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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叱吒风云录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双方说到这里已是剑拔弩张,冲突一触即发。早有高大人身旁的亲兵看不过去,纷纷喝道:“大胆!”其中一个亲兵更未经他的同意,便自行挺枪而出,与丁允中说道:“既然丁庄主想要以江湖规矩办事,小的不自量力,想请教丁庄主高招。”

    丁允中见对方居然让一个小兵向前搦战,不由对这个小兵多瞧了几眼。只见他身长不过七尺,服色亦与他人无异,倒是神态自若,一付有恃无恐的样子,令人印象深刻。丁允中见他年纪轻轻,算得上是一条汉子,不愿以大欺小,便道:“丁某从不与无名小辈过招,既知不自量力,今日便暂且饶你无礼之罪。”那亲兵哈哈一笑,道:“小的名叫范忠义,虽是小辈,却非无名,只要庄主让我三招,那也不算以大欺小!来吧!”身形一动,手中长枪随之起舞,矛头直指丁允中而来。

    丁允中见他明知自己的用心,却仍执意一斗,再见这招来势汹汹,便即了然,心道:“原来身手如此,怪不得,怪不得。”大喝一声:“好!”右足踏出,便往矛头踩落。范忠义双手一抖,枪头往上昂了起来,却见丁允中借力使力,一个鹞子翻身,从他头顶跃了过去。

    在场众人大多久闻丁允中之名,却不知他的身手究竟如何,趁此机会,都屏息以待,刚好可以瞧个究竟。只见那范忠义头也不回,一个回马枪便往后攒,丁允中身子一侧,让了开去。

    那丁白云站在一旁,不知何时已执刀在手,见对方派出一个小兵来挑战父亲,不觉气愤填膺,骂道:“无知小辈,想要以小搏大,简直痴心妄想,本少爷在此,先让我陪你玩两招。”说罢,抡刀便要加入战团,忽然眼前黑影一闪,一个身影拦住去路,定睛一瞧,却是刚才独力排解和仪与徐家父子纠纷的甘俊之。

    丁白云怒气未歇,道:“姓甘的,让开,你挡住我的路了!”甘俊之道:“丁兄稍安勿躁,打架可有打架的规矩。”丁白云怒火更盛,说道:“你们跑到我家里来闹事,又是什么规矩?再不让开,我连你一块打。”伸手便往甘俊之的肩头推去。

    甘俊之身子一侧,竟将配剑拔了出来。丁铃在一旁瞧见了,喊道:“哥哥小心!”

    她刚才瞧见甘俊之击退徐凤五的身手,深觉自己的哥哥颇有不如,怕他吃亏,当下不及细想,一个箭步,闪到甘俊之身后,作为腹背夹击之势。

    甘俊之哈哈一笑,道:“丁家与那徐家,原是世交。”甘俊之与丁家本无嫌隙,只是他既然已经答应效忠宋廷,如此关节时刻,就不得做势不表态。丁白云怒道:

    “你说什么?”右手翻处,第一招“并步亮刀”同时使开,甘俊之长剑递出,刀剑相交“当”地一声迸出一点火花。甘俊之见对方力道不俗,随口道:“好家伙,一起上吧!”丁白云道:“丁铃,你下去!”丁铃道:“哥!”丁白云道:“我叫你下去,听到没有!”丁铃见丁白云意气用事,只是道:“哥!”脚步并未移动。

    与妹妹对话间,丁白云已与甘俊之拆上了六七招。其实甘俊之先前大败徐氏父子与和仪的手段高明,他当时也在一旁,岂有不知的道理。只是一来做儿子的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亲自动手打发一干小喽啰,二来是自从拜不成薛远方为师之后,心情大坏,追根究底,还都得怪这一批不速之客,不出手发泄发泄,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不料甘俊之为他们出头,丁白云明知不是对手,仍偏逞血气之勇,只想:他的年纪不过与自己相当,不过是拜对了师父,才能有这么一身好武艺,大不了跟他拚了。果然十来招一过,但觉甘俊之剑法越使越快,到后来眼花撩乱,简直瞧不清楚,隐约间听到几声娇叱,却是妹妹丁铃出手相助。

    丁白云想出言阻止,却疲于奔命,全身汗如雨下,只想:“没想到我丁白云在这紧要关头,竟然还得要靠妹妹出手相助,才能活命。”他愈想愈不甘心,心烦意乱之际,使刀愈急,顿时破绽大开。甘俊之是何等人物,长剑一抖,直指破绽,总算他不愿在自己了解事实真相之前,伤了丁白云,这一剑去势虽急,功力却少了五成。

    眼见这一剑便要刺中丁白云手腕,甘俊之忍不住叫道:“快撤刀!”丁白云见状,果真非撤刀不能解,但他钻入牛角尖,只存心与对手一拼,对甘俊之的警告置若罔闻。丁铃也瞧出厉害,急道:“哥哥!”伸掌向甘俊之背心拍去,使得是围魏救赵之计。但她与甘俊之功力相差太多,速度上根本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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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甘俊之的剑尖就要刺中丁白云之际,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抢了过来“当”地一声震开甘俊之的长剑。那甘俊之本便不欲伤了丁白云,一边顺势荡开长剑,反指丁铃,以化解她的追击,一边退步收势,以待来者。定眼一瞧,原来是丁允中左手持枪,倒转枪头替丁白云挡了这一剑。再看那范忠义的手上空空如也,想必丁允中手中的枪,便是夺自他的兵刃。

    只听得丁允中冷冷一笑,用夺来的枪头指着范忠义,说道:“小子,我让了你有三十招了。”那范忠义毫不领情,说道:“老子不擅使枪,现在手空出来了,正好收拾你。”说罢身形一动,一对肉掌舞成一团黄光,便往丁允中身上招呼。丁允中还了几招,果觉他的速度与威力跟刚刚若判两人,心想:“这人绝对不是一般的亲兵侍卫,他们既然有备而来,只怕像这样的高手,不只他一个。”他心分二用,往站在一旁的亲兵一个一个瞧将过去,果见其中有几个人神态自若,颇有几分江湖中人骄傲不羁的神气,甚至还有人不时露出冷冷的微笑,不自觉间,丁允中只感到手心渗出一丝冷汗。

    丁允中心有旁鹜,顿时跟范忠义打得难分难解。这时高大人身旁的一个亲兵,眼见范忠义一时半刻也拾夺不下丁允中,便开口说道:“大人,我们今天既然是来捉拿钦犯,又何必跟这些人讲什么江湖规矩?我们怎么知道这丁老儿不是使用缓兵之计,故意与范忠义在这厅上打闹开来,好让下人掩护犯人从别的地方逃走?”

