏心宁真高兴得跳起来,他高兴的不是因为恶扁鹊换成木腿,可以运用自如,而是他高兴恶扁鹊有了一个善念,二十年的期望和等待,居然产生这样一个善念,真不容易呀!

    只能说是奇迹罢!

    他当时双手抱住恶扁鹊的肩,含着兴奋的笑说道:“老哥哥!你等着我,我稍时即回。”

    他回头看看那位已经喝了三坛陈年美酒的苟癞子,脚下湿成一堆,人已经醉眼惺忪,靠在石壁上,摇摇欲坠。他摇摇头笑了一下,便钻进后进,跃进藤兜,向山上升去。

    按下夏心宁和恶扁鹊的行踪暂时不说,且说当初在黄山之岭悲痛无比而去的胜黛云姑娘。

    胜黛云当时在黄山始信峰之巅,眼见苟癞子从另一个方向飘然而去之后,哀痛愈甚,几次欲举步跃下白云壑,她要追随夏心宁于地下。但是,她是一个智慧极高的姑娘,人在极端疯狂之际,还能保持一分冷静,她在举步向下跳的一瞬间,她心里又想到一个问题:“殉节殉情容易,只要一举步之间,便一了百了。但是了结宁哥哥身后各项心愿是困难的,我要选择困难的事做,使宁哥哥在九泉之下,能安心瞑目。”

    这个决定是需要比殉情有更大的勇气,因为夏心宁有父母之仇未报,有“五阳秘笈”未曾使得完壁而归,这都是极困难的事。而且紧接而来的是明年元宵泰山之会,更是一件大事,胜黛云站在壑边,低着头默默地祝祷着:“宁哥哥啊!你放心吧!你的事我一定和厉妹妹合力完成,然后,我们会到这里来陪你!永远地陪你。”

    山风夜雨,淋湿了她的长衫,她却流干了自己的眼泪,柔肠寸断,几次不能自己。

    稍时,风停雨歇,朦胧月色又隐约在云间,胜黛云霍然一咬牙,掉首转身,向山下奔去。她很快地找到了坐骑,上山时是一行双骑,如今却空着一个鞍缰,又引起胜姑娘一阵悲痛。

    她不忍见物思人,将夏心宁骑的那匹马,卸下马鞍,松开缰绳,挥之而去,自己再上马直奔山麓,向西而行。

    胜黛云从来也没有走过这么遥远的路,如今要单人只骑远走西北边陲,越过金沙大漠,这真是一趟遥远而又孤寂的旅程。

    但是,胜黛云一则是艺高人胆大,再则是怀念宁哥哥的哀伤心情在支撑着她,一路之上,早起晚宿,虽然是仆仆风尘,却也没有遭受到什么意外。

    这天,她从洛阳一早起程,迎着肃杀的秋风,踏着湿润的朝露,在西行大道上纵马轻驰。突然,身后一阵蹄声疾促,一骑黄尘从身旁卷过,马上的人是一个高大的头陀,只见他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惊讶地呀了一声,便又马不停蹄地绝尘而去。

    胜黛云当时只觉得这个头陀面貌生得好生凶恶,也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一路之上,她这样单身姑娘一骑独驰,曾经招惹不少人注意,遇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

    她这样轻驰了约莫一顿饭的光景,忽然天上四周阴云密布,眼见得就有一阵大雨倾盆。胜姑娘看看四周,都是杳无人烟,不觉催动坐骑,飞快地奔驰一程,希望能找到一处人家,躲过这一阵大雨。

    马跑得很快,可是雨也来得更快,不到一会工夫,倾盆大雨迎头淋下,胜姑娘一人一骑立即淋得像水浇过的一样。

    胜姑娘一面催马快跑,一面留神眺望,忽然,前面有一个树林,在树林丛中,露出高翘的檐牙,看样子是一座不小的庙宇。

    胜姑娘不觉心里—阵高兴,总算找到了一块可以歇脚的地方了,她拍着马的颈项高兴地说道:“马儿啊!快跑一阵,前面咱们就可以歇下来了。”

    那马果然跑得更起劲了,低头一声长嘶,一转眼就冲进树林里。

    入林不久,果然是一座庙宇,姑娘翻身下马,牵着马走进山门,才发现这个庙竟是个破败不堪,久无人住的古庙。

    胜姑娘叹了一口气,松下马鞍,擦去脸上的雨水,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湿漉漉地,活像落汤鸡,再抬头看看天,阴沉沉地压在头顶上,看样子一时还没有晴意。

    胜姑娘向四下里看看,正准备找些旧木枯枝,生起火来,先将身上的衣服烤干再说,忽然她心里一动,她看到大殿上有几个湿脚印子。

    胜姑娘慢慢地便向大殿上走去,果然有几处湿脚印,而且有几个已经干了。

    胜姑娘当时心里第一个感觉:“此地有人”阴雨、深林、古庙,没有人固然是很使人可怕,但是一旦真的有人,那这种地方便更使人可怕了。

    胜姑娘也顾不得自己一身湿衣,凝神戒备,缓缓地转过大殿,向后面走去。

    后面还有两进,姑娘穿过一个院落,看看第二进仍然杳无人迹,连个脚印子都没有了。

    胜姑娘心里有些奇怪:“难道是我胆怯心惊,疑神见鬼么?”

    她摇摇头,再向第三进走去,第三进当中是一个佛殿,左右两个厢房。姑娘刚刚向右边厢房一探头,突然,身后一声沉重的佛号:“阿弥陀佛!大姑娘你刚来呀!”

    胜黛云大吃一惊,身形向前一探,飞快地扑进右边厢房,落地闪电一个盘旋,向身后看去。

    左边厢房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头陀,手扶着门框,笑嘻嘻地睁着一双牛眼,贼忒忒地看着胜黛云。

    胜黛云一落眼便认出,正是在道路上疾驰而过的那个头陀。这时候姑娘真正看清楚了这个头陀凶恶的形象。

    一头长发,披向四周,头上用一个亮闪闪的金箍勒着,金箍当中嵌着一个小小的“醒”字,一双牛眼白多黑少,两道板刷眉,倒是黑得像漆刷的,一个朝天狮子鼻,龇着一张大嘴,露出满嘴黄牙,满脸寸把长的虬须,像是一堆乱草。身上穿着一件烈火袈裟,左臂露出黑糁糁的筋肉,长满了黑黑的绒毛。

    胜黛云一看这个头陀,便觉得“此人非善类”她两道眉毛一皱,没有理会,便转身向前面走去。

    那头陀哈哈一笑说道:“大姑娘!大雨倾盆,使我们不期而遇,这真是前世有缘!来!来!我这房里有火有酒还有肉,请到里面坐下,烤烤火畅饮几杯。”

    胜黛云脸色一沉,叱道:“头陀!出家人要有清规!”

    那头陀嘻嘻地笑道:“大姑娘!我头陀出家人方便为门,慈悲为本,完全是一番好意。看你这一身衣裳,湿得寸缕不干,大姑娘!你应该知道:秋风多厉,极容易伤人。像你这样单身只骑,若是病倒途中,那还了得。所以,我头陀请你烤烤衣裳,喝两杯酒挡挡寒意,你不要将我一番好意,当做是坏心。”

    这几句话说得胜黛云心里一动,话倒是几句真话,这一身湿衣,在这样瑟瑟的秋风之中,万一真的病了,倒是一件麻烦事。

    但是,这头陀说人话没有人像,那分贼忒忒的笑容,即使他是千万好意,也无法使人信以为真。

    胜黛云略略地停顿了一下,立即沉声说道:“多谢你的好意,我既然能够单身只骑,迢迢千里,跋涉关山远走边陲,自然能够照料自己。”

    说着话,她一掉头便向前走去。

    那头陀笑嘻嘻地叫一声“大姑娘!”