    那高大人惊觉道:“若非张先生提点,我还差一点忘了。”转身下令,留在丁府外的大队人马,包围整个归云山庄,不得走漏任何一人。这回来拜寿的,仍留在这大厅上的其他众人听了,个个面面相觑,只怕惹祸上身。其中有几个胆子大的,便说道:“高大人,我们几个今天只是纯粹来给丁庄主拜寿的,与什么朝廷钦犯可没相干,您把我们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高大人尚未答话,那姓张的已开口说道:“请大家尽管放心,只要今天各位两不相帮,只待此事一了,我保证各位毫发无伤。但在此之前,只好暂且委屈了!”

    话才说完,人群中闪出一个彪形大汉,扯着嗓子嚷道:“官字两个口,爱怎么说随你,但要是你们存心刁难丁庄主一家,我姓齐的须饶不了你。”那姓张的见说话这人身长八尺有余,体格魁梧,虎背熊腰,额高颧宽,粗眉大耳,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穿着打扮颇有草莽之气。

    那姓张的说道:“这位是齐兄吗?大名如何称呼?”那姓齐的“嘿嘿”地一声,朗声说道:“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齐大川就是我!要我像这班人一样,遇到事情就躲起来做缩头乌龟,连屁也不敢多放一个,要不了半个时辰,憋也憋死了。”

    人群中有人不服气,说道:“喂!齐老九!你要强出头只管请便,干什么把大家都扯进来?”更有人低声说道:“那你现在屁放完了没有”话没说完,声音忽然断掉,想必是有人将他的嘴给捂了起来。

    那齐大川听不出来后面那一句话是谁说的,不过前面那一句却听得清清楚楚,便把所有的怒气全往前面说话的那个人身上发,怒道:“邢小喜,听说你的飞刀百步穿杨,向无虚发。说什么这个,嗯:‘关刀羽为首,飞刀邢第一’来来来,老子偏不信邪,有种便下来跟老子比划比划!”那叫邢小喜的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飞刀,竟可与关羽的青龙偃月刀比拟,当真喜出望外,心想:“如果连齐老九这个老粗都知道我有这么个浑号,看样子我在淮西之地,还真的是混出名堂了!”

    当下说道:“齐兄若是知道厉害,那也不用比了,下回说话小心一点就是了。”

    齐大川哈哈一笑,说道:“可惜呀,可惜”邢小喜道:“可惜什么?”齐大川道:“可惜你的飞刀没法和人正面冲突,躲在背后放冷箭的功夫才是天下第一!”

    话才说完,眼前两道寒光闪至,齐大川明知他会出手,却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动手便动手,百忙中将身子一矮,两柄飞刀一左一右,从他的头顶发髻掠过,相去不过数吋,便在同时,眼前又是一道白光激射而至,直朝他的脸面迎来,其势已无法躲避,一咬牙,只得伸出右手去接。

    那齐大川虽是荆湖镖局的总镳头,往来大江南北,水陆通吃,说出来也算得上是号人物,但他会的不外是抡刀使枪,泅水凿船这一类硬里子的武功,哪里懂得像暗器飞刀之类,需要使巧劲,捏准头的水磨功夫。只见他大手往前一抓,接着“嗤”

    地一声,飞刀直接划破他右肩的衣服,钉在他身后的柱子上。

    原来邢小喜打算让他当众出糗,刻意算准了方位,先发两刀诱他蹲下,第三刀看似往他脸上掷去,其实还差了三吋。他见齐大川果然捞了个空,当场大笑不已,戏谑道:“我就顺你的意,朝你正面射你,你瞧你这个样子”话没说完,齐大川一声低吼,窜入人群当中,朝着邢小喜脸上就是一拳。那邢小喜除了飞刀的功夫了得之外,拳脚上倒高不出齐大山多少,双方登时打成一团。

    人群中劝架的劝架,也有鼓噪呐喊的,乱成一团。那姓张的见状,不当一回事,只道:“那么我想在场的,除了这位齐兄之外,应该没有人反对在下刚刚的提议吧?”

    顿了一顿,见无人反应,便续道:“既然如此”转头道:“刘兄、康兄,有劳了!”

    只听得在一长声冷笑中,高大人身后左右分别闪出两道人影,迅猛无比地扑向丁家兄妹两人。丁允中大骇,急忙撇下范忠义,分身要去搭救。怎料那两人武功实在太高,只听得“嗯啊”几声,丁家兄妹双双被擒。

    丁允中见他们兄妹两人身上要穴被制,投鼠忌器,当即停步。范忠义见己方已经占了优势,浅浅一笑,退了下去。另一边齐大川与邢小喜的打斗,也早已经被众人拉开了。那姓刘的与姓康的押着丁家兄妹二人缓缓地退回姓张的身后,立刻就有几名亲兵接手,将刀枪架在他们的脖子上。现场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那姓张的干咳一声,说道:“丁庄主得罪了,我们原本可以不必撕破脸,如此大动干戈,实在大伤感情。无奈庄主执迷不悟,一意孤行,说不得我们只好以令郎与令嫒为质,只要庄主交出人来,张某虽然不才,但我担保不但两位毫发无伤,丁家南来北往的生意照做,归云山庄仍是淮西第一大庄。”