    大红烈火袈裟掀起一阵风,极快地一闪,掠到胜黛云的前面,伸手一拦,邪僻地笑着说道:“请你暂留贵步!”

    胜黛云脸色一沉,脚下一落桩步,叱道:“你要做什么?”

    那头陀侧着头说道:“大姑娘!你何必固执?不要辜负洒家的好意!”

    胜黛云叱道:“我已经说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还噜嗦些什么?”

    迈开脚步,一拧身,人从身旁一掠而过。

    那头陀突然一伸左手,张开巨灵大掌,其快无比地一把拦住姑娘右臂,笑呵呵地说道:“大姑娘!有酒有肉,不去作乐,这样天气你要到哪里去?”

    胜黛云双脚一沉桩,右臂一屈,手肘点向对方心窝,左手反腕一削,凌厉地挥出一招“割袍断义”这两招不仅去势凌厉,而且反应之快,劲道之沉重,出乎那头陀意外,哪里还能顾得抓人家的手臂,赶忙一撒手,身形向后一闪,疾忙退后五尺。口中刚叫得一声:“小娘们!”

    胜姑娘一言不发,人如影之随形,脚下一个前冲,双掌连挥,双脚疾踢,一连踢出四脚,劈出五掌。一时脚劲呼呼,掌风嗖嗖,将那头陀逼得连连后退。

    那头陀突然怪叫一声:“好个小娘们!看不出你还有两下手脚,今天洒家要不将你抓下来,让洒家乐一乐,洒家都不叫做花头陀。”

    突然,只见那花头陀一身大红烈火袈裟,无风自动,鼓荡而起,右臂一伸,单掌硬挡姑娘迎面一劈,左脚下一挑而起,呼地一下,挑向姑娘下体。这一招真是又狠毒、又下流,顿时将姑娘羞起一股无名火,心头立起杀机。

    胜姑娘人向后一退,回手一探“咔嚓”剑鞘卡簧一响,三尺青锋出鞘便是三点,一招不变,三式连环,冷飒飒、寒闪闪,攻向花头陀前胸“玄机”、“七坎”、“将台”三大主穴。

    剑起神速,人抢中宫,剑是神兵,人是高手,这样一招三式,是姑娘招中最具杀着的三招。

    花头陀行家识货,咦了一声,突然身形一矮,双膝一分,霎时顿矮三尺,没有等到姑娘剑招变化,花头陀身形又起,头顶上金光一闪,容不得姑娘撤剑,只听得“呛啷”一声,火星四溅,姑娘的长剑一下被震荡开四尺,手腕发麻,虎口几乎要震得出血。

    胜黛云一个倒踩七星,疾飘七步,看看自己的长剑,还是完好无缺,她再看看对面花头陀,脸上一团邪笑,双手各拿着一个长约二尺六七的独脚金佛,对姑娘点点头嘻嘻地说道:“小娘们!你休要不识好歹,洒家喜欢你,才手下留情,要不然你那柄长剑,早就将你磕飞了。来!来!来!不要一脸怒火,洒家倒是有一腔欲火难忍,放下剑,洒家教你共参欢喜禅,享受人生极乐。”

    胜黛云哪里听得下他那样满口污言秽语?但是她知道对方兵器沉重,硬拼无益,心里念头一转,突然厉叱道:“贼头陀!姑娘今天要为武林除害。”

    长剑振腕杀出一招花式,但见青光闪闪,剑幕重重,这是炫惑敌人的名招“落英缤纷”

    花头陀笑嘻嘻地站在那里,用一个独脚金佛护住面门,另一个独脚金佛横在手中,待机而动,嘴里面还不干不净地说道:“大妞儿!我的小心肝!留点气力回头自己好脱衣服。你这种三脚猫的把式,也在洒家面前卖弄?”