    丁允中怫然道:“你的意思是说,要是我不肯乖乖合作,不但要伤了我两个宝贝儿女,而从此我丁家的生意也没得做了,说不定放一把火,要将我这不值钱的破庄院给烧了。是吧?”那姓张的讪讪一笑,道:“那倒也不至于。不过要真如此,我们只好请令郎令嫒一同上汴京去游玩,等过个十年半载,待到庄主哪一天想通了,自当毫发无伤,平平安安地送他们回来。”

    丁允中心知他所言不虚,不过仍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说来说去,总是认定丁某窝藏朝廷钦犯。既是如此,更何待言?不如将我这把老骨头也一并带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要我交出人来,简直不知从何说起。”他见一双儿女被擒,态度软化下来,东拉西扯地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希望有隙可乘,再伺机行事。

    那姓张的见他如此顽固,念头一转,便道:“也许庄主真的不知此事,倒是张某鲁莽了。不过这么大的一个人走进了丁家,又不是小虫子、苍蝇飞进去,丁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总该有人看到或听到什么,也许有人瞒着老爷子偷偷的将她藏了起来也说不定。”忽然身子一转,欺身来到丁铃眼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声喝道:“那个钦犯是名女子,说不定便是你负责安顿她,快说,你将人藏到哪而去了?”

    丁铃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慑住了,但觉腕上一紧,一股寒冷之气顺着手腕、肘臂而上,霎时全身汗毛竖立,几欲冻僵。她大吃一惊,想用力挣脱之际,却不禁打了几个哆嗦,只说了几声:“我我”接着格格声响,却是上下排牙齿已忍不住打颤。

    丁允中见情况不对,弯腰拾起丁白云落在地上的长刀,顺势便往那姓张的兜去,喝道:“放手!”姓张的侧身让过,丁允中一击不中,第二刀又至。他明知对方只须将手一拉,就可以利用自己的女儿来挡开攻势,所以出招毫不思索,只盼打得他措手不及。那姓张的大喝一声,一手仍然抓住丁铃,另一只手五指伸展,平平向前拍出。丁允中但觉寒气拂面,极冷之处,一口气差一点转不过来,大骇之余,急忙回刀自保,向后退了一步。

    众宾客中有人忽然失声喊道:“啊!这是玄阴掌,你你是川西鬼谷派的张苍松。你怎么怎么可以打扮成这样”

    张苍松见有人竟然识得他,还将他的武功名头、师承来历一并喊出,倒是吃了一惊。哈哈一笑,顺手将身上的亲兵衣甲褪去,露出原来的穿着,说道:“尊驾好眼力,张某久未涉足中原,没想到一动手还是马上被认出来了。倒不知尊驾高姓大名?”那出声的人道:“我?我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什么高姓大名,说出来笑掉人家的大牙”

    张苍松见他不愿表露自己的身份,倒也不再追问,举手向身后一摆,说道:

    “这位刘兄还有这位康兄,他们俩人也都是当今武林高手,尊驾何不也认他们一认?”

    众人朝他手势方向望去,知他指的便是刚刚出手擒住丁家兄妹的那两人。只见站在左首的是一位年约四十的长脸汉子,双眉低垂,一付没精打采的样子,他听得张苍松言谈中将他扯上,只眯着眼睛冷冷一笑,并不答话。另一旁站着的一个小头锐面,两颊削瘦,眼神深沉的中年男子,却迫不及待地摇头说道:“张兄武功高强,武林中早负盛名,大家识得你也是应该,何必将小老儿给扯上,这不是让人难堪吗?”

    他说起话来语音声调颇为尖锐,听来甚是刺耳,虽有异于常人,但却又不像是故意装的。

    话才说完,刚刚出言认出张苍松的那人又开口说道:“嗯,听你这声音,瞧你刚刚的身形手法,你是你是陜北饿狼刘不信。那个长脸的嗯,对了,你是马面煞星康永疑。”

    那叫康永疑的长脸汉子“哦”地一声,声音充满了讶异。那名叫刘不信的眸中精光一闪,直摇头道:“居然嘿,我不信,我不信”众人见他一直摇头,心里都想:“这人的真名未必便叫‘不信’,不过他凡事摇头,口曰不信,便让人这样称呼了。”

    张苍松见同伴的身份一一被揭穿,大为叹服,说道:“尊驾识人之能,当真广博,令人佩服。”过了半晌,竟无人答应。张苍松又叫唤了几声,人群之中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刚刚是谁说话。想不到那人不愿表明身份,竟然装聋作哑起来,混在众人之中,一时失去踪影。

    甘俊之从那人第一次开口说话时,就已在一旁潜心注意,直到那人不再说话,仍无法在人群之中找他出来,不由心想:“这人要不是个江湖术士,便是武林高手,竟然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发声说话,却丝毫不露痕迹。”想起师父千叮万嘱“人外有人”这四个字,今日竟只在这厅之上全遇见了,不觉汗流浃背。

    那丁允中思绪潮涌,更甚甘俊之。只想:“这些人武功之高,已是武林一流高手,今日齐聚一堂,莫非全冲着瓶儿一人而来。”他久历江湖,遇到过不少大风大浪,每回都能迎刃而解。但那时年轻气盛,又是孤家寡人,与今时今地,实不可同日而语。他肠思枯竭,一时竟拿不定主意,果听得张苍松开口说道:“丁庄主,今日之势,你也瞧见了。本来我们好言相劝,你若识得时务,乖乖交出人来,我呢,这个打扮来,也这个打扮出去,双方和和气气,岂不妙哉。但现在弄到这步田地,不说我张某既已现身,若是无功而返,今后如何立足江湖?便是刘兄、康兄任何一人,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叫他们空手而回,那可是比杀了他们还痛苦。是吧,康兄?”

    康永疑依旧眯着眼睛冷笑不答。刘不信却道:“谢谢你的比喻,张兄。”那高大人在一旁早已不耐久候,此刻便道:“丁允中执迷不悟,快给本官拿下了!”