    胜黛云不理会他,一连三三连环九式“落英缤纷”在花头陀身前不停的挥舞,花头陀一动不动地在嘻嘻发笑。

    突然,姑娘身形一定,紧拿桩步,右臂倏一收一伸,满天剑影突然变作一点,疾如一点流星向花头陀“锁喉”刺去。

    这一招虽然不是什么难防的变化,但是,姑娘出手之快,说明她的功力确是不凡。

    花头陀呵呵一笑,手中金佛一磕,口中叫道:“大妞儿!你撒手吧!”

    叮当一声,姑娘长剑去势太快,招式已老,撤招不及,当时手臂一麻,长剑荡开,形成门户大敞。

    花头陀哪里放过这个机会,右手金佛一掖腰间,淫荡地笑道:“心肝宝贝!你再往哪里跑!”

    说时迟,那时快,花头陀正伸开手,身形如此向前一逼的瞬间,突然姑娘左手食指疾弹,厉叱一声:“着!”

    一缕劲风弹向眉心,花头陀这才知道上了大当,可是已经迟了,他勉强将头一仰一偏,却逃不过这一指之危。只听得“哎哟”一声号叫,花头陀右手掩住右边眼睛,跄踉一个倒纵,穿过院落,一下撞到前墙影壁上,轰隆一震,屋上的瓦都被撞得纷纷下坠,只见那鲜红的血,顺着手汩汩地向下流。他跳着脚骂道:“好丫头!你手段好毒辣!原来你还会‘指风打穴’,好!算洒家看走了眼,栽在你手里,咱们走着瞧。”

    胜姑娘冷笑道:“你这种人留在世上,有害无益,今天非要将你除掉不可。”

    那花头陀没有等到姑娘抢过来,便跺脚咬牙骂道:“丫头!你记着今天这一指之仇!”

    大红袈裟一旋而起,人像一阵风,掠过屋顶,冒着那丝丝细雨,走得不知去向。

    胜黛云没有追赶,她自己知道今天这一场胜得很侥幸,若不是运用了一点心计,这一着“指风打穴”未必就使用得上。如果“指风打穴”不能奏功,论劲道沉厚,论出手经验,她无疑的要逊对方一筹。

    她目送花头陀逸去,呆呆地站了一会,心里真有无限的感慨,尤其外面阴沉沉的天气,更增加了姑娘在一阵紧张拼命之后的孤寂与落寞,这是她自从离开黄山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是这样的孤单。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到自己有两颗眼泪,沿着脸颊缓缓地滚下来。她叹了一口气,正待伸手将眼泪擦去,突然身后“叭”地一声,微微地一响。

    胜黛云霍然而惊,长剑一挥,先护住自己,倏地转过声来,才发觉到左边厢房里花头陀生的一堆火,方才炸了一个火花,使胜姑娘吃了一个虚惊。

    看到火,使姑娘想到自己身上的湿衣,正好此时有一阵凉风吹过,冷飕飕不由地打了个寒噤,一股寒意,泛自心底,浑身起了一阵战栗!

    八月天气本已是薄寒季节,尤其此地接近西北边陲,早已经是有初冬的意味,特别又是阴雨绵绵,更增加一分寒冷。姑娘这一身湿衣就如同一片片冰冷的铁片,披在身上。

    胜姑娘心里暗自忖道:“不要病倒了才好!还是赶紧先将湿衣脱掉烤干再穿。”

    她走进房里,只见房子当中,一堆柴火烧得正烈,火旁煨了一个锡水壶,里面正冒出阵阵热气,阵阵酒香扑鼻。

    火当中支了一个铁架,架子上放了一个瓦罐,咕噜噜地喷出扑鼻的肉香。

    胜黛云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用木柴撑起来,放在火边烘烤,身上只穿了件贴肉内衣,抱着双膝坐在火旁边,呆呆地发怔,她想到许多足以使她黯然神伤的事。

    她在想:“如果此行有宁哥哥陪着我,纵然此处是一座破败的古庙,那种情调与现在就迥然不同了。”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水壶里冒出来的酒味,似乎立即对她起了很大的诱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理由,人在心情沉闷的时候,酒往往就变成最好的伙伴。

    胜姑娘不觉之间,伸手取来那壶烫得热热的酒,咕噜噜对嘴喝了一口。

    一股强烈的辛辣味道,立即使姑娘呛得咳红了脸,但是对于一个不会喝酒的人来说,却也有一种强烈的刺激,使胜姑娘沉闷孤单落寞的心情。得到了点振奋,于是,她慢慢地一口一口喝下去。

    常言道得好:“借酒浇愁愁更愁”姑娘的满心块垒如何能借酒浇去?不消多久时分,姑娘昏昏沉沉地就倒在火边昏睡过去。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一阵寒冷将姑娘从沉睡中冷醒过来,她打了个寒噤,爬起身来一看,房里的火,不知何时早已经成了灰烬,她摸摸身上的内衣倒也干了,挂在木架上的外衣也早就干了。

    抬头再看看窗外,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了,房里的光亮,正是天空明月照进来的清辉。

    胜姑娘站起身来,只觉得头重脚轻,而且口中发干,四肢乏力,头痛得欲裂,不觉心里大惊,忖道:“糟了!想必是酒喝坏了,受风寒,恐怕是病倒了。可病不得,要病在这荒林古庙中,死了都没有人知道。”

    想到死,她顿时有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姑娘并不怕死,但是,此时非时,此地非地,她要死早就跳进了白云壑,所以要拖到今天,历尽千辛万苦,那是因为她有一番深远的用心。

    胜姑娘在一阵惊恐之际,立即匆忙地披上外衣,整理停当,从房里出来,跑到前面山门内,备好马匹,便乘着月色,向林外狂奔而去。

    在姑娘的心里以为:“要尽快地找到人家,好好地休歇下来,万一不幸真的病倒了,也好延医治疗。”

    论理这个决定是对的,但是,事实上这个决定却是错误的,错误得几乎使胜姑娘丧掉自己的性命。

    本来胜姑娘身穿湿衣,受了风寒,偏偏在劳顿之余,又喝了酒,让湿衣硬在自己身上烤干了,寒气内侵,就难怪姑娘要头痛晕眩,四肢无力了。

    其实以姑娘的内力而言,当时立即坐下来调息行功,运用功力逼出内腑所受的风寒,即可将这些小病小痛,消除尽净,但是,姑娘一时心情紧张,急于马上狂奔而去,这一错就非同小可。

    马跑得很快,迎面的风吹得非常猛烈,姑娘在一阵冷风吹拂之后,突然浑身发热,心里像有一股火在燃烧着,口中发干,头痛似裂,她心里知道:“是真的病了!是真的病了!我赶紧找一处人家,我要休息”

    马跑得更快了,胜姑娘恍恍惚惚地伏在马上,心里只在念念不忘“要找一个有人家的地方”

    突然,姑娘神智一昏,手一松弛,人从马上一个倒栽葱,摔下马来。

    那匹马倒是颇有灵性,一见主人摔下来,立即停下来,顿足长嘶。

    胜姑娘这一摔,幸好没有摔成重伤,却也摔得皮破血流。一阵疼痛,将胜姑娘痛醒了过来。她知道此地不能久留,尤其此刻她浑身热烫如火,若是露天躺在这样寒冷的夜里,拖到明天,病情也不知道要剧变到何种程度。还有万一什么意外的事,倘若遽然来临,更会有不堪想像的后果。

    胜姑娘慢慢地撑起身来,又软弱地倒了下去,她心里暗暗地在叫道:“胜黛云!胜黛云!你身负着宁哥哥的几大重任,一身血仇,你不能这样死去,你要挣扎起来,你要活下去!活下去!”