    张苍松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便请丁庄主多多指教了。”向前迈了几步,双手一摊,摆了个起手势。丁允中心里迟疑,一柄长刀握在手里,整个手心都是汗水。

    薛远方忽道:“且慢!”

    张苍松顿了一顿,道:“喔,原来是道长。不知有何指教?”表面上客气,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了几句。

    薛远方道:“高大人与众位英雄此次前来,不过便是为了捉拿钦犯,丁庄主执意抗命,那也是为了顾及武林义气,怪不得他。但贫道心想,这归云山庄义名在外,曾受过他好处的江湖成名人物不在少数,今日若是毁在大人手里,传将出去,不用说那一个一个想为归云山庄报仇雪恨的,夜以继日地叫人防不胜防,最怕的是人人都会传说高大人不容江湖人士,所以先铲平江北第一大庄,这不但有损于大人在圣上面前的清听,甚至缓阻了圣上统一天下的大业啊!”那高大人天不怕地不怕,却怕别人给他扣帽子。虽然此地离汴京甚远,但此话既然可以由薛远方口中说出来,难保哪一天不会传到京城里去。他略一沉吟,说道:

    “如真人所说,那应如何?”薛远方道:“只要丁庄主此刻若肯交出钦犯,大人便既往不咎,如何?”

    高大人站起身来,说道:“若是如此,那又有何不可。众人听了,只要丁庄主此刻肯交出钦犯,那么适才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就当他没发生过,日后若有人重提此事寻衅,定当严惩不贷!”众人口称:“遵命!”

    薛远方见高大人如此捧场,倒是喜出望外,便向丁允中道:“高大人既已亲口许下承诺,又著令如此,庄主切勿再自持己见,危及身家子女安全。何况庄主今日所为,我辈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决不能说是庄主不顾全江湖义气,出卖朋友。所谓成事在天,天不我与,实非常人所能挽回,还请三思!”

    丁允中一时难以决抉,他看着儿子脸上那一股倨傲倔强的神情,想他平日骄纵惯了,一向心高气傲的他,今日受到这般的屈辱,那真是比杀了他还难受?再看到一旁的女儿,她的脸色惨白,不但受到一番惊吓,适才给张苍松以武力逼吓,很可能已经受了玄阴掌内力的伤害。这张苍松的阴毒内力强悍,自己刚刚与他隔空三尺,却仍被他的掌力逼得喘不过气来,自己的女儿亲身体受,其中苦楚,可想而知。念及此处,心头一酸,便想弃刀投降,只在心中有个迷迷糊湖的声音道:“你这单刀一抛,便将‘义’这个字扔下了,归云山庄纵使能够安然度过这一劫,也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

    忽然屏风后面布帘掀开,走出一个亭亭少女,张口说道:“你们不要再为难丁伯伯了!我便是你们要找的林蓝瓶,我跟你们走就是了,你们这就放开丁大哥与丁铃姊吧?”众人一听,才知这一位怯生生的小姑娘,竟便是眼前这件大事的主角,不由得又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心中的疑问却只有越滚越大。

    丁允中一把将她拦住,说道:“万万不可”林蓝瓶轻轻挣脱,说道:“丁伯伯,我在后头都听到了。您肯收留我,我已经十分感激,我林蓝瓶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怎好再让整个丁家上下为我甘冒奇险?爹爹他若是地下有知,也会要我这么做的。丁伯伯的大恩大德,侄女只有来世再报了。”丁允中一时心情激荡,不能言语。

    原来今天丁允中大寿,林蓝瓶既然身为晚辈,又在丁家做客,自然得到堂前去磕头。而丁家来了官差,一时喧腾,林蓝瓶来到穿廊前便发觉不太对劲,便躲在布帘后偷听。

    那张苍松问道:“你果真便是林仁肇的女儿?”林蓝瓶将秀眉一轩,更往前走去,慷慨道:“你们仗着兵强马壮,便恣意践踏邻国弱小,兵祸连结,不知使天下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偏偏我父亲镇守南昌,紧扼长江入口,你们敌他不过,自然怨恨于他。可恨那李从嘉昏庸糊涂,竟诬我父亲勾结你们,丝毫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当天晚上就毒杀了他。哼,我这么说可不是向你们求饶,李从嘉害得我家破人亡,只叫我有一口气在,总有一天取他狗命,为我父报仇。但追根究底,赵匡胤一日想并吞天下,天下便一日不得安宁,你们今日不来找我,我改天也会找上你们!”早有亲兵在旁喝道:“大胆逆贼,当今皇上的名讳,也是你这女娃儿可以喊的吗?当真不想活了!”

    那高大人听她将话说完,倒也没什么大反应,只轻轻地道:“那林仁肇果真死了”林蓝瓶心想:“我父亲过世,也不过是这几天的事,没想到整个大江南北都知道了。”她不知她父亲之所以会被李煜诛害,乃是因为中了赵匡胤的反间计,林仁肇一死,埋伏在南唐的探子,自然是星夜通知宋廷这个好消息了。

    那丁允中见林蓝瓶小小年纪,又是个女子,竟能在此生死关头舍命挺身而出,自己平日素以仁义称颂江湖,到头来却是连个小女孩也不如。激动之处,忽然脱口而出:“瓶儿且慢!”手臂暴长,拦住林蓝瓶。

    张苍松道:“丁庄主,你这是干嘛?”丁允中道:“你们所忌惮的林仁肇已死,眼前的这小小女娃儿,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能对你们有多少威胁?莫说我与她父亲是八拜之交的同门师兄弟,便是非亲非故,冲着刚才她说的那些话,便值得我姓丁的为她两肋插刀。”说着将林蓝瓶拉到身后,举刀虚砍,劲力到处,呼呼做响。

    原本林蓝瓶在不愿拖累丁家的情况下自动现身,愿意束手就缚,丁允中态度动摇,整个态势已大致底定,此时张苍松等人见他忽然又转变态度,都大感意外。丁铃自被擒后,一直强做镇定,但此刻再也忍受不住,哭喊了一声:“爹!”丁允中心里万分不舍,不住激动说道:“铃儿别怕,我丁家孩儿宁死不能无义,勇敢坚强一点,别叫人看笑话了!”丁铃眼眶中的泪水潸然而下,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嘴里轻轻念了一声:“爹!”