    果然,就凭着这一股求生的意志,姑娘慢慢地撑着站了起来,她扶着一棵树,慢慢地向马那边走过去,好不容易她挨近了坐骑,正待扳鞍上马的时候,突然眼前目光一暗,一阵嚓嚓的脚步声,逐渐接近而来。

    胜姑娘抬起头来一看,朦胧的目力,她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心里不觉为之一震,她摇摇头,再睁开眼睛看去“呀”地一声,脚下一个跄踉,倒退了四五尺,撞到一棵树上,人几乎是摔倒下来。

    胜姑娘止不住一阵心房收缩,浑身一阵战栗,口中低低地呻吟道:“又是这个恶头陀!又是他!他怎么回来了?”

    对面那高大的人影,一阵呵呵大笑说道:“丫头!你说对了!又是我,我又回来了!洒家特地回来看看你这位小心肝儿!咱们缘分未了!洒家怎么能就这样一走了事?”

    这时候正好浮云掠过,月色重明,照着花头陀那张满脸横肉,挂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狞笑,右眼上蒙着一块黑布,剩下一只独眼,闪着一股贪婪色欲的光芒。他一步一步向胜黛云走过来。

    胜黛云突然振作精神,大声喝道:“花头陀!你站住!”

    花头陀果然停下脚步,但是他仍然是满脸邪笑,贼忒忒地望着胜黛云,龇了一龇嘴,作弄地笑道:“怎么?我的心肝宝贝儿,你怕了么?小宝贝!你怕什么?你不是会‘指风打穴’么?洒家特别的回来,就是为了要再尝尝你那‘指风打穴’的功夫。你再把指头伸出来嘛!看看你还行不行!”

    胜黛云伸手一拔长剑,向前一指说道:“贼头陀!你敢再上前一步!”

    花头陀缓缓地从腰间取出两个独脚金佛,摇晃了一下,笑嘻嘻地说道:“丫头!趁早放下你手上那支剑,你那玩意儿挨不了我这一家伙,你还是玩弄玩弄你那根指头吧!要不然你要是聪明的,就赶快自己脱衣裳,躺下来,你就乖乖地让洒家乐一乐!”

    胜黛云站在那里说了半天话,早已经支持不住了,她摇摇欲坠的扶住树,她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对付眼前这个场面!

    终于,她站不住身形,一个晃动,跌坐下来,重重地呻吟了一声。

    花头陀站在那里,这情形他看得清楚,他咦了一声,半晌,他突然大笑说道:“丫头!原来你病倒了!怪不得那么怯生生怪可怜的,好哇!洒家正是治病的能手,保你药到病除,快乐无边。”

    他说着话,便毫无顾忌地大踏步,向胜黛云站的地方走过来。

    胜黛云一急,手中长剑一挥,说道:“花头陀!站住!我有话说!”

    花头陀“嗯”了一声,他倒是依言停住脚步问道:“丫头!你还能玩什么花样?”

    胜黛云靠在树上喘着气说道:“花头陀!如果你是位好汉,你就不应该趁人之危,我现在病了!如果你要趁人之危,我就横剑自刎。”

    花头陀几乎笑出眼泪来,他斜着眼说道:“小宝贝儿!你真天真得可以,什么叫做好汉?什么叫做趁人之危?来吧!洒家就要趁人之危!谁让你长得那么令人垂涎欲滴!”

    他丢下手中一对独脚金佛,张着一双手臂,笑得那么淫邪,向胜黛云扑过来。

    胜黛云就地一滚,滚开五六尺。

    花头陀指着她笑道:“洒家看你能跑多远!”

    他一步一步向胜黛云这边走来。

    胜黛云又是一个滚翻,居然让她滚到马的旁边,这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量,从地上挺身就起,准备扳鞍上马,夺路而去。

    谁知道她还没有挺起身来,花头陀一闪而至,一脚踏住姑娘的衣裾,笑嘿嘿地说道:“宝贝儿!看你再向哪里逃?”

    胜黛云自忖难逃这一难,咬牙暗叫:“宁哥哥!我不能为你完成心愿了!”

    手中长剑向颈下一横,血光乍现,长剑摔到一边,人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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