    丁允中接着向丁白云看去,说道:“白云,你怕吗?”只见丁白云满脸通红,一言不发地瞪着双眼,仿佛要从中间喷出火来。丁允中深知他这儿子的执拗脾气,心中酸苦,大喝一声:“今日叫天下英雄都晓得归云山庄,舍生取义,威武不屈!”

    众宾客听了,尽皆动容,虽有齐大川之辈蠢蠢欲动,但都被其他人按耐下来。林蓝瓶首当其冲,连忙挣扎道:“丁伯伯,万万不可!”

    那高大人对于眼前丁允中有如困兽之斗的抵抗并不在意,只是丁允中公开挑明地违抗朝廷的举动,让他感到非常的不舒服。他斜眼看着林蓝瓶瘦小的身躯,忽然想起今日大张旗鼓地所为何来?他有一点受不了告密者夸大其事的邀功手段,但表面上却又不得不鼓励他们再接再厉。不过再怎么说,今天这个脸铁是丢定了。他心下自忖,待会儿把人捉回去后,还得另外派人去把快马传回京城的密折给截回来,要不然过不了几天,这件事就会传遍汴京,说我竟然带了一队亲兵,外加三个武功高手,就只为了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

    那高大人愈想愈觉得沮丧,转头看了看此番来祝寿的宾客,再瞧丁允中那一付大义凛然的样子,心想:“如再让他如此沽名钓誉下去,只怕这班人日后再也难以管束了。”开口说道:“丁允中冥顽不灵,通敌叛国,一并拿下了!”张苍松应了一声:“是!”双掌一分,道:“得罪了!”

    忽然门厅外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且慢!”张苍松心想:“这一回又是谁?”

    一回头,一道黑影闪了进来,仔细一瞧,是一名秃顶老人,身旁还跟了一名衣衫污秽的少年。

    丁允中一见不觉心中一宽,心道:“我怎地忘了他,这下有救了!”

    那丁白云听到这声音,便知是莫高天出现了,待到定眼一瞧,却见汤光亭满身鲜血地站在他旁边,一颗心差些要跳了出来。他第一个念头是:“汤光亭的鬼魂来找我报仇啦!”眼前天旋地转,耳里一阵嗡嗡做响。

    奇怪的是,他心中虽然害怕,但两眼的目光却始终无法自汤光亭的鬼魂身上移开。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恍惚惚中,隐隐约约听到妹妹丁铃大喊:“莫伯伯!快来救救我们!”这才逐渐回过神来。又见这个“鬼魂”并没有其他的举动,心神才得以稍微平静了下来,只是仍不断地反问自己:“他到底是人是鬼?”

    那高天内力深湛,已入反璞归真之境,锋芒不露,蕴含内敛,张苍松只觉此人忒地胆大,却瞧不出他的底细,回想他刚刚那一声呼喝,竟听不出远近之别,颇感纳闷。又打量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刚刚说话的就是你吗?你可知道上头坐的是什么人,这么胡闯瞎闹,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现在这里不是你们来的地方,快快将你的孙子一起带走,说不定高大人大发慈悲,不再追究了。”言语中只当他是丁家的家仆,但毕竟不敢太过无礼,以留一点退路。

    只见莫高天更往前走了一步,哈哈一笑,指着张苍松的身后说道:“我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你啊,很好,很好,没想到才几年不见,你的胆子可愈来愈大了,想必是功夫越练越好,正所谓艺高人胆大。嗯,不错不错,来来来,咱们比划比划!”原来莫高天自持身份,虽然与丁允中关系匪浅,但却很少与丁允中的其他朋友打交道,甚至刻意回避,因此这厅上的宾客都不知道丁允中还有这一号江湖朋友,而就算有少数几个知道的,也没见过他的面,自然也就认不出他来了。

    不过众人虽不知莫高天的来历,但瞧着丁允中竟还能在这危急的当儿,立时显现出一付如释重负的眼神,以及丁铃出言求救时那种喜出望外的神态,都已说明这个秃顶老头不是个简单人物。这一回来丁家祝寿的宾客们江湖地位大致相当,武功见识也都差不多,一个人心里这样想,其他人的心里也都想着相同的事。又听到了张苍松说话时的措词用字,不自觉地透露着谨慎小心,就更加证实了大家心里的共同疑点。

    这时见莫高天指着张苍松身后的某人叫阵,便不约而同地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只见刘不信不知为何涨红了脸,神态尴尬,仿佛小孩子做错了什么事被抓到一般,都想:“这个奇怪老人指的难道是刘不信?”

    一阵胡思乱想间,果听得刘不信讪讪说道:“这个不知者不罪,要是知道您老人家也在这里,我说什么也不敢来了。再说我的功夫这几年都搁下了,没什么长进,还有,这个您也看到了,我现在不过是个跟班,这里哪有轮到我说话的份呢!”他说话音调尖声尖气的,原本就有些刺耳,这时说起话不知怎么着,竟然还微微发抖,就好像一个人唱歌唱到了极高音之处,压根儿就唱不上去了,还扯着嗓子猛喊,最后搞得跟鬼哭狼嚎一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刚刚才大哭过了。

    这莫高天的武功如何,这厅上众人未必人人清楚,但刘不信的身手,却是个个亲眼目睹,他刚刚才以有如鬼魅的迅速行动,一举手间便制住了丁白云,虽然表现出来的招式不多,但功力已现。但现在却只见他宛如耗子遇到猫一般,表现出一付巴不得在地上钻个洞躲进去的神情,前后判若两人。这厅上人人见状都想笑,只是没人敢笑出声来。

    那张苍松心想:“平日这头饿狼怪里怪气的,也没见他把谁放在眼里,没想到今天大异其趣,那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耳里听得那莫高天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说道:“你不能说话?好,那便把能说话的那一个叫出来,叫他识相的赶紧放人,要不然动起手来,老夫大占便宜,兔崽子们一个一个叫苦连天,到时可一个也不饶啊!”张苍松笑嘻嘻地道:“老先生不知怎么称呼?又不知老先生占了什么便宜?”

    莫高天说道:“我年纪比你们大,功夫岂不是比你们深?那岂不是大占便宜?

    打你们还不是被说成以大欺小?咦?你是谁?你就是那个能说话的人吗?你的功夫比刘不信强吗?看起来不大像啊!”张苍松道:“在下张苍松,乃是川西鬼谷派的弟子,武功虽然未必强过刘兄,但这个世上有很多东西与武功高低无关,老先生瞧不出来也没什么稀奇。”莫高天道:“是吗?不过你话这么多,又不打算放人,想必对自己的功夫自负得很,很好很好,什么川西鬼谷派的?听都没听过,不过名字倒是挺吓人的,也不晓得中不中用。”

    张苍松闻言不禁大怒,心想:“我鬼谷派虽然不是什?名门大派,在江湖上却也颇有来历,你既识得陜北饿狼,绝无不知川西鬼谷之理,你侮我一人也就罢了,竟将我师门名声连带糟蹋。”强抑怒气,说道:“那正好向老先生讨教讨教。”莫高天“哼”地一声,说道:“那是,否则谅你也不服气。”

    张苍松大喝一声:“好!”深知此人既然能让刘不信如此害怕,其中必有缘故,当下毫不客气,潜运起十成功力,奋力向前拍出一掌。莫高天身形一晃,竟闪身越过张苍松,直往座上的高大人而去。

    那莫高天的身形好快,一眨眼便到了高大人跟前,那高大人大吃一惊,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但一张椅子能有多大,坐在上面稍微一动,就碰到了椅背。他情急之下用力甚猛,那椅背受不了这么一撞,两支前脚离开地面,一个重心不稳,便要往后仰倒。

    那时康永疑便站在高大人的身后,见莫高天这一下身法高明,心下大骇。他为人一向内敛木讷,深沉机警,对于莫高天的出言挑衅,原就打算让张苍松先打头阵,自己好在一旁有个准备,岂料那莫高天不按牌理出牌,与张苍松一招未过,便直扑而来。本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谁人不懂,只是自己先入为主的观念,觉得对方一定会先和张苍松过上几招,这高大人是自己保护的重要人物,若有什?闪失,那也不用再混了,当下无暇再多做考虑,用身体抵住高大人的坐椅,双手一探,一对肉掌从一旁斜兜过去,只听得“碰”的一声响,但觉对方内力深厚,一双手臂震得微微发麻。

    只听得那莫高天道:“啊哈,你这是摧心掌,非我对手。再来,看招!”康永疑暗道:“不好,原来他声东击西,存心试我来着。”见莫高天第二掌又到,不禁叫苦连天,原来他与莫高天中间夹着高大人,他若进退闪避,那便是弃高大人于险境而不顾了,这百忙中哪有余裕再让他再三考虑?只得硬着头皮跟着拍出一掌“啪”地一声,声音虽不及前一掌来得响,力道却更胜三分,这一回康永疑只觉全身骨胳“格格”作响,差一点就要分家了。

    但便这么一缓,那张苍松与范忠义一前一后同时攻到。莫高天虽然自大成性,却从不托大,眼见康永疑竟能硬接他第二掌,心中倒是颇感讶异,而既然一时无法令他退下,那范忠义倒也罢了,张苍松却绝非易与之辈。当下转身跨步,双手一分,分别拍向张苍松与范忠义两人。只听到“砰”地一声,莫高天身子微微一晃,张苍松却倒退三步,脸色大变。而范忠义更是往前扑跌,状态狼狈,宛如去抢跪在莫高天脚跟前,接着又是“碰”地一声,范忠义的双手竟来不及去撑住身体,额头直接往地板上撞去,碰裂了一块青花石地板,痛得他如杀猪般哇哇大叫。

    莫高天看着在地上抱头打滚的范忠义,冷冷笑道:“看你这般难看的扑跌法

    嗯,你是仙霞岭紫微宫的门人,师父的功夫还学不到一成,就敢出来丢人现眼,成个什么样子?”范忠义额上剧痛,头昏脑胀,哪里听得到他挖苦自己。只是剧痛一稍减缓,随即恢复理智,讪讪站起,不再出声哀嚎罢了。

    那张苍松适才与他对了一掌,这时又瞧他脸上那一股神气,忆起刚刚丁铃喊他“莫伯伯”脑海中随即想起了一个人。虽说这天下姓莫的不知有多少,但符合眼前武功年龄条件的,却只有那么一人。张苍松想到这里,不觉手心出汗,战战兢兢地说道:“原来原来是莫高天老前辈,失敬,失敬。”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厅上众人一片骚动。那康永疑原本一脸槁木死灰,这会儿一听到眼前的这位老人居然是江湖异人莫高天,心里才想:“难怪,难怪,运气,运气。”便已不觉得如何丢脸了。

    只听得莫高天道:“既然知道是爷爷来了,那还不乖乖束手就擒。”张苍松脸色尴尬,不由自主地往康永疑与刘不信瞧去。那刘不信早把头撇开,仿佛事不干己,康永疑则是一脸惊魂甫定,还在竭力调节内息当中的样子。那高大人在一旁见了,煞是大动肝火,气急败坏地道:“大胆逆贼!居然敢在本官面前撒野,来人啊,给我拿下了!”

    这位高大人名叫高智阳,乃是武宁节度使高继冲的侄子。那高继冲曾祖季兴,原系唐末荆南节度使,历经后梁、后唐,至后晋时已累封至平南王,世镇江陵。季兴死后,子从诲袭爵,从诲传子保融,保融传弟保勋,保勋才再传给侄子继冲。后来赵匡胤夺得帝位,继承周统,但因中原初定,无暇他顾,于是仍让高继冲续掌旧职,一切权力言行如故,并未多加过问。

    直至乾德元年,衡州刺使张文表进兵朗州做乱,高继冲素闻张文表残悍之名,为恐遭鱼池之殃,便向宋廷乞求援兵。结果宋兵在赵匡胤的授意下假虞伐虢,兵临城下,各据要冲,高继冲见大势已去,便萌降意,更何况赵匡胤雄才大略,比那周世宗柴荣更具气象,于是与叔父商议决定自行缴出版籍,献与宋廷。那赵匡胤知道以后多加抚慰,谕授马步都指挥使并兼领荆南节度使如故,直到前年才改任武宁节度使。

    总结高氏从唐末高季兴领荆南节度使到高继冲纳土归宋,高氏一族盘据荆南,历经三世四十余年,怎么说也是一方霸主,而高智阳出身王公世家,尊荣富贵无比,归宋之后,赵匡胤礼遇有加,愈令娇宠。如今方接任防御使,正是急欲建功之际,没想到刚刚竟让莫高天给吓得手足无措,差一点当众出丑,继而眼见张苍松等人不但无法为他出气,反而一个一个畏缩起来,不由得转羞为怒,情急之下,便下令其他部属反击。

    那高智阳此次随身所带的这对亲兵,乃是他伯父在江宁时的旧部,久历征战,一得到主帅号令,人人大喝一声,奋勇向前,把莫高天围在刀阵当中。莫高天见状哈哈大笑,根本不将这群人放在眼里,仰着脖子说道:“喔,想倚多为胜么?”忽然甘俊之冲进重围来,用剑指着莫高天道:“我听他说,你你果真便是莫高天吗?”

    莫高天见冲进来对着他无礼嚷嚷的,竟是一个毛头小子,心中不快。说道:

    “小子,你胆子倒不小,你师父是谁?他都教你对长辈这么无礼吗?”甘俊之不理会他的指责,只问道:“你果真便是莫高天?”

    莫高天冷冷地“嘿嘿”两声,身形一晃,众人只听得“啪”的一声清响,接着剑光一闪,莫高天退回原位,颇为惊讶地说道:“嘿,好家伙”另一边却见甘俊之手中的长剑虽然仍指向莫高天,只是剑尖不住微微发抖,而他左边脸颊上肿了一个大包,上头清晰地留着五指掌印。却是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莫高天伸手打了甘俊之一巴掌,而甘俊之则挥剑逼退了莫高天。

    莫高天见他满脸通红,一付不甘受辱的样子,忍不住冷笑道:“打你一巴掌,算是教训你目无尊长,让你懂得什么叫礼貌。哼,本来打算打足三耳光,不过瞧你年纪轻轻,剑法还算了得,也怪不得你嚣张。”顿了一顿,又道:“念在你是可造之材,老夫今日不愿让你太过难堪,剩下的暂且记下,想报仇的话,回去好好地多练几年再来吧。”原来莫高天年纪越大,个性竟逐渐转向,反倒有些仁慈起来。那刘不信当年吃过他的亏,这会儿简直不敢相信这番话竟是出自他的口。

    没想到那甘俊之并不领情,剑锋一转,说道:“我今日若是艺不如人,唯有一死以谢师门,还说什么回去练剑,看招!”剑光一抖,尽是不要命的狠辣招数,莫高天闪避了几招,心中一凛,暗道:“这人明知不是我的对手,为什么还要这般拼命?难道他与我有什么血海深仇吗?对了,他这长相我总觉得不知在哪里见过,这这到底是在哪里?”眼见寒光点点,化成几团剑圈,逐渐地向他周身蔓延开去。原来甘俊之见莫高天只是闪避,并未还击,还以为他有心轻蔑,当下只攻不守,全力施为。莫高天对他这一手抖剑成圈的武功大为赞赏,又忽然想道:“咦他的剑法可俊得很呐,他师父是谁?嗯,这招‘白鹤亮翅’隽秀飘逸,古朴淡雅,应该是五台山玉霄宫吕老道的玩意儿,可是我和吕老道可没有什么瓜葛啊”原依莫高天的个性,他爱动手伤谁便伤谁,可从没这么考虑东考虑西的。只是他先是遇上了他认为堪称良质美才的汤光亭,勾起了他已经几十年来从未被撩动的爱才之心,继而甘俊之的身量匀称,体裁健美,均属上乘,更何况他鹰视虎步,气宇非凡,颇有英豪之气,给人的第一印象本就不差,年纪轻轻武艺如此,更是难能可贵。莫高天心有所欲,一时思绪大乱。

    高智阳见甘俊之与莫高天僵持不下,心想机不可失,连忙下令道:“全都楞在旁边做什么?不论死活,给我拿下了!”众兵齐声应诺,一时刀光剑影,杀声四起。

    那莫高天爱惜甘俊之,下手之际自然轻了七分,但对这一班围攻过来的亲兵,那还有什么客气,掌风到处,不是刀弯枪折,便是头破骨裂,只是这班亲兵人数颇多,进退驱避之间颇有阵法,骁勇剽悍,再加上甘俊之穿梭其中,每每维护,倒是棘手。忽然间亲兵中一人伸掌拍来,手法甚是高明,莫高天内心一震:“这亲兵当中竟藏有这样的人物。”两掌一交,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莫高天心中一宽:“原来是他。”果听得那人说道:“甘兄弟,这老人成名已久,武功高强,实在非同小可,不过高大人既已下令擒拿,也管不得什么江湖规矩,不如同心协力,你说是吧?”

    甘俊之无力分心他顾,但看这身手,听这声音,便知是张苍松出手了,心道:

    “哼,这张苍松自知敌不过莫高天,于是便想趁着我缠着他的时候,图谋渔翁之利。”

    随即又想:“我自己刚刚也才拜求高大人收我入他帐下,既然欲以此求进仕途,为人谋又岂能不忠?他这原是奉命行事,也怪不得他。”心思甫定,忽见一道黑影从他身畔的另一边掠过,替他接了莫高天一掌,同时听见那黑影开口说道:“甘兄弟勿慌!”原来张苍松心理这么盘算,那康永疑自然也想到了,而且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一根类似哭丧棒的东西,以着怪异的招式,一步一步进攻着莫高天。

    如此一来,这形势就便成了张苍松、康永疑与甘俊之三人围攻莫高天,再外加上一群虾兵蟹将,在一旁摇旗呐喊伺机而动,莫高天顿时闹了个手忙脚乱,?遇凶险。

    那莫高天原先对甘俊之的招式狠辣快速,以及招招切中要害的准头,不但不介意,还赞赏有加,但甘俊之的下手毫不留情,以及那种迫不急待,非要制他于死命的态度,却也渐渐地让他感到不耐烦,而现在他们三人更是联合起来一个鼻孔出气,只要自己稍有闪失,随时都有可能会去见阎王。他愈想愈觉得不是滋味,下手的力道,也就一分一分地往上加。

    那丁家的花厅就算再大,一下子挤进了这么多人,难免也显得有些拥挤,而这会儿四个人在当中大打出手,大家自然而然地都往四周退开,原先站在后面的没地方可退,趁着其他人没注意,有的便悄悄地走了。后来莫高天掌风越带越大,那站得近的,都差些要喘不过气来,还有身子轻些的,仿佛喝醉酒一般,东仆西跌,不能自己,便是那些久经征战的士兵亦不能免,高智阳见状不禁大骇,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能人。

    这时候一长,场中四人的身手特质逐渐彰显出来,武功高下也略能一窥端倪:

    甘俊之身形轻灵,挺剑满场游走,状如一只在廊檐间穿梭飞翔的雨燕,剑光到处,所向披靡;那康永疑则是状若鬼魅,膝不弯而跳跃,臂不动而棒出,进退驱避足不点地,指掌拳棒皆可伤敌;而张苍松却是面露凝重,仅以掌法老老实实地与莫高天相抗衡,只见他两只袖袍如灌饱了空气高高鼓起,掌风冽冽做响,声势着实骇人。

    这三人或阴柔,或阳刚,或轻盈取巧,或沉稳狠辣,各以本门所长与莫高天周旋,光是用看的就足以让人眼花撩乱,然而处于这种情况下的莫高天却仿佛仍有余裕,堪堪百招已过,丝毫未露败象。这厅上众人都是一般心思:“这莫高天名不虚传,还好场上的不是我。”

    那汤光亭在一旁瞧着头晕目眩,便撇开头去,望见林蓝瓶兀自一脸焦急的眼神,走近说道:“林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林蓝瓶见着是他,便道:“这些官兵一大清早忽然闯来,说是要来抓我回去,丁家哥哥、姊姊为了我已经被他们抓了咦?

    你身上怎么满身血腥臭味,脏成这个样子?你你身子好一些了吧?”汤光亭道:

    “我身子?当然好啦,有什么不好的。”林蓝瓶道:“你昨天忽然晕过去了,莫

    莫前辈说你是中了毒,还好,你要没事就好了。”汤光亭心道:“有什么好?

    好去跟我父亲换回你哥哥是吧?”却道:“中那一点毒是小意思,只不过胸口不知怎么着痛得厉害,身上的这些血,只怕真的是我吐的。”

    林蓝瓶轻轻地“嗯”的一声,并未再说话。汤光亭道:“林姑娘,这莫前辈的武功当真厉害,我们还是站远一点吧,我总觉得喘不气来。”林蓝瓶两眼看着前面,头也不回地道:“汤汤公子,我要你知道,其实我并不是讨厌你,不关心你。

    只是我一个弱小女子,家里才遭灭门之祸,流落江湖,难免戒慎恐惧,处处小心。

    其实你父亲身为草寇,你打劫路过商旅,对你来说也是天经地义。不过你这一路上对我一直很好,就好像莫前辈,他其实也是为了我好,只是表现出很凶的样子。你看,他现在不是又为了我,跟人家大打出手。”

    汤光亭两眼怔怔地瞧着她,虽然能看到她的侧面,但只见她不住颤动的长长睫毛下,隐隐含着泪光。接着便听到她续道:“总而言之,是我连累了大家,丁伯伯的归云山庄在这淮南地区屹立数十年,盛名远播,南来北往的商贾旅人、英雄侠客,无不怀抱钦慕,竖指称赞,那是何等的威风,偏生在我来的第二天就因为我而毁了。”

    汤光亭听她语中颇为自责,正想出言宽慰,忽然听得“啪”地一声巨响,汤光亭?眼一瞧,却是厅上一个花梨木茶几,连带上头的青瓷大花瓶,不知为何跌了个粉碎。莫高天哈哈大笑,笑道:“刘不信,你脑筋糊涂啦,练了二十几年的狼牙棒不用,改练这什么鬼玩意,有个屁用!”原来不知何时,刘不信也上场加入围攻莫高天的行列,手中的兵器是一把长约三尺,一端伸出四爪,状似钉耙的银狼钩。

    只见那刘不信满脸通红,手底下却丝毫没慢,原来他当年因细故惨败在莫高天手下,不得已出言求饶,虽然保得一命,之后却引以为毕生奇耻大辱。为了有朝一日终能洗雪前耻,于是便舍去开阔笨重的狼牙棒,改练偏门兵器,钻营冷僻取巧,奇门怪招。其实这银狼钩状样奇特,江湖少见,其中花招百出,令人防不胜防,那莫高天口里说得轻松,实际上已让他吃了不少暗亏。

    那汤光亭瞧着瞧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